了。会场上来了很多一样的情侣,欣赏展示柜、笑着和销售员说话。她想要各种东西,不过都很贵。销售员建议,用信用卡如何?她照做了。然后,央求你,只用我的额度不够,先借用你的名字就好了吧?或者,也许是你想送她作礼物,也或许对你来说,她是有那价值的女人呢。」
「也有这种情形,」桥本转动着手说:
「她说,我在金融机构工作,但是规矩太严格,正烦恼着呢。尤其现在是宣传时期,如果没达到业绩目标就会被减薪呢,就算帮我,能不能借我个名义?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或者是这样,我在证券公司认识的朋友建议我投资呢,说是不会再有第二次那么好的机会了。你也试试吧,绝对不会让你损失的,赚了钱,两个人一起到国外去旅行吧。或者,用超低价格取得休闲俱乐部的会员权?转卖的话,很快就能赚到好几万利润唷。你边做着甜美的梦,边把存款全数交给她了。她非常感谢,高兴得要命,说不定还赏你个吻。」
桥本把酒喝完,稍微歇息了一下,抛出一句:
「一切就此结束。」
然后,他继续说下去:.
「突然不打电话来了。打电话给她也总是不在,偶尔接通了,也一副冶淡的态度。邀她约会,也遭拒绝。最严重时是由其他的男人出面接她的电话,而且是那种会让你紧张得尿裤子的那种男人的声音。你很烦恼,变得比认识她以前还更孤独。然后,如当初所计划的,邮箱里飞进第一次催缴信。」
我们是销售「爱」的现代卖春妇。
「买给她的宝石、皮毛大衣、原是想帮她而出借名义的会员权……排列在眼前的是将你半年的薪水化为乌有的待缴数字。直到这时才恍然察觉,她在做生意!」
「已经太迟了,」桥本两手摊开接着说:
「小弟弟付了钱。或者,虽然是亡羊捕牢,不过还是跑进某个消费者中心,学习怎么写申诉状,这么做说不定能少付些钱。可是,和她共度的那段日子算什么?在那段期间所看到的……让他看到的难道都是梦吗?」
桥本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了。酗酒者的假面具一剥开,在那假面具下强硬的、严厉的、不容许轻易妥协的脸出现了。
「你是傻瓜!不仅人情世故毫无戒心。受到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报应.至于她,在和你交往时,同时也操纵着几个和你一样的男人。做傻瓜梦的不只你一人。就这么回事。可是,再怎么傻、无知、性情好,也有作梦的权利。而且,梦不是用钱能买的,也不是能被硬卖的。懂吗?依偎着你的女人,连那个规则都漠视了。她的脑筋里想的是你很傻、人很好、很寂寞,只不过拥有能令她满足到某种程度的金钱而已。」
桥本轻轻地歇口气,倒了些威士己i后,一口气喝下去后说:
「我本来并不想把那则报导卖给《情报频道》。标题也不是那种浅薄煽情的东西。《情报频道》那伙人,对杂志编辑的认识,大概就像还在包尿片的婴儿一样……」
「可是啊,」桥本再度转身对着守说:
「在那座谈会上,集合起来的四个女人所说的话,我可没加一句半句的。再怎么肮脏的话、让人厌恶的拐弯抹角,都没必要去加油添醋。那全是出自她们嘴里的话。全部都是。从头到脚,一点点的夸张都没有。这些女孩,长得漂漂亮亮、身穿漂亮的衣裳,连只虫也不敢杀。出身的家庭也绝不贫穷,被认真的双亲抚养长大,在还算不错的学校受教育,既有朋友也有男友。每年十月,胸前别着红羽毛走着……那些话都是由这种女孩子的口中满脸得意地说出来的。听好,满脸得意的喔。她们觉得好玩,心中暗喜。反正下班回家也没人等、周日没地方可去、在深夜超市买一人份现成的饭回家也很孤单。她们说,所以,从那种男人身上抢钱很愉快。她把男人为了让她高兴,绞尽脑汁、掏出自己辛苦赚的钱买来送她的土里土气的领巾,扔进车站的垃圾桶后忍不住笑了。」
桥本生气地耸肩,伸手指向守,一股酒臭从正面袭来,说道:
「告诉你,小弟弟,那些家伙是垃圾上毫无价值的垃圾!所以,那些家伙怎么样,我也不会感到半点同情,只不过该付账的账单来了而已。」
和桥本分手之前,守把写着浅野家地址和电话号码的纸条交给了他,说:
「也许我们委托的律师或警察会视状况请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次,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侨本耸耸肩说:
「真是没办法。总之,只要清楚地说出营野洋子可能有追着她跑的敌人,而且,说不定是她厌恶自己,所以也可能自杀不就好了?」
「是的。」
桥本在橱柜里搜寻,取出一本厚厚的资料簿,丢到守的面前说:
「你看看!座谈会时的采访纪录和照片,也有原稿。」
相片非常鲜明,翻到背面,各写着女性的名字。
菅野洋子、加藤文惠、三田敦子、高木和子。
「必要时,也提供这个。」
「真的吗?」
「嗯。从前也有一次,有个人表示想对其中一人提出告诉,要求我说出当时的详细情形。那时,我也拿出这个给他看了,这是那人的回礼。」
桥本高拿起威士忌酒瓶给守看。
「告诉变成怎样我完全不知道,他偶尔会打个电话来,只是这样,他就很费心地送了个礼来。」
「我们……也会在能力范围内答礼的。」
桥本向后仰笑说:「嗯,这件事请随意!」
守眺望着桌上的采访纪录和订起来的原稿,想起水野明美的话:
「那个前来拜访表示想看纪录的人,上了年纪吗?」
「是啊。是个欧吉桑。你怎么晓得?」
「因为我也和那人一样循同样的路径找到你。那个人从杂志发行者水野小姐那里,把剩余的《情报频道》都搜购去了呢。他以谁为对象要提出告诉呢?」
桥本的指尖轻轻地敲打一张照片。
「这个女人。」
是高木和子。
守拿着《情报频道》,站了起来。
「总之,采访纪录仍请桥本先生放在身边保管。我会再和你连络,再来拜访。如果你去旅行采访或时间不方便的话,都请给我电话。」守手指着纸条,说道。
桥本用懒散的姿势坐着不动,打着手势指着屋内说:
「别痴人说梦了,你觉得现在的我能做旅行采访吗?」
「你现在在写什么?」
桥本拿起威士忌酒瓶倒上酒,微笑地问道:
「你才是什么?」
「猜不出来。」
「和小弟弟一样的啦,老婆跑走喽。」
下流的笑声随后追赶着走出外面的守。
注:盖伊.达里斯(Gay TaIese),为美国著名作家、《纽约时报》记者及普利兹奖评审委员。
六
「在这里和这里写上名字……印章带来了吗?」
坐在和子面前,两个结伴来的年轻女孩一起摇了摇头。其中一人脸色很差,一直伸手把垂下来的干涩长发从脸前拨开。另一个皮肤长了很多痘痘。和子边考虑用哪个角度,才能效果更好地让她们看到自己没任何斑点的皮肤,边跟两个人说话:
「喔,那么,很抱歉会弄脏手指头,请你们用大姆指盖个指纹可以吗?」
两人依指示做了。和子等两人盖完指纹,递给她们柔软好摸的卫生纸。然后,做出鼓动的微笑说:
「非常谢谢。订契约这样就可以了。猛一看总金额似乎很高,不过,商品可以用整整一年呢。除法来算的话,其实价格和一套普通化妆品差不多。如果从银行扣款的话,一个月大约一万日圆左右,不知不觉中就付掉了呢。」
她又从皮包里取出淡绿色的招待券,说这是特别的赠礼,一人一张递了出去:
「这是和我们有契约关系的美容专门店的优待券。没有期限,任何时间都可以利用,那里可以做睑,也可享受用海草精的美容霜做全身按摩。不过,你们去的时候别说是我送的,实际上是不能免费送的。这是我的一点坐意。」
和子促狭地皱起鼻子笑了,两个女孩也跟着吃吃地窃笑起来。
这两个人如果真的去了指定的美容院,就笑不出来了。优待券免费,指的是在店里换穿浴袍的租金免费,以及在等候室的时候可以喝稀释果汁而已。和子完全没说到做脸和按摩免费。
从逮到这两人开始便是如此。和子今天站在百货公司一楼化妆品卖场旁,一心瞄准边走边眺望灿烂夺目商品的年轻女性。
她打算在适当的时机搭腔,她们会以为和子是那个卖场的美容师。接下来,如果和子能先温柔地搭话,然后牵着对方的手离开卖场,带她们进到气氛很好的咖啡店,就胜券在握了。
「两位的脸型都长得很好呢,」和子的背靠在咖啡店的椅子上,端详着女孩的脸说:
「问题出在骨骼。只有这一点连美容手术都没办法修正呢。我的客人里也有人这样,下巴太宽,脸的平衡感已经……」
和子两眼翻向天花板,手高举起来,女孩们看了笑得东倒西歪。她继续说:
「很伤脑筋。即使要求我替她想想办法也无可奈何。没办法,我只好教她用化妆来掩饰,现在看起来就像个美人儿呢。就这么回事,换成你们,也会漂亮得让人眼睛一亮喔。」
和子把请购单、印泥、型录,以及信用卡公司及其契约单收进皮包里以后,手伸向帐单说:
「我接下来还有工作,先告辞了。你们知道一家『帕多拉库斯』的公司吗?」
「不知道。什么样的公司?」其中一个女孩好奇地问道。
「是在好莱坞的企业呀。和女明星、模特儿订定专属契约、拥有很多化妆艺术师的公司。像布鲁克·雪德丝(Bruck ShieIds)啦,菲比·凯丝(Phoebo Cares)啦,都因为有那家公司的化妆艺术师跟着,去掉一身土气变得高雅了。那家公司即将登陆日本,正在找人呢。我也……」
「好棒,你被挖角啦?」
和子仅微微耸肩,没有回答问题,接着说:
「要看看条件合不合。而且关于化妆方面,不管怎么说,在保养脸部方面,我们公司的产品绝对好,我有这个信心,所以会怎样还不知道。」
「好好喔,那种工作,做起来应该很有趣才是。」
「可以这么说,确实比一般粉领族更有趣。」
和子想拿帐单,其中一个女孩稍微犹豫了一下,和朋友对看了以后很快地说:
「请放着,我们还是决定吃蛋糕。」
柜台旁的玻璃柜里,并排着各种颜色的法国风味蛋糕。
「啊呀,可是太不好意思了,至少我自己这一份……」
「没关系的,你已经替我们做了各种服务了呀。」
和子微笑了,说道:「喔?那么就谢谢你们请客喽。对了,你们已经不需要克制吃甜的东西了,只要使用我们的产品,吃的东西不会贮存在体内,皮肤永远都会保持最佳状态呢。」
和子推开玻璃门走出去。两个女孩面对面坐好,和子过马路之前,转身向她们挥手,其中一人轻轻点头,一人还挥手示意。
「帕多拉库斯」是今天早上从电车车窗看到、写在根本不认识的公司看板上的名字。接下来有约也是骗人的。
两个女孩以分期十二个月和两次奖金所购买的化妆品,其实是在市镇超市里的家庭杂货卖场便买得到的商品。她们却分别却花了二十四万日圆来购买,这当中有一半是和子的收入。
和子现在工作的「东方坚屋」是头吸金怪兽,吸取资金的能力像吸尘器一般。目前主要销售的商品是刚才她硬卖掉了的化妆品、「高级」羽毛棉被、灭火器等。后面两种由男性业务员负责销佳口。
她会转到这里就职并非厌倦以前的工作,而是由于耐力不足。要拉拢那些显少接触女性,过着忙碌、杀伐气重的生活的男「客人」,耐力是比什么都必要的。即便和对方分别五分钟以后,脑子里盘算的都是所榨取的金额与所花费的,可是相对方见面时,和子还是得装出一副很快乐的样子,必须「乐」在当下才行。
与那样的工作相比,欺骗女性简单多了。她们一个个都像手里拿着内侧透明的扑克牌在玩游戏的赌徒。即使如何地面无表情,只要告诉她们说她们手里有什么、没有什么的话,以后就能自由地操作了,而所需时间也很短。
如果现在的工作是富于机智讽刺的短篇小说,那么,佯装情人,让男人解开钱包的差事就像演完三幕戏那样,虽然是在落幕前可擅自退场的戏剧,但是如果台词和动作没做好,总会露出破绽来。因为这样,和子觉得很麻烦,所以换了工作。
不过,一样是骗人的把戏。
和平常常想,我以此为乐吗?
她始终得不到答案。就像按错键时的电脑一样,身体的深处不知哪里发出失误了的声音。即使不加理会,仍然无法前进。
相子的手腕高明,拥有从事「恋人商法」时不可或缺的演技能力。不用说,那是一种比谁都能更快期蒙自己的才能。
高收入、能做想做的事,曾有段时间她到处旅行,也曾有过一个月出国旅行两次的经验。护照签证全都盖满、变黑了。尽管如此,如今回想起来,并没看过印象特别深刻的土地和风景。
很奇怪的是,和子只记得机场的风景。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只不过是人在前往目的地中途落脚、通过的场所而已。
有一次,她突然想到,我不过是想把赚到的钱全花光,精神失常似的这里那里地飞来飞去而已。所以,尽管只是飞到过某处,就算只留下登陆的脚印:心里就满足了。
然后,为了赚下一回的钱,再度回到都市。
最初只是为了钱,真的只是这样,为了想开始做些什么。
如果真想开始做点什么的话,并不需要钱——和子没想过,其实这不需要花费比正当劳力所得还要多的钱。然后,不得小心翼翼地做点什么以后,事情本身逐渐开始产生了意义。只是没想别,夜路走多了终于会碰到鬼。
不喜欢太平凡的工作。无论走到哪里,女人被分派的差事都千篇一律。只不过有如蛋糕外层的鲜奶油或奶油的不同而已。腐坏的时期和被扔掉的时候都一样。
在《情报频道》杂志主办的座谈会上认识的三名女性的动机也相同。想要钱、想从无趣的工作稍作逃避。她们都一样美丽,但是,只是美丽而已,缺乏生活上必要的运气。
营野洋子说过不想靠家里的钱去国外留学,加藤文惠很想从立下严格规矩的工作场所逃出来,于是辞掉了精品店的差事,三田敦子则厌倦了女人之间早晚发生小冲突的保险公司的职务,另谋出路。大家都说,要是存够了前进下一个阶段所需的资金,就立刻辞去这份诈欺的工作。
在那个座谈会上,她们笑得很开心,像被烈酒灌醉了似的喋喋不休。她们之所以笑,是因为不笑就无法说出那些话来。
这一切都是笑话。就像那些摆了难看的姿势,看了就讨厌的照片一样:永远要被封锁在漫漫人生的这本相簿之中。
那两个女孩付得起二十四万,和子心想。不,先不管实际上究竟能不能支付,她们在与和子谈话之间,虽然仅仅一个小时,但至少还抱着「能支付」的幻想。对现在的和子而言,重要的是那份幻想。
一时的短暂情人,留下高额帐单的她的「客人们」也一样。
曾经如此心心相印、如此幸福,是真的吗?他们如此想着,但却仍然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