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许多。他像往常般说话,只是是眉宇间却多了几分温存,笑道:“那日,我失常了。”念玉点点头,放下悬着的心。
“我与悠绣说了,春栾马场会与你一起去。”念玉眉头微皱,不太认同的摇头,拒绝道:“不想去。”
“为什么?早晚也要认识的,有我在,你不用担心什么。”
念玉愣了片刻,无奈的笑了,莫非他以为自己怕去吗?叹气道:“与别人无关,是真的没兴趣。”与其看一群小姐少爷自以为是的逢场作戏,还不如在家呆着强。
他看着她,不动声色,平静似水的眼眸荡漾起几丝潋滟,沉声道:“那我也不去了。”念玉笑了笑,眼眸渐冷,墨黑色瞳孔越来越淡,范悠然还是不了解自己的脾气。默然道:“随便。你去不去本身便与我无关……”
他怔住了,又露出那种无害的、让人心疼的表情,沉默,良久,启口道:“念玉,你不是一直想还我崖底相救之恩……”然后从此不再相欠,撇得干干净净……后半句咽了回去,他说不出口,他发现他说不出口……
念玉脸色一沉,正色道:“是想还,但不会因为这样就选择留下,因为我不能伤害我爱的人,他在其中尤其无辜。这是我与你的事情,如果你一定逼我,我也只能欠定了你,下辈子再说了……”
他无奈一笑,袖口上的落花轻轻滑落,轻喃道:“原来……我是可以被伤害的人……”
冥念玉心底有些难过,毕竟一切因果都太过宿命,到了今日,谁也没有想刻意的去伤害谁,但却抹杀不掉必须牺牲一个人的事实。她从不觉得自己伟大、无私,所以,她选择自己的幸福。因为她更加明白,在这段感情中,只要她有一丝犹豫,伤害的便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三个人。对不爱的人的怜惜,便是对爱你的人的残忍,一颗心,既然无法分割,又何谈分享?
见念玉不语,范悠然无奈地抿着嘴,突然笑了,说:“我从来不敢奢望你这样的人会还我感情,既然如此,便陪我去吧。陪我出席菊会,从此便不欠我的命。日后哪怕是我死在你面前,你也可以看着不救。”
念玉心底一沉,凝视着他毅然的神情,怔怔道,为何你要如此执著……
一阵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白色的衣衫轻轻飘起,几缕黑发不经意地缠绕在他白皙干净的面容上,念玉不由的点了点头……那张俊颜瞬间扬起了轻薄的嘴唇,淡淡地笑着,好像一朵孤独的绝世黑莲浮出水面,怒放中带着一抹沉痛的哀伤。
入了九月,天气渐冷,秋雨时常润物着大地,牡丹败了,兰花谢了,就连荷花也躲到了湖水下面。只有菊花,在蕊寒香冷,百花凋零时,怒放于漫山遍野间,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一枝枝,一簇簇,一团团,在寒风中微笑地绽放着,黄的,粉的,白的,柔软得像肌肤一般润滑。太阳高高的挂在天空,阳光不似夏日的炙热,却晒得人懒洋洋的,昏昏欲睡。我靠着软垫,撑开沉重的眼皮,眨了眨,顺着被吹开的帘子,望向田野,满地的金黄,几个农民在地里收获着丰收的喜悦。女人背着孩子,被晒得黝黑的面容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念玉怔怔地看着,忍不住就扬起了嘴角,这样的一生,是否更加幸福。
“醒了?”耳边的声音拉回了她的心绪。
“嗯。”女子点点头,错了错身,坐直了腰板。这些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生活,除了睡觉,就是睡觉。连到了九月初九都没有察觉,一大早就被拉上了马车,发束零散,身上穿的还是昨日看书的白衣。反正是跟范悠然出门,既然他不嫌自己丢人,念玉更加觉得无所谓。
“你还可以睡会儿,山下有我的别庄,你可要去梳洗?”女子愣了下,反映慢了半拍,才想起摇摇头。
他温柔地看着她,面容爬上了几丝淡淡的笑容,一双宝石般明亮的星眸泛着暖暖的宠爱,说:“你只有在没睡醒时,才对我没有敌意……”
女子捋发的手指一僵,浅笑着“我哪里对你有敌意?”
“嗯……没有敌意,应该说是无视……”念玉愣住,忽地抬头,正看到他低头看她,莲眸深邃得看不到眼底。有些无奈,冥念玉厌烦这种明明没错却感觉错死了的感觉。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按着绿娥的肩膀起了身子。
“你要做什么?”他见她起来,吓了一跳,急忙压住她的袖摆。
念玉回头,做了个鬼脸,笑着说:“太闷了。反正不远,下去走走……”
脚刚落地,他已经跃出三丈,平静道:“一起……”
念玉沉默不语,沿着路边行走,树叶随着秋风悠悠的飘落到地上,一片两片,在田梗上,在小山下,在他们之间,他保持着固定的距离,恰到好处,恰到得让别人替他心痛。女子闭上眼,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何苦,又何必?不禁想到,如果是大哥,他可会这样选择笑着忍让?不,他不会。他那样的人,要么是不顾一切地去爱,要么是毫无退路地去恨,而且,他不会让我看到他的痛,因为他不想她痛。念玉突然很感激老天让自己遇到的人是大哥,如果不是他,在这样一个封建社会,自己可能会承受得更多一些,而不是变得越来越没心没肺。
突然,一阵凌乱的马步由远及近,打乱了片刻的安宁。马声越来越响,踏在地面,像擂鼓一般,冥念玉刻意站得靠边,范悠然走过来,护在她的前面,整个马队片刻间便从他们眼前经过,扬起阵阵灰尘。过了一会儿,为首的骑士突然折回,那是一名年约二十一二岁的年轻公子,一身浅蓝色的华服,手握金鞭,面容柔和,气度高华,含笑的眼眸落在了范悠然的身上。
“范大人,你怎么还在路上?”
范悠然表情平静,淡定道:“小王爷认为在下应该在哪里?”
蓝衣男子轻笑出声,说:“悠绣他们早就住到马场去了,我以为你会在那里……”
“呵呵,悠绣是妃,在下是臣,怎可说在一起?”
蓝衣男子面色尴尬,敛起笑容,正色道:“悠然兄,你这个速度怕是赶不上午饭了……”
他神情淡然,轻松道:“小王爷先去吧……范某要陪个朋友……”
华服男子这才注意到后面没精打采,普普通通的冥念玉,愣了片刻,疑惑道:“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竟让悠然兄误了菊会时辰?”
念玉根本没有察觉到那边的状态,出神地看着天空,几只乌鸦飞过头顶,很可爱的乌鸦……她沉思着,白皙的脸上爬上了几抹淡淡的微笑。
“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念玉吸吸鼻子,虽然有风,太阳还蛮大的,还是回车上吧。刚要转头,却被眼前的状况弄得有点傻眼。蓝衣男子面色窘迫,瞪大了一双明眸,介绍道:“在下姒风凡,请问公子何府?”
女子怔了怔,仔细消化着刚刚收到的讯息,范悠然眼中闪过几丝笑意。嘴唇微抖,强忍着某种情绪。
“家父姒统玉,不知公子何宗……”姒统玉?念玉心中默念,好像很耳熟,貌似这里叫姒国……
姒风凡终于受不了她的大条,年轻的脸庞染上一抹尴尬的红润,转头看向范悠然,却见后者大笑出声,纯粹的笑,干净的笑,从未见过的范悠然的笑。
姒风凡愣住了,冥念玉也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急忙拱手说:“在下冥念玉,凡王爷,幸会……”
话音刚落,俊容公子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嘴,一脸的不可置信,呢喃“你也没有那么丑嘛……而且看起来,也不如传闻中那么坏……”
冥念玉无奈地撇撇嘴,调侃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凡王爷还是不要如此早下结论……”
他神色一呆,不太好意思地拍了下额头,和善道:“风御和锦绣都是小孩子,他们要说你好了,我才要考量三分……”忽地像是想到什么,指着范悠然惊讶说,“你们……”后半句在冥念玉突然变冷的视线中,没有讲出。眼神一沉,凝视着女子浅笑的容颜,多了几分谨慎。
片刻后,冥念玉主动打破沉默,慵懒地揉了揉了眼睛,淡然道:“我饿了,还是争取中午前赶到吧……”否则带着一个范大人,再拖着一个凡王爷,未免太引人注目。更何况,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行头,还真是满“简朴”的……
姒风凡的马队已经折返回到他们面前,为了赶路,大家决定骑马。挑了半天,念玉选了匹毛色亮丽的棕马,使劲一跃,双腿一夹,小跑了两步,感觉不错。
“你真会挑,这马是刚入棚的,还带着点野性。”姒风凡笑着提醒,神情有些诧异。
“不烈的马还不会骑呢……”念玉蓦然回头,脸色嚣张,声音却慵懒地温和如风。
“豪爽……”他赞道,不经意看向范悠然,却见后者温和的眼眸染上几抹不快的冷意。
“走吧。”她长吁口气,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范悠然,说,“我想我应该是醒了……快些走吧。”
他身子轻颤了一下,抿着嘴唇,扬鞭一甩,马儿扬蹄,飞快地跑了出去。念玉夹紧马肚,轻轻拂了拂棕马鬃毛,使劲一蹬,追了上去。一阵秋风袭来,吹散了如墨的发丝,扬起一道柔和的弧度,小棕马很争气,不一会儿就超过了他们,心口郁闷在瞬间散去,冥念玉大笑着回头,却对上了那双凝视着她的背影发呆的眼眸……
官道上,原本应该是平静的日子,却因为这三个玉树如风的公子,不时地让耕地里务农的庄稼汉抬头驻足,春栾马场就在附近,他们早就习惯了官家小姐的宫行队仗,但这一次,却不自觉地追逐起那几抹身影,明明连脸都看不清楚,却被一道道慵懒的声音吸引。哪家的人,可以笑得如此张狂?哪家的人,可以挑衅得如此随意……
深秋的峦山是一片金色的海洋,树木的凋零覆盖不了菊花的灿烂。美丽的舌状花形迎着阳光,笑得温和,黄色筒状花冠的颜色或深或浅,混杂着七彩的眩目,高雅淡洁地展现它的风姿,气韵翩然。硕大的花瓣上残留几滴昨日的雨露,轻轻地滚动,在暖暖的阳光照射下好像点缀着钻石的珠宝,锦上添花,摄人心魂。
花团锦簇的马场之内,一群身着锦服的公子们彼此谈笑风生,几个花枝招展的名门淑女轻摇团扇,捂住嘴角,笑得嫣然,娇滴滴的声音带着勾魂的韵味。又到了九九重阳日,又一年的满山菊花灿烂时,虽然马场已经聚满了圣都内拿得出手的才子佳人,但是菊会却没有正式开始,
身为主办人之一的范悠绣,茫然地站在菊苑门口,一身如菊的黄色宫装,一头如夜幕般漆黑的长发,一张如桃花般红润绝色的玉容,一双深不见底的琥珀色眼眸焦急地眺望着远方,心里不停地默念,莫非没有收到我的信?为何他没有提前过来……莫非那个公主,又拖住了他……纤细的玉指不经意间掐出了几道红痕,眼眸浮上一层淡淡的水雾,一想到那个女人住在范府,心口就会很痛,她为什么要来……这是他们的菊会,她有什么资格来?她讨厌她的介入,她已经拥有了一切了不是吗?为何还要介入她仅有的净土……
直到菊花的尽头出现了几个模糊的身影,范悠绣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笑颜。但只是一瞬间,心情便跌入谷底。走在三个人中间的女子一袭白衣,裤腿因为泥泞沾上了许多泥土,小巧的下巴轻微上扬,红润的薄唇一张一合,眼角的笑容不能算极美,却带着一股让大地为之失色的洒脱。如果不是左脸的那块清晰的黑斑,她会觉得,阳光怎么那么刺眼?女子边走边打着哈欠,一双半睁半眯的星眸清澈如玉,墨一般纯色的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脑后,秋风袭来,扶起耳边的碎发,露出不和谐的面容,却不见主人闪躲,慵懒中带着一股淡淡的悠闲。好像这世上,没有入得了她眼睛的东西,即使是美丽的菊色,都不曾让她多看一眼。那一刻,范悠绣心中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怒火,凭什么,她那么的无所谓?
范悠绣主动上前,有礼道:“范大哥,姒大哥……”和善的微笑,凤眸一转,冲念玉道:“公主殿下……”冥念玉微愣,敷衍地点头,于她,没有深交的必要。突然,入口处一团五彩的花色吸引住了女人的目光,眼睛猛地一亮,直直地走了过去。
范悠绣一怔,上下看了眼自己的衣着,刚要说话,却见念玉目不转睛地擦肩而过。一阵尴尬,收回去了迎向她的小脚。看着眼前女子随意地撩起衣摆蹲下,双手小心翼翼地摸着彩菊,像发现疑问的孩子,面露不解。
“公……公主殿下……”
“嗯?”念玉应声,心里琢磨,还真是头一次看到不同色彩的菊花在一株上开放。
“我……”范悠绣神情一沉,受不了如此被人忽视,终于不再对她说什么。抿着嘴转向范悠然,当视线落到他衣衫上的污痕时,身子轻颤了一下,莲花公子何时以如此不净的样子出现在大众面前?更何况今日到场的都是圣都名流。压住心底的积郁,她平静道:“悠然哥,我们进去吧……”声音柔和如春风,吹散了地上的残菊。
范悠然一愣,凝视着眼前温柔的女子,心思却飘到了那个蹲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的冥念玉身上。世上的女子不是都应该如悠绣般温柔吗?为何念玉却不是……总是倔犟得让人心疼,哪怕对自己下手都从不留情。即使自己把心掏出来给她看,都换不回她一道在乎的眼神;即使自己拿恩威相要挟,也不过是一句丝毫没有愧疚的“欠定你了”。为什么……她就不能稍微同其他女子一样?这样的她,让他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她,一旦失去,又要怎么去追?
“念玉,你在研究什么?”一道没心没肺的声音响起,总算打破了三个人的僵局。遇上姒风凡,真不知道是好是坏。念玉浅笑着,赞叹道:“你不觉得这花很神奇吗?”如果是在现代也就罢了,古代也有嫁接技术?
“你是说彩菊呀,范大人早几年培育的品种……”
“哦?”她垂下眼眸,显得一下子没了兴致。如果你不爱一个人,那么就不要让他觉得你们是合适的。否则,只会越陷越深。拍了拍手起身,看着一身黄色华服的范悠绣,诧异道:“你们为何还不进去……”
后者浅笑,应声道:“在等公主。”话音刚落,她便后悔了。虽然对方是冥国公主,但自己好歹是太子侧妃,入了范氏族谱的范氏之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对上那双不卑不亢的冷漠眼眸时,就会觉得,那个胎记不是长在她身上,而是自己身上,很是难堪。
念玉歪着头,看着那双美丽的凤眸射出一道含怨的眼神,和善地笑道:“我不过是履行一个承诺,待一会儿就回去……”
她神情微微凝住,有些怔忡。
“不可。”一道不容拒绝的声音强硬地传来,冥念玉面无表情地看向范悠然的方向,越过他,凝视着远方的菊花小路,眼神好似秋风般冰冰凉凉。
良久,大家沉默不语,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声道:“我把普通的芽连接在一起,培育出这种不同品种、不同色彩的菊花在一株上开放的彩菊。”
念玉不置可否,心中了然,喃喃道:“原来是芽接……”
“芽接?”他眼睛一亮,重复着,说,“嗯……就叫芽接吧……”一双欣慰的眼眸落在女子冷冰冰脸上,看了很久。
59
骑射
所谓菊会不过是交际宴会,女子互相攀比,男子彼此结交,赏赏美景,吟吟诗词,恭维几句便可以落幕。第一局乃咏菊。或许是听闻冥念玉曾经在巴国教训过傅洛栩,几乎无人邀她启口,一是想刻意漠视冥念玉,二是历年菊会诗局全是由公主姒念雅夺魁,若是被冥念玉搅乱,未免太丢圣都面子。所以整个咏菊会场,大家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