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罢,昨晚四个人睡得和死猪一样,如果贫道要作恶,一个都逃不了。”
“王官人,你和道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今早醒来,道长只是在安然生火,并没有动船上分毫,不是恶人。”艄公开腔了,刚才闲聊一番,觉得道长道法高深,相见恨晚,所以大半只鸡都给了道长。
王伦被堵的没了脾气,被打脸红,道士又指指卧石,王伦叉腿坐了,逐渐恢复的嗅觉也开始让人不省心,浓郁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道士不说话,王伦干坐返口水,短暂的无声之后,艄公儿子屁颠屁颠跑来把剥好的鸡递给了王伦,笑一声,“小官人还赖床呢,我去叫来。”
王伦看着眼前诱人金黄的鸡肉,伸手要拆鸡腿,一道黑影晃过,油纸包裹的整鸡却到了道士怀里。
“看官人脸上肥肉堆积,身形迟缓,肉食吃多了不好,这样,一只鸡腿足矣。”道士果断得扭断一只鸡腿按到了王伦手里。
“臭道士!别太嚣张了。”王伦刚喊出一句,一柄带鞘长剑直抵咽喉。
“我说了,你我恩怨未了,你害得我逃出沧州连夜奔亡,肚中空空,直到此时也没有犯戒,可不是因为我不敢杀人。”
“哥哥!”李宝的声音突然响起,然后一个小身影朝王伦跑来,一把握住道士的剑鞘,“你个坏道士,不许害我哥哥。”
道士一笑,“是个机灵娃儿。”反手收回长剑,又摘下一只鸡腿递给李宝:“你哥哥得罪了我,你没有,看你们也不是亲兄弟,不如拜我为师,跟着这纨绔官人没什么出息。”
李宝虎气得一叉腰,“坏道士,你比不得我哥哥,我哥哥为了给俺爹娘报仇,跟几十个山贼打斗,你这没卵子的怕得只会跑!”王伦大汗,别这么吹我。
道士哈哈大笑,“原来真是苦命孩子,小娃娃不要说笑,被这白脸骗了,他敢跟山贼斗?我给他伏地作辑。”
李宝小大人一般一拔肚:“那你赶快作辑吧,我们刘坊村有几十个叔伯都亲眼送哥哥上山的。”
“哈哈,花言巧语一番,自吹武功盖世,专骗你们这些小民的钱财,想不到你这白脸身手不行,骗人的本事不小。”
“你胡说,我哥哥才没有骗人,同行的还有二十几个叔叔伯伯,听邻村说死伤了好几个。”
“额…”道士一愣,还有同行的人?
李宝小脸上爬满了欢乐:“我哥哥是大英雄!打山贼,官差不敢去,我家石头伯伯是村里的弓手都不敢去!”
“等等,你说你石头伯伯都不敢去?那和他同去的都是谁?是同村,还是邻村的?”
“是,是邻村的伯伯,奥奥,好像是好远好远的邻村。”李宝被问的口吃,王伦伸手揽回了李宝,把手中的鸡腿塞给了他。
“不要在孩子面前提这伤心事了。”
“这孩子的爹娘都是被山贼害的,那日我赶路也是被劫,落魄逃亡撞见了此事,官差拿山贼没有办法,我在村里养伤,有二十几个好汉路过,受一位员外委托,去找山贼寻尸,我想着去摸摸山贼的底,结果被偷袭了,好不容易才逃出命来,死伤了七八个是邻村传回来的,应该假不了。”
“哪里的山贼这么嚣张?有多少人?”
“京东兴仁府乘氏县附近的,村保正说有一百多个,我听着他们都有八寨主了,想着不会很少。”
“京东……乘氏县在哪里?”
王伦没好气朝东南一指:“距离此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那么远,你跑那里做什么?”
“我就是那里人啊,四处游学而已。”
“你有没有去过雄州?”
“我前半辈子都在自己家,这是第一次出远门,雄州,倒是听过。”
道士眉头越拧越皱,死盯着王伦道:“那你来沧州为何事?谁人召你来此?”
“要你管啊,老子想来就来。”
“你说不说?”道士一瞪眼,伸手又抄起了长剑。
“你丫是不是杀人放火的逃犯?被州府通缉了?现在怕得要死?”
“胡说八道!”道士腾地起身要来抓王伦。
王伦早有应对,一把木灰狠命甩了上去,道士一声惨叫,身体却控制不住向王伦撞来,王伦默念杨林教的保命绝招,一头朝道士下巴撞去,借势大喊:“老杜,还不帮忙!”
艄公和儿子还在两人斗嘴的惊诧里,这就干上了?考虑到柴大官人吩咐的人肯定不是坏人,这么莫名冒出的道士不可疑也可疑了,索性上!
三人缠斗道士,直争了半个时辰,现场一片狼藉,李宝抱了道士的长剑丢进了河里,跑去抱绳子环圈,好不易套住了道士一只脚,拴到了一旁的树干上了,拉了一个紧,转回来又套了一只脚。
道士被三人争得慢慢筋疲力尽,终于被制服,渔网兜了绳子,手脚又重新扎住,道士愤叫不绝,两眼的泪水冲不掉满面的飞灰,样子无比狰狞。
“宝儿,取我的足衣来。”
片刻,世界都安静了。
“我说,王官人,现在怎么办?”艄公和儿子摸摸身上的痛处,这道士真厉害,要不是迷了眼睛,还真是打不过他。
“我包裹里有跌打损伤的药,我来给二位敷上。”
真是久病成良医,王伦被治伤三回了,手法都清楚了,取来药,给二人敷,又换二人给自己敷,脱了衣服才知道这道士下手有多狠,王伦三人都心有余悸。
收拾妥当,好好的一只鸡也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王伦和李宝还肚中空空呢,这下更是瘫坐在地上不想起来。
河上的船只多了,有艄公认识的船家打问,艄公都推了去:客官闹肚子。怎么脸有上破口?家里婆娘抓的。
怎么儿子脸上也有?自己打儿子,婆娘打自己。
王伦喊李宝去吃点东西,起身去船舱看道士,一团的安详,刚才就是这么个东西,何等的强悍!也就是艄公父子臂膀有力,不然即使迷了眼也奈何不得。
泪水冲刷出来的痕迹看起来可笑,王伦取了汗巾给他拂去土灰,自己从小到大没欺负过人,极少动手也是在学校,打几下就会被人拉开,经验严重不足,现在看这个大活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还真有点虚,自己可做不出来一刀砍死推下水的恶行。
又舀来干净水擦拭一遍,猩红的双眼勉强睁开来,却满是惊恐,跟王伦想象的愤怒不一样。
“怎么样?眼睛还难受不?点头摇头就行。”
道士点了点头。
于是王伦又给道士翻了一遍上下眼皮,道士一脸得颓废之色,比之前更颓废。
“我给你拿掉,你使劲喊也没关系,直接扭送官府,我们人证物证齐全。”王伦一把抽掉道士嘴里得足衣,心里一阵偷乐。
第40章 通缉犯(三)()
“足下,我的剑呢?”
“死到临头还想着那破剑!”
“那是我爹留给我唯一的信物,死也要在身边。”
“你们道士是不是都这样?装可怜装的这么精湛?咱们刚才斗得你死我活,现在当我这么好说话?”
“请足下完成我的遗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剑啊,宝儿丢河里了,丢在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道士的狠话没放出来。
“我什么我?刚才打起来谁顾得上谁?我家宝儿集中生智把你的武器丢了,难道我能责骂于他?”
“那,求艄公帮忙打捞一番。”
“你是能出钱啊,还是能出金银?”
“贫道身无它物,要不然也不会在开元寺门口摆摊算卦了。”
“昨夜为什么不动手?”
“道家弟子,行事光明磊落,岂可做如此腌臜之事。”
“好,我先随了你这个心愿。”王伦起身开始脱衣服。
“你,你干什么?”
“下河,还能干什么!”王伦只剩条裤头走出船舱,艄公和儿子还立在岸边等候,王伦唤来船头的李宝,问清了大概位置,下蹲伸脚探水,有点凉,起身,三分钟令三人惊讶的甩臂高抬腿,热身完毕,身子一低滑进了泛黄的水里。
“没想到这白净的官人居然会水。”
“看样子功夫了得。”
艄公和儿子在闲聊,李宝趴在船弦看着水面,王伦出水换气十几次后终于摸到了长剑,爬上船冷的直哆嗦。
钻进船舱把长剑一丢,寻出旧衣服来擦拭身体。
“足下这头发…”
王伦寻了个布袋套在了道士头上,飞快地收拾着自己身体,裹好了衣服,跑回岸上烤火。
道士甩甩头上的布袋,后脑勺轻轻敲了两下船蓬。
眼前再次亮起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个头顶鸦窝的男子,散发着薄薄的水汽,“你的头发…”
“傻啊你,我不是告诉你跟山贼搏杀了?我被抓了,头发当时就被割掉了。”
道士懵然点点头,王伦道:“现在该我问你了吧?和诜是谁?”
“你真的不知?”
“快说,少废话。”
“雄州知州。”
“这不是被州府通缉了?,你还不承认!”
“那是他们欲加之罪,就因为我来自辽地,所以被和诜的人马盯上了。”
“你是辽人?”
“辽地蓟州人,我自幼失亲,是师傅收留我,两年前师傅让我出观云游,以解道法之惑。”
“云游干嘛?”
“就是道法中有不懂的,领悟不明的去世间寻找答案,以精进道法。”
“奥,然后你就跑大宋这边来了?”
“辽推崇佛陀,宋道兴盛。”
“然后被那什么雄州知州盯上了,认为你是来刺探情报的奸细?”
“探子,我哪里是什么探子?只是一云游道士。”
“你的身手,给谁也会多想,你肯定拒捕了,所以才坐实了你是探子的事,下发公文通缉你。”
“他们来势汹汹,我不得不防,师傅告诉我人世险恶,不得轻信于人,尤其是官差,我来大宋前不少道友都劝我,我还是执意要来。”
“所以你以为我是派来抓你的?”
“是啊,我逃出出几处州县本来觉得没事了,一路化缘,一路悟道,在开元寺刚呆了三五天,没想到遇到了你。”
“奥,这样啊。”了解了来龙去脉,王伦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过,足下,我的名讳你从何得知?我从未向外人提起。”
“公孙胜,你真的从来没有向外人提过?”
“从来没有,在紫虚观我们都有自己的道号,公孙胜是我的本名,是我双亲取的,直到我出观,师傅才把一切告诉我,还有那把长剑的由来。”
“所以你是来寻亲的?”
“也不是,师傅说我双亲病故了。”
“也就是你的本名只有少数人知道?”
“只有师傅和我。”
“那就对了,我是不可能知道的,但为什么我知道呢?”
“是啊,我听到你这么叫我,我还以为他们追查到二仙山紫虚观了,后来想着赶回去,不过路上就觉得不可能,你们宋人没必要大动干戈去找紫虚观麻烦,人少了,我师兄弟们就能解决,根本用不着我。”
“然后你就跟踪我?”
“然后我就继续向南,销声匿迹,半夜赶路饿的慌,看见这里有火光,就摸黑过来了。”
“真是倒霉,这里都能碰上你。”
“我有戒律在身不可妄杀人命,要不然,你连胳膊都不用接了,好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我的名讳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信天命吗?”
“世间万物自有本源,自有机缘。”
王伦伸出右手食指道:“是一白胡老者说与我知,将有五百部众蚁附于我,开世荣耀。”王伦把刚才琢磨出的话故作神秘的字字道出。
公孙胜盯着王伦良久,仰头哈哈大笑,笑岔了气直扑倒在地。
王伦也不急,自己编的这些在大神棍面前确实有点小儿科,好在自己还能吧啦出那么百十个人名,现在籍籍无名之人,或许名字连村都没出过,自己这边记录在案,那不是神迹,也是神迹了。
王伦看公孙胜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出了船舱唤艄公和儿子开船,再不上路,入夜前可到不了永静军了,自己也不想再被贼人摸了窝。
船只轻摇上路,王伦搂着李宝直打哈欠,公孙胜轻了轻嗓子,喊醒了王伦。
“失心疯过劲了?现在正常了?”
“你编的故事太假了,三岁的孩童都骗不过。”
“就是真的,你敢不敢跟着我,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公孙胜低头想了想,“看你也是读书人,话本读多了罢?我知道你们宋人最喜欢听说书人讲这个,谁谁厉害的了不得,宋辽之战如何如何厉害,你啊,还是编的圆满点好。”
“不信拉倒,晚上到了永静军,自己滚,没盘缠是吧。”王伦从钱袋里掏出二两银子,几十枚铜钱,丢给公孙胜。
公孙胜止住脸上的笑容,“那,你去哪里?”
王伦没搭理他,吩咐李宝给公孙胜松开绳子。公孙胜被捆了小三个时辰,跳起来活了活筋骨。
“我的跌打药都给艄公和他儿子用了,自己都没得上,伤,你自己去看吧,可别赖上我。”
“贫道如何称呼足下?”
“王伦,字正道。”
“奥,王大官人。”
“别,别,我还是穷鬼,以后见面叫我一声王,王东家吧,如果混出头了,叫王员外。”
“那好,王东家唤我公孙便可。”
“不怕官府拿你?”
“道号不能用了,用姓氏有何不可。”
“也好。”王伦叹一句,“公孙先生自便,我睡一会。”说罢四仰八叉。
“那咱们去哪?”公孙胜盘腿坐了下来,想要亲近李宝,李宝却挪回了王伦身边。
“回京东,去梁山泊建个贼窝。”
第41章 憨哥哥武大郎()
将陵县一处不大的食肆,王伦蘸着水给公孙胜简单画了一下路线。
公孙胜望着若有所思道,“这是往东走啊,要不咱们顺路去趟大名府。”
王伦脑海里根本没有大名府到梁山泊的位置概念,怕跑出许多冤枉路,如果不是重金在身,也就无所谓了。
“东家,我早就打听好了,走运河,一路向南,费不了许多时日,我早就想去大名府了,那里是河北四大经略府最繁华之地,远不同于处于边塞之地的真定,中山,河间府。”
“哦?河北不是只有东西两路吗?怎么有,有四个什么什么经略?”
“奥,河北的转运使路是分为东西两路,转运使司是在大名府,所有的税收啊,钱粮都是大名府调运,而打仗的,沿着宋辽边界,一字排开是四个独立的经略安抚使路,有驻军,经略使都有兵权。”
“奥,那你看宋军边军如何?”
“真定,中山没去过,河间城池确实高大,但是兵备嘛,太差了。”
“还说不是探子,还说不是探子!”王伦揪起公孙胜衣领就开骂。
公孙胜慌忙辩解,“贫道无意打听,在边州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河北兵军纪涣散,以沟壑泥漫以阻辽军,在辽地都传为笑谈。”
“不想糜烂如此。”
“百年无战事,军乏民疲,两相和好,又怎能边界练兵,整修武备?妄起边衅?”
“紫虚观在辽地哪里?”
“为何问此?”
“唉,算了,我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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