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颖儿闻言悄悄松了一口气,双手也松开了,随即答道:“我跟他也不是很熟,只是见过几面,卫兵曹非常不喜世家子弟,曾在宴会上公然打了徐州世家子弟的脸面。不过,他非常擅于练兵。”
司马丽儿毕竟不是真对卫朔感兴趣,因此很快就将卫朔抛在一边,跟裴颖儿两人讨论起女儿家的事来。裴颖儿也乐得如此,一时间闺房内二人相处得其乐融融。
……
自宴会之后,祝其县内的地主豪强们再也没了往日的气焰,面对强势的卫朔,大多数豪强地主只能选择臣服,交出手中的土地且释放家中的奴仆和部曲。少数冥顽不灵之辈,统统被卫朔冠以通匪的名义收押待审,同时还得被官府炒家。
在卫朔的雷霆手段之下,均田令、释奴令以极快的速度在全县推广开来。
根据县府颁布的均田令,只要是年龄超过十五岁,无论男女,只要在黄册上登记备案,男子可分得四十亩田地,女子则可分得二十亩田地。这部分田地被称为永业田,永业田不得专卖,不得转让,只有主人死后才会有官府收回重新参与分配,除了田主外任何人无权处置。
要想推行均田令,首先卫朔得搞清楚祝其县有多少人,一共有多少土地可用来分配。要解决这两个问题,就得靠普查工作了。为了做好人口、田地的普查,卫朔将之前培训的识字士兵全都拉了出来,再加上县府内的文书们,大约共三百人全都用来搞普查。
无论人口普查,还是土地丈量,都是繁琐且需耗费大量精力的工作。好在此次有大量识字士兵帮忙,再加上本地庶民踊跃参加,倒也大大加快了普查进度。
经过详细的统计,如今祝其全县一共有十一万五千三百人左右,其中原祝其无地庶民只占了不到六成,剩余近半多出来的人口几乎都是最近从各地迁移过来的难民,以及刚刚获得自由身的奴隶。
根据县府颁布的均田令规定,十五岁以上的男女都可参与授田,如今祝其县共有大约八万人符合条件,远远超过了当初卫朔预计的人数。也多亏祝其县极其四周几个县境内有非常多的荒地尚未开发,再加上从地主豪强手中掠夺过来的土地,才堪堪满足了授田所需。
在这次推行均田令的过程中,损失最大的莫过于那些地主豪强们。卫朔固然没有动他们的钱财和房子,但却拿走了大多数的土地和奴仆。
分田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完成,并且根据土地的好坏划分为一片一片,提前贴上了编号,等待大家的抽签。只要抽签完毕,大家就可以领到属于自己的田地了。
事先卫朔让人已经准备了大量的木牌,木牌上面有田地主人的名字。等到抽签完毕,将木牌钉在田间地头,这块土地就是木牌上写着名字的人的了。所有从地主豪强家里搜出来的旧有地契,都被卫朔当着众人的面一把火烧掉了。
除了划分已有的土地外,均田令还有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鼓励大家垦荒。均田令里面有明确的规定,垦荒出来的田地,归垦荒人所有可传给后代子女,官府无权收回,头三年不需要纳税,但是每个人最多只能开垦四十亩。
“人真多啊!”卫朔带着人来到分地现场的时候,被眼前黑压压的人群惊呆了,看来真是低估了百姓对拥有一块土地的热情。沿途不少衣衫褴褛之辈,远远朝着卫朔等人叩头拜首。
“主公,虽然土地都分了下去,可县里的耕牛太少了,就是加上主公提供的一些战马也无法满足目前对牲畜的需求啊。如果没有足够的耕牛,那些庶民就是拿到了土地,恐怕今年无法保证所有土地都被耕作起来。”
望着满脸忧虑之色的梁丘,卫朔沉吟片刻说:“嗯,这倒是个大问题,耕牛一向是非常重要且稀缺的战略资源,在中原就是有钱怕是也买不到多少。看来要解决这个问题,还得靠北方的胡人啊。”
“二郎,你可知咱们崂山有多少艘可以远航的海船?每艘船一次可载多少马?”
“卫大哥,这个我知道,目前咱们崂山一共有三艘适宜远行的海船,每艘船一次大概可载八十匹马。”
“每艘船载八十匹,三艘不过才二百四十匹马。可来往一次辽东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就算咱们一年日夜不停地来往青州与辽东两地,仅靠这三艘船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筹措到足够的耕牛和马匹。”
“不行,必须尽快扩长船队规模,二郎,回去后,给徐福岛的尤大当家送个信,让他想办法从江东弄些大点儿船来。”
“知道了卫大哥。”
……
陈老实本是本地地主家的佃农,他们一家五口人全靠着租种地主家十亩旱田过活,每年若是太太平平风调雨顺,他们一家虽然不能填饱肚子,但也能勉强保证饿不死人。可随着天下大乱,各地流民增多,主家为了多招收几家佃户,硬是从他们手中收回了五亩地。
本想着要卖儿卖女才能渡过难关,却不料祝其县突然来了个卫大人。不但抄了县里老爷们的家,还将老爷家土地分给像他一样的穷人。陈老实一家五口人,共分得一百二十亩土地。
这可是一百二十亩土地呀,陈老实长这么大就没拥有过如此多的土地。当他亲眼看到县府文书将写着陈老实名字的木根砸入地头时,陈老实抱着地契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在这一刻,他想到了父亲临走前叮嘱他的话。
“爹,我做到了,爹,我做到了!咱们老陈家有自己的地了!”陈老实泪流满脸喃喃自语。
这时陈老实的老伴以及儿子也来到了自家地头,突然看到陈老实蹲在地上痛哭,不由得大急道:“他爹,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咱家没分到地?”
“爹,说话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如果是,我这就去县衙告状去!让卫大人收拾他们!”陈老实的儿子指着县衙的官吏问陈老实道。
不料陈老实一巴掌拍在儿子头上喊道:“喊什么喊!没人欺负咱,你爹这是高兴啊!你爷爷多少年的心愿,今天终于实现了。现在我就是死了,到了地下也有脸去见他老人家了。”
这下陈老实儿子知道咋回事了,他摸着后脑勺不要意思地朝四周忙活着官吏们笑笑。那些县府的官吏们见此还能如何?自卫大人来了之后,对他们这样的基层官吏抓的比较严,一旦发现仗势欺人者必受严惩。
如今县里的庶民有卫大人撑腰,各个气势嚣张,只要受一点儿委屈,就恨不得立即告到卫大人面前,使得最近县府官吏们只好夹着尾巴做人。
今日就在祝其县内,不少田埂地头都出现了眼前这一幕,很多分到土地的庶民一家,兴高采烈恨不得就直接住在地里才好。
第76章 不甘心的世家豪强
“杨兄,难道咱们就这么白白的让那姓卫的将田产、奴仆统统夺走?”
杨家密室内,祝其县内十几个豪强家主聚集在一起,商议如何应付县府强制推行的均田令、释奴令。
杨文干眉头紧锁一脸苦色,任谁被强行割去大半财产后,估计都不会有好心情。他扫了众人一眼道:“如今卫朔势大,而我等力弱,正面对抗绝非良策啊!”
“可咱们也不能无动于衷吧!这几天,那些贱民可是嚣张的很呐!每天半夜里都往老夫院中扔石头,前日还差点砸到老夫头上。”一个胡须皆白的老头怒气冲中抱怨道。
“就是,就是,我家还被人泼粪了呢!”
“杨兄、胡兄,你们得想个办法呀,再这么下去,我们可真要玩完了。”
“杨家主你给大伙儿表个态,若真不打算跟卫朔起冲突,那我等只好远走江东避祸去了,省的留下来,受贱民侮辱。”
胡昭一看屋内有些沸反盈天,忙站起来安抚道:“诸位,诸位,莫急,莫急啊!杨兄自会给大伙儿一个交代,但请诸位给杨兄一点儿时间。那个卫朔如此不按常理出牌,杨兄也很头疼啊!”
“还等?胡兄,再等下去,咱们的田产、奴仆可都全没了,还等什么等!”
“是呀,是呀,等不下去了,我等必须让姓卫的知道咱们世家的厉害!”
“必须给姓卫的一点颜色瞧瞧!”
“不如我等将此间事情告之琅琊王若何?”
一下子屋内骂声四起,变得喧嚣起来,不少家主面色潮红,双目圆睁,显然内心已气极。
嘭!忽然一声巨响,一下子打断了众人的抱怨声,大家循声望去,只见杨文干双拳捶在案几上,眼中凶光四起,恨声道:“尔等以为杨某不想找那姓卫的报仇么?可是如今我等部曲统统被其夺走,我们拿什么去跟那卫朔麾下虎贲拼命?”
“若惹得卫朔性起,一怒之下派兵前来围剿我等,到那时难道让全家老小陪着我等一同丧命吗?”
嘶!听了杨文干的话,众人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冷汗一下子浸湿了内衣。看着面无土色的各位家主,杨文干接着道:“那卫朔出身底层,靠着逃民起家。在彭城又跟数千胡人厮杀了数次,乃是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杀神。”
“关键时刻他绝不会心慈手软,而今他之所以没对咱们下狠手,不就是大家还没正面挑战他的耐心吗?若真按照大伙儿说得那样做,哼!杨某相信,那姓卫一定会毫不犹豫将咱们大伙儿连根拔起。完了,他还会抹抹带血的嘴唇对着咱们的尸体嘲讽一句:一群蠢货!”
杨文干这一番话顿时让在场众人面红耳赤,脸面皆无。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呀!杨文干表面上显得无动于衷,其实早就在谋划着反击,可他没想到其他豪强们竟然如此没有耐心。
胡昭一看气氛有些尴尬,忙站出来打圆场道:“不知杨兄有何打算?且说出来给大伙儿听听,如此也可让众人安心不是?”
杨文干长叹一声说:“如此却是杨某不是了,让诸位着急了。”
“不敢,不敢,实在是我等不识好歹,误会了杨家主的一番好意。”
“不是杨某信不过大伙儿,实在是之前在下也没什么好办法,好在近日总算有些头绪。刚刚有人提议将此间事告之江东琅琊王,杨某却以为此议虽好,恐远水不解近渴啊!如若天下太平,琅琊王大可上奏朝廷一纸诏书撤了姓卫的官职,给大伙儿出气。”
“可如今天下大乱,烽烟四起,群雄争鹿。朝廷、世家对各地的约束力已降到最低,无数叛将、盗匪纷纷占地称王。在这个武夫当道时代,你们真以为那个姓卫的会听从琅琊王的命令?”
“此人曾在留县大破三千胡骑,想必他麾下虎贲的威名已传到了江东,以琅琊王礼贤下士之胸怀,再加上徐州局势危矣,绝不会为了一个县城内的小事,去和一个手握精兵的大将翻脸。”
“嗯,杨兄言之有理,是我等考虑不周全了。”果然,众人听了杨文干之语,纷纷赞叹其思虑周全。
“以杨兄之见,接下来我等该如何做呢?”胡昭起身问道。
杨文干摸摸颌下胡须,沉吟片刻道:“暂时不要跟卫朔正面对抗,在他面前还是要装低做小,最好让卫朔觉得咱们已放弃了反抗,其他的一切都交给老夫与胡兄弟二人来办。”
胡昭朝四周拱拱手解释道:“不是杨兄看不起大家,实在是此事关系到我等身家性命,由不得不小心行事。万一人多嘴杂泄露了风声出去,岂不误了大事,害了在场诸位家主?”
“嗯,胡兄言之有理,这事就全拜托给二位了,我等只管静候佳音了。”说着众人纷纷起身离去,不一会儿书房内就只剩下胡昭、杨文干二人。
“这一次多亏了胡兄弟帮忙,要不然在下真不知该如何安抚众人。”杨文干喝了一口茶水,朝胡昭谢道。
“咱们两个还说这些干甚?不知杨兄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杨文干可以瞒着其他人,但却不能瞒着胡昭,胡杨两家乃多少年的世交,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见杨文干将茶盏放下,微微侧着脑袋,凑到胡昭身前小声道:“前段时间司马奥曾派人过来,当时因卫朔势大,我并没有理会他的招揽。可如今既然卫朔不给咱们世家豪强一条活路,那就别怪杨某心狠手辣。”
“什么?杨兄难道要学王浚引胡乱华吗?”胡昭闻言顿时脸色大变。
却见杨文干一脸狠毒之色道:“哼!引胡乱华又如何?如今这世道谁有实力,谁就能立于不败之地。那王浚虽然犯下滔天大祸,可朝廷不也没拿他如何?还不是因他手下有鲜卑铁骑吗?”
“再看看那司马奥能重返徐州,还不是靠那些胡骑?若你我联合司马奥,便可一举将卫朔赶出祝其县。到那时我们就能拿回今天失去的一切了!”
“可,可,可……可那些胡人可不好惹啊!万一他们翻脸不认怎么办?”胡昭对胡人还是不敢太相信,在他看来,胡人还没卫朔的信誉好使,杨文干提出的办法完全是驱虎吞狼,可他就怕狼被驱走了,老虎却又翻脸了。
“此举的确有些风险,可总比远在江东琅琊王靠谱些。那司马长史派来的人说,这卫朔曾三番五次袭击胡人,早成了赵固、王桑二人心中欲除之而后快的人。再说胡人麾下文官极少,他们若要掌握地方,必得依靠我等地方豪强。”
“你没看到临近的青州吗?曹嶷也只是在各地派了些兵马,而当地政务基本上还是由原来的官吏处理。他们跟卫朔完全不一样,卫朔是要打破世家大族对地方政权的垄断,而胡人却不会。”
“再说了,不是还有司马长史吗?我看这司马奥也不是简单之辈,他若不想成为胡人手中的傀儡,必须争取本地豪强的支持。有了司马长史从中周旋,想必风险会降到最低。”
胡昭闻言点点头道:“嗯,言之有理,一切皆听杨兄的吩咐,只是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才可。”
“放心吧,没有完全把握,在下绝不出手。”杨文干洒然笑道,显得胸有成竹,仿佛一切都在其掌握之中。
一时之间,祝其县内的局势显得格外诡异,那些世家豪强被夺了田产、奴仆后,竟然没闹腾,反而各个大门紧闭,似乎已认命了一般。可卫朔却不敢大意,仍然让人小心监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第77章 石勒崛起
卫朔的到来固然改变了一些人原有命运,但于大势却无大影响。北方形势依旧沿着固有道路演变,当初苟晞因晋怀帝拒绝迁都仓垣而离开洛阳之后,即引兵退保谯国山桑县城。
不久匈奴大军攻破了洛阳,俘掳晋怀帝,豫章王司马端与和郁等部分逃出洛阳投奔苟晞。苟晞原本出身寒微,而今却突然得到了当初魏武曹操那样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机会。骤然得志,苟晞不免有些骄傲自满。
苟晞不但效仿王浚私自立司马端为皇太子,还胁迫司马端任命他为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等官职,在山桑县建立了行台与关中、幽州三处小朝廷争权夺利。再加上苟晞自败于曹嶷后渐渐耽于享乐,而今倒行逆施更是激起了不少世家官员的反对。
在此关键时刻,石勒突然发兵攻取了陈留灭了王赞,王赞乃晋陈留内史,是苟晞最重要的一个盟友,不料竟被石勒所灭。石勒消灭了王赞后,并没有停下扩张的脚步,他在张宾的建议下,奔袭百里一举攻破了蒙城,将苟晞也擒于马下。
石勒一战消灭了两个晋地方割据势力,声威顿时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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