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垒不出毕竟先前高文于马尔卡渡口一战杀死近两万信德士兵,屠灭以骁勇著称的撒米莱骑兵,迄今让伊斯莱尔胆寒不已没有耶律大石的配合,他不敢单独冒然行动。
而另外面,圣妹之所以出击这么有底气,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
伊斯法罕送来了大批的骑兵,这里面有三千是纯正的塞尔柱骑兵,但还有四五千是在克尔曼隘口未能登船的蒙古骑兵,他们被告知要殿后,实则就是被抛弃的牺牲品,最后这群蒙古骑兵大多投降,并放弃了萨满信仰皈依了新月教信义,被塞尔柱称作“新信士队伍”。
不管如何,当这一路骑兵经由赫拉特城加入圣妹的阵营后,卡贝阿米娅便信心十足地离开野营,在格里高尔和阿塔米两位将军的辅佐下,开始对伽色尼城前进。
得到情报的伊斯莱尔当然非常焦急,他便要求耶律大石“带一万骑兵火速驰回,去救伽色尼城”。
据说会议上的耶律大石极为不满,这位年轻的契丹英雄要骑兵迅速渡河,边前进边打击高文,意见和伊斯莱尔相左。
无奈的伊斯莱尔便要求公平王亲自下敕令,指示耶律大石必须“遵照伽色尼汗君的请求”去做。
于是耶律大石只能饮恨去救援伽色尼城。
在这段扯皮期间,高文的壁垒顺利完工了。
但高文不知道的是,那边圣妹的军团,在面向伽色尼城的一道河谷里,被几乎从天而降的耶律大石军击败耶律大石先用两翼蛮骑牵制住圣妹队伍的首尾,而后亲自率“腹心皮室”骤集,自中路乘虚猛突圣妹的营队。
卡贝阿米娅在战阵上哪是耶律大石的对手?不过好在她早就摸索练就了一套敌前撤退的本领:每战预先让八百名信徒手持火铳,埋伏在营队的后列,称为“蝎尾队”,然后这头雌狐就带着护卫骑兵扔下辎重只顾崩逃,而后耶律大石的麾下来追时,信徒伏兵在山峦里忽然举旗轮番排射火铳,大石的皮室骑兵当即被击毙数十,不敢再追。
而后战斗不利的格里高尔、阿塔米和蒙古新信士军诸部,陆续败退回去,放弃对伽色尼的进攻闭营不出。
耶律大石也不恋战,又拉着所有骑兵,在抢得不少辎重后,花了很大的精力急速驰回到希尔斯皮斯河这带来,结果刚来伊斯莱尔就部署起“声东击西”之策。
具体来说伊斯莱尔的方案是:我率全营的军马,和“皇帝壁垒”(对高文野战壁垒的绰号)对峙,你带一万精锐蛮骑在上游十六古里处的一个浅濑强渡过去,压缩摧毁高文方的采牧地,让对方陷于困境。
耶律大石在巡察了河对岸高文的壁垒后,愤然对伽色尼汗说:先前要强渡目的是不让敌人立营成功,而汗君却只顾牵挂王都畏首畏尾;现在敌人营垒、警哨皆成,防守严密,我们若半渡而敌人大至,等于自投中。再加上许多精锐骑兵,刚刚来回疾驱了数百里,人马都需要蓄养精力才能再战。
但伊斯莱尔态度也很激烈:“不动用阁下的皮室和束珊军也行,让蛮族组成的大小鹘军上,如果你不愿意出动一万人,五千人亦可。”
结果大石更加愤怒,“五千人强渡,也是空杀我方士卒,败坏士气斗志!”
于是伽色尼汗便问大石,该如何应对希尔斯皮斯河的战事。大石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便提出长期对峙下去,“大公平王的军队若是出击,定会在马鲁城(莫夫城)取得辉煌大胜,可那样却容易过早暴露实力,依我看大公平王牙军的素养和敌酋高文的不相上下,甚至犹胜之,但惜乎兵员不多。。。。。。”
“那大公平王为什么不向帝国求助更多精锐奴隶(伊斯莱尔认为宋国劲锐等同于突厥的奴兵)来增援这里的战场呢?”
听到伽色尼汗这句话,耶律大石脸色稍微错动下,但很快就答复说,“至冬天时分,就该有更多的皇宋牙军士兵抵达,汗君大可安心。”
不过最后耶律大石还是拗不过对方,表示愿意出动三千鹘军骑兵,配合二千伽色尼骑兵,发起强渡战斗。
而伊斯莱尔则带二万伽色尼主力出营砦,牵制“皇帝壁垒”里的敌人,声东击西。
规定战斗的时分到来,许多士兵登上幕墙,看着在希尔斯皮斯河野战壁垒的对岸耀武扬威的伽色尼大军:十多头装饰华美的战象立在阵队中央嘶吼着,两侧狭长的方阵全是甲胄闪闪发亮的伊斯莱尔伊克塔骑兵队伍,再往后是数不清的信士步兵,更为恐怖的是立在战象附近的廓尔喀步兵,他们个子矮小,大多只有五个安娜尺那么高,但手里却举着让人胆寒的标志性弯刀,刀统统插在鞘中,因为一旦出鞘必须要见敌人的血。他们的勇猛善战和宁死不屈甚至感染了向来以凶悍而著称的突厥士兵,所以伊斯莱尔招揽了三千人进入他的军营,并准备在关键时刻投入这群小个子屠夫来尽情大开杀戒。
竖起各色旗幡和金银标识的象轿当中,伊斯莱尔端坐其上,望着河岸对面罗马皇帝巨大的壁垒,在那里的幕墙和塔楼里,似乎不断有一块块的反光物体,似乎是玻璃造就的,也许是士兵武器折射。
“继续挑衅敌人。”如潮的诟骂声里,伊斯莱尔抬高手,示意所有人不要停,继续狠狠地骂下去。
终于,对面壁垒里奇怪的光亮消失了,整个壁垒变得死般的寂静,只有士兵的铁盔还在其后偶然晃动几下,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个个小黑点。
河川平缓涌动,一边是死寂,这显得另外边的叫阵更加聒噪而寂寥,好像无数人在唱独角戏,就连坐在象轿上的伊斯莱尔也觉得有点尴尬起来。
第52章 蛮骑渡河
但紧接着,木材排成的幕墙下,突然一块块板子被撑开,接着一门门青铜炮在炮手的推动下探了出来,炮口的照准就像毒蛇的眼,冷冷凝视着对岸。
在对岸的伊斯莱尔突然觉得眼前的河川震动了下,接着呼啸声炸起,一发炮弹击中了岸侧的水面,搅动着暗黑色的泥土和各色水藻,掀起了十多尺高的水柱,接着如绚烂的花朵般飞溅炸裂开来。
皇帝野战壁垒的幕墙炮室内,轻重火炮接着一发发发射起来,团团烟火自幕墙内射出,形成一道阵列火线:很快炮火延伸到了岸上,几颗树被拦腰击断,枝叶到处浮起又落下,然后就是泥土被砸起。震耳欲聋的炮声里,伊斯莱尔前列挑衅的步兵集群已然产生动摇,各色旗帜开始动起来,有士兵开始胡乱走动,或者放下武器伏低身躯,喧哗声被压没了。
伊斯莱尔也被惊骇住了,但他毕竟是经过沙场的人物,也看过印度土邦或波斯的军队用过纵火,便大喊道“不要慌张,整备队形。”
当汗君的指令下达后,皇帝壁垒里的炮声稀疏下来,坚强的伽色尼士兵便迅速聚拢,整个阵型又开始恢复如初。
然而这只是壁垒里的重型火炮,在校正射距后,重新选择契丹雪药包的用量罢了,炮手们一致决定“将射击的药包增加到五枚!”接着炮室内的他们有的坐在土坑边暂时休息,有的则不断举起果醋桶在炽热的炮身上,激起一片吱吱有声的白雾,有的用海绵木杆在洗刷疏通着上次发射的杂物。
一处往前凸出的台地上,高文刚刚从望远镜筒前离身,这时候两名传令急速顺着梯子爬上来,报告陛下,“上游的警哨朝天连发五铳,有敌人奇袭偷渡。”
“靠的最近的五百名古尔骑兵已经疾驱过去!”
高文将手一摆,对身边的梅洛说,“走,和朕一起去督战。”
梅洛握着剑柄,隔着幕墙的狗脚木射孔指着对岸密密麻麻的伽色尼战阵,“这里就交给布拉纳斯将军了?”
“是的这里根本无需担心,哪怕伊斯莱尔在背后有营砦,也将被我们一网打尽。”高文在观察对方后,根本不将伽色尼军队放在眼里了。
“陛下,陛下,陛下出战了!”壁垒东侧的重门轰然开动,在一片惊诧欢呼声里,头戴红手羽饰的皇帝策马如流星般飞出,几名扛着匣子的仆役飞脚步行跟在其后,而后壁垒外的骑兵野营当中,红手骑兵和科马洛伊骑兵们如朵朵黑色的雨云,迅速自各个方向聚拢在皇帝的节钺旗旄之下。
皇帝的野战壁垒重新沸腾起来,看到大股骑兵神奇般地自内里冲出,坐在象轿上的伊斯莱尔心知不妙,看来敌人已探知耶律大石的强渡方向,刚想下令撤走自己这面的军队时对面壁垒里的重炮射响了。
地面像筛糠般抖着,伊斯莱尔在象轿里的瞬间,看到三颗拖着焰火的巨大石弹,滚动着,在天际上由一个黑点,于几秒钟内越来越大,接着一枚击中了距离自己二百尺开外的头战象,那战象脑门被砸中,浑身滚动着,骨骼尽碎,像座巨石般坍塌下来,把四周数十名象奴和伊克塔骑兵压成了齑粉;另外枚击中了个廓尔喀步兵组成的阵列,连穿五行血肉之躯,士兵和武器的残体像崩出的喷泉般被沉重的炮弹裹动着,往后飞了二三十尺,有的刃尖将后列的士兵刺死刺伤,有的肠子则挂在了矛杆之上。
还有颗运气差些,打在两个步骑方阵间的空地上,但却距离伊斯莱尔的坐骑战象非常近,还击碎了块岩石,导致碎石以恐怖的速度四处飞削,其中一枚几乎是擦着伊斯莱尔的后背掠过的,削断了象轿左后的立柱,把身后的掷矛手脑壳给掀掉了,脑浆和鲜血溅了伽色尼汗一身,象轿也歪斜塌了半边,汗君本人低沉地怒吼着,握住了手里的佩剑,接着就像坐在艘在狂风怒涛里颠簸的小船碎石给他的坐骑战象浑身都造成了血淋淋的创伤,这头巨大的畜生因剧痛而开始发疯乱走,四周的士兵的队形被它彻底撞散了,伽色尼伊克塔骑兵的战马也受到惊吓,朝后奔逃。
整个伽色尼的战阵遭到炮击后,开始潮水般向着后方的营砦退却。
伊斯莱尔的战象原地打转了数圈,愤怒的它还企图将背上的主人给甩下来踩踏死,最后驭手举起手里的尖刺狠狠扎下,这头大象悲鸣声,血飞入柱,跪了下来气绝身亡滚落下来的伊斯莱尔左足受伤,狼狈地换乘了匹马,来回走了三个古里,才重新整顿好了队形。
而在那边的渡口,待到高文冲到战场时,整个渡河地段的山丘后已经聚满了近千名己方的骑兵,他们一旦闻警,便在各个营砦和路线赶赴而来。
接着,红手骑兵和科马洛伊骑兵们也涌入了战场。
红手骑兵使用的是钉锤和剑,而科马洛伊骑兵则携带长短火铳、弓箭,叉架立在马鞍上,后面还拖着面兽皮蒙着的小型圆盾,他们抵达河岸战线后,科马洛伊骑兵立刻下马支起火铳,而红手骑兵在两翼压阵其余仆从的锡斯坦、古尔骑兵则轮番上前,突袭已经上岸的东方蛮骑。
高文见到,整个河面上都漂着人和马,蛮骑渡河的战术倒是非常引他的注目:他们携带面牛皮革将其捆上树条,接着把马鞍安上,渡河时人继续坐在鞍上,武器和轻便的铠甲也覆于其上,而后牵住坐骑的尾巴,让坐骑拖着艘小船般拖着自己,有时候他们还用骑矛左右划动如桨这样不用渡船,成千上万的蛮骑可在二三日内就能泅过面稍浅的河川。
但现在,于半渡时他们就遭到对岸的截击,高文见到河川上的蛮骑的人或马接二连三地被飞矢和铳弹击中,许多战马失去了主人,挣扎着往对岸回游,有的则是主人的战马被击毙,自己投身河中,浮浮沉沉,生死未卜。
并且,高文见到了耶律大石。
第53章 浮游炮台
虽然隔着弓箭和火铳的射程外,夹着条宽阔的河流,看不太清楚耶律大石的面貌,但从他甲胄的严整和笔直的骑姿来看,高文很容易了解到这是位坚毅的契丹末裔英雄。
耶律大石罩在肋部的扎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脖子上系着豹纹貂尾的披风,头盔上竖着两根修长的雉羽在风中飘拂,他的双耳穿着金环,一字胡须显得既浓密又威武,淡淡而疏朗的双眉下是漂亮而阳刚的单眼皮,他也看到了五彩御伞下的拂皇帝。
河川上一片惨遭杀戮的情景,但大石没有慌张,也没有暴躁,他是见识过这样的场景的,在千山万岁的中原和北地上。而后大石甚至遥遥在马鞍上直起身躯,对高文所在的方向很礼貌地抚胸致敬,接着轻捷地挥动手里的鞭梢,示意传令击响锣鼓,号召所有鹘军骑兵撤回来,因为敌人早有严密的防备。
这种优雅的骑士风范,很是让在高文身旁的马克亚尼阿斯着迷,不由得也在心中特别倾慕欣赏耶律大石,“他可真的是位来自契丹的高雅武士。”
“但你得小心,一旦他处在上风,是会毫不犹豫地用箭矢射穿你的脑袋和胸膛的。马克亚尼阿斯,武士只有在杀戮存活之余才会想起高雅这样的词汇来。”说完皇帝用权杖指着被鲜血染红的河川,说道。
马克亚尼阿斯也沉默了,因为他目睹渡河遭到失败的蛮骑们,是如何在湍急的水中不由自主,遭到科马洛伊骑射兵们的射杀的,人马的尸体顺着河流卷动浮沉着,这才是战场,是惨不忍睹的他相信,那个叫耶律大石的是绝不会淡忘这个耻辱的。
半日内,就有三百多名蛮骑殒命在半渡的河流当中,耶律大石镇定地将队伍撤回,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因为仅仅半个时辰后就有一百三十名扛着蜥蜴头形状射火铜管和霰弹虾须炮的士兵抵达战场,若是他们展开了火力,怕是对面蛮骑死伤数量会翻三倍都不止。
伊斯莱尔的声东击西之策,在今日遭到了失败。
躺在行军榻上的伽色尼汗,面色难堪,他那因摔落受伤的足部,正接受一名叫赖坦的婆罗门医生的救治,但伊斯莱尔心情很糟,他用不信任的眼光看着赖坦,便试探着问他,“赖坦,都说你是整个木尔坦地区最聪明的医生和数学家,依你看今日罗马狗在壁垒里射出的是什么?”
赖坦双眼闪出好奇的光芒,“我知道,是能射出石弹的炮管,它使用了某种药物粉末爆裂的力量,像射箭般把弹丸射出去,先前有邦国制造出这种射石炮,但因为炸膛而作罢,现在罗马人显然已能娴熟地驯服这种射石炮。”
“那我若是重用你,你能替我造出这种火炮吗?”
“当然可以我的君王,身为木尔坦的机械匠师绝不会比罗马人或希腊人要差。”赖坦激动不已,他主动央求伊斯莱尔给他这个机会,去白沙瓦城铸造实验火炮。
但伊斯莱尔怎么可能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还是缺乏对土民被征服者的信任,更何况赖坦还是个婆罗门教徒,他只要当自己的医生或税收官就行。
这时候,耶律大石面无表情地掀开帷幕,走入进来,和榻上的伽色尼汗对视。
伊斯莱尔有些窘迫,因为他清楚此次强渡的失败主要责任在己。
但耶律大石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反倒恭敬地向伊斯莱尔行礼,完毕后取下了头盔送到警卫的拽剌手中,并自其中取出个小小的象牙佛像,捧在手里闭目默祷。
原来大石是位虔诚的佛陀信徒,在每次上战场时都会将这个象牙佛像摆入自己的兜鍪里,以祈求好运气。
这下轮到伊斯莱尔愤怒不已:一个崇拜偶像的人,居然出现在自己的营帐内,若是崇拜也就罢了,还敢公开把偶像展示出来若是和这样的家伙并肩作战,安拉是会迁怒于自己头上的。
但他握紧拳头,没有直接对大石发怒,而是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