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都定好,以至于左邻右舍都没觉察异常,现在线索汇集到一起,晁说之隐约觉得,他们是在同一天消失的。
越查越多,晁说之不淡定了,消失的是船场工匠,还有曾经的工匠,林林总总加起来十九户了!
晁说之怒:“是什么人在挖我的人?民间的船场吗?至于这样吗?他们要高薪雇佣我的人,我巴不得他们人往高处走呢!来这一套是何居心!”
晁说之气鼓鼓回了船场,他们可能还会再来,我要保护好最优质的那几个工匠。
没近船场呢,就有工匠翘首以待,慌张来报:“晁公,大事不好了,有人摸进架阁,盗走了所有图纸文书!”
“什么?”晁说之脑子嗡得一下,那可是自己到任之后整理研究的东西,希望有朝一日能施展自己的才华!怎么突然就……“我要去看看!”
晁说之猛跑,工匠们跟着跑,架阁门大场,里面存放每条船的用工、用料、各种尺寸概图。整排的架子都空了!这绝对是内鬼做下的!晁说之挂一条白绫,当场自缢的心都有了!
“这厮们端得狠毒!抢了我的人不说,把机密都盗走了!这是要我这条老命啊!”
呜咽洒泪,众人纷纷劝解,扶都扶不起瘫软的晁公,悲悯、兔死狐悲的心情,应该就是这样吧~
“晁公,你看我发现了什么?”一兵匠大喊来请赏,捧着一个包袱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晁公!银两!少说五百呢!”
“这是什么意思?赔偿我的?让我不要追究,不要往外说?啊呸!”
“猖狂如此!不将你们绳之以法,我这监官不干了!”
众人又是一顿苦劝,这才把晁公救回来,不管怎么讲,失窃机密文书都是大过,晁说之带了几个证人去县衙投案,知县一听非同小可,急急报了州衙,支了人来查案。
周学士听到这事,大感意外,两人虽然从鲁公的出发点上分,是新旧党,但权力中枢之外的文人,哪有那么大仇?相见之下,颇有恨晚之意。
周学士客气得提审了晁,“说之兄,想不到你我是以这种情形见面。”
“我该庆幸能见到明州第一风流诗情佬吗?”
客套几句,“还是说失窃案吧,你从头到位再讲一遍,细节不要放过。”
晁说之苦笑道:“所有的,所有的,我都写在卷宗里了,有用的线索,我都查过了,有推断大概行径,但是人已经逃走了。”
周邦彦道:“那你的意思,还要出境拿人?却不一定拿得到?”
“做案人财大气粗,逃往哪里都可能,先蛰伏,到时候风头过去了,谁还记得谁?”
“唉!说之兄怎么如不幸?倒霉遇上这些疯人。”两人又是一番伤感,金钱的力量无出不在。这案贼是条大鱼,却没有能捕下他的衙差。
周学士为别人的命运伤怀几缕,突然从定海传来消息,让他脑中响起不安的咣当——市舶司监官张琬、以及部分下属,全家失踪了!
这、这这!周学士有点懵,这是什么情况?怪事年年有,这个月特别多,忙带人赶去市舶司了解详情,除了鬼神吹,什么也没有发现…这奏折该怎么写?要不要提前段时间的士子请愿?好像也没什么必然联系啊?
……
晁监官说不清的冤,周学士说不明的慌,王伦悔不迭的肠子。
沈晦有点赌气,给王伦带来了十余人的陪游团,美其名曰:让王伦仔细挑选可以合作的伙伴,即便不成,他们也是很好的宣传口径。
王伦能说什么?我没有组织这个活动,都是元用兄瞎编的,各位请回吧?预算有限,咱们来个抽奖吧?选到谁算谁?怕不是脑壳坏掉了!
由是,王伦只能面对这样的事实,带着这些兴奋的士子,出去走走。庆幸沈晦没有往死里坑王伦,只说同游去天台山一览,问了问脚程三百五六十里,还可以接受。于是呼,王伦重拾心情,与这些士子谈笑一处。
这其中有宦官子弟,大楼家别的不说,生儿子的水平数量很强悍,动不动就五个。
楼异五子第三子楼琚,性情太欢脱,比王伦小两岁;四子楼璩qú,文采在人群中公认最好。同祖族兄弟,楼冽的生活就略显拮据了,说话也不敢大声。
王伦初以为是性格使然,后来沈晦从族兄弟中获知,共祖楼郁生五子,楼琚爷爷楼常是老大,进士当官、父亲楼异同样在朝,如果能做的高官,五个儿子都能得到恩荫;而楼冽爷爷楼肖是老五,仅得吏员,父亲楼弆jǔ屡试不第,同样五子在堂,养得活真是累死累活了。
第485章 还是运河香()
楼异五子,生活优渥、仕途也不必多担心,大哥、二哥已经在官衙当上跑腿的了;楼弆jǔ五子,活口拮据,即便这样,楼弆也没有放弃对儿子们的教育,希望通过仕途改变命运吧,王伦觉得这老爹有些可敬,又有些怨念,再看一眼沈晦,唉,二十年后你就这样。
听楼家的故事,感叹这年头不是进士出身,一代就落出八百里了,好学之家,辛苦付出,考不上就是考不上,考到五十多,去凑那个特奏名?不是嘲笑,拖家带口借路费可不是小钱,给你这个名头,再去县学当个教书先生?这老脸不是谁都能拉下来的,当然也有脸皮耐受度高的。
再看史家,说出来王伦还有点不信,是以养蚕丝织养家的,叶老祖宗是开创人,儿子史诏学业有成,名闻乡里,乡民有争斗,都到史诏处寻求裁决,而不去官府。
大观二年(1108年),赵佶设立:孝、友、睦、姻、任、恤、中、和,称为“八行”,以此选拔人才。史诏因德行被推举当官,躲避不去就职,专心奉养母亲,人赞曰:八行先生。
宣和年间,帝再诏,史诏不赴任,赐八行高士。
史诏育有五子,师仲、师才、师木、师禾、师光,和王伦都是同龄人,学他老爹,自在生活,也不费那劲儿去考试,士子们的选择也是挺迷的。
沈晦一语道破天机:“还不是为了儿孙们有个好出路?将来能比别人孩子少跑几步,生活的轻松一点?有人不在意,有人很在意啊!儿子当庄稼汉是活,儿子当吏员是活,儿子月入万钱那又是什么样的生活?”
刘一止补锤:“贫贱夫妻百事哀,我是不能想关了门砸锅砸碗的场景。”
沈晦啐,“滚,吵架只是平常事。”
郑如几补锤:“有钱了,纳一两房小妾,内府还是不得安宁,这个争宠,那个儿子偏爱。”
刘一止啐,“我对妻和妾都是一视同仁,嫡庶也相差不大,根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喂!你们三个躲在这干嘛呢?”
“是天和吧?”
“听这独特的嗓音,除了林孝雍,还有谁!”
门外道:“快出来!我们说不走海路风太大,你们非要说看看海,岛上玩玩,现在却躲在这里!”
王伦道:“我错了还不行吗?这风都要吹傻我了,以后除非温和时节,打死我也不再坐船了。这样看来,还是运河最舒服啊!不怕翻船~”
嘭,王伦挨了一膝盖,“胡说什么呢你!”
“口误,口误!哎!孝雍,是到饭点了吗?还有多久靠岸?”
“已经靠岸了,快出来吧。”
王伦不信:“什么?靠岸了晃成这样?你没耍我吧?”
“那你们就在船上呆着吧,我们上岸了。”随即门口脚步声走远了。
沈晦道:“这次可能是真的。”
“如几,你出去看看。”
郑如几抱着肩膀道:“怎么又是我?就欺负我年龄最小?皮实?”
王伦含情道:“求你照顾一下我们三老的身体,经不起跌撞啊,你作为年轻后生,应该尊老爱幼。”
“起开!还没老呢,就这样倚老卖老,你才比我大两岁!与求中进士夸功回乡,都没你这样使唤人。”
王伦笑着拍拍沈晦,“拌嘴就拌嘴,你又给某位老人扎心一刀,这是为什么呢?”
沈晦捂心口作痛苦状,郑如几鄙视,“以后我著文集,一定要把你们两个丑陋的家伙写进去!”
“哎如几!你这就不对了,不满意当面说,背后写书里嘲讽几个意思?”
郑如几嫌弃得起身,“正道,你把我们这圈人都带坏了,一止原来可不是这样。”
哗~啪!舱门开合,一股阴风吹得直抖,刘一止笑,“至少元用现在发脾气少了,有人敢嬉皮笑脸劝架了。”
狭窄得舱内,又充满了快活得气氛,良久,三人才觉,郑如几还没回来!遂觉真的靠岸了!赶忙提了包袱夺门而出。
不错,经过几天的海航,从定海出发,穿过昌国舟山岛,转入明州湾,抵达了三面环海的象山港。缆绳已经盘在桩上,码头站着船工,游人商贾不算多,鳞次栉比的房舍水牌满目,看来是到地方了。
下了船,王定六跑来道:“哥哥,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呢?怎么才出来?”
“我还以为楼琚他们又骗人。派如几出来,结果不回来了!”
“奥,这里其实也没到地方,这是象山,大伙说想靠岸歇歇。”
王伦狗呆,昌国县没耍够,又要留象山耍?庞万春他们那一陆路队可没耽误这么多时间。
一只手搭上肩膀:“正道,你在担心你的团队吗?都是成年人了,还能丢了不成?好不易来一趟,四处转转吧。”
王伦苦笑,“你还没明白,我算看出来了,他们这是打算玩到腊月,然后年前回家,我可是还要走一趟福建啊!不能这么走一站停一站耽误。”
刘一止愣,沈晦又折了回来,“我怎么把这事忘了!为了给你省钱,就挑了个近点的地方,他们真当成一月游了~”
“没看出你抱歉的意思。”
“又不好赶人,我和一止帮你附和吧。尽早到天台山,拜谒后你去忙你的,剩下回程,我们代你陪了。”
“只能如此了,老六,你去找舟师船工强调一下纪律,没事别停船。”
……
在象山吃玩一天后,船只终于再次上路,继续深入水道,清水港里渔船甚多,几十斤的大鱼随处可见,河鲜、海鲜想吃管够!百样美食上桌,王伦冷眼相看,脑补面条的滋味,越想越馋,可这两浙种小麦的稀缺,只有米面,不是惯吃的味道,食欲不振,心情好差,也有晕船的作用。
不日抵达登陆地台州宁海县,汇合了庞万春人等,庞秋霞质问王伦,“为什么你们坐船,还比我们慢七天?是故意躲着我吗?”
王伦懒得解释,“老六交给你了。”
“什么我啊哥哥!应该是周通吧!”
闻之天台山还在一百多里外,王伦腿好软,什么南佛祖庭,我一个都不想拜。哈?有倭岛和尚?和尚我不感兴趣,倭岛我很感兴趣!
第486章 你家规矩挺多()
“咱们今晚在宁海县休息一晚,明天一起出发去天台山,因为要爬山,需要准备很多东西,咱们谁也别闲着,共同出力各管一摊,如何?”
王伦发言,立刻得到自己人的响应,楼琚举手发言:“正道兄,我啥也不会,就给人打打下手吧?”
楼璩道:“那我就负责把诸位学友一路作的诗抄录下来如何?”
史诗才道:“我可以牵着一头满载美食的小毛驴。”
“哈?二哥这样也行?那我就牵满载美酒的小毛驴。”史师光年纪小,说话更是随心所欲。
林孝雍道:“那我帮诸位背油伞吧,万一下起寒雨来,可不是耍处。”
众人踊跃发言,各种活计轮番上场,带糕点、带枕头、带香料、带文宝甚至还有带擦屁股纸的都要分分,这种抢着揽活的状态很好,但工作分配不是这么玩啊!王伦感受到了无视!
“诸位,诸位!停一停,先停一停!不是这样的!你们是去拜谒,不是去秋游的!带不了那么多五花八门的东西,能不能省省心?”
史师木道:“正道,你仆人最多,要不重物你那边都负责得了?”
“我那是护卫!不是仆人!”
“不一样嘛,都是大老粗有劲儿。”
王伦佯怒道:“师光臭小子,再胡说,小心被他们听到了,二半夜往你被窝里丢蛇。”
史师禾道:“哎!正道你对他们也太客气了,每天挎个刀,转悠过来,转悠过去,这钱也太好赚了。”
“我家祖训家规,改不得。”
“没看出来你家规矩挺多。那咱们本地雇佣两个向导几个仆人?”
刘一止看不下去这谁都想说一句的乱哄哄,阻止道:“师禾,还是让正道分派吧,他外出游历多,安排自然有一套。”
史师才摆手道:“怎么好意思让正道出钱又出力呢?这种杂事我们仆人合一起,随便分分就没了。”
史师木赞同二哥道:“就是,合起来七个仆人,大部分东西都能带了,可以租两条扁担,轮流担着。”
王伦道:“这样分派,看似活计都有归属,却没有细化,没有考虑实际需求,体积,重量,还有各自采购难免左右犹豫,选择不当,还是撤去茶盏,咱们一项项细致来看。”
史师才轻放茶盏道:“哎!正道兄还是管家手段,咱们诸友出来玩乐而已,没必要厘得太清,你多吃一口,他多用一点,没人会在意的,这样物神买的不合适再退罢了,小事尔~”
楼琚道:“是极,正道兄少些操劳,坐下吃茶吧。”
嘚,楼家也表态不要王伦包办了,史家哥四个同心发一个声音,愈大占了主导。王伦索性坐下,由得他们闹。
茶话会后,王伦有些束手无策,人就在那里指挥不动,毫无威信可言。心烦去史进屋,三个人在喝酒,邀王伦一起来。
沈晦、刘一止推门进来,给了王伦一串糖葫芦,“还以为你躲在哪里生闷气,看来心情不错哟。”
王伦连吞两颗山楂,“刚才你们也不说帮我。史师才怎么突然大包大揽起来了,怪哉!”
“他心里有想法,急于实现罢了。”
“依我看不是这个原因。”
沈晦直言道:“还能是什么,身份、世家、才能,你压不住他们,这几日让他们有微词了。”
“此话再直白点,我做的有些事让他们感觉不爽了,所以今天借这个名头,玩一把自主作反击?”
刘一止道:“别把相处当打仗,大伙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选择、看法、认同有分歧很正常,但大事上不会含糊,小事不拘泥。”
王伦道:“真是理想中的空中楼阁了,想当然会吃亏的。譬如把大部分运力花在无用的物品上。”
沈晦道:“你要尊重他们的想法,即便是错了。都不是巨富之家,有持家的眼力,办这点小事,你没必要抢着说话的。”
“听君一席话,啥也没明白。”
“就像郑如几现在不愿意跟咱们玩一样。楼氏兄弟、史氏兄弟、沈氏兄弟,待人接物完全不同,你吸引人的地方藏着掖着,一言堂却处处体现,要不要我们把杭州的事告诉他们?想必瞬间,你就会被奉为传奇。”
王伦苦笑:“传奇打了败仗,有什么可吹的,看来经营士子间的友情,尤须时日啊!”
一直沉默看戏的史进道:“你们读书人真不爽利。我们粗人,争执动手互相欣赏就能结交。”
王伦道:“也不能偏以概全,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日久见人心,患难见真情,可见一辈子得一二知己,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