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文彬只好再问:“你这黑厮叫甚姓名?哪里人氏?在何处居住?”
“县君何必问他,这是大贼,恁派一人随我们回寿张县,见了郓州赵仪曹就什么也明白了。”
“何时轮得到你指点本官!雷都头,先把他们带去大牢!”
军汉哑然,被弓手们推搡着走了,李逵一见,难得乐了:“你这老人家是好官!”
时文彬也乐了,刚才不爽他们是因其人说话痞气太大,又乱插话,看李逵虽然话直,却不撒泼打滚,他哪里知道,李逵这是没力气了。
李逵还真以为遇到了哥哥说的好官,一路往海州走的时候,就一直讲这世上还有好官!
时文彬道:“他们说你是贼,你道自己冤枉,那我问你可要实话讲来,不得胡说。”
李逵扭着身子道:“先给俺松了绑,再给口吃的行不?”
雷横道:“松开你这黑厮,逃了怎地?就捆着吧!”
“你不是好官,也来捉俺,俺不跟你说,老人家,放了俺,俺就听你的。”
时文彬道:“你这黑汉子,不要耍笑,松开断然不行,吃喝给他取些。”
吃食取来,李逵狼吞虎咽,时文斌和雷横商量,雷横道:赌场有朱都头执掌,不用挂心,还是先审这黑汉子要紧。
……
这条街有点偏,但巷子里有座好阁院,木楼砖墙好新色,阎婆住楼下,女儿居楼上。
宋押司此前连着三天没露面,昨夜还是阎婆在衙门口堵到的!
为了宋押司能与女儿一枕欢愉,阎婆可没少搞偏方,就是希望女儿的肚皮争点气!宋押司膝下无子,这是难得的机会!抓住了,后半辈子锦衣玉食享用不尽!
大清早是谁这么讨厌来砸门!提个空酒坛飞出院外:“宋押司不在,别处去叫!”
这也是小兵的心思愚钝,你喊什么宋押司在不在?直接喊:宋押司你家赌场出事啦!看阎婆还敢拦不!
报晓鸡是没有的,宋江想朝外翻个身,一肢玉腿就要勾拦上来,耳语呢喃,直言想要。
手指摩挲,软滑细嫩,宋江心思摇摇,又与那阎媚狐子搅在一处…
阎婆家的门,终是被敲开了,唐牛儿出马,吆喝利索干脆:“老咬虫!宋押司赌场昨夜出大乱子了!我昨夜见你强拉押司,怎敢藏着押司说他不在!”
阎婆知事大,这才呼喊着跑上楼来,宋江慌乱全了衣裳,下楼招来唐牛儿和弓手问清详情,而后赶出城来。
“朱都头,你说这是何人所为!”
朱仝先施礼,后答话:“约三更上,大门突然被踹开,杀进三个蒙面之人,众赌徒闲汉吓得乱走,守卫不敌逃遁,大块银两都被卷去,来去几息而已,再追之门外,已经不见踪影。押司,这伙人不简单!”
宋江一时想不透,派了掌事处理善后,和朱仝分析案情,毫无头绪。
朱仝想起一事,便道:“昨夜雷都头拿到七八个邻县的军汉,押司,会不会和这些人有关?”
“哦?军汉?押去县里了?那我回城看看。”
别了朱仝,宋江返回县衙,这边时文彬审完了李逵,正在审军汉,宋江也不需通名,轻步从一侧走上堂来。
地上跪着的军汉朝前虚指道:“县君,恁不能听那黑贼胡说,又矮又胖相貌凶陋,一看就不是好人!我们仪曹就在北边的安国村,恁派一人前去便知小的说的真假!”
“宋押司,你怎么看。”
宋江躲开那手指,咬牙道:“那属下就走一趟。”
第167章 相轻相碍()
宋江让雷横拨了四个弓手,回居所换身衣裳,乘了高头马迤迤然而来。
安国村被官兵戒烟的事,透着风儿传了出来,宋江路上也了解一二,这岔路口就站着几个军汉设卡。
“此路不通,回去!”
宋江看一眼偏头道:“让那军汉去说。”
弓手将那捆着的军汉牵出,带到前头:“哎,兄弟们,是我啊,王俊,这位是赫赫有名的,郓城县的宋押司啊!几个兄弟和那黑贼,都在郓城县大牢。”
几个军汉仔细辨认,拍手道:“哎呀,还真是王俊兄弟!你怎么成这泥猴儿了?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宋押司黑贼?”
王俊拢了人群,压低声音简要讲了来去,几个军汉听说王俊拿了首功,却又被当贼人拿了,调笑一番。
宋江在京东名声不小,几个军汉免不得过来请好献媚,只是当兵的心里都明白,讨好别人不如直接献好顶头上司,皮肉上应付一下就行了。移鹿角放行,一个军汉领着去村,既然证实了王俊真是军兵,宋江也不好继续捆着,去了绳索安慰了几句,王俊推说不敢。
赵仪曹这一夜不知派出去多少人,那个跑掉的黑贼是唯一的线索,抓来他娘说冤,抓来邻里也说李逵憨直,没做过坏事。
赵仪曹怎能让他躲过!没犯事你跑什么跑?打伤我好些军兵!压着性子继续搜索暂缺的人员,列清了一早差人去医药院缉拿。
自以为能查出蛛丝马迹,但最近各人的活计都不少,人员来回抽调,相互佐证,赵训之查了半天,还是没发现六月初四这一天谁不在!正在食不下咽之际,军兵来报:“仪曹,那黑贼有消息了!是被郓城县抓去了,来了个宋押司找恁。”
“哦?太好了!快快去请,是郓城县的宋押司,宋江吗?”
军兵点头称是,赵训之上下铺展衣衫,刚才和衣而卧了片刻,都皱巴了,自己是进士出身的州曹,他名声再大,也是个小吏,且让我看看他是个什么人物!
宋江一行入村,昨夜虽有大雨,但安国村的正街未有积水,这都是当初王伦带着一伙人辛苦压实的,两侧有沟槽排水。
两边的民房可不太平,百姓分男女各处关押,不时传来哭声,军汉们四散各处,使百姓担柴挑水做饭晾衣,偶有迟缓,谩骂不止。
“这是在干什么?”
王俊道:“仪曹讲来,这里的大员外王伦,可能藏贼人于这些流民之中,故而要一一审问仔细了。”
宋江一皱眉:“若有嫌犯,带去州衙关押便好,为何非要在此地驱民?”
“哎,不瞒押司,这里流民本是德州灾民,受王伦蛊惑,顽石般嘴硬,只得全部羁押审问,州狱,怕是加上县狱也关不下啊?”
宋江冷笑,无能之辈:“在这里吃喝也省事是吧?”
王俊不敢接话,远处已经看到了街中的赵仪曹,矗在那等着宋江。
身份有高低,宋江坦然下了马,衣袖两甩快步上前行礼:“郓城县押司宋江,见过赵仪曹。”
“哈哈,免礼免礼,京东及时雨,山东呼保义,孝义黑三郎,宋江宋公明,真是如雷贯耳啊!”
宋江舒笑卸去尴尬:“仪曹休听江湖上的捧杀,只是遵父训行些许小善而已,得这么个虚名。”
赵仪曹心道:这黑三郎还真是没传错,矮黑胖。
二人客套几句,邀进屋内,赵仪曹心急要黑贼,宋江却故意打问生辰纲的案子。
想要黑贼就要给个说法,赵训之想着几句话的事儿,把自己的一些推断就拣说出来。
“这个黑贼就是一个突破口!只要抓住他,拷问一番,必能问出何人主谋,何人同谋!”
宋江笑笑,这么大阵仗,原来一条线索也没有啊!左一个黑贼,右一个黑贼,你他娘故意的吧?
“仪曹是说本村的员外,有大嫌疑?为何不从他身上开口?”
“他有人作证当日在医药院啊,故而我推断是唆使手下人去作案。”
“那仪曹又是怎么怀疑到这个王伦身上的?”
赵训之想掩饰自己对梁家庄一案的私心,可见实在绕不过去,就只得托出。
“奥,那仪曹来查这个王伦,并不是因为生辰纲案有了线索,只是仪曹对上一案有怀疑?”
“不怕跟押司说真话,我觉得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那查到人证,物证否?”
赵训之很不喜欢这黑胖子的口气:“正在查,那个黑贼就是关键!”
宋江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怒色,轻柔道:“我倒是有个线索,仪曹可要一听?”
“你们提审那黑厮了?可说出什么?宋押司不要吊人胃口了!”
“昨夜二更,宋某在城外的赌场被人劫了,伤者数十人。”
赵训之一愣:“还有这事!”
宋江后仰靠着椅背道:“我家赌场入夜也是兴隆,赌客颇多,我宋家的名声,也能震慑几个蟊贼吧?可居然就被劫了,卷去不少银两,恁说怪不怪?”
“呼千,那黑贼逃走是什么时辰?”
“好像不到二更。”
“押司,你的赌场距离此地多远?”
宋江眨眨眼,“健卒的话,跑到也不是难事。”
赵训之脸色犯了难,昨夜是放出不少人去追,没追到的还痛骂一顿再去追索,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哎,赵仪曹,不必作难,这些军汉本性你又不知,做下些许祸事你也看不见,宋某只是从街上走过,就看到不少凶恶之徒,按恁的看法,这人在不在这里?”
赵训之能讲什么?这是来登门问罪了!抢鸡偷狗还是有可能的,这杀人劫赌场…不太可能吧?
“那李逵,时知县已经提审过了,自言冤枉,好些人可明证他当日就在山上,赵仪曹,你是不是搞错了?”
“不可能!那黑贼相貌凶恶只会胡说!我问过了,他们在山上训练武技!这就是图谋不轨!”
宋江大惊道:“还有这事?那就是作乱了!他们有没有弓弩甲胄?”
赵训之哑了火,宋江看向呼千,呼千一咧嘴:“他们都在用木棒练习,未有铁器。”
“哈哈,这就是仪曹讲的图谋不轨?刀枪都没有一把?”
“若不是心里有亏!缘何躲在山上练习!”
“那把这位王员外请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你!宋押司,你这是在帮他托罪吗?”
“我是在帮仪曹找出他的罪处啊?难道恁拿着这些罪证回去交差?”
起初这个黑胖子是不顺眼,现在是很糟心了!难道他就是靠山!
“好,把那王伦带来!当面对质!”
第168章 他就是靠山!()
王伦不知道这样的场面,自己要不要打招呼?
“宋押司。”
他们果然认识!赵训之心底升起一团火,盘算怎么拆破谎言!
宋江凝聚目力,审视着面前的年轻人,高个,匀称,较白,小白脸,不会是好东西。
“你就是王伦?说吧,怎么谋划劫杀人命,抢夺生辰纲的?如实招来!”
宋江个子矮,气势可不曾低,积蓄的小官威,把王伦吓一跳。
“恁二位,唱的这是哪一出?联合审案?”
赵训之道:“如果不方便,本官也可以避嫌,宋押司可以慢慢酌情。”
“赵仪曹,你这话从何而来?你不是想知道他为何训练私兵吗?”
“宋押司,我哪里训练私兵,你不能乱扣屎盆子啊!”
“你藏在山上的不是私兵是什么?”
“谁家私兵只练棍法啊!我那是保护道观产业的安保员!我不是说了,我要请十八尊镀金天师像?老贵的东西,丢了怎么办?”
赵训之气得直瞪眼:“胡说八道,你哪来的钱请金像!一年前你老村的田产破屋都卖了!”
“你猜医药院募集了多少善款?”
宋江也听得这事,不由怒道:“好你个王伦,打着义举的名号私吞善款!不知羞耻!”
“谁说要动用善款?这天下善信士多矣!立金像结善缘,有的是人排着队纳捐!”
赵训之晃着手指道:“竖子诡辩!分明就是贪纳善款!”
“收回你的清高嘴脸!我王伦行的端,坐的正!问心无愧!不像有些父母官,自榜高德,却在朗朗乾坤做些栽赃害民之事!”
宋江怒道:“王伦你!大胆,放肆!来人,押往大狱!”
“宋押司,这里轮不到你作主吧?”
“大狱就大狱!死都不怕,我还怕吃牢饭!”
“仪曹,你看到了,如此刁蛮之人,一定要重处!否则我大宋官威何在!”
赵训之怒道:“宋押司,放正你的身份!抓不抓他由我作主!”
“那仪曹要拖到什么时候?既是首恶,既不抓又不放?故入人罪(故意重判或捏罪)焉?”
“好啊,宋押司,你得了这王伦什么好处,非要替他脱罪?”
宋江道:“不敢,不敢,赵仪曹说有罪,那便是有罪了。”
“老子没罪!不要栽赃陷害我!抓不到贼就罗织罪名嫁祸于我,你安的什么心?宋押司,你要替我申冤啊!”
“把他带下去!宋押司,你还是请走吧,免得出了什么误会不好看。”
宋江道:“那还要请仪曹给我个说法,昨夜的军汉,当中的嫌疑可比王伦要大的多啊!”
“你!这是要挟本官?”
“既然你我意见相左,那就州衙明断,可否?”
赵训之死死瞪着宋江,恨不得把他吃了,笃定宋江与这事有关,却无实证抓人!
“那好,宋押司把那黑贼交还与我。”
“我要昨夜所有出村军汉,随我回郓城县审问。”
“宋押司,这恐怕不行!”
宋江回了椅子,安坐道:“那请仪曹决断了,我宋家在本地也是体面人,我场子里出了事,连个嫌犯都带不回来,这是宋某无能呢,还是仪曹包庇?”
这黑胖子,到底是要干什么?赵训之拿不准了。
二人沉默相对,远处跑来呼千立了门前复命:“仪曹,剩下的嫌犯都带回来了。”
“人齐了吗?”
“都齐了,去的兄弟说,他们都在那里等着。”
赵训之疲惫地吐出几字:“分开关押。”
“赵仪曹,小可奉劝一句,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宁可偏宽不依常法,也不能错杀无辜)。”
“押司提醒,本官感腑,请少坐,去去便回。”
“正好我也去方便方便。”
赵训之甩掉宋江大步离开,迎面遇上了呼千,递过来一封折纸。
“这是什么?”
“刚才押来的嫌犯给我的,有封蜡,属下不知是什么。”
赵训之取来打开,纸中赫然四字:提刑司见,还是蔡体!
“能写这一手字的,必是大家啊,这王伦还结交了什么人?”
“属下不知,听凭仪曹吩咐。”
赵训之权衡左右,这王伦真要放了?一旦放了依这人性子,说不得会上告州衙宪司!到时候没有罪证,一样是要问责!自从属下军汉作恶开始,这条路,就已经不能回头了!
“你去看住那黑宋江,不许他接触王伦,军卒!”
呼千离开,赵训之给自己打气,这一批人,一定能问出些线索,几百个鸡蛋,就没有一个带缝儿的?
宋江踱去村北头,他要去看看王伦,被呼千瞧见了端倪,快步呼喊追了上来。
“宋押司,请留步,那里不可去!”
“呵呵,好啊,那你帮我把昨夜不在的军汉叫过来几个,我就这先审审。”
“小的不敢奉命,恁还是回屋候着仪曹吧。”
宋江挥臂挡开呼千的探手,怒道:“有什么阴私怕我发现吗?我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呼千无奈,只得跟着宋江,挨院查看,摇头叹气让呼千心惊不已:“押司,这只是几个顽劣手脚不净,属下定会报知仪曹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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