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呢?”
“之后的事就是崇宁四年1105年,蔡太师改革,31等盐,除去最低等的20文,最高的45文,每斤盐批发价上调了10文钱,唉,靠着海的人都吃不起盐了,你说这叫什么事!”
“盐涨价了,更应该走私的多了啊!”
武承规摆摆手,“就知道你会去买私盐,直接强行摊派,到县、到里正、到户、到男丁女口!大口一年5斤,小口一半摊派,盐不吃,这盐钱都要交上来!”
北宋末,严州每一丁官支给盐一斗,计五斤,每斤钱三十一文二分。
王伦这才发觉自己没有去农户家中关注盐的问题!想当然的以为是苛捐杂税多,而不了解这里面都有什么!盐专卖的监督和茶叶差不多,都是官府严厉监管,商人按条条框框贩卖,与茶法屡试屡改一样,盐钞更版、滥发、作废造成商贾破产。终于在政和三年,完善了盐引法,一引抽6贯,可卖400斤。
其实一直以来,东南六路百姓吃的就是高价盐,福建特殊的存在,盐价一直不高,而私盐走贩依然严重(983年每斤为25文,元丰年间每升5文,北宋末斤27文)
太平兴国二年977年,统一调整东南盐法,官卖盐价按地区而不同,每斤为40文到50文足。总体而言就是,离盐场近的便宜一点,离得远的如荆湖、江西等地,路途遥远,价格在每斤50文以上。兴国八年,湖北路转运使李惟清奏报:湖北官卖盐每斤64文足,民以三数斗稻价,方可买一斤。朝廷下诏减10文即54文。
历任朝堂发疯的夺取盐利,只有蔡京为了哄赵佶开心,把他的钱库装的满满的,供其丰亨豫大吗!
不是的,朝廷的各项支出,不堪重负尔,1056年薛向奏书:17边军州,岁粟180万石,钱60万缗,都豆65万石,刍370万围,并边地的租赋岁可得粟、豆、刍50万,其余皆商人入中。延边九州军120余城寨刍粟,量入计出,可助十份之八。国防烧钱是大头,本路勉强自筹一点,剩下的全靠朝廷各处抽血。
本为国事不足苛责,可这蔡京太过分了。仁宗时盐利715万贯,政和二年八月至三年八月一年间,榷货务共收盐利一千万贯。
怎能不叫赵佶欣喜若狂?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不,蔡京捞钱耙子的诨号不是白叫的,技术炉火纯青、大开脑洞、臭不要脸。本省有一大胥吏叫魏伯刍者,与蔡京献策,蔡京就说那你试试吧,专主榷货务。政和六年,魏伯刍交出的成绩单是两年盐课突破四千万缗大关!把朝堂一众人等都惊呆了,赵佶大喜,要赏,要大赏!官吏皆进秩!魏伯刍再接再厉,政和六年八月到政和七年六月的十个月时间,又捞到盐利一千万贯,二次敲骨吸髓,还是这么猛!
“原来是这样,多谢武兄解惑。”
“没什么,你这大员外怎么会为吃盐这事操心?肯定直接选最好的啊!”
王伦摇头,“没多想东南百姓被这么压榨,早晚会出事的。”
武承规走开道:“习惯就好了,咱们回舱吧,怪冷的。”
众人归舱,王伦就去找陈瓘聊天,他在朝堂上,对里面的内情知道的应该更多,果不其然,陈瓘在临海的泰州、通州呆过,对扒皮盐户这事很清楚,骂了有两个多时辰,并告诉王伦,“咱们船行北上要经过那里,盐场很多,你自己去看看才有感触!”
王伦果断答应。
一日后,船抵达明州,去市舶司办理出境手续,王伦在权衡好久之后,决定还是不出现了,有武酒监陪着蒋奎去办,好在一切顺利,还给王伦带回来了上任司监官张琬的最新消息:有传言那厮逃到高丽了!还当官了!
王伦不解,“这厮好端端的怎么就潜逃出境了?有人要杀他吗?”
蒋奎道:“百姓们都是瞎猜,还是四哥的推断有理,贪污过多怕东窗事发,心惊胆颤跑路了。”
武承规凑过来道:“市舶司油水真这么丰厚?”
“那还用说?那些个官吏只消动动嘴!军卒们最喜在海上找寻私船了!”
……
休整两日,王伦回访楼史沈家,再次宣传自己的需求,众人都笑正道兄不遗余力。没曾想,二半夜居然有人过来夜访。
“哎,孝雍你怎么来了,稀客啊!”
王伦热情邀请他进屋,林孝雍倒也没客气,现年47岁的他,保养的还不错。
坐定后,林孝雍先开口了,“正道兄,你家在京东势力很大吗?”
“还行吧,你有什么想法?直说呗,咱俩这关系(一般)!”
“我还是少年时,文采出众曾得推荐入太学。”
“恩,你们一个个从小都是神童,比不了比不了。”
林孝雍却一叹:“曾经有一次机会放在眼前我没有珍惜,之后才知道这个推荐这么难考!”
额……王伦还是第一次听林孝雍的糗事,孙九鼎那种后进生都没有被退学,说明太学还是很人性化的,那就是说……这么多年都没考得名额?
“你笑了!”
“我没有!”
林孝雍站起身道:“我丢不起这个人!还是办个书院教书得了!”
王伦尬笑道:“不好意思啊,林兄,我的闲钱都花光了,支持你一百贯算是心意~努力办好学,照样可以桃李满天下嘛!人活着,总要做点什么留下来过的踪迹!”
王伦说罢撅着屁股去翻包袱,林孝雍晃三晃,叫道:“别找了,正道兄。”
“怎么了?还有什么难题?一并说出来吧?”
“我想出去散散心~”
“可以啊~咱们现在就出去逛夜市。”
“我看你就是故意耍笑我!”
第522章 冤家路窄啊!()
王伦笑哈哈,“那去咱济州梁山泊散散心?包食宿!”
林孝雍骂:“不包食宿谁跟你去!”
“那你快回家收拾一下,额,你是随我坐船走,还是走陆路?”
林孝雍道:“我一把年纪了,坐船晕的慌,不如你也弃船,咱们慢慢悠游不好?”
“不行啊,我还答应了别人的私事,要去海州。那这样吧,你今明两天最好出发,去钱塘沈家,我给你地址,我的陆路队伍会经过那里接人,到时候你们一起回去。”
“额。”林孝雍沉吟片刻,“太赶了,我还想过完三月三再出发。”
“额…那我给你路费,你慢慢来,四月初八有佛诞,最好多带点人来热闹。”王伦又跑去翻包袱,看得林孝雍心里觉得好像缺什么似得。
“正道,你这人好奇怪。”
“我奇怪什么?”王伦拽出包袱,把六七块银锭丢进去,约莫一百五六十两,“应该够了,如果半路花没了,可以去真州医药院报我的名字,到泗州可以找柳大郎,到了蔡合镇就是我的地盘了。”
林孝雍接过包袱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活的越老,越感到这句话的沉重了?”
“嗯?是有什么心事吗?还是有急用钱的困难?”
林孝雍转身回去坐了王伦的榻头,“那天带发妻去看病,连诊金带药钱花了十几贯,这还是熟人没多要。吃了三副没缓解,又去看病,重新再断,唉!又遭二茬罪。妇人们上了年纪,什么病都来了。”
王伦道:“也不是吧,做月子的时候落下病根了,只能慢慢调理,你需要一个好大夫。”
“所以我在楼下徘徊了好久,才下定决心上来的。”
“人这一辈子,做不到只为自己而活的潇洒,那么,一家人团圆热闹岂不美哉?什么功名利禄只是过眼云烟罢了,孝雍,不是我说啊,你这年龄摆着,考上了也是尴尬……”
然后这宿林孝雍就没走,说了好多话,做了好多畅想,之前看王伦轻佻孟浪的不屑眼神消失了,反而有点羡慕,年轻真的是为所欲为啊!
翌日,林孝雍带着王伦的书信离去,约见济州。王伦回船开航,转去越州,武承规被陈师拧着一定要去拜见爹娘,突然冒出一句:万一船沉了死在海里,你想见都见不到了。
被看热闹的船工听到,蒋奎就过来骂咧咧,说这老家伙不吉利,要踹他下去。王伦才去说和,老爷子自知失礼,拱火失言了,小插曲才算揭过。
陪同武承规去的苏泾负责打探旧事,当初在湖码头仓库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大火烧船烧仓,还企图杀人的成贵为首渔民力工,幕后主使杨安等人,已经结案布告:恶意纵火杀人,主犯杨安扣留成贵等人的家眷,胁迫其杀人,当斩!成贵等人虽是受人胁迫,但受到要挟却不报官,活罪难逃。但念毁损财物,没有伤人性命…
“什么狗屁没有伤人性命!这他娘都是糊涂官!”王伦小脾气上来了。
苏泾吓得掩口,王大员外发这么大火!“我的弟兄们要不是警惕性高!至少交代五个人!他们那是无意伤人性命?就是来杀人的!真不知这些个官员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装的都是屎吗?人没死就不重判?死了重判就对得起受害者了?我兄弟脸上,胳膊上的伤痕能没了?损失的财物他们赔的起?那个杨安,娘的!狗官一家,不除心里憋闷!”
众人看他发飙,嚷嚷片刻,王伦重新坐下道,“后来呢,这几个人判了流放还是什么?”
苏泾继续道,“主犯杨安被判流放,不知道州里的复核结果,成贵等人发配牢城营,去做盐工,损失财物等,以其家做工赔偿。”
“真是会废物利用,伤了我的人财,官府得了盐工干活,那我是不是可以找官府要赔偿呢?”
史进大笑,“这才干了几个月?怕是没几个给哥哥。”
王伦啐一口,“钱少我也要,不能惯着这些人!苏泾你再去打听,杨安那小子去哪了,成贵等人去了哪个盐场?快探快回!”
苏泾答应一声跑去了,王伦捂脸搓搓,“杨靖,老子正愁没钱花呢!”
一日后,陈瓘赶着武承规回来了!王伦好奇问问,武承规问死也不开腔,再问陈师,也是闭口不谈,唉哎!你们这样不对啊!在这个小团体里,还能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可又奈何二人不得。
二日后,苏泾回来了,这次消息全了,是去找衙门官吏打听的,杨安在牢里畏罪自杀,提刑司早前发往杨家的通牒如石沉大海,刑曹推测:排在杨家的第十一郎,他这个儿子也真是可有可无,这次闯下大祸,没脸见人一时想不开也实属正常。
不过,杨安口中的王大员外,引起了某些人的关注,因为朱家起势了!
“朱家起势了?”王伦喃喃念着这个消息,“要么是朱勔下了血本,要么就是有人在搁置这件事,不管怎样,杭州都是个危险的地方了。”
蒋奎道,“那就是不停钱塘了?”
“不用了,有些消息希孟告诉沈晦他们也一样,少一事起见,咱们直接上秀州出发吧。”
定下决定,船只继续开航,隔着杭州湾就是秀州,王伦本来无意多停靠,只是这里的盐场不小,盐工们干活热火朝天,王伦忍不住下去了解一下盐工们的生存状态,样本越多,越接近真实。
陪同的官吏三旬年纪,拐弯抹角让王伦买自家的盐,王伦打一手好太极,眼里看,嘴里笑呵呵,那官吏又试探道,“恁在这里买,我可以做主给恁加饶些。”
“加饶?不是凭票卖盐吗?多给我的也没引发售啊!”
官吏解惑道,“现在官府只管抽水,哪里像贩盐那样盘查,给恁加饶,我们去库存,恁也可以多赚一点。”
呵呵哒,王伦不置可否,呼呼的烟熏味儿直往脸上撞。
“哥哥快来,看我找到谁了。”
一声呼唤把王伦引向一灶。盐工七八人各持笨重家伙,朝围拢来的护卫投去凶狠的目光,还能有谁?正是王伦寻找的成贵一伙!
“当着孩子的面,把刀都收回去!”
第523章 都跟谁学的抱大腿()
嚓嚓,史进、周通带头,护卫们把刀插回刀鞘,在场的陪同李管寨狗呆,不知情的盐工及家眷迷糊不解。
成贵等人手中的家伙握得更紧了,成贵作为大哥站在头里护持身后,褶皮青霜脸,一双锐利眼,直勾勾视死如归。
谢福侧居身后小声给众人打气:“不要怕,这是在官家盐场,他们不能把咱们怎么样,他们不动手,咱们绝对不要动手,乔四!等会你先护着婆娘娃儿先走!”
乔正倔道:“我不走,翟三哥护送妇孺先走!我要留下来!”
“说的我是孬种怕死鬼一样!乔四,还是你先走!”翟源又往前挤了两步,企图把乔正挤开。
王伦这一边收回刀剑,两厢对峙的肃杀气氛却丝毫未减,反而愈加浓烈,就这么发酵,官吏望望对面,再瞅瞅这里,尴尬得开口道:“员外,这是怎么回事?”
王伦抱了肩膀,苏泾呼道:“这些人烧了我们员外的船只仓库,还打伤我们的人,被官府判刑到这里做盐工,我们员外就白损失了?我们是来要赔偿的!”
李管寨眼珠一转,瞬间想通了来由,急道:“小的知道这些人的家底,越州府衙押来的时候我也在场,打眼瞧了一下,破衣裳烂被子,锅碗盆杂,值钱东西全攒在一起几十贯也够呛,员外消消气,要不我给恁抄来?”
王伦开口道,“我的船,我的货,我的人,损失起码超二千贯,这个栽我咽不下。”
“恁说的是,给谁也憋不住火,我去跟他们说说。”
李管寨走进来,乔正忍不住道:“谁要你跟我说!我们都长着耳朵呢!都听真真的!”
“那这账你们认不认?”
谢福大吼越众而出:“一人做事一人当!放火烧船是我干的!要杀要剐来吧!”
成贵急往回拽人,道:“谢二!你干什么!”
谢福猛地甩开成贵的铁爪,含着悲腔道:“大哥!交出我一个,活命大伙!你别拦着我了!难道你想咱们所有人都去给这心狠手辣的王伦当牛做马,做奴做妓吗?你也是有娃儿的人!”
乔正大吼:“要死一起死!怕什么!”
史进举臂吼道:“属你跳的欢,领王员外钱粮米肉的时候那一个感恩戴德!果然是喂不熟的狼!”
“唔……我那不是被逼的。”乔正词穷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四,你回去!”成贵挡住了乔正,冲王伦一抱拳,“冤有头债有主,我和谢福担下这干系了!”说罢拉着谢福挺身上前,周通一横枪挡住二人。
“爹不要走!他爹!”身后的婆娘孩子悲鸣呜咽,身旁的婆婆婶子死命拉扯住。
渔民纤夫之家,聚居而生,互相帮扶得以存活,尤其在成贵的带领下,这个村落的凝聚力还是很强的,牺牲几个人保全大伙这件事早之前就商量过了,谁家老爹死了儿子,大伙一起给他尽孝,谁家婆娘死了男人,有子嗣的大伙一起帮拉扯大,多年来的默契习惯,仿佛看透了今天的生死离别。也许,在那天被人挟持,就注定要有这一天,成贵等人一直在等,盼望躲过去。可惜,终究是躲不过去,至少,王伦还饶他们过了一个团圆年呢!
王伦在等情绪的酝酿,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当一次恶人,恶的牙根痒痒那种。
“男的为奴,女的为娼,孩子卖了,老人不要。”
说的如此风轻云淡,以至于弟兄们都朝王伦一侧的李管寨剜去,瞬间曝光在十数道寒光之下!你胡说什么呢!
李管寨摸摸脸,为什么都在看自己?
“哇!”有少年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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