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上车赶马向前而去。
天涯听他叹息,冷冷道:“怎么,要你赶车委屈你了?”君自傲道:“天兄误会了。我只是想起了我娘……”天涯道:“你娘……伯母已不在人世了吧?”君自傲叹道:“我爹死的早,我娘独自抚养我长大,为我吃了一世的苦,我却没能让她享上半天清福,实在是不孝之极……唉,如果娘还在世的话,该有多好啊!”
天涯沉默半晌,问道:“伯母是何时过世的?”君自傲道:“算算也差不多有一年多了。”天涯道:“伯母能有你这样的儿子,泉下有知的话也当知足了。何况伯母有你与她相依为命十数年,比那些孤苦一人苦熬岁月的人强了不知多少倍,这已算是福了。”
君自傲未料到一向冷言冷语的天涯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微感意外之余,又深为感动,道:“没想到天兄还很会安慰人呢,谢谢。”天涯道:“实话实说而已。下个镇子距此甚远,让马再跑快些吧――我特意选的好马,不怕久跑。”君自傲应了一声,打马飞奔起来。
天涯悄悄掀开车帘,静静地注视着君自傲的背影,眼中闪动着一种异样的光芒。君自傲却未发现。
此后一路且行且住,不断接近天宁。一路上天涯一改往日冰冷,对君自傲关心有加,弄得君自傲反而不自在起来。不过时日一长,他也就慢慢习惯了天涯的变化,与天涯的感情也更深了一层。
那青鬼一路紧跟,却并不多话,常令君自傲忘了还有这么个同行者,只在打探地形、寻找水源等事上才想起他来,青鬼倒也乐得如此。
这一日两人终到达天宁。君自傲触景生情,禁不住长叹一声,天涯道:“你又想起她了?”君自傲点点头。天涯道:“你很喜欢她么?”
君自傲茫然道:“我也不清楚,或许是有些喜欢吧……唉,我总觉得非常对不起言姑娘,她对我那样深情,我却什么也未能给她――哪怕是一句让她欣喜的话……”
天涯沉默片刻,忽道:“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为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才会痴心地付出,为所爱之人而奉献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幸福。你也没什么好内疚的,言姑娘若地下有知,也会盼你放下包袱的。”
君自傲笑笑,道:“天兄越来越会安慰人了。时已近午,咱们找家铺子吃些东西吧。”天涯道:“有的是酒楼,找什么铺子?我记得有家叫‘庄田雅居’的酒楼,酒香菜美,尤其是一道‘西子鱼’,实可称人间美味。我请客,咱们去尝尝吧。”
君自傲身上本无几两银子,自与天涯结伴而行后,一应花费全靠天涯,虽然二人相交已深,但他始终觉得过意不去,此刻见天涯又要花费,不由赧然道:“总让天兄破费,我可有些不好意思了。”天涯微嗔道:“大男人这么婆妈干嘛?”抢过马鞭,自己赶起车来。
君自傲最不爱记路,见天涯轻车熟路地七转八拐,既感头痛,又佩服天涯竟记得如此之牢。半顿饭功夫后,马车终来到了庄田雅居前。
下得车来,君自傲只觉此处分外眼熟,猛然间记起,道:“原来是这里!”天涯道:“怎么,你也来过?”君自傲点头道:“当日我和紫纹便是在此处喝的结拜酒,那可是我平生第一次喝酒呢……也不知紫纹现在身在何处,是生是死……”
正说着,上方一声欢呼传来:“自傲,真是你么?”话音未落,一阵衣袂声响,一条白影已自酒楼之上跃了下来,飘然落在二人面前,却正是龙紫纹。
君自傲惊喜万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龙紫纹亦是激动不已,二人紧紧抱住对方,双双流出泪来。
半晌后,二人才分开。君自傲擦了擦眼泪道:“我还怕再见不到你呢,这些日子你跑到哪儿去了?”龙紫纹轻叹道:“说来话长……”天涯在旁冷然道:“既然说来话长,此处又不是说话之地,就快到酒楼中再说吧。”龙紫纹看了看天涯,问道:“这位是……”君自傲讶道:“紫纹不认识他了么?”旋即恍然道:“我倒忘了,如今他摘下了面具,紫纹自然认不出了。他就是邪印尊者天涯,自你失踪后,我数次遇险,全靠天兄相救,才可活到现在。”
龙紫纹想不到这二人竟能走到一处,不由大为惊讶,但表面却不露声色。他细观天涯,只觉其面目冷峻秀美,全与先前的“面具尊者”挂不上边,倒似一绝代美少年,不免心中暗赞,拱手道:“在下识天兄已久,只是今日才得见庐山真面,果然是风华绝代。”天涯拱手回礼,却不答话。
龙紫纹对他的印象只限于江湖传闻和“真龙”大会期间的所见,此时见他冷面相对,倒与之前的印象相符,所以并不以为意,反觉其能拱手回礼,已出乎意外,道:“咱们进去吧,让我给你们介绍一位朋友。”
三人来到楼上,只见临窗一张桌边端坐一女,淡蓝衣衫,素白面容,优雅中带着无限忧郁,宛如人间仙子。君自傲一怔,心道:“这不是叶清幽么?紫纹竟和她走到一起来了。”
见龙紫纹带了二人过来,叶清幽翩然起身相迎,道:“原来是君公子,这位是?”龙紫纹道:“这位便是邪印尊者,天涯天公子。”叶清幽轻施一礼,道:“原来是天公子,小女见惯了天公子戴面具的模样,一时未能认出,还请天公子见谅。”天涯道:“我出道至今,首次摘下面具,叶姑娘认不出也不奇怪。”
四人围桌坐定,龙紫纹道:“自傲,言家班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你不要太难过才是。”君自傲咬了咬牙,狠声道:“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司刑君和那老鬼伍慷!不过现在却不是时候……对了,紫纹,你又为何会突然失踪,这段日子你又去了哪里?”
龙紫纹道:“一言难尽……”遂将连日来发生之事告之君自傲,最后道:“现下我决意助叶姑娘铲除狼王,所以回这里打算找你帮忙,没想到客栈被封,你又不知所踪,直到遇到了沈公子,才知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君自傲一怔,问道:“什么沈公子?”龙紫纹道:“自然是沈绯云沈公子了。他也一直在到处找你,这些日子你又在哪里?”
君自傲长叹一声,道:“紫纹,只怕你已没有时间去帮叶姑娘了。你二叔龙吟已然篡夺了龙家族长之位,你爹生死不明,爷爷也落入他手中,现下当务之急,便是将爷爷救出来。我和天兄联手亦非龙吟对手,只好来此寻你,看看有何办法。”
龙紫纹闻言立时呆住了,半晌才道:“这怎么可能?别说爷爷天下无敌,便是我爹也要比二叔厉害数倍,怎可能……”天涯道:“从前如何我并不知晓,但现在的龙吟确已是天下第一高手。”君自傲点点头,接道:“不错,他和爷爷交手时,曾说过什么跃过龙门化为龙神,这是否就是他骤然变强的原因呢?”
龙紫纹瞪大双眼,骇然道:“什么!他……他竟解开了龙门之迷?”随即长叹一声,茫然道:“如此天下间,怕再无人是他对手了……”
众人闻言均是一惊,君自傲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龙紫纹眉头紧皱,沉声道:“龙家历代相传着一个传说――隐龙山中有一处龙门,若有龙家子孙能跃过龙门,便可获得龙家先祖的真龙之力,而成为降临人间的至强龙神。然而龙门在何处,是何模样,又怎样去跃,却从来无人知晓,所以历代龙家传人都只当它是个传说,没想到……这竟是真的,还被二叔找到了……”
君自傲皱眉道:“那就真的无法可想了么?”龙紫纹轻轻点了点头,道:“想凭数个高手合力胜他已是绝不可能,但若说救出爷爷和我爹,却并非全无可能。”君自傲目光一亮,道:“你爹?难道说……”龙紫纹道:“龙家人之间有种奇妙的心境联系,若族内有人亡故,其他人立刻便会感觉到。我爹可能已被二叔囚禁了起来,好引我回去。哼,若是堂堂正正一较高下,我自然远不是他的对手,但要说从龙家救人出来,我还是很有自信的。”
听到此处,叶清幽忽插言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到隐龙山走一趟吧。小女虽然不才,但或能助龙公子一臂之力。”
龙紫纹闻言心中一喜,但想起叶清幽肩负之责,不由道:“这本是龙家自家之事,怎好劳动叶姑娘,何况叶姑娘尚有重任在身……”
叶清幽摇头道:“龙家肩负护世之责,龙家之事自也就是天下人之事,帮龙家也就是帮天下,小女自然义不容辞。至于小女之事,却也不急于一时。”
君自傲插口道:“多个人便多分力,对付龙吟这种绝世高手,多十个人也还嫌少。紫纹,有叶姑娘这等高手相助,就更多一分把握啊!”龙紫纹还要犹豫,叶清幽已道:“君公子所言极是,事不宜迟,咱们用过饭便上路吧!”龙紫纹只好感激地一笑。
第三卷第四十六章 强敌
餐罢四人来到一座客栈,龙紫纹敲开一间房门,沈绯云自内迎出,一见君自傲,立时惊喜万分,激动不已,道:“君公子安然无恙,可真太好了,不然在下这一生也……”随即双膝跪地,道:“君公子相救之恩,绯云没齿难忘!绯云累公子亲友惨遭毒手,实是罪不可赦,愿以余生报公子之恩,水里火里,莫不从命!“君自傲急将他扶起,苦笑一声,叹道:“沈公子不必如此,此事并非全因你而起……你若再说这种话,君某立刻便走,此生再不相见!”他故意将话说重,好封住沈绯云的口。
龙紫纹道:“沈公子确实言重了,知恩图报固然好,但却不必如此。自傲若是图报之人,当初也不会出手相救了。”
沈绯云道:“但此事确因我而起……”不等说完,天涯已不耐烦地冷然道:“罗嗦此事有何用,时间紧迫,快走吧!”君自傲就坡下驴,忙道:“正是,咱们还有大事要办。沈公子,今日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不料沈绯云却道:“君公子有何要事?绯云虽然不才,却也愿能助上一臂之力。”君自傲不由大感头痛,方要婉言相拒,天涯已冷然道:“多个人总比少个人好些。哪怕此人只能赶驴喂马,也可让我们少操份心。”
沈绯云本也是世家公子,只是君自傲有大恩于己,他才甘愿屈居其下。但天涯与他毫无关系,此时冷言相对,不免令他大为不快,微愠道:“这位兄台又是何人?”
君自傲见状急道:“沈公子莫要见怪,说起来大家亦是相识,这位便是‘邪印尊者’天涯天公子。”
沈绯云闻言一惊,道:“什么?是天公子!”怔住片刻后,突然一揖到地,道:“多谢天公子仗义出手救我恩公,绯云失礼之处请公子多多见谅!”天涯瞥了他一眼,见他一脸诚恳,不由微微动容,道:“算了,我说话可能难听些,你也别在意。”
除君自傲外,所有人均大为惊讶,谁都想不到天涯这“邪人”竟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众人甚至有些疑心这是否是真的“邪印尊者”了。
沈绯云感激地向天涯抱了抱拳,转向君自傲,道:“君公子,我为你的亲友立了座墓,你……要不要去看看?”君自傲心头一颤,颤声道:“他们的尸体不是已被烧了么?怎么……”沈绯云垂首道:“那夜我被司刑君那骇人的气息惊醒,只恨当时全身无力,根本动不了分毫,无法冲出去和那恶鬼一搏,焦急下,最后又昏了过去。第二天醒来,人已在府衙之中,这才知惨事已成……我在府衙中休养了几日方才复元,那几日中,我听闻君公子未遭毒手,却不知所踪,便想先祭拜死难的众义士,不想官府的动作却快,已将遗体火化了,我只好将他们的骨灰收好掩埋,立成了一座大墓。”
君自傲心中酸涩,悲怒之情涌上心头,道:“烦请沈公子带我到坟上去祭拜……”
几人乘车来到城外一处荒山上,只见山坡上尽是土包,显是座乱坟岗。山顶上一座青石大墓鹤立鸡群,显然是沈绯云所筑言家班众人之墓。君自傲来到墓前,双膝跪地,两行热泪悄然滑落,轻声道:“言伯伯,柴大哥,班中的诸位叔伯、兄弟,君自傲无能,累你们遭此不幸,实在愧对大家……不过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手刃仇人,为你们报仇!”言语间双目寒光闪动,身后众人只觉心头一寒,沈绯云竟骇得倒退了数步。
众人心中惊骇之际,君自傲忽合上双眼,众人心头寒意立消,相视骇然。
君自傲轻叹一声,道:“言妹,你对我的心意,我全都知道,只恨造化弄人……言妹,愿你来世能找到一个真正疼你、爱你的人……”双目再睁,两眼如不波古井,透出一种令人畏惧的冷静,仿佛已放下一切,准备好迎接一场生死大战。长身而起,向众人道:“时间紧迫,马上启程吧!”
龙紫纹与君自傲久别重逢,自有说不完的话,便坐上了君自傲那辆马车。天涯不知是不愿听二人谈心,还是有意让二人放心倾谈,自行上了另一辆车,与叶清幽、沈绯云共乘。身旁一个是绝世仙子,一个是阴冷邪人,不由令沈绯云大感紧张。
龙紫纹毕竟与言真等人交浅,对他们的死虽感难过,却也并无多大悲痛之情。但言雨澜与他关系却大为不同,此刻想起这痴情的女子,心中亦不由隐隐作痛,道:“言姑娘的音容笑貌仍在眼前,人却已经不在,这世间之事,为何总这般难测?天心难料,真让人感到心灰意懒。”君自傲叹道:“只怪我本事太差,保护不了她。若当时我有今日之力,也不会……”
龙紫纹沉默片刻,道:“自傲,我觉得你和从前相比,变化着实不小。虽然看上去功力未增,但我却感觉你变得更加厉害了。”君自傲深吸了一口气,道:“知道吗,在咱们分别之前,我虽有一身功力,却发挥不出。直到出了那件惨事,我才悟出控制体内功力之法。说来你或许不信,我竟然是神界鬼卒之首转世。”龙紫纹讶道:“什么?你是鬼卒之首?”君自傲苦笑一声,道:“现下便有一鬼卒跟随在我左右,你若不信,我可收他来让你看……不,是听听。”龙紫纹心中称奇,不由再加追问,君自傲便将分手后遭遇一一说与他听,听得龙紫纹唏嘘不已。
离开荒山不久,两车驶上官道。此处距天宁城不远,道上车马来来往往,倒似是城中大道一般。马车不能疾驰,只能缓缓而行。
再走出三五里,道上车马渐稀。君自傲方要赶马疾奔,一辆驷马大车忽自后超过,横拦在道中央。两边来往车辆急忙停住,其中一辆马车上跳下一个粗壮车夫,气呼呼地来到那大车前,指着大车车夫的鼻子骂道:“你他娘的,这车是怎么赶的,找死不成?”
那大车车夫闻言跳下车来,竟比那精壮车夫高出两个头,坐时还看不出,这时挺胸一站,才见其肌肉虬结壮实,仿佛庙里的金刚天神一般,不由吓了一跳。大车车夫将斗笠向上一抬,露出一双圆环般的大眼,狠狠瞪着那粗壮车夫,那粗壮车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失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君自傲等人一见这人面孔,俱是一震,龙紫纹皱眉道:“是他?”君自傲则咬牙狠声道:“我未去寻他们,他们却自己送上门来了!正好!”纵身一跃,来到那大车前,向那车夫沉声道:“司刑君和伍慷呢?快叫他们出来受死!”
那大车车夫瞪了瞪他,道:“没你的事!”又向龙紫纹望去,高声道:“龙紫纹,咱们找你报仇来了!”龙紫纹微微一笑,走到君自傲身旁,淡然道:“也好,咱们新帐旧帐一起算。”
此时道上其他人皆看出要有一场大战,急赶车向后退开。他们既怕牵连其中,又不愿错过一场热闹,是故退得虽远,却无离开之意。那吓倒地的车夫亦连滚带爬地逃到一旁。
叶清幽、沈绯云与天涯三人下车来到近前,那大车车夫见状瞪眼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