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贯忠拱手一笑,“足下是否介意我问这孩童几句?”
王伦刚伸手安抚了李宝的后脑勺,还没回神,许贯忠就蹲下朝着李宝一笑,“娃娃,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李宝,十岁,快十一了。”
“哦,他是你什么人啊?”
“我哥哥,孙伯伯让我跟着哥哥读书学字。”
“那你爹娘……”啪,帽子上不轻不重挨了一巴掌。
“苦命孩子,别瞎问,想知道,我这里有村保正和亲族叔的委托文书。”
许贯忠看这孩子眼圈一红,不禁心里一酸,没在意王伦的咸猪手,又问道:“那个道长是什么人?”
“公孙伯伯?”李宝鼻子一吸,“哥哥说他是个坏人,叫我离他远点。”
王伦三魂大跳,许贯忠脑门一亮。
“他做了什么事呢?”
“公孙伯伯教我写字,哥哥说这些药材都是骗人的,活人吃会吃残,病人吃直接吃死,不让我跟着学。”
许贯忠一脸嫌弃,抬头看王伦,“那你还请他看病?”
“死马当活马医,要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四处求人?”
许贯忠兴致乏乏,又问了几个问题,也幸亏李宝不知道公孙胜的底细,听的最多的就是王伦逼公孙胜背的那些身世,小李宝记得不错,许贯忠问的问题于刘司理来说,简直小儿科。
“好了吧?你是在提审我家宝儿?”王伦打住话头,“该问的都问了,我们还要赶路,请许兄勿送。”
许贯忠有些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前后来龙去脉无一丝疑点,到了衙门,想必也问不出个花了,除非,除非去和知州那里请人来指认,要么派人亲自去那道观一探究竟,再询问地方百姓,而这种事,吃力不讨好,官府是懒得做的,因为海捕的画像积压,没有三百,也有一百五。
王伦没空琢磨许贯忠此时的心理变化,招呼了公孙胜紧步朝城门走,天黑前不仅要出门,最好飙出个二十里,再找个宿头。
三人窜出几步,许贯忠回身拜别,“王兄,刚才多有冒犯请恕罪,有缘再来大名府,我当设宴赔罪。”
“我肯定会来的。”王伦也没想闹僵,酒桌外交还是要保留的。
大名府城大门也多,正东两道门,出了子城,心急火燎窜出十多里却发现大道一分为二。
东北之路是去往博州的,东南之路是去往京东的,阳谷县。
郓州是东南方向,看来就是过阳谷县了,明了方向,又是十里的奔波,却看到一处干涸的宽阔河道,眼见天色擦黑,三人不得不寻了村落歇脚,好在大名府是鼎盛之地,轻松便投到一处庄园,主家待人也十分厚道。
回屋夸赞了一番李宝表现,又嘲笑了一番公孙胜的记性连个孩子也不如,笑闹后惬意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继续赶路,没出半天,又见得一条大河沟,坦途之路却荒草连连,说是荒僻之路吧又不像。
北东南三条路。
“出门前怎么不问好路?”
“我怎么知道又有岔路?”
“那你去问问路。”
“这前后哪有人?”
“河滩,河滩上,那不是有人?”
王伦拢目一看,果然,在干涸的河滩地上,有一大片蜿蜒的菜地,看着就像是精于农事之人干出的活计。
王伦寻路跌撞近了那农人,呼喊对方,“喂!~老人家,去阳谷县走哪边啊?”
“南边,一直走!”底气十足的一声回应,“你娘的才是老人家!”
第46章 人皮农家乐(一)()
天气慢慢暖了起来,熬过最晃眼的日头,口中干的厉害。
王伦这一路都没有考虑带一个水袋,一是价格不菲,只有皮制的,二是纯天然无污染,找个河流就能解决,现在走的应该是黄河故道,风化的堤坝,葱郁的榆柳尤在,但河底只有黄泥汤。
三人相助慢慢磨,当再一次爬上堤坝举目,终于在河道旁的高地上见了一处小村寨,便兴奋得扑了过去。
不小的一处土坡,约莫二十几座房屋,土墙围拢,栅栏分割,俨然一处小小的城寨。
王伦也顾不得形象,顺着小坡跑上去,只见庄门大开,高挂挑帘,却是一个酒字。
围墙里屋舍环绕,鸡鸭浅步,几多孩童嬉闹声传来,一派农家融融。王伦兴奋地回身大喊道长宝儿快上来。
二人见了门口的气派也跟着欢愉,晚上有地方住了,王伦不用多想,直往正中走去,一座二层的标准客栈想看不见都难,客栈的伙计也很快发现了王伦三人,欢笑着出来迎客,招呼着:“几位,里边请!”
三人坐定,前后打量,还真是个好地方,点了三五菜,又来两角酒尝。
公孙胜拿着筷子蘸着酒点给李宝尝,被王伦一顿白眼。
“怕什么,这村酒又不辣,宝儿也是男娃,酒量啊,从小就要锻炼。”
“说还不听,我家宝儿我还不知道?上一次偷喝我的酒,这小子脸烧的通红,恶心了一晚上,怎么宝儿?忘记那天晚上谁难受了?”
“唉,唉,头回喝受点罪,再来一回美死人,宝儿喝酒脸红说明能喝,怕什么。”
“娘的,我说你个臭道士,吃肉喝酒一点不忌讳啊?能不能教点好?李家把宝儿交给我可不是让他当酒肉道士的,你怎么净往沟里带?宝儿记住了,不二十,不许喝酒。”王伦难道要把亚洲脸红,是因为体内缺乏一种解酒酶说出来吗?只能直接下命令了。
公孙胜在王伦这里讨个没趣儿,自顾自得饮酒,王伦也懒得搭理他,脚掌胀得狠,只想赶紧吃完泡个脚。
阿嚏!王伦的一个大喷嚏把公孙胜看的扒拉开了手中的碗。
“王兄,你就不能捂着点吗?这还能吃吗?伙计来,再来三个菜。”
“什么味,这么刺激,你没闻到?”
“早闻到了,不就是胭脂水粉嘛,有什么好奇怪的。”
“嗯,看来你很熟悉。”
“有人来了,王兄,你可要把持住啊,贫道教你几句清心口诀如何?”
“滚丫!”
果然不出公孙胜所料,一丑绝天下的,哦不,在现世算的上花枝招展的大妈出现在了门口。
一声平柔的问候:“哟,今日二位贵客临门,鸡三儿,怎么又在那里偷闲?”
“哎哟,主母,我刚刚才得了空歇会,这手腕都松脱了。”
借着二人的话音,这位应该是老板娘了,轻转两步,飘然落座,李宝把脑袋从饭碗里拔出来,只看了半眼,又快速地低头吃饭。
“老板娘,当着孩子面,收敛些。”公孙胜先开口了,丝毫无忌讳得用眼睛指了指老板娘胸脯露出的两团白腻。
“哟,哟,这娃娃粉面圆脸,想必断奶没几天吧?莫不是想了不是?”老板娘没多看公孙胜,却把身子一晃转到了王伦这边。
“哪里来的小官人啊,生的这般俊俏,还没有成家吧?”
“对,我家宝儿才十一,还没有成家。”王伦摸摸李宝的头,心里盘算着怎么打发走这个妖婆。
“哟,这是官人家的小官人?没想到啊~官人往这里一坐,瞧不出年纪呐。”
“…这是我弟弟。”
“哟,呵呵呵……”老板娘掩口媚笑,胸前也跟着跳动。
呵呵你个铅粉,脸和脖子都不是一个颜色了,化妆能不能长点心?你家铜镜只有半拉吗?
“菜来喽。”伙计一声高喝,为老板娘收住笑声,公孙胜嫌弃得把之前的菜往王伦这边推推,招呼李宝吃新菜,筷子一张一合,丝毫没有替王伦解围的意思。
死道士,看这妖婆对你没兴趣这么看我笑话。
“官人啊,怎么只吃菜不喝酒呢?我们这里的银瓶酒可是汴京有名的好酒。”
“穷,喝不起。”王伦厚着脸皮去柴家要账的时候早把虚荣丢个干净,现在哭起穷来也是炉火纯青,现在把话说开也是让这妖婆赶紧走,别打自己主意。
老板娘气息一顿,笑容又爬上面颊,“官人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果然看不上我们农家这种庸脂俗粉,小女子失礼了。”
王伦借势摆摆手,“去吧,把那伙计喊来,我们问问路。”
“哎哟,官人要问路,问奴家就好啊,何必多此一举。”
“你分得清东西南北吗?”
“当然了,奴家从小在这里长大,住了十七八年了,哪里会不知。”
十七八年…王伦没兴趣跟她较真,由着她胡说吧,“好,我们要去阳谷县,还有多远?”
“官人要去阳谷县啊,往南走,韩张镇一天就到了。”
“怎么还要往南走啊?”
“韩张镇走木桥过河啊,要不从坝子上跳下去,泥汤子里游过去?”
“哦,原来如此,这里没有船可以直接过河吗?”
“原先是有的。”
“黄河改道?”
“官人真聪明,十五年前,这里可是北上要道,往来舟船货运繁盛,这十里坡在这黄河西岸是最好的地段,地势高,稻麦都种在坡上,即便黄河漫坝也无事。”
“看出来了。”
“村子里出钱修了栈桥,供往来船只停靠歇息,村民谋的生计,有了余财家家翻新屋,才有现在的样子。原来从坝上到村子里有一挂长木桥直通,后来黄河在濮阳决口改道,淹死不少人,从那以后,很少再有商队走这条路了。”
一晃十五年,物是人非,王伦心中唏嘘不已,想起了在德州见到的那条枯沟,被泥沙侵蚀的土地…成也黄河,害也黄河啊。
“想当年,我还未出阁,这里南来北往的商贾见过不少,新鲜物什也见了不少,官人知道朝廷的马递吧…”
王伦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听着这老板娘讲故事,对这老板娘没有先前的反感了,还不时附和几句,半桌子的菜吃了半个时辰,就着二斤酒,却喝了快两个时辰。
屋外月光洒下一层幽蓝,王伦不停得打着哈欠,公孙胜被李宝磨着讲故事,也是哈欠连连。
“宝儿,别折腾你公孙伯伯了,上了年纪,脑子就不利索了。”
“比你大不了几岁,你也快了,我带李宝去客房看看,晚上不给你留门了,我们爷俩睡的宽敞。伙计,带我们去客房。”
“娘的,凭什么不给我留门?擦,等等我!”
“哎哟,官人,我刚才吩咐伙计烧了热水,洗洗身上的臭汗,再去歇息不迟。”
第47章 人皮农家乐(二)()
“啊,爽啊,臭道士,你就臭哄哄的睡吧。”大浴桶里的王伦一脸享受,真解乏啊。
“好啊,那你就好好泡着,我先走了。”
卧槽!谁啊,王伦心里惊呼,却没失态,这臭道士站在背后说话已经习惯了,还帮自己搓过一回澡。
公孙胜转到前面来,低头瞧瞧王伦,“施主,你面堂发青,这是大凶之兆啊。”
“哦?道长你自己从头黑到脚没感觉哪里要坏死吗?”
“快快服下我特制的明神清心丸。”公孙胜掏出一个黝黑的药丸递给王伦。
“你想泡澡让我出来就直说,吓唬我没用!”
“这都让你看出来了?那还不快出来?”公孙胜边说边解开衣服来。
“真扫兴!”王伦不情愿爬出浴桶,擦干身上的水迹。
“我没嫌你脏,你还抱怨,上上下下的事我一个人忙活,现在该我了,这水不热了,再去烧点来。”公孙胜噗通一声跳进浴桶,溅了王伦一脸水。
“不怕淹死你丫。”
公孙胜毫不在意,哼起小曲拿毛巾擦着脸道:“我劝你赶紧穿好衣服出去吹吹凉风,一会睡死在地上我就带宝儿先逃了。”
“有没有点良心?撇下我一个人逃?你觉得你出的去吗?”
“哟,不错啊,什么时候发现的。”
“看见那妖婆卖弄风情我就加了小心了,说不定大门上加了几道大锁。”
“瞎掰,二斤酒,一点没少喝,我踹了几脚是踹到狗身上了吗?”
“没想喝,不知怎的就昏沉了,这不还有你公孙大侠神威吗?”
“不知死活!荒山野岭,下毒药比蒙汗药省事多了。”
卧槽,“死道士你怎么不早说?我中毒了?”
“肯定有,我也判断不了,要不是怕打草惊蛇,我早耳刮子抽你了。”
“真不讲义气!”王伦四处看身上有没什么皮肤反应,努力感受着内脏有没有不适。
“去烧点热水来,我再给你细细号脉。”
“烧个屁,这还有半桶,我都给你添上。”
“王伦,你想烫死我啊。”在公孙胜的惊呼中,王伦抄起原先叠着衣服的水桶给浴桶里泼了进去。
“亏你小子有点良心。”
“算你走运。”
“去吧,二楼第一间,四个伙计。第二间那个婆娘,想问什么尽情问,声音别太大了,宝儿在第三间。”
“滚,老子看不上!”王伦气咻咻离开灶间,穿过走廊返回大堂,折向二楼,除了楼梯口的一盏油灯,整个二楼阴森森的,在黑暗里站了片刻,眼睛适应了黑暗,隐约两间透出昏暗的灯光,第二间,王伦蹑步过去,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传来吱吱的摩擦声。
不好!王伦一个冷颤,用力推门进去,眼前的一幕正应了王伦所想,那妖婆背着手在一处木棱上磨绳子,看见有人进来慌乱的挪到一边。
王伦紧走几步,揪住妖婆检查了绳索,好险好险,都断了一多半了,寻了布条再次捆了这才放下心来,心力突然空虚得一紧。
娘的,还真是中毒了。
“我把布头取下来,不许喊!”
那婆娘憋的满脸泪痕,努力点了点头,王伦取下她嘴里的布头,“说吧,给我下的什么毒?”
“没,没下毒。”
“没有?没有我脸怎么这么烫?”
“……”
“你们这里是不是宰人的黑店?酒里是不是下了蒙汗药?”
“冤枉啊官人,我这客栈可是正经买卖,无非,无非奴家出卖色相赚几个脂粉钱~”说话声越来越低,王伦还能不明白什么意思?
“哦?没有谋财害命?人常言面由心生,我看那伙计面相可不正…”
王伦在吧啦吧啦拷问这婆娘,公孙胜洗漱干净擦干了上楼,想检查了一下被捆绑的几个伙计,耳听的隐约传来叫骂摔打之声,暗叫一声不好,跑回二楼寻王伦了,一推门,面红耳赤的王伦盘坐于地。
“怎么样?问清楚了没?有多少凶徒?害了多少人命?”
“她死不承认谋财害命,把我气的!”
公孙胜踏步过来摸摸王伦的额头,烫得厉害,苍啷啷抽出长剑架在那婆娘脖颈,“说!下的什么毒药?再敢狡辩叫你去见阎王!”
“道长饶命啊!奴家只是贫苦之人,出此下策,只是情药尔,情药尔!”
“得了,你多喝点水去去火吧。咱们要快点走了,他们已经发现了。”
“什么?你不是都收拾了吗?”
“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伙计领我过来,我支了宝儿去尿尿,一上二楼窜出三个凶徒,四人前后夹击,好不容易才把他们都办了,要是晚一分,这婆娘来了我难敌过!这婆娘藏私了,没好好调教这些货色,要不然,你我今日非折在此处。”
“这婆娘非要帮我烧水,给我擦背,被我撵出去了。”
“没准门缝里偷瞄了一会儿,要不然听到打斗声早来了。”
“窝擦~我都没听见。”
“现在能听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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