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那些,我就知道日子紧巴没法过了,这条翻岭的道儿没多少人走了,我还要经常打理免得被埋了,就我这么勤快,一月吃不到两桩买卖,还要接济家里,是不是耍笑?”
大夫瞅三人互怼,这些人还真是盼着榻上那位死啊?那么,自己也就过不了了,好不甘心!
“我说三位,你们在这里争吵于事何补?该请长辈妻儿请来见最后一面,耽误这时间作甚?难道你们非要等他死透了?”
“你!”童大大怒!
“哎!在水里我斗不过你,在我的地盘,童大你别凶我!大夫说的好!这些话等李伯来了恁再讲一遍,我保证给你留个全尸,也不祸害你妻儿。”
大夫唯有苦笑,“那我多谢大王了,我略施手段延长他几日性命。”
“好,大夫受累,快去吧。”
李立派了人去李家传信,也不算远,翌日一早来了十七八人,个个跑的满头大汗,衣裳尽湿。李俊老爹已逝,来的是李家叔伯和童家舅舅,一见之下,大恸不已,李家杰出的一代天骄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强烈威胁大夫一定要治好李俊。
大夫无奈,又把前话讲了一遍,老头子们根本不管,要求全力施救,死马当活马医,大夫一跺脚!死了够本,万一活了就有活命的希望!
“我还需要个大夫帮我打下手!”
“我们这几个都懂一些,你要会什么的?”
“会割创,会缝合,会煎药制膏的!你们能行吗?”
“来吧!我们都行!”
……
李俊最该感谢的是老天爷,给了他几天的凉爽,让他挺了过来,不过先后陪伴的几位,明显都有一个共同点,都不会伺候人,活着的时候随意而安,想吃啥吃啥,照顾病人也是看心情,想到什么是什么,饭点从来不一样,根本不会伺候人。
因此,雄姿勃勃的李俊脱了三十斤肉,童大、童二、李立略有涨幅,苦曰:喂不进去饭,自己吃的全剩饭。
这日,几人聚在一起商量来财的问题,一大村子人嗷嗷待哺,这回货送到了,钱没拿到很伤威望,必须给后生们一条路,来化解怨言。
欢乐洒脱的日子,乡里乡亲相处融洽,花钱不计得失,猛然朝廷重击,贩私盐的营生不能做了,好多船被扣押,货被没收,人被抓走,又拿钱赎出来,以谋东山再起,可他们错误估计了形势!
也不想想江州的守臣是谁?蔡太师的小儿子——蔡九!老爹说要狠狠打击私贩,那执行起老爹的法令丝毫不会打折扣!更甚从严处置!
要官威,有的!要兵权,额有点废,本地禁军人太少,不过这算什么?组建保安队配上甲胄弓弩便可,军费从这满大江的商船上榨不就得了?以税养军,以军劫税,于是乎江州湖口场务出现了这样一支船队,离着税务十余里外截商船,雇佣的人名为栏头,多用小船,巡栏之人各持刀枪弓箭胁停商船,私置草历,欺隐作弊,强征税款,小商货物为之一空,即便舟无货物,哎,你也逃不掉,空立名目,抑令纳税!
由此获利滚滚、臭名波及,诸多郡守仿照,场务花开在长江,重复征纳、商旅苦不堪言,犹言过场务如过法场!蕲州之蕲阳,江州之湖口,池州之雁汊,谓之三大法场!
当年从东海贩盐到江州一带,尚有获利,如今杨子江段苛严巡逻,江宁府至池州只700里水途,就有六个场务把关,除达官富贵的商队,何人还敢再走?倾家荡产都是轻的!
水运的低廉优势无法取代,陆路运输风险太大,李俊一村艰苦了四年找不到新的谋生法子,只得凭借优异的掌舵本事受雇于官府,输送漕粮,可这转般法变作了直达法,就是要了梢公的命……官漕有规矩,所载货物,八分为漕粮,两分给梢公留作自带货物发卖,这部分货物不收税,算作红利,但走一趟才知破灭,路途遥远、水况多变、纲船折损、运日漫长,耗费远甚、还时不时被朱家强征去运送花石纲,这纯粹赔钱货啊!李俊焉能不怒?
第361章 谁动了我的鱼!()
李俊受伤要挂的事,还是被张横有心打听到了,这一日急急去江州东城外找弟弟张顺商量对策。
张顺闻之大惊:“李大锅怎么突然就受伤了?伤得很重吗?锅,你有没有亲眼见到?”
“李家都封锁消息了,不许对外人谈起,也亏咱们几家关系不错,我才打听出那么一星半点。”
“李大锅受伤,这么大的事不便声张,但于情于理,咱们兄弟还是该走一遭。”
张横便道:“是这个理儿,那你今个有闲不?咱们买些礼物去李家村?”
“我这手头的事忙不完,这样,我给你些钱,上街挑些罢,回家等我,别惹老娘生气!”
张横一咧嘴:“那我就晚些等你到家再回去,省得老娘念咒,烦死个人,咱家有你传宗接代不就得了,还老逼迫我。”
“锅!你咋就不能替老娘想想!她还不是怨你把钱都耍了去?跟那些人混在一起,有什么好的?”
“你别教训我~从小爹娘就待见你,你干啥都不会被骂,我在那站着都是错,自从爹死了,娘啥时候给过我好脸……”
“锅!”
“说多少遍了烦不烦啊?婆娘似得啰唣!”张横牢骚两句,扭头走了,跟弟弟张顺就不能提老娘,一提就吵,一提兄弟情就没了。
张顺没拉住锅锅,望着张横陌生的背影叹口气,返回鱼市主持买卖,众贩相拥。
官府有钱有势之后,对水面控制加强,成了名正言顺的官匪,江州附近各路牛鬼蛇神无非三条出路:
一,有门道、愿意上缴投名状的,加入执法队伍,摇身一变成为栏头、蒿橹手、打手和狗,专门勒索、咬人,凶狠犹甚往日。
二,攒下些许积蓄的,转做其他买卖,或有佼佼者洗白成一方小富甲,就像揭阳镇的穆家老爹,当然,前提是孝敬好官府,别被人翻出旧账烂事。
三,就是继续铤而走险的,无本买卖最舒坦,这千里长江两岸阔,我想去哪就去哪,官府你能奈我何?不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烧两天就完事了,我回来依然横行。
抱着这种心态的也不少,以李家为尊,张家当年也是一小弟,明面上耕种打渔跑船好百姓,摸着机会就干一票,联保互保在这种家族制下根本无用,当地里正就是他家!
岂料李家错估了形势!这蔡九行不行不好说,但人蔡家有门生啊!出谋划策、落实法条、有维稳经费就有一切,把浔阳江上的蛇虫鼠蚁扫了个干净!李家吃瘪,张顺从了良,只留张横带着个徒弟江上讹诈软柿子过活。
有真本事的人不怕没雇主,渔行的东家们相中张顺务实,干了一年,被渔行提拔为渔牙人,评定鱼获品色价钱,方便抽税。
张顺洗白成功,常劝张横也归来正途,张横哪里愿意勤劳致富?以他的懒性子,基础的渔额都完不成,遑论多赚钱了,你们都走了最好,这浔阳江上我做主了!张顺只能随他去。
“张二锅,你想啥呢?快给我定个等啊?”
“啊?哦,看我这,失礼了!”
张顺回过神来,敲打着竹竿,继续给水舱里的鲜鱼定等,“鲤上等43斤、鲫中下29斤…”
税仆记录完毕,又跳上一条船,渔民们往来交流,看谁家又打了大鱼,哪一片水域有鱼群,随着下游急来一只船儿,一个热乎消息传来,渔民们炸了锅,好多人往东头船跑去打听。
张顺几人也发觉了异常:“嗯?那边出什么事了,李三儿?”
“我也不知道啊,张二锅,要不我去给恁问问?”
“罢了,许又是谁家的艳事,赶个热闹罢了。”
江州繁华地段,每天出几件大事都不稀罕,众人也就没在意,检了这一船,继续下一船,“我说这船的梢公呢?人去哪了?李三儿!把人给我叫回来!”
李三急急跑出十来米,答应一声逐渐化成一个点,张顺扶腰,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左右查看,周遭竟无一人!
“张二锅,要不咱们也去看看?你看那些酒楼的伙计担着桶也去了。”
张顺挠挠头,自言自语:“难道真出什么大事了?你留下看船,咱们过去看看。”
被留下的失落一脸,张顺几人挤去了人群处,几百渔家围在一只高挑的船艏,看那上面盘着一人,摇头晃脑、唾沫横飞、兴奋得涨红了脸。
“当时那些个作威作福的栏头吓得屁滚尿流啊!跌入江里的都不敢捞,疯了一样划桨才逃了保住一条狗命!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那可是咱大宋西军!最能打的军卒!敢跟军爷要买路钱,莫不是活腻歪了!?”
“打得好!打死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叫他再敢横!”
“这些狗曰的飞扬跋扈!没少强拿俺的鱼货!还拿弓箭指俺!”
“军爷给咱们出了一口恶气!我要给军爷送鱼去!你们谁去?”
我去!我也去!还有我!一起去!
欢声雷动,应者云集,徒留站到外围的张顺一脸懵比,听了一半,出什么事了,去哪啊这是?
忙拉了几人询问详情,李三叫道:“侯五儿,张二锅刚来没听见,你再从头讲一遍!”
船艏的侯五高叫,“张二锅也来了!还有后来的兄弟没听到,那我就再把听来的消息讲一遍!昨个下午,池州雁汊的栏头船队出去截商船…”
……
江州东城一大半的酒楼,今天派出的伙计没买回鱼,知州蔡九府上亦是如此,一大家子三百多口,新鲜鱼货每日必须,但从来不用买,是本地渔行孝敬送上门,今日天色大亮了,居然还没来!这是要造反吗?老管家急派了小厮去打问。
没有鱼,已经跟主母请示过了,厨子也能拿出应变的花样,只求爱吃鱼的家主今天心情好。
可事与愿违,蔡九落座就先找鱼,提了筷子半天,没看到哪个像鱼,愣几秒道:“今天又是什么花样,我都认不出鱼了,夫人?”
蔡夫人道:“相公,今天没有鱼,换口味吃些吧?”
“什么?没有鱼?为什么没有鱼?不吃鱼妳让我怎么下咽?管家呢!我的鱼去哪了!”
老管家就在堂外侯着,闻声快步冲进来,哆嗦答话:“相公,今早鱼行没有送来鱼,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老奴已经遣人去问了。”
“不刮风不下雨的,怎么就没有鱼?啊?本官自问也是爱民的好官,恶劣天气有赶渔民去捕鱼吗?你回头看看,天色大好却没有鱼来助兴!”
自忖是书香门第出生的人,蔡九文绉绉斥责,老管家捣蒜聆听教诲,片刻后婢女匆匆赶来,蔡九的一个小妾见了起身去询问,眉头微蹙来到蔡九身边。
“相公,是江上出事了。”
第362章 他敢来?()
纷闹的码头延迟了一个多时辰开卖鱼货,但附带的震惊消息却江风一般吹满江州城,确实是太震撼了!因为东来的很多船只带回了细节,那两只商船载的根本不是什么西军,而是一位姓王的员外手下的商队护卫!
“这王员外据说是当朝高太尉三弟的妻弟。”
“这王员外在江宁府被水贼给伤了,伤势很重。”
“然后这王员外死里逃生,就发飙了,是掀起大江南北十二州联合剿贼的始作者!”
“我听说过这事,他不是在江宁吗?怎么跑池州去了?”
“那谁知道啊!”
张横眨眨眼,一拍桌子道:“小二,结账!”
“还是横哥过劲!下次我请!”
“那回头再聊!我还有点事要办。”张横装潇洒提了包袱礼物,摇着膀子出门,径直出城而去,弟弟在东城外居住,消食儿漫步,结果来往路人都是在谈论雁汊栏头被暴打的解恨事儿。连打招呼的问候语都变成:哎,那事儿你听说了吗?
“喂,锅,你怎么才回来!我都寻么托人去衙门找你了!”
“找我做甚,又不是三岁毛牙儿,买东西遇到了刀疤六喝了几杯,那崽子居然跑去说书了,你说逗不逗?”
张顺指指上房,“你不去看看娘?”
“看甚看,见了我又得吃不下饭,娃儿呢?莫不是睡去了?”
张顺哼一声,“在榻上造反呢,越大越皮,你听!你听!”
果然,里屋传来几声娃儿咯咯笑声,妇人的轻骂,张横嘿嘿笑几声,冲里屋喊一嗓子,“大宝你又皮,看大伯不揍你!”
“快!你大伯来了,还不下地来!叔叔,你进来吧。”
张横得了许可,怪叫着推门进屋,张顺把褂子叠一叠,也跟着进了屋。
“大宝!想大伯没!看给你买什么好吃食了?”张横把背着的手绕出来,滴溜溜的小纸包打转儿。
榻上站着个奶娃娃,含着手指看那物什,张横凑过去逗弄娃儿,小家伙伸手要抓,抓不住,就爱看他急!
张顺笑吟吟看着,锅锅挺喜欢娃儿啊!为什么不愿意好好营生娶个婆娘呢?费解……耳语妻子去和娘睡,不要告诉锅回来了。
妻子弯腰去抱熟睡的二宝,张横不乐意了,“弟妹,二宝睡了就别动他了呗,弄醒了再哭嚎。”
张顺也道:“妳去就行了,二宝我晚上照顾。”
妻道:“就你?不怕把二宝挤在墙边?是一回两回了吗?”
“唔…”张顺无法反驳,这事他的确干过。
“啥?把二宝伤着没?不是我说你顺锅儿,从小你睡觉就不安分,还抢我被子!咱们两个大男人睡得死猪一般,把二宝伤着了咋办?弟妹你快抱走吧。”
妻子如愿抱走了二宝,张顺摇头直叹,“我先洗漱,你随后……锅你别都给他吃了!太甜了!”
……
张横舒坦了一宿,回家的感觉真好,前半宿把玩大宝的白藕似的胳膊,后半宿跟弟弟瞎扯淡。得知了那牛北哄哄王员外的最新壮举,这衙内痛打栏头之后,居然直接带兵围了雁汊场务,派人下帖去池州衙门问罪去了,训斥对方留贼私用、打家劫舍、枉顾国法,是不是想飘尸?最后一句是不是有人杜撰不好说。
“这王员外发迹前肯定是个大混子!现在鸡犬升天,不知天高地厚!”
“不知他敢不敢来江州闹,蔡九可不是善茬!”
“他敢惹?”
“他敢来?”
兄弟俩哼哼,渐迷糊过去。
……
翌日一早,张家兄弟带了礼物赶驴去往揭阳镇,穆家在当地是一霸,以放贷赌坊为手段敛财,对于李俊的尊崇,来源于父辈的生死之交,李俊当年势大罩着穆家的小赌坊,慢慢挤死同行发展起来,穆家转型成功了,李俊却因失去时机艰难困涩,真是三年又换风景。
穆家尊重李家,不代表瞧得起只有两个男丁的张家,但张家兄弟的水里本事,没人敢说三道四,这江湖,有本事就能得到看重。
张横、张顺打算听听穆家的意思,早起不是穆家的规矩,日上头顶,连仆人都打着哈欠,要不认识张横,早骂将出去了,哒哒跑回去汇报穆太公,有起床气的两位少爷,他可不敢招惹。
不多时穆太公有请,张家兄弟入门进厅,“哎哟,贤侄,有些年头没见了吧?来就来,带什么东西~”
张顺卖乖道:“太公,看着恁脸色红润,愈发年轻了!”
“哈哈,还是了无心事,修道养心,这才固颜健体,延年益寿!”
张横道:“啊呀!这还是那个穆老伯吗?两年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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