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六年(1116年)十二月,稻田务改名公田所,在南到襄州,唐州,西至渑(miǎn)池,北越黄河的广大田间,肆意挑选可以下手的地方,公然强抢!公吏们如狼似虎,所到之处哭喊流泪,惨状不忍直视!
政和七年,有官上奏道:前任提举常平说了,根括的诸县盐碱荒地,开垦水田引种水稻,逐年获利不少啊,算下来有1万2000余顷,画置图籍,召民佃种,已经租出去5300顷了。
而西城所的由来,山寨于稻田务,当初,李彦作为杨戬的跑腿宦官,在汝州的工作做的圆满出色,他当时负责的是鲁山县,强悍到可以把全县的民田充为公田!这是何等的无耻!所有地契全部烧毁,勒原主耕种,但有不服上告者,一律重刑伺候,杨戬很满意,提拔!
政和六年,李彦就自创了西城所,自己主持一个部门,干得比稻田务变本加厉!说来也怪,就是这样臭不要脸的行径,居然大行其道,州县官员协助吹捧恭维帮忙,俨然成了瓜分民财的盛宴!赵佶分到了钱,那还说什么!他分了几成?只有杨戬知道!
而李彦,看着稳如泰山的隐相,我还是埋头捞钱吧!什么都不如金子迷人,他琢磨了一下,去穷州县,不如去富裕的州县获利快。他打听到了肥硕的京东,所以他派人来了。
济州诸县,除了郓城县,王伦的势力还没有入驻,任城县安置的民户是租用的黄家田土,所以跟初来乍到的西城所公吏没有起直接冲突,他们还只是探情况,直到年后二月,他们的恶行传开后,王氏商行在王伦缺席的情况下,召开了内部大会,要怎么应对这波来势汹汹的明抢?
有的人主张下毒,有的人主张放火,有的人主张暗杀……哎?怎么都是杀人的提议?跟着王伦久了,果然都学坏了。能不能想一些温柔的法子?
众人议了很久,就是不能退让,依靠环梁山泊商会联盟的强大名头,互保互助,给他们施压!分毫不让!会后统一了思想战线,工作就顺利多了,恰在此时,以沈晦为首的浙闽士子旅游团来了!
兄弟们见之大喜,我们会说话的人少嘴笨,远不如这一群士子嘴炮能力强啊!所以盛情款待,加紧疏通关系,坐上职位,沈晦等人也兴奋,各人火速熟悉县情,配备人手,准备大干一场!
西城所的公吏们如愿沟通好地方官吏后,找几个小蛾子开刀,效果不错。梁山泊二百里方圆湖区,渔货富饶,赖以生存的渔家无数,被公吏们看在眼里,欢喜在心上,这他娘都是钱啊!这是钱在动啊!咱们先把梁山泊宣布为国有湖泊,然后收舟船税、摆渡税、渔货税!
然后,然后就踢到了铁板上,郓州渔行!
第641章 这个宦官不简单()
“李侍从,你的属下借口拿回被百姓开垦的荒地淤泥塘,却不辨是非,故意寻衅,明明是有主的田地,非要人拿出地契,人拿出地契来,又要过契人,翻人家好几辈契人。”
李彦道,“有这种事儿?”
狗首道,“绝对没有,都是那些刁民侵占官田!什么地契,都是他们自己画的!这样的玩意顶什么用?我一天能画五百张不重样的!岂不是全济州的荒天都是我的?恁说可笑不?”
李彦装象道,“可不是嘛!这种私人地契怎么做的数?当然要刨根问底,斩断他们的偷手!狠狠治这些刁民的贼心!占了国朝多少年便宜!”
拿新尺量旧亩,”
周懋气道,“那有官府的红泥印,是合理合法了吧?怎么还要强收!”
狗首道,“周通判,这事恁不能听那些刁民胡说,有红契的田地我们都亲自丈量过了,他们隐匿田亩,逃避两税,其心狡诈啊!”
隐匿自己的田地亩数,以少缴纳赋税,是民间的普遍现象,要不然为啥推广方田法?就是核实清楚各家的实际田产,但西城所的狗腿们坏水横流啊,他们用新尺来丈量旧田,每户的田产就多出来了,然后怒斥你隐匿逃税!谁受得了!
周懋怒道,“你们拿小尺有脸说?”
狗首道,“我们这是官尺!统一制作拿来用的,难道没有你们的绳尺准吗?周通判才来了多久?丈量过田亩吗?”
大小尺的问题上,周懋还真说不过狗首,又道,“即便如此,收回多余的便好,为何全部拿走?”
“这还用问吗?”狗首耸耸肩膀,“强盗把钱送回苦主是不是就无罪了?蟊贼入室窃盗,一年后赚了满怀,把本金还给失主是不是就无罪了?你告诉我可以这样判吗?周通判!”
“你!”周懋再次失语。
而对于这些质问,早在汝州缺德时,李彦就集合手下,想出一番话术,很多都是官吏土绅狗文人帮着参谋的,堪称强词夺理的范本。
李彦接过话头道,“多少年来,这些刁民隐匿田产、偷猎渔货、私贩禁物,从中获利无数,今天只是拿回田产,没有将他们治罪,真是陛下鸿恩了!他们想怎么样?难道想过公堂,蹲牢城营吗?”
哗~在座的献媚依附者们,恨不得给李彦鼓掌了!说的真是太好了!句句在理,字字珠玑啊!
周懋陷入沉思,这才发现西城所这帮人不仅心狠手辣,做事还挺周密!应对自如啊!这些宦官是从小读书接受培养的,脑子灵活的才爬的上来坐在这里!是自己大意了!
而后,周懋抱拳敬一圈儿,“在下身感不适,先告辞了!”不等李彦回答,自收衣袖走了,被人驳得无力回答丢人,逃走丢人,站在这里继续受辱更丢人!心灵受创,回去好好想想……
周懋消失的一瞬间,狗首笑道,“贺喜贺喜!李知州!”
李彦哈哈笑,“陈豫相公病重,我理应暂且承担起重任,不能耽误公事!”
狗首带领众人朝贺,墙头草们一见大势已去,也彻底倒向李彦。这一席宴会,就是饕餮盛宴的开始!
宴席上惺惺作态、假意奉承、莺歌燕舞、觥筹交错的美好人间。深夜散席后各归本家,乘轿行径在大街上,却感到一丝阴寒,本州法曹董开心绪不宁,叫一声转路,去寻友人!
……
作为商行济州城主事人的萧让,最近烦得口里溃疡,吃嘛嘛不香,和夫人分房睡了,以免吵到她休息,毕竟是头胎,萧让还是相当看重的,爹娘都丢下地头的农活跑来伺候了,那真是:可怜爹娘抱孙子心,并明确表示,孙女也一样疼爱!
一株桂花树,两个垂头丧气的身影,酒菜三五味,有一句没一句的互搭,“道长,陈相公的病不能再拖一拖吗?拿人参灵芝续上怎么样?”
对面之人正是公孙胜,如今打扮的仙风道骨,在济州城也小有名气,潇洒公孙,半年来,亲自炼丹给知州陈豫续命!主要也就是精神方面的鼓励,王伦老说他的材料是夺命不过夜,小心摊上官司人命,所以服务重要人物,就不加争议材料了。
“陈豫的病,是老病,人老了,什么病都会找上身,治不了了,依我看就这三五天了,多好一老爷子,就这么走了,怪舍不得的。”
萧让道,“别说丧气话,兴许能再撑个把月呢?”
公孙胜道,“现在的问题是正道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不是陈豫撑几天能解决的!这小子就一封来信都没有?在登州做上门女婿了吗?”
最近一封信,是蒋敬发回来的,叙述了发展规划,末尾有一句去登州考察,然后陆路回来,之后再无音信。
萧让双手搓脸,“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咱们自己想办法吧,不行就照朱总管说的,毒死丫的!”
公孙胜笑,“我就喜欢这法子,简单粗暴,奈何关总管死活不同意啊!”
“不同意也正常,有直接冲突的就是咱们商行,一出事肯定先查咱们,现在不比从前,人多嘴杂指不定哪个被他们诓去卖了咱们!关总管也是谨慎着想,无可厚非。”
公孙胜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一个个说的都有理,谁都说服不了谁,还不如不说,早知道这些人阴险,打他们一来,就该斩草除根!”
“好好好!怪我怪我!因为操办婚事没有及时阅读小报,对西城所的到来一无所知!我记一过,行了吧?”
“你看看,我又不是埋怨你,商行上下一天天的事情多,处理不过来很正常,那段时间婚娶的多,你不仅要操办自己的,还要为兄弟们出谋划策,谁会怪你!我就是说这帮人太阴险,手段太厉害了。”
萧让补充道,“不仅厉害,还有靠山,咱们搬出高俅只能自打脸。贿赂蔡京搞他的法子我都想了。”
公孙胜翻着眼道,“要不你亲自去一趟?”
“说实话,我心虚。”萧让能提出法子,可接不下这个重任,即便蔡京坐在你面前,怎么用有限的银两,说服他帮你干掉西城所,这是技术活儿!要求相当的口才表达,王伦结交的一帮士子,没有一个是辩士!
王伦勉强算一个臭不要脸,说不过就打人下黑手的泼男。
仆人同传,州曹董开来访,萧让苦闷一笑,“肯定是坏消息,道长要不要一起听?”伸手让仆人撤下残席。
“听吧,完了我把消息传回郓城那里,叫大伙早做防备!”
片刻后,二人迎进了董开,三人都挤不出见面的笑容,“董曹官,恁直接说消息吧。”
第642章 一盘散沙()
董开一直与王氏商行相亲,自己有一点点股份在某个铺子,打算迁任后能赚点钱,与地头蛇相得益彰,本来就是流官的生存之道,这个时代这个地区敢杀官员的恶霸不多,但,拖家带口上任的流官,谁又会多事给自己四面树敌?有能力的多做一点,否则混混资历,资历这种东西,真让人又爱又恨又离不开。
“周通判咬乌龟,无下嘴之处!州衙上下百余人,都对李彦俯首帖耳。悲哉啊!悲哉~”
公孙胜先道,“我就纳闷了,那么多人,一个有血性的都没有?跟他杠到底啊!”
董开道,“对方是西城所,主事人是李彦,靠山是杨戬甚至陛下,我们则是一盘散沙,怎么斗得过他们?”
“具体什么内容,他说什么了?”
“无非勤勉的话,那腔调从他嘴里说出来,我听着都恶心,但是,挑不出错来,你说气人不?”
萧让道,“辛苦漕官,再给我往细里讲讲……”
董开便给二人讲了半宿,甚至把每个人大概说了什么话,看似有多少真心投靠李彦的暴了出来,不得不承认,这个没把儿的真会打着赵佶的名头拉拢人,而他只需要付出小小的代价:官吏、地头蛇、土绅分走的钱,又给李彦孝敬回来了。
真是一个苦涩的夏天。董开发完牢骚就走了,他尽了对商行的情义,并警告萧让,不要乱闹乱来,有李彦坐镇,这些鸡犬蛮横得很!
萧让送客返回,公孙胜趴在石桌上睡着了,推搡两把,“道长,回屋睡吧,外面凉。”
公孙胜哼哼两句,一动不动,萧让无奈,又扛不动这大汉,去取了毯子给他披上,下巴又垫了软枕。天色蒙蒙亮,折回屋去看看夫人怎么样。
老爹在隔壁,丫鬟在外屋,蹑手蹑脚进屋,左右两张纱帐榻,一边是自己的老娘,一边是萧夫人扈三娘。微微毛毛光线打在纱帐上,隐隐约约爱妻的影子,萧让悄咪咪走过去。
“你又喝了一夜的酒。”
突然发出的声音,让萧让吓得一个激灵!僵住了身子道,“夫人,妳醒了啊?”
“我睡的浅,你开外屋门我就惊醒了。”
“我的错,我的错。”萧让挪两步,俯身钻进纱帐,一席薄薄的锦被,团花绣彩,针纳着一对儿胖娃娃,可爱非常。萧让的野心却不局限于此。半个屁股坐在边上,拉起夫人的手,“饿了么?想吃什么?”
扈三娘掩鼻道,“你带着酒味进来,我闻到都想吐了。”
“孕吐这么厉害?我请大夫给妳看看吧?”
“我哪有那么娇气!”扈三娘捏捏萧让的手,“你们在谈什么?”
“唉,妳还是不要知道为好。”拗不过好奇心重的爱妻,萧让只得透露一点,“济州要变天了。”
扈三娘闻之色变,“这个李侍从,会对咱们商行下手吗?”
“以目前他的野心来说,一定会咬下一块肉来。听衙门的线人说,好多乡绅都给李彦献上了不菲的礼单。这些个人啊!一点都不团结!也不想想,你自己是土生土长的济州人,亲朋好友街坊邻里卖糖锅的大伯,总有些感情吧?你勾结外人来祸害他们,于心何忍啊!真以为大虫能赏你一口肉吃?骨头渣都要看人脸色!”萧让一说话就气忿,突然发现自己抱怨太多了,就止住了,“算了算了,不说了。”
扈三娘安慰萧让几句,两人亲昵一阵,萧让就着榻脚横躺休息一下,拽了锦被盖上,扈三娘淘气的脚丫子就搁在萧让肚皮上。这一刻,萧让多希望时光静止,美好定格。
……
公孙胜浅睡醒来,叫几声萧兄,丫鬟匆匆赶来,说老爷睡着了,心想算了打扰他吧,就起身告辞了。出门来,慢走向东城,人来人往窃窃私语,街头街尾愁容满面,看来,消息已经传遍全城了。
“道长,恁来了。”门子平淡的口气后,是深深的忧虑。
“还是老样子吗?”
“是吧。”
公孙胜跨进大门,这小小的宅院里,一切行动从缓,一切声音从小,缓慢得仿佛与外界是两个乾坤。
“道长,恁来了。”遇到的是陈豫的老儿子,向公孙胜作揖。
对于这个伟岸的自戒的道长,不同于那些酒肉僧道,又有一手炼丹术,说话还好听,在陈豫最艰难的时刻给与精神上的支持,陈家亲眷还是很感激的,至少,公孙道长这么做,不是图名利钱财的。不过,公孙胜身上的未解之谜没有人细研究罢了,他一个道士,不做法事、不看风水,不接受钱财馈赠,哪来的钱把自己养的这么好?衣裳三五天一换?难不成家里有矿?
轻车熟路,来到陈豫病榻前,那一双浑浊的眸子盯着吊布顶,看见公孙胜来了,露出一抹笑容,艰难道,“道长,又去喝酒逍遥了。”
“逍遥什么,我是借酒消愁愁更愁~”之前公孙胜没有听过这名句,后来的新奇句子,都是跟王伦学的,还挺顺口。
“哈~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朝中不乏忠贞的大臣。”
公孙胜不忍心告诉他实情,“但愿好吧。今天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没用喽,这具腔子,已经不是我的了。”
陈豫儿子闻听呜咽哭泣,公孙胜心里也难过,“只恨相识陈公太晚,把酒相聚的日子太短了!”
陈豫笑,“这也是我唯一的遗憾了,公孙道长。儿子,你先出去罢,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儿子关了门出去了,公孙胜搬了凳子坐好,“陈公,你今天想听我讲什么?”
“还是想听,塞北的风光……”
躺在榻上69岁的老者陈豫,是为前陈升之的侄儿,得恩荫入仕途,在职期间历任各地州县,一向勤政爱民,秉公执法,得百姓感激,甚至给他建生词。当年,刚赴任柘城,前任知县得病暴卒,家里贫困无法殡敛,陈豫便自己出钱为其料理丧事,因陈豫的善义,同僚和县里士绅也都捐资助丧,事后将其遗孀送归家乡。征收夏秋两税时,派人拿着告示牌立于衙门外,上面明示交纳赋税的日期,不许胥吏提前催逼,百姓自发前来缴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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