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那汉子出来,抱着娃儿,手指夹着药单道:“董大夫让我照方抓药,王员外恁看?”
“好好,你先等等,咱们都看完了一起去抓药。”王伦安抚了那汉子,又唤来一个进去看病,如此相继一个时辰后七八个娃儿都诊断完毕。
董大夫闻言没人了,起身出来,王伦迎上感谢。
“不必多礼了,快带他们去抓药吧,莫要耽误了。”
“刚才匆忙,还未请教大夫大名?”
“哦,鄙人姓董名及之,与孝忠同拜钱老为师。”
“原来是钱老的高徒啊,小可王伦失敬失敬。”王伦拉着董及之不免多问了几句。
董及之俄而变色道:“王员外,快带他们去抓药吧,休在这里啰噪!”
王伦尴尬一笑,作个辑带人快速离开,董及之返回草药笸箩旁继续收拾药材。
“啊!被那厮蛮缠,又忘了要诊金了!”
……
王伦带着药单去抓药,吐槽这董大夫怎么也不罗列个编号,拿混了也不知道谁是谁的,这还不是最糟的,王伦身上的钱不够!
中药疗程在那摆着,起步的药钱就在那摆着,王伦更觉看病难死个人啊,一人支了三天的药,公孙胜那个提议不觉又爬上心头,为了孩子!豁出去了娘的!
打发汉子们先回船上,王伦转回阎大夫家里确认药方都是谁的,好巧不巧,遇到了阎大夫还是背着那个大筐一步步挪来。
“阎大夫,恁怎么又瘦了?穿的如此单薄!这怎么行?”
“哈哈,不碍事,不碍事,屋里说话,屋里说话,这外面风大。”
看着阎大夫一把年纪,王伦抢下了背篓搀着阎大夫回家,阎大夫推脱一二,就由着王伦了。
“师兄,你可算回来了,哎,你还欠…”
“董大夫,小生这里告罪了,恁给药方我弄混了…”
“啊呀,后生,我说你什么好?”董大夫训了王伦几句,取过药方再看。
“他们几人的先后顺序我理清了,不记得恁还记得顺序不?”
“唉,看过的娃儿怎么会不记得。”董大夫把一二三排列出来,王伦叠好塞回衣服再次抱拳相谢。
“哎,对了,王员外,你还欠我诊金呢!”
“诊金?”
董大夫胡子一吹:“怎么忘了?诊金还没给,也不多问你要,一百炭钱尔。”
王伦苦道:“董大夫,不是我不愿意给恁,身上没钱了,恁看,过几天我给恁如何?”
“没钱了?那娃儿的药买了没?”
“买了,买了,三天的药钱,路上几个散钱给娃儿买了些热饼。”
“三天的不够啊。”董大夫意味深长地望着王伦。
“我一定想办法,家里还有点钱。”
“千万不要为省几个药钱硬扛,把道理和那些汉子们说明白,娃儿身子弱经不住风寒,我那诊金就算了。”
“这钱一定给董大夫补上,我王伦不能欠别人钱。”
“好,好,就依你,柴火都烧不起喽。阎兄,这一趟怎么样?”
看事情了了,王伦挂记着等自己的人,冒失抢白道:“两位先生得罪,兄弟们在码头等我,不可多耽搁,这就先告辞了。”
“好,王员外,你去吧。”二人目送王伦离开。
王伦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回码头,几人在一处屋舍后躲风,见王伦回来,急匆匆解开缆绳,三个壮小子把娃儿交给其他人护在中间,和着崔虎四个人卯足了力气划着船儿劈风破浪而去…
“公孙胜,咱们还有多少钱?”
“照你的吩咐,大头都买了建材薪炭了,今天又给你拿了十贯带孩子看病,还剩,还剩十几贯吧。”
王伦颓废得坐在炕上:“余粮也没几天吧,给我取两贯,明天你去请阮家兄弟,我去买件皮袄子。”
“想好了?”
“就干他了”
公孙胜笑颜道:“行啊,是不是给我买皮袄子?”
“你这老皮还怕冻?”
第91章 郓州梁半朝()
王伦和公孙胜闲聊一会,喊门声起,一个高大的身影闯进门来,怀里抱着胖小子李宝。
“王兄弟,娃儿也不要了?成天在我家里吃喝睡?”
“那不是孩子多一起玩嘛,你这是埋怨我家宝儿吃穷你了?”
“可不是咋地,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这一个顶我家两个!”
宋万难得露出笑脸,这次借宝儿的光来和王伦套近乎,王伦和公孙胜都很意外。
公孙胜接过宝儿,宠溺得拍拍后背,胡子脸摩挲着宝儿的脸蛋,宝儿含糊的嫌弃声逗得公孙胜哈哈直乐。
“道长,还俗吧。”
“这不儿子在怀里抱着么?贫道足矣。”
王伦心中暖暖,铺开床铺,公孙胜把小家伙放进了被窝。
“宋兄弟,有什么事直说吧,咱们之间不用客套。”
宋万未开口先乐道:“王兄弟慧眼,村子里不是没做项了,我和杜迁商量带弟兄出去做些手艺,赚些年钱。”
“过几天就冬至了,吃了宴再出门吧?”
“王兄弟好意心领了,是个老主顾找我们兄弟,不去恐伤了情面,宋某厚颜,家里的老小还要托王兄弟照顾。”
“哪里的话,都是一个村子的,放心去吧,有事记得来找我。”
宋万见正事定了,又和二人闲聊几句而后去了。
公孙胜一脸幸灾乐祸:“看看,把人家挤兑走了吧?”
“当了十几年大哥,哪有那么容易俯低做小,诚意到了,自然归心。”王伦披好外衣催公孙胜滚起来,取了两串钱出门去了。
一夜好睡,天明趁了早,王伦去喊崔虎去郓州城郊,崔虎声音厚重,大鼻涕止不住下流,看样子昨天吹得过猛,冻感冒了。
王伦只得唤了昨天的两个汉子,再一次来到阎大夫家门前。
“阎大夫!”
“谁啊?”董大夫闻声出门来,“王员外,怎么又来了?”
“惦记着欠恁的钱,于心不安,诺,一百文。”
“好小子,就为了这事?”董大夫也不客气,接过去还数了数,而后一笑把王伦让进屋内。
两个老者在吃早饭,跟王伦寒暄几句,原来那小童也病了,在董大夫那里养着,这年节阎大夫被请去本地大户梁家庄子过年,故而这几天在外,把几个要紧的病人安顿了。
东拉西扯,当然要说到前两日发生的李家赌场夜劫案,王伦充楞直跟二人打听内幕,二老哪有什么内幕,只说这案子太悬妙。
饭毕董大夫告辞,王伦跟着送出来,阎大夫背了手往里走:“王员外,你还有什么事要讨教老夫嘛?”
“那倒没有,本来有点心意要带给阎老,刚才知道阎老今冬有了好去处,想必也用不着我这寒酸货了。”
“哈哈,什么好去处,我都懒得提,梁家势力极大,差事实在是躲不掉,再者,给些赏钱我还能资助几个穷苦娃儿。”
王伦提起放在地上的背篓,取出一件羊皮袄子,看着虽是旧衣,皮子完好针尖匀称,油光亮得温柔。
“这是晚辈给恁老的,望阎老收下。”王伦双手捧上,来过这院子也两次了,阎大夫什么样的人,从吃穿住看的明白,有好手艺的人还过得清苦,不是因为孩子多,就是帮别人的太多,王伦发乎于心想让老人家暖和点。
“好小子,我这人不爱客套,这皮袄子我也不嫌弃破旧,收下啦。”阎大夫接过就披上了身,掩好了检查合不合身,王伦看着心里也高兴。
“我去了梁家,少不了一身貂裘绸袍,可那些我都看不上眼,回来就把它卖了,还是这皮袄子穿着舒服,正道,你有心了。”
“阎老不嫌弃就好,没什么事,小生这就告退了。”
“哦?”阎大夫抬起狐疑的眼睛,“怎么?没话对老夫说吗?”
“恁老注意身体,有事差人来唤小生。”
阎大夫站着不接话,王伦看不出个所以,良久,阎大夫道:“正道,你想拜我为师就明说嘛,还是那个什么弟弟想要托付给我?”
王伦一愣,把自己的殷勤当作有所图了啊?自己是发自内心的好不?
“阎老会错意了,我都二十五了,不可能了,李宝一调皮娃儿,更坐不住,我们没人想学医。”
阎大夫眼眸一暗,王伦赶紧打圆场:“恁要是有精力,我那村里娃儿多,恁老看哪个有慧根,都挑去,我配足口粮钱,学医救人,大善啊!”
“喜欢就来吧,难得你这么讲,有识字的给我送来几个最好。”
王伦苦笑:“这个我还没考较,都是新来的家户,有识字的一定送过来。”
“新来的?”阎大夫换了个表情,“听人说,寿张县有人骗来好几百流民做苦工,不会就是你吧?”
“谁胡说八道?”王伦骂出了声,拣能说的把前后经过叙说一遍。
“正道,如你所说,你养的起这么多人呐?”
“有点困难,我准备回家借点儿。”
阎大夫坐回凳子,拍打着皮袄道:“李家赌场的事儿,你知道是谁做的吧?”
王伦矢口否认:“小生哪里会知道。”
“这案子州城都传神了,你会不知道?我和老董在那里说,你眼角里都在笑,说不准,这案子就是你布的局,是也不是?”
王伦一惊,刚才自己露相了吗?,虽然听到几个奇葩的推理确实好笑,河神上岸借点钱花花,李士渔为了打发相好的监守自盗,只为不让家中母老虎发威等等。
阎大夫给王伦释疑道:“只伤人,不是恶贼;行事不说话,有头脑;蒙面,是本地人,最关键一条,那钱柜里碎银钱二百来贯全带走了,一个铜子都没留下,你说你是有多穷?”
王伦没明白,就这么几条,怎么就能锁定自己是凶手了?
阎大夫指点着哈哈嘲笑王伦,王伦笑也不是,只听他道:“有一笔好大的买卖,正道,你是敢不敢接?”
卧槽!阎大夫是道上人?退隐的老前辈?慈祥的面容下隐藏了多少杀戮喋血?王伦脑补的画面不停变幻。
“别瞎想了,坐下,我给你讲讲吧。”
王伦乖孩子一般坐了阎大夫对面。
这须城县梁家是本地大族,官宦世家,到了梁子美这一代,更是声名显赫,这人比蔡京大一岁,今有六十八,英宗,神宗,哲宗,徽宗四朝老臣,做过广西提点刑狱,河北都转运使,户部尚书兼知开封府,尚书左右丞,中书侍郎,知郓州,知大名,南北历任多处。梁子美这人不喜谈笑,生活奢侈,威严有主见。为地方官吏时,施政手段雷厉风行,治政有才干,办事精明,很得官家赵佶赏识,曰:“卿四世京尹,缙绅盛事。”
梁子美七个儿子都有官身,因为朝堂之事牵连,梁子美被编管单州,孙辈们大多去服侍祖宗了,在这本地梁家大庄院,要么是走不开的,要么是孙子曾孙辈的幼小,故而请邀阎大夫坐镇庄院周护小辈们。
阎大夫老早不爽这些人了,给王伦讲了些传闻,当年官家刚登基,梁子美任河北都转运使,倾漕计以奉上,榨缗钱三百万买北珠以贡进;崇宁间,梁子美发明羡余这种讨好官家的方法,说白了就是多收税,美名超额完成税务,多向中书上缴银钱,引得诸路漕臣跟风。
梁家内府穷奢极欲,好享乐,外人见不到只有流口涎的份儿,阎大夫见到却是满心悲鸣,听闻李家赌场被劫了叫好,让这些不知恤民的贪官尝尝苦头。
一个愤世的老者和一个穷疯的家伙凑到一起了。
第92章 不在场证据()
阎大夫以他精湛的记忆力给王伦描述了梁家庄的位置,州城东南十五里上下,庄阔有三里多,五道庄门,外围是几十年的老庄客坊街,内里才是主院,大库房在东北偏北好几列巷子。
“东北偏北?那是一点方向。”
“什么一点方向?”阎大夫对王伦打断自己话很不满。
“没事,我们兄弟的方向黑话,阎老继续说。”
“就这些,我在那庄子有个小厮服侍,乱走不得,库房的位置还是我推断来的,每日不少人往那里去,回来就抱着各种东西,至于花园街市有个大概,女眷内院只去过门厅,你难道要去探探?”
“那就用不着了。”王伦琢磨阎大夫给的信息太少啊,不进去踩点不放心。
“怎样?还有甚么难处?”
“进出的路线,钱财仓库的位置,有没有地窖?”
阎大夫闻言沉思片刻道:“仓储重地,路宽绰,有水井防火,绢绸物料需防潮,有窗棂,钱财贵重,我看要么铁栏小窗,要么就是没有窗。”
王伦惊道:“阎老好心思!”
“依我看,梁府上下每日用度不少,如今冬至将近,想必账面的活钱不会少,取了就走,免的被围。”
王伦喜道:“小生也不是贪财之人,拿到一些就走,绝不逗留。”
阎大夫却正色道:“切记,适可而止!一旦响了梆子锣,庄丁封锁了门户街道,你们就逃不掉了,那弓弩可不是开玩笑的!”
“小生明白。”王伦复读几遍安心阎大夫,又多问了一些细节,觉得妥了返回村子。
王伦回到村里,阮家三兄弟早等的不耐烦了,连平日最稳重的阮小二都有些着急。
待王伦把新目标新方案托出,四人无不动心,却又望而却步。
“王哥哥,照你这么一说,咱们的人手可不够啊,你说这在西南防火的,得有一个吧?东北这边接应的至少一个吧?进去的就三个人?”
“小五说的是,咱们人手不够,要不,把崔虎加上?”
王伦断然否道:“崔虎这个人不行,色厉内茬,遇到硬仗我看要怂,我的想法是,那几个汉子。”
公孙胜见王伦看自己,明白了对面的想法:“好,贫道去说,你看上哪几个了?”
阮三兄弟看着二人打哑谜,王伦笑道:“这世上,有什么人能靠得住?娃儿病了需要药钱,娃儿他爹会犹豫吗?”
王伦把几个老实奶爸的事一说,三阮大赞,公孙胜出去找人,王伦把方案再次细化分发。
“点火的人要身手好,咱们三更摸进去,三更半点火,火势起了就逃走,小五,小七,你们谁来?”
“哥哥,我还是想去搬银钱。”两个人恬着脸,谁都不想去。
“那好,东北的庄门外接应,要眼神好,武力强的,你俩分一下吧?”
“啊?我俩都不能去啊?”
“好了,听哥哥吩咐,这两处马虎不得,非二位兄弟不成!”阮小二倒是很快和王伦站一条线,他这两个兄弟,见到了大把银钱,当场失控倒是正常。
“可是哥哥,我还是…”
阮小二气咻咻道:“别磨了,小七去放火,小五接应,刚输了钱不长记性?这账还没算呢!”
“小五你又去赌钱了?”
“我就是去探探路,没想赌,他们非拉着我上桌,我就寻思小玩两把。”
王伦看小五面无愧色,这娃再不调教就要走邪路了,感觉钱来的容易?赌场里的钱几天后就是自己的了?犯迷糊了吧?
“我和二哥的命就攥在你手里,小五你最好清醒些,不要嬉皮笑脸,你想看我们。”王伦说着下炕,身子佝偻,把脑袋往炕中间的小桌上一放。
“我王伦被砍去的头颅,就骨碌到你脚下。”
“还有你二哥的人头。”阮小二见势也把自己的脑袋蹭在小桌上,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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