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飞驰,道上尘土飞扬,极道灵使又化为常人模样,稳坐车外打马飞奔,车内君自傲等人则在商讨此次行程安排。风巽道:“天姑娘请勿动怒,你所言之事到底是真是假,我等还无从分辨,所以唯今必须先到天家村走一趟,以证实天姑娘所言非虚,这世上真曾有过这么个天家村。”天涯点头道:“我明白。天家村虽毁,但损毁破屋仍在,村外还有当年我建的坟冢。”
君自傲问道:“不知由此到胜古山,大约要用多长时间?”天涯道:“差不多半月左右。”君自傲沉思道:“只证实天家村确实存在,并不等于证明铁流玄曾血洗过天家村,天涯,你能否将事情的始末详细地说给我们听?”
天涯点点头,刚要开口,御风道人道:“车上颠簸,还是等入夜休息时再细说吧。”众人闻言均点头称是。
是夜众人未遇市镇,便在山中歇息。沈绯云架起篝火,君自傲捕来一只山猪,为大家烤制了一餐美味。饭后众人围着火堆坐定,听天涯讲起身事来。荒山篝火熊熊,好友围坐一圈,本应是谈笑风生,而此时却是由天涯讲述一个悲惨的故事,众人心情均十分沉重。
天涯缓缓道:“自我记事起,就知我天家仍上古魔神之拳――‘八拳’的传人。传说在两百多年前,天家曾出过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将八拳练至顶峰,横扫武林,从无敌手。后来他因拳入魔,走入邪道,杀了无数无辜之人,天下英雄群起攻之,终将他诛杀在胜古山中。天家人自觉愧对天下,自此便隐居于胜古山中,世代为农,再不问江湖之事,更定下规矩,天家子孙绝不可习练八拳。
“可到了我父亲这一代,天家又出了个天才,那就是我大伯。他天资聪慧,竟能无师自通武学之道,最终终禁不住八拳的诱惑,偷偷习练起八拳来。山中除他以外,再无习武之人,他便只能自练,却找不到一个对手,不免大感寂寞无趣,于是终有一天,他偷偷溜出胜古山,步入江湖。
“虽然他破坏了天家的规矩,但时隔百年,人们已不太将规矩放在心上,是故谁也没有怪责他。却不想,大伯这一入江湖,却引来了一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将我天家村变成了一片血海……”
沉默了半晌后,天涯才又缓缓说道:“我七岁那年,大伯又偷偷跑出山,这一去就是两三个月,回来时,却带来了一位客人。大伯将他带到自己家中,住了好些日子。这一下可大大破坏了天家百年间来的规矩,大家既担忧又有些气恼,于是便由我爹出面,请大伯将客人送走。爹到大伯家坐了一天,回来后对娘说:‘大哥说他在外面遇上了极厉害的对手,多亏铁兄弟相助才保住性命,铁兄弟为救他得罪了一个大帮派,这才到村里来躲几日。唉,人家对大哥有救命之恩啊,咱们怎么能赶人家走呢?’“娘闻言后道:‘是啊,人家也是为了大哥才惹上的麻烦,咱们可不能不讲人情。乡亲们那边由我去说,你快杀两只鸡,洗剥好,明天咱们请铁兄弟吃顿饭――怎样也得表表心意啊。’“那晚我陪娘在村里转了一大圈,终将大伙说服,同意那姓铁的客人住下来。当夜我回到家里,见爹已经杀好两只鸡正要洗剥,家里那么多鸡他不杀,却偏偏杀了我养的那只大花……”
说到这儿,天涯苦笑一声,哽咽道:“那是我从小养大的大公鸡――一只凶得不得了的大公鸡,可它从不啄我,因为我是它的主人……大花啊大花,如果不是你,还会有今日的天涯在么?”
众人听到此处十分不解,但见天涯那悲伤落寞的表情,谁也不忍打扰,只静静等她说下去。天涯轻轻拭了下眼角的泪水,接着说道:“我见爹杀了大花,立时便哭闹起来,初时爹还内疚地哄我,可后来我闹得太凶,爹和娘都生气了,爹打了我一顿,便再不理我……
“第二天,娘又来哄我,可我从小就固执得很,娘没办法,气得又骂了我一顿,我又委屈又难过,一个人躲到在里屋,说什么也不出来。后来大伯带着那姓铁的客人来了,爹和娘那么热情地招呼着他,我心里虽恨他,却忍不住好奇,偷偷从门缝中看他们。他们吃喝了一阵,那姓铁的说:‘小弟一直醉心于武学,尤其是对传说中的魔神八拳非常着迷,只恨无缘一见。不想那日结识天兄,得见八拳神技,真是三生在幸!小弟生平别无所好,只对这八拳魂牵梦萦,不知天兄能否收小弟这个徒弟?’“大伯和我爹对望一眼,面色均不大好看。大伯道:‘铁兄,不是小弟藏私,只是天家祖上有训,绝不能将八拳传于他人。而近百年来,别说外人,便是天家人也禁止习练八拳,小弟偷练几招,大家已十分不满,若说传于铁兄……’“那姓铁的一笑,道:‘原来如此,是小弟冒昧了。’他们又喝了好一阵,后来那姓铁的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百多年来无人习练八拳,天兄又是向谁学得的呢?’我大伯一边喝酒,一边道:‘八拳自古便有拳谱传下,不过现在那东西也已无人问津,只是贡在祠堂里当个摆设罢了……’那姓铁的随之一笑,便不再提此事。
“又过了七、八日,那天村里突然喧闹起来,爹和娘将我关在屋中跑了出去。我好奇心大起,便跳窗偷跑出来看,却原来是那姓铁的在祠堂偷窃八拳拳谱被村人发现,将他团团围住。大伯和我爹赶到后,那姓铁的立刻便向大伯跪倒,道:‘天兄,小弟一时迷了心窍,才做出这等事来,请铁兄杀了我吧!’大伯心中虽气,但见他认错诚恳,气先消了一半,道:‘铁兄,你虽对我有恩,但此事涉及族中规矩,小弟也无法回护你。你还是走吧!’族人哪里肯依,我大伯便代他向族人们求情。
“谁知就在此时,那姓铁的突然掏出一把短刀,一刀刺在大伯后心上,大伯吐了一大口血,转身怒视着他,道:‘铁兄,你……你竟对我下手?’那姓铁的冷笑道:‘天通仁,你以为我跟你跑到这荒山之中为了什么?我为的就是这八拳。哼,当日你若肯教我八拳,此时我们还是好朋友,可惜你顽固不化,就怪不得我了!’大伯狂叫一声,沉腰坐马,欲出拳毙了这恶贼,不想那恶贼竟在刀上涂毒,大伯一运内力,立时毒气攻心,当时就死了……
“族人们见状都红了眼,抄起铁铲锄头就打,但他们哪里是那恶贼的对手?那恶贼出手好毒,那些平日对我疼爱有加的族人们一个接一个倒在他面前。恶贼最后杀红了眼,竟逐屋搜寻我族人,一个个杀死……天家村就这样毁了……”
讲到此处,天涯双目紧闭,仰天不语,两行热泪悄然滑落。
众人尽皆无语,虽心中仍有疑问,但谁也无法在此时问出。半晌后天涯缓缓睁开双眼,道:“大家一定想问,为什么我能逃出毒手对吧?当时我怕被爹娘发现,是从后门偷偷绕进祠堂爬到供桌下面偷看的,也正因如此,才逃过一劫。”
第五卷第七十章 废村
沈绯云想了想,忽道:“我明白了!难怪你说没有大花就没有今日之天涯……那日若不是你赌气在里屋不出,那恶贼定然可见到你,屠村之时,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你,你躲得再好,他也一定会将你找出杀死的……”
天涯叹了口气,道:“确是如此。”沈绯云问道:“那后来你又为何会拜在他门下呢?”天涯道:“知道吗?人是会在一瞬间长大的……当我看着满村的尸体时,我忽然就长大了,那时我的眼中没有泪,只有一个声音在我心中回荡――报仇!于是我独自离开天家村,步入江湖,寻找那个姓铁的恶贼,苍天不负有心人,几年后我终找到了他。哼,他‘侠义心肠’,自然不会将我这个孤苦伶仃的乞儿拒之门外了!”
众人闻言心中皆大为感叹。天涯虽几句话轻轻带过,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从死尸遍地的村落中、从再无人烟的大山中独自走出,更用几年时间游历江湖,寻找仇人,其中苦涩艰辛,又怎是言语可以道尽的?众人扪心自问,自觉若是换了自己,怕连活都活不下来,更不论报仇雪恨了。
天涯接道:“他这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韩缕,另一个就是我。韩缕原也是流落街头的乞儿,被铁流玄收养后就成了为他跑腿的工具,可这家伙却当铁流玄是好人,只一心报恩。哼,他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又花过什么心思教他?倒是我,一开始就抱定了报仇的决心,处处讨好于他,哄得他对我疼爱有加,将真功夫尽数传给了我……十二岁那年,终被我找到他藏匿八拳拳谱的秘室,那秘室中除八拳拳谱,还有不少江湖失传的拳术秘谱,更有数不清的古玩珍宝、黄金白银。当年黄河水灾,他又何曾真正便变卖家产?不过是拿出些小钱买了个好名声!
“就在那些秘谱当中,我发现了邪印拳谱。那恶贼只将其当作旁门左道之术,并未加深研,我却发现其中蕴藏的奇妙功用,仔细研练,终有所成。同时,我也开始偷偷习练八拳……几年前,我终将八拳拳法融会贯通,趁韩缕外出之机,下手杀了铁流玄!”
风巽听到此处,问道:“铁流玄的功夫,风某是听过的,若是今日之天涯,或可与其打成平手,但几年前的你,即使借邪印拳之力,应也无法杀死铁流玄。况且铁流玄对邪印拳也小有研究,怎会……”
天涯苦笑一声,道:“风大侠,我出道以来一直何终日戴着个冰冷的面具,害怕让人看见脸孔,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风巽摇了摇头,随即愕然道:“难不成你用邪印拳的换相之术……”天涯点点头,道:“铁流玄的功夫一日强似一日,我知道即使我再练十年,也休想凭实力杀他。好在邪印拳奥秘无穷,竟被我发现其中的换相之术……那夜正是族人们的祭日,我对自己的脸施以邪印,让脸不断变换成大伯、爹、娘和族人们的模样,假装成鬼魂冲进铁流玄的卧室。那恶贼做贼心虚,当即吓得不知所措,数招内便被我击杀。哼,不想这恶贼命也真硬,竟撑到韩缕归来,韩缕那傻子,铁流玄活着时他为其卖命,到他死后,竟还要为他奔波……
“大仇得报,而我的脸也因邪印而变得面目全非……那之后,我就只能戴着面具,独自流浪于江湖之中……”
众人听罢无不唏嘘,沈绯云奇道:“那你的脸如今怎么又……”天涯目视君自傲,眼中泪光闪动,道:“你问他吧。”君自傲讶道:“为何要问我?”天涯微微一笑,道:“我本以为今生今世只能当一个吓人的怪物,没想到那日使出第八拳后你反运鬼噬救我,竟将我的脸复原如初了……”
君自傲想起当日情景,恍然道:“难怪那日你在客栈中对着脸盆惊叫,原来是……”天涯道:“若非遇上你,我可能会在某一天因使用第八拳而死去,那时人们揭下面具,一定会说‘原来邪印尊者是这样一个怪物啊!’……知道么,我一想到有天我会这样死去,就会不寒而栗……”
御风道人道:“鬼噬这阴邪无比的招术,竟可救人性命,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数,好人又怎会一生受苦?你二人机缘巧合下相识,就注定了要改变今后的命运啊……只是铁流玄一生从无恶名,纵使我们相信你的话,天下众英雄却未必会信。而天家村血案时隔数年,天家人除你之外又全数遇害,想证实铁流玄是元凶,着实难办……”
风巽深思片刻后,道:“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是查不清楚的,就算是风过水面,也会留下持续半晌的涟漪。既然天姑娘的大伯天通仁当年曾在江湖中用过八拳,还曾遇上过强敌,就一定会有人记得。而铁流玄随天通仁进入无人知晓的天家村,在江湖中消失了一段日子,自也有人起疑。咱们大可由此入手,将整个真相揭出。”
在众人面前一直缄默不语的柳依依,此刻忽道:“天姑娘,你大伯那次离开天家村有多久?”天涯道:“大约有一个月左右。”柳依依又问道:“那他是骑马,还是乘车?”天涯道:“我们原都是普通的农人,哪来车马,再说胜古山道路崎岖,也行不得车马啊。”柳依依点点头,向风巽道:“那咱们只消算算从天家村开始,一个月的时间能走到哪些地方,就可知该到何处查找线索了。”
天涯眼睛一亮,道:“不错,如此很快便可查知大伯是在何地遇见强敌,巧遇铁流玄的了。”御风道人亦道:“不错。时候不早,大家还是早些休息吧。柳姑娘、天姑娘,你们就睡在车内吧,我们这些男儿汉为你们守夜就是了。”
当下众人围着火堆就地安睡,君自傲并不觉困,便独自看守篝火。夜凉风冷,君自傲怕大家着凉,不断添柴加火,烘得周围一片温暖,不知不觉月向西沉,红日东升,众人纷纷醒转,君自傲将火堆交给沈绯云照看,又捉了几只山鸡为大家烤来吃。柳依依见状不由笑道:“君公子可真会照顾人,咱们虽是露宿荒山,可却和住在酒楼客栈中并无二样呢。”天涯竟也笑道:“你可真像是个老妈子,哪里是什么鬼天君转世?”
自从女儿身暴露后,天涯人也变得比从前更开朗了些,这种奇妙的心境变化,众人均已查觉,是故见这一惯与人冷面相对的人忽然笑逐颜开,也不觉怎样突兀。
君自傲尴尬地一笑,道:“我只是做了些应做之事,看你们说的……”沈绯云道:“下次谁要出远门,可得记得带上君大哥,包你吃、行、住宿都舒服妥帖。”众人又笑闹了一阵,将昨夜的悲伤气氛一扫而光。
自此众人晓行夜宿,一路快马加鞭赶赴胜古山,十余日后终来到山下。这胜古山东西绵延约有百里,实非小山,山脉南坡平缓,北坡陡峭,几乎全是悬崖峭壁,满山只见树木,不见路途,若真有人在山中幽谷内居住,外人即使知道,怕也找不到村落所在。众人一见此山,便已相信天涯所言必然非虚。
天涯带领众人在山林中穿梭前行,走了有大半日,来到一处杂草掩映的山壁前,天涯拨开草丛,赫然显现出一个可容三四人并排通过的山洞来,她向众人道:“此处便是进入碧草谷的唯一通路,洞内虽然黑暗,但洞内地面已被夯实,虽过了十余年,仍然平坦如昔,倒不用担心绊倒磕到。大家随我来吧。”言罢先行进入洞中。
君自傲道:“大家先走,我天生夜目,跟在后面指挥,大家听我号令,定不会碰到洞壁。”柳依依笑道:“天姑娘说你像个老妈子,还真是不错。”风巽皱了皱眉,道:“怎可对公子无礼?”柳依依一吐舌头,道:“下次不敢啦!”她年纪虽大,但却有十多年是一直昏睡着,身心均还停留在十多年前少时模样,完全是小女儿情态。
风巽双手一翻,发出数道黑影,分别击在众人身上,道:“我已为大家施了明目之印,大家快趁印力未消前进洞吧!”众人闻言急鱼贯进入洞中,果然在黑暗中视物如常,不由咋咋称奇。
这洞深有百丈,但众人目力大增,加之洞地面平坦,在洞内行走却比在外走得还快,不一会儿就来到洞口。光线一变亮,众人立觉双眼刺疼,急闭上双目。风巽见状忙解开印力,众人这才敢睁开双眼。
洞外竟是一座碧草满坡的山谷,花香鸟语,仿佛世外桃源一般。众人顺洞外斜坡来到谷中,闻着阵阵花香,只觉心旷神怡。天涯环顾四周,心中一阵酸楚,道:“碧草谷极大,此处离村还有段路程,大家跟我来吧。”
又行了一阵,穿过一片林子,众人来到一片残垣断壁的村落废墟前。废墟右侧是一片开阔地,地上竖立着百多个坟头,坟前却无墓碑,坟地中央有一片丈许宽的空地。天涯目视坟地,道:“这便是我天家村一百九十三口人的墓地。中间那处空地,相传葬着百多年前那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