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陛下。”赞吉说完,任由脸上的鞭痕冒出血来,头也不回地翻身上马,重新奔回自己那翼的战场上。
接着皇帝回头,表情严厉而恐怖,马克亚尼阿斯顿时双足都凝固住,“还呆在那里干什么,将朕对右翼的指令发出去。”
“是,是的。”马克亚尼阿斯有些结巴,但不敢怠慢。
而后高文对另外名内宫侍卫下达指令,“动员全营的留守人员,包括伤员一起,将所有的火炮,不问轻重,都推出来。”
又对第三名侍卫喊到,“去中央前线,告诉射击军,进入‘合战乱射’的阶段,而矛手们不要顾忌敌人的射击和炮轰,死死捍卫住阵脚。”
所谓“合战乱射”指令,即是要求射击军士兵放弃列队齐射,由于三四个人或十余人组成一个小翼,分散开来,自由对着闯入射距内的敌人进行铳击。
不料想,高文的这道命令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以重装步兵为主的宋军中央阵线,很快被罗马人的乱射死死牵制住了:若是稍微突进点,三翼旅团的矛手不顾炮火,死死将长矛如林般伸出,封住了正面;而虎翼军一旦企图自左右迂回,就会遭到各个方向的乱射铳击,多次失败后不得不铩羽而归。
这时始终在青伞盖下指挥全军作战的童贯,也始终在控制着这场惨烈宏大的战斗,就目前来看,集中了精锐骑兵的己方右翼的战事最顺利,几乎要达到突破敌方战线的目的了;左翼靖西军当中,马军指挥使辛兴宗和步军指挥使王禀战得也相当不错,敌方的军力优势被阻挡住了;而最为头疼的,就是这中央战线,敌人靠着“封线”和“乱射”的配合,实质上等于困住了虎翼军和控鹤军的手脚。
童大人到底该如何调度,来破解如此局面呢?
第74章 《从军苦乐歌》
因为毕竟敌人掌握了强大的预备队兵力,几乎算是己方的两倍!并且对方也拥有支久战的精锐之师。
童贯想到此,捏住马缰绳的双手,虽然有皮甲的保护,但依旧感到一丝寒冷,他颤抖着闭上双目,抖动着胡须,“若是能再多两万军给本相,能再多两万而已。。。。。。”
几乎同时,几名幕僚催促着相爷尽快下达下步的指令:
是集中虎翼左右军和控鹤军,直接自中央压上;
还是先投入从马直,集中突破敌人的左翼?
童贯返身望着自己预备之军,两千五百名从马直骑兵,他们披着合上腮帮的兜鍪和顿项甲,头顶上一团黑色的绒团,手举着马槊、狼牙棒、直素枪、金枪等,下身和腿部亦有铁甲吊腿卫护,战马统统包裹着鱼鳞般的甲片,立在那里,雪花飘到了他们武器的矛刃上,也被寒澈的锋芒地劈碎,化为了蒸散的水。
童贯锁住眉头,狠狠想了想,又看看眼前如海潮乱云般接战的大军十数万军队集中在这座马鲁城前的荒野上,轻装的箭手、铳手往来如翼,披着重甲的骑兵和步军交错纷战如簇,现在还不是出动从马直的时机啊。。。。。。童贯盯住了己方的右翼,在那里武骑军和番军蛮骑们似乎要突破了,没有必要再使用殿前司从马直,最终他选择了幕僚的第一种方案,“虎翼军集中,和敌军那矛手阵接战!”
令下如山倾近万名虎翼军,披着沉重步人甲的士兵,铁颊覆面,在听到出击的大鼓和号角声后,静默着将手里的巨斧长刀端平,铁甲相连,如层层黑潮般,踏着震栗大地的脚步,向着三翼旅团的矛手方阵压了过去。
控鹤军的士兵也分散开来,拼死节节卫护着同袍们的进攻。
此刻,战场的炮声已然平息下来,只剩下乱射的砰砰砰声,原因很简单:火箭都已射尽,而双方轻炮的炮弹不是打完,就是炮膛过热而损坏掉了!
层层叠叠的尸体,满地树满的箭杆,散乱遍地的变形铅丸,被犁翻了几遭的肮脏雪地,黄、黑、白数色掺杂,狼藉一片:三翼旅团如城壁般的战线前,所有矛手在尖利的哨子声里,也将大步兵矛挨个端平,“我们的矛林,就算是世界上最灵活狡猾的蛇也溜不进来!”
而正在涌进的宋军虎翼军当前的一名虞侯,突然走着走着,就低声吟唱起歌来,虽然隔着覆面的甲片,但四周并肩而进的同袍还是听到了这歌声:
“忆昔从此路,连年征鬼方,久行迷汉历,三洗毡衣裳。”
随后,其余的士兵也边走边唱起来,嗓音悲怆,“百战身且在,微功信难忘,远承云台议,非势孰敢当?”
结果歌声应和得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宏大,“落日吊李广,白身过河阳,去日姑束发,今来鬓成霜,虚名乃闲事,生见父母乡!”
唱到“父母乡”时,许多士兵都带着低泣之声。
乱飞的风雪当中,那领唱的虞侯在逼近红手旅团矛刃大约数十尺开外时,突然仰面大呼唱到,“从军有苦乐,但问所从谁,从军有苦乐,此曲乐未央,进,进,进!”
“杀海西蛮夷,进,无退!”
士兵们的热泪凝结在脸上,没有擦拭去,就争先恐后的怒吼着,将原本的横队冲锋成了无数凸前的铁簇阵形领唱的虞侯而后翻腾跃起,挥动着丈余的大长刀,舞成了团如蛇般的白练之光,连砍断数根向他伸出的大步兵矛,但却撞在了接后的矛刃上,铠甲尽碎,口鼻冒血,死且不倒,挡住了同袍的前进路线,无数虎翼军士兵接踵而上,刀砍斧劈,和三翼旅团的矛阵舍命厮杀在一起。
此刻,马克亚尼阿斯驰到了同样混战一片的右翼,手举着小旗,对着站在指挥位置处的卡贝阿米娅和阿塔米等将官喊到,“皇帝陛下的命令,右翼全部士兵发起总猛攻,陛下说不要伤亡数字,只要你们前进!”
“执政官殿下。”年轻的保罗派将军阿塔米望着有些犹豫不定的卡贝阿米娅。
但很快执政官挥动金手,“保罗派的勇士,我们率先出击!”
号令声里,蒙着黑袍的保罗派士兵,怒喊着使用手头上的所有武器,跃出了庇护自己的车垒,而后塞尔维亚大旅团在左,伊庇鲁斯大旅团在右,一万多人潮水般对着靖西军发起了前赴后继地猛攻,许多士兵中箭中弹倒下,但后继者迈过他们的尸身,继续咬牙往前决死猛攻着。
靖西军的马军指挥使辛兴宗看到敌人的猪突猛进,一时间也慌了阵脚,急忙指挥所属的骑兵自侧面攻击敌人,但两千名塞尔维亚骑兵却也迅速赶到,和辛兴宗在风雪里乱战起来。
一时间,双方的两条战线都互不相让地角力起来。
战局的天平,又转回到了高文方的左翼。
左翼还能坚守多久?
答案是皇陵禁军给的,当他们披着扎甲同样举着长战斧,加入到左翼阵线当中后,沃尔特、赞吉顿时勇力倍增,科布哈的塞尔柱骑兵也总算稳住阵脚,开始回身作战。
很快,刘光世也好郭祖德也罢,他俩和武骑军就此被逐出了沃尔特的车阵防线。
其中刘光世连斩五个首级,换了三匹战马,血染满身,回到阵中所喊的第一句话就是,“给小太岁换匹马来,再突他一遭!”
而高文左翼方,边民勇士百夫长日加塔也大呼到,“我要五百名志同道合的战士,愿意带领他们攻破敌人的车垒!”
皇陵禁军的统领将军米哈伊尔。尤斯塔斯也骑马来到老沃尔特的前面,“我选出八百名披甲的皇陵禁军士兵,一道突破敌人的车垒。”
“反攻的时候到了!”老沃尔特也豪气顿生,“将车垒线往前推移,缩短我军突击队的攻击距离。”
“romana万岁!”车阵两侧的架车背车率先被边民们推动起来,向督军将军所说的目标处前进。
这些轻型车辆上不但有对抗骑兵的叉枪,其前还悬着羊毛盾或毡布,来抵挡敌人的远程武器,一队队边民勇士和禁军斧手正猫着腰跟在其后。
就在大伙儿推着轻车时,突然阵尖利的响动,他们仰头望去,只见宋军的砦脚车营后,升起许多飞舞的重物,旋转着,朝他们砸来。
第75章 火秤砣
那个瞬间,罗马的皇陵禁兵和边民们看清楚,那些飞旋的重物是烧红的铁锭块,或者说得准确些,是宋军车营内的士兵用炭火把铁秤砣给烧得赤红,而后摆入不引火材料的弹兜里,用十六座“柱腹连射”(一种轻便的三梢抛石机)连续不停地抛射出来的。
郭成指挥使的车营战术,向来是将砦脚车围成对敌三面,车厢上悬着毡布、旁牌捍矢,而后布设上轻炮和神臂弓、床子弩,配合士兵的斧枪、长刀和火铳,再于其后架起抛石机,形成多层火力、滴水不漏的车营工事。
包裹在火焰里的铁锭飞速旋转着,带着恐怖的呼呼声,在抛射的自由落体过程当中,不断把空中敌我交错往飞的箭矢绞碎、爆燃,形成团团带着轨迹的红莲绽开,接着劈头盖脸地砸到罗马军正在推动的架子背车躯干上,没有任何盾牌和皮革能抵挡得住这种攻击:瞬即就有十多人被击中倒地阵亡,许多辆背车被击得趴窝,熊熊焚烧起来。
日加塔看到这个这个情景,又望见风雪当中,敌方车营后摆臂弹动声铮铮不绝,火红色的飞铁锭接二连三地升腾起来,而后他怒吼起来,先是挥手对正在解开皮索准备战车冲击的老沃尔特喊到,“你们快些,叫边民的箭手和矛手跟在战车后,我带着选出来的五百士兵先上,不要掩护了!”
随后日加塔的皮革甲肩带上悬着三把上好弹药的短铳,一手举着把骑兵斧,一手高举着战旗挥动着,“冲啊,冲啊,不要呆在车垒后像个懦夫,给我死命朝前冲,点着火焰往前冲,烧毁敌人车辆间的铁索,冲进去混战,乱战,死战!”
“等五杆和霰弹炮上来。”
“还等什么!?冲啊!”
接着他赶到停下来不动的燃烧车辆前,拉扯、踢打、怒斥蒙住的边民士兵们,并将战旗搁在火焰上烧着,而后如雄狮般跃了出去,踏着箭矢和铅丸如雨的死亡地带,步行冲锋着。
十几名受到鼓舞的边民也抽出车辆备着的木棍松明,将其点着,而后也举着斧头、小镰,跟着日加塔冲了上去。
接着就是几十人,上百人,数百人。。。。。。
甚至边民的披着铠甲的猎犬们,也呜呜呜号叫着,窜过火焰,争先恐后地随着驯养的主人,一并扑了上去。
其后是米哈伊尔将军,他骑在战马上挥动胳膊,数百名蒙着双重铠甲的皇陵禁军战士,也举着长柄斧和长矛,踏着燃着融化的雪地和草芥,如海浪般跟在其后压了上去。
沿路上不断有人惨叫着,被神臂弓和火铳射杀,以各种各样死亡姿态跌倒在地上,但其余人或者勇敢地接着冲,或者不断喊着上主和圣母的名号,不去看同伴的尸体,飞速跑动,还有的低着头歇斯底里地喊着,耸着肩膀硬着头皮,只顾向着敌人的车辆所在地密密麻麻不顾队形地冲。
“指挥使大人。。。。。。”被边民决死冲锋的骇人气势惊呆的宋军车营虞侯,拉住还在挥动令旗指挥的郭成将军,意思是这带的车营只有三个指挥的士兵,怕是抵挡不住敌方这决死的突击。
“不准退!”郭成也怒喊起来,接着他立在车厢里回身,给后侧休整的武骑军即番军蛮骑们打出旗号,意思是“我决死顶住,你们很快就得发起突击,将敌人重新逐回去,突破他们的阵线。”
接下来郭成将手劈下,对着全营士兵喊到,“上猛火油柜,其余士兵举长刀,和蛮夷拼杀到底!”
这声命令后,几乎每辆砦脚车后,都有一对带着皮笠子的宋军士兵伏在车厢板后,将一根长长的唧筒伸出射击孔,一人负责击发,另外人在旁侧推着带着四个小轮的有抽油柜,之间有皮管相连。
“烧,烧。”
刺啦,刺啦的声音炸起,宋军车营前条条火龙飞出。
同时,一些边民也半跪下来,两人一组,将手里的“火蜥蜴管”用插销点燃,嘭嘭嘭,同样射出白色刺目混着契丹雪的火焰。
还有人到处飞掷铁火,四处爆炸声不绝。
顿时双方都被火给包围住了,日加塔的铠甲上带着烟火,他突到了两辆车间的位置,将被烧着的铁索用骑兵斧利索地给劈开,“波良勇士日加塔突入进来了!”
其余皇陵禁军和边民们也陆续斩断了砦脚车间的铁索,它在严寒和火烧双重作用下,会变得十分脆弱,反倒不如高文车垒的熟牛皮坚韧可靠自各处缺口和宋军士兵血战一团。
车辆间的鹿角、荆刺枝条、竹筐乃至架设的炮管都在燃烧着,宋军车营士兵们也怒喊着,居高临下,将自制的“手炮”不分敌我雨点般飞掷下来。
“我们的骑兵来了!”一名刚刚点着手炮砸出去的宋兵指着后方扬动铁蹄,重新席卷而来的武骑军的人马和旌旗,兴奋地大叫道。
其余士兵也都士气大振,应和起来。
但随即,那宋兵嗖得声被一支箭射中脖子,倒筋斗自车厢上跌落下来。
咯吱咯吱和有节奏的号子声里,老沃尔特站在覆甲指挥战车上,和其余僚车一起,不断射出弹丸和弓箭,缓缓接近着郭成的车营,就像战船间要开始“接舷战”那般。
车厢上立着的,都是精选出来的奇里乞亚、亚美尼亚或伊庇鲁斯的山民箭手,他们毫不歇气地施放准确度极高的箭矢,不断将宋军士兵射落射倒,来掩护己方士兵,渐渐将敌人给压制住了。
“小伙子们,友盟的骑兵来到了!”老沃尔特白发苍苍,挥动旗子也大声鼓舞到。
在他身后,果然科布哈重新组织起四千骑兵,越过了两道快要咬在一起的车垒线,和迎面扑来的武骑军接战起来。
风雪里,塞尔柱骑兵发挥看家本领:在马背上举着角弓,不断盘射、回射和奔射,一队队人马呐喊着,刚在驰回的马背上转身射出箭矢后,阵列待机的骑兵又补上来,交踵复始。
而武骑军的骑兵们也丝毫不示弱,他们同样擅长盘旋射箭,其中“分马鬃突射”尤为擅长,一箭穿甲箭飞去,敌方非死即残,双方平分秋色,绞杀在了一起。
但这时,宋军车营步兵出现了军力不足的危机。
第76章 从马直
三个指挥,满打满算也就一千五百人,再加上部分支援发炮抛石的景教徒,也就二千人左右。而在这段战线上,光是边民、皇陵禁兵加一起就有六七千,狂涛般朝郭成的车营里攻,前队被逐出后队又突入,车辆间的铁索也被烧毁砍断,整个营地被渗透得如筛子般,而罗马军则像不断朝筛子孔里延烧的火焰。
正面老沃尔特的三十余辆覆甲的战车,车前探出的铁刺也纷纷捅入到宋军砦脚车厢板当中,封死了其射击的孔道,接着车辆间和车后隐藏的边民们呐喊着,纷纷将手里的桡钩探出,钩住了敌人的车辆,并不断拉扯,要将对方的车营撕出个大的“豁口”,好让骑兵突入进去冲散摧垮郭成的车营!
“义兄!”这时,披挂齐整拔剑亲自搏杀的郭成,满腔悲愤地对着团团逼近的敌人大喊道,也不清楚他那指挥武骑军的义兄郭祖德是否能听到。
其实,郭祖德和刘光世的骑军就在莫夫城西北侧,距离车营大约千余尺开外,和科布哈的大队塞尔柱骑兵们悍斗不休。
不久后,重新恢复过来的塞尔柱骑兵如蝇群那般越聚越多,搁在平野和山峰间的地带又非常狭窄,使得武骑军阵后的七千余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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