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观戏水,却未留心他,只有沙东堤远远地看着他,不时发出一声长叹,自语道:“这小兄弟到底遇上了什么不幸,竟会伤心成这样?”
众人嬉闹够了,将身子洗干净了,便纷纷上岸,穿好衣服准备继续出发,沙东堤见“易安哥”已流干了泪,人却还在那里发呆,便走上前去,将一块白手巾递给他,道:“擦把脸,咱们走吧。”
易安哥接过手帕,缓缓地在脸上擦了几下,站起身,将手帕交还给沙东堤。
沾了水的头发再不像之前一般乱垂在额前,而是结成数缕,被他扬起的水冲到两边,将他的双眼露了出来,洗尽尘灰后,他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初次显现在沙东堤面前,沙东堤一看之下,不由呆了。
那绝不似是凡人的面孔――脸便如同晶莹的美玉,眼便如璀璨的宝石,剑一般的双眉微向上扬起,佩上笔直的鼻梁,平添了几分威严气质。
尤其是他那眼神,虽然其中饱含着无限的哀伤愁苦,却难掩其王者之风,沙东堤几乎怀心他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沙东堤竟然因一张面孔而震惊,其余人见了不由均感奇怪,待他们也在近处见到这“易安哥”的脸后,却无人不深深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震撼,那就像是乍见天神一般的惊讶和欣喜、敬仰和畏惧,没人能说得清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谁也不敢再叫他“易安哥”。
不是这些人小题大做,即便换了当世杰出的英雄,若见了此人,只怕也要为其气质所动,不自觉地甘愿听其号令行事。
因为这个“易安哥”,就是如今龙神在人间的唯一正统传人――龙紫纹。
那日他冲出龙城后,整个人都被痛苦与内疚所吞噬,太大的痛苦与不断的自责,几乎让他疯掉,但龙族拥有的强大精神力量,却又让他无法用疯掉来逃避一切。他整日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完全沉浸在对叶清幽的回忆中,不知不觉间,他来到曾与叶清幽共同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最后竟然走入大漠之中,若不是被沙东堤发现,只怕龙族就要失去这唯一的正统传人了。
那一夜,沙东堤的话让他隐约感受到了些什么,人也渐渐有些清醒,但却不能将他彻底唤醒。背负着对叶清幽的痛苦回忆、深深的自责,和身为龙神传人的责任,他茫然而行,如一个处于梦与醒之间的人一般。
就这样,他一路西行,在这一天里,他终随着沙东堤的商队来到了西方止月国的东部边城――积雨坞。
积雨坞并不积雨。因为靠近沙漠,这里的气候干燥闷热,土地大多是黄色的沙土地,根本就种不了庄稼,所以这里的人们大多是商人――通过驼队带走自己从内地弄来的商品,再带回内地人想要的外国货,收入颇丰,倒也是人人丰衣足食的富足之地。
一入城,人们就像欢迎凯旋归来的英雄一般,夹道欢呼,沙东堤则频频招手示意。不时会有几个人跑到驼队前,询问自己的货物卖得怎样、是否买到了自己向往以久的东西,当听到好消息时,无不欢呼雀跃。
驼队边走边有人来领取自己的货物,等走到城中最大的广场上时,更是围满了人。在沙东堤的指挥下,驼队中其他人将骆驼围成一圈,又将来领货的人排成长队,依次发放。这样直忙了几个时辰,一直到天色将黑,才将全部货物发放完毕,看着从各个商人手中拿到的行脚费用和自己带回的货物,驼队中每个人均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沙东堤叮嘱各人带好自己的骆驼,告诉大家休息一个月再出发后,便牵着自己的五匹骆驼,拉着龙紫纹,道:“走,到我家去吧。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点咱们止月的美酒佳肴,你的心情也会变好的。”
龙紫纹一脸茫然,只默默地随着沙东堤向前走去。
实体书第八集[力抗虎妖][第八集]
01。止月
沙东堤的家,是城中最大的建筑,在那白色的、充满止月风格的圆顶大宅前面,是一大片开阔的院落,两边分别有两座较小的房子,当中种着耐旱的植物。在大宅后面则是存放货物和牲口的仓房和牲口栏。
未到门口,五个身材高大、年龄不一,长相像极了沙东堤的男子便冲了出来,兴奋地喊着:“父亲,您回来了!”沙东堤笑着上前将他们抱住,问道:“小骆驼们,我不在家里,有没有照顾好你们的母亲?”小伙子们纷纷点头。
这时,一个妇人在一位少女的搀扶下从里面缓步而出,见到沙东堤,立刻笑道:“老爷,您总算回来了,艾香可天天盼着你答应给她带回来的丝绸呢!”那少女娇嗔一声,道:“母亲,人家明明是想父亲嘛!”
沙东堤笑道:“不管是想什么,反正父亲和丝绸都回来了。对了,我还带回了一位朋友。”说着,将龙紫纹从骆驼后边拉了过来。
几人一见龙紫纹,立时惊为天人,再不敢随意笑闹,恭敬地向龙紫纹行礼问好,龙紫纹茫然地还了还礼。沙东堤道:“兄弟,这么多天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龙紫纹如作梦般喃喃道:“名字……我配用这名字么?我配用这姓氏么?”
众人听不清他说些什么,均感奇怪,沙东堤尴尬的笑了笑,转过身对家人说道:“我发现他时,他一个人倒在沙丘正面,唉,也不知他在沙漠中遭遇了什么惨事,醒来后他便一直如此。我将他带回家中,等他状况好些了,下次再带他走。”那少女艾香看着龙紫纹,喃喃道:“他可真可怜……”
沙东堤一面吩咐几个儿子领着家仆将骆驼和货物安放妥当,一面吩咐女仆们去准备晚饭和洗澡水,不多会儿,一切便均收拾利落,沙东堤拽着龙紫纹来到大宅一间屋子内,道:“小兄弟,你先好好洗个澡吧。”
这屋中地面均用光滑的大理石铺成,中间一个大池,可容四五人同浴,此时里面填满了冒着热气的清水,飘渺的水气将屋里变得如仙境一般。
沙东堤帮龙紫纹脱去外衣,龙紫纹忽道:“你已经如此富有,为何还要受大漠奔波之苦?”沙东堤一怔,喜道:“你终于又开口了。”接着又道:“在大漠中,我不是和你说了么?”龙紫纹摇了摇头,道:“可是你大可另雇向导,自己在家中安享天年,为何非要亲身涉险?”
沙东堤道:“我家世代经营驼队,对于大漠,止月国中再无人比我更为了解,在大家眼中,我就是指路的星啊!积雨坞的人均以经商过活,如果我不再带领驼队穿越可怕的大漠,如果驼队因此而遇到了危险,叫这些人们怎么活下去?”
龙紫纹怔了半晌,忽自语道:“是啊,这就是我的宿命,我又怎能独自逃走?”
他声音细小,沙东堤也未听清,加之他向来行事古怪,沙东堤倒也不太在意,嘱咐他不要再多想后,便退了出来。
天色完全变黑,宅子和大院中齐燃起灯火,在宅内的一间大屋里,一张长桌上已经摆满了各样美味,沙东堤和妻子坐在上首,女儿、儿子和儿媳们围桌坐定,只等龙紫纹到来。不多时,在几名女仆的带领下,龙紫纹缓步而来。
众人抬头一看,不由均呆住了。
此刻的龙紫纹再不是沙漠中那满面黄尘的“易安哥”,他洗尽了一身尘土,换上了止月人独特的白色宽大衣衫,乌黑的长发再不胡乱披散,而是如从前一般在身后结成一缕,前额上几缕乌丝轻垂,微微晃动中仿佛有一种慑人心魄的催眠力量,他乍一出现,屋内众人几乎以为是天神下凡。
那少女艾香更是看得呆了,她从不知这世上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那秀美的面庞和天神一般的气质,尤其是其眼中那挥之散的一缕哀伤与忧郁,让这个刚满十七岁的少女心中波澜涌动,一颗心不能自持地狂跳起来。
沙东堤起身请龙紫纹落座,随后道:“小兄弟,止月不比大汉国,这些东西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且先将就一顿吧。”龙紫纹淡淡道:“已经很好了。老伯,我真的要谢谢你,你让我记起了我是谁,也让我明白了有些东西是必须承担的……”
大家虽不知他所言何意,但也听得出他是解开了心结,沙东堤笑道:“明白就好,来咱们先干一杯!”
方举起杯,一名家仆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道:“老爷,城守大人来了!”
大家闻言立时皱起眉来,沙东堤自语道:“来得好快!”妻子在旁焦虑不安地说道:“这可怎么办?”他的大儿子桑西杰一拍桌子,怒道:“怕他做什么,大不了和他拼了!”大儿媳急忙道:“千万不要冲动,咱们怎么斗得过大官呢?”
正说着,一个身穿白色止月国官服的胖子便率领着一队披甲武士大步闯了进来,高声笑道:“我听说咱们止月商队的头驼回来了,就立刻赶来拜访,怎么,不是时候吗?”
沙东堤一家世代经营驼队,经常往返于大汉国与止月国之间,故此全家皆通晓汉语,平时更是经常用汉语交谈,以防日久生疏,故此龙紫纹才一直听得懂,但这城守的一番话却是用止月语说出,龙紫纹就一点也听不懂了。
沙东堤和全家人起身施礼,沙东堤亦用止月语道:“都哈大人光临,我只感到荣幸。”
这城守都哈笑了笑,一双眼睛便立时变成了一条不起眼的'此贴涉嫌违规,请及时联系斑竹',嘴唇上的小胡子跟着嘴唇一颤一颤,看得艾香一阵恶心,不由低下头去。
都哈道:“艾香小姐怎么低着头呢?你那迷人的小脸儿,若是不高高抬起让人看个够,可是愧对神主对你的恩赐哟。”又转过头对沙东堤道:“沙东堤,上次你说要给我答复,却一声不响地就领着驼队走了,害得我一等了这么长时间,这次――总要给我个准确的答复了吧?”、
沙东堤急忙垂首道:“蒙大人抬爱,但沙东堤只是个寻常百姓,实在是高攀不起?”都哈闻言笑道:“美丽的花儿自然要有人呵护――什么叫寻常百姓?艾香若嫁给了我,你就不是寻常百姓,到时这积雨坞里,谁敢说你是寻常百姓?大家都会叫你‘大人’的。”沙东堤道:“大人说笑了,我确实是高攀不起。”
都哈冷笑了几声,道:“如此就算了,天下的女人多得很,我也不一定非要你的女儿。我这次来是有公事――有人秘告你这次回来带了违禁的东西,本大人是来此搜查的――来人,给我好好的搜!”
沙东堤的几个儿子均已怒火中烧,老大双眼一瞪,就要发作,沙东堤忙使个眼神将他拦住,道:“货物全在后院,请大人随我来,若真能搜出什么违禁的东西,我甘愿受罚。”
都哈冷笑道:“随你去?哪有这么好的事,我们随你去了,你的儿子们就在这边把东西藏好,当我是傻子吗?给我搜――一间屋一间屋的搜,挖地三尺的搜!只要是能撬开一点儿缝的地方、只要是下得去铲子的地方,就都给我掀开了搜!”
沙东堤的大儿子桑西杰再忍不住,怒喝道:“都哈,你这是故意为难我们!我和你们拼了!”说着从腰间拔出随身的匕首,向都哈冲去,他的几个兄弟见了,也纷纷拔出匕首冲了过去。止月国中稍有身份的男子,均随身携带匕首,却不是用来防身,只是用来装饰,表明自己尊贵的身份,却无多大杀伤力。
都哈脸色一变,急退到带来的士兵身后,喊道:“造反了!你们造反了!快给我杀了他们!”一声令下,士兵们拔出腰间的长刀,迎向沙东堤的五个儿子。
这装饰用的小匕首怎是长刀的对手?眼见儿子们就要吃亏,沙东堤急得不顾许多,抓起一只盘子,便向士兵们掷了过去,士兵们怕被汤水溅到新衣服上,纷纷向后退去。
便在此时,龙紫纹长身而起,向沙东堤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沙东堤回答,士兵们又已举刀冲来,龙紫纹微一转头,冷冷地看着他们,一股强横的气劲立时汹涌而出,将这些士兵冲得摔倒一地。
都哈惊叫道:“魔法!你是魔法士?”怔了片刻,竟跪倒在地,叩首道:“是小人不好,小人不知大人是沙东堤的朋友,是小人不好!请大人饶命!”那些士兵爬了起来,也纷纷跪倒磕头,一个劲儿地哀求饶命。
龙紫纹转向沙东堤,缓缓问道:“他在说什么?”
沙东堤和家人也是一脸惶然,听龙紫纹问话,沙东堤急忙垂首道:“您原来是魔法士大人,小人不知,请大人勿怪!”龙紫纹问道:“什么是魔法士?你们为何这般怕这魔法士?”沙东堤讶道:“你不是我国的魔法士?”
龙紫纹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一指仍跪地磕头的都哈,问道:“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你们?”
沙东堤至此确信此人并非本国地位最高的魔法士,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又面露忧色,道:“这人是本城的城守都哈,看上了我女儿艾香,非逼我将艾香嫁给他,我推辞不肯,他就说有人举报我带回了违禁之物,要搜查我家,我的儿子们一时冲动,才惹得他们动手。”顿了顿,道:“你快走吧,你既不是魔法士,怎惹得起官家?趁他们还不知真相,你快逃吧!”
龙紫纹淡淡道:“为何要逃?我已从东方大汉逃到了西域止月,难道我还要逃么?”看了看那都哈,向沙东堤道:“你告诉他,叫他快滚,从此莫要再来难为你,不然我会杀了他。”
这一番痛心的经历,让他的性格起了绝大的变化,若在从前,他绝不会轻易开口说出半个“杀”字,可现在,他却能随意讲出,甚至真的打算这样去做。他对生命,已再没有从前那种不分敌我的珍视。
沙东堤和妻儿皆面露难色,艾香见状突然指着龙紫纹,用止月语向都哈道:“你听着,他是我的未婚夫,是女皇最器重的魔法士,你要是再敢来纠缠我,他就杀了你!快滚!”
都哈连磕了几个头,颤声道:“不敢、打死我也不敢了!”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领着手下的士兵逃之夭夭。
艾香一脸得意之色,向龙紫纹笑了笑,道“谢谢你!”龙紫纹淡淡道:“举手之劳,不必了。”
沙东堤长叹一声,道:“他会就此罢休吗?你方才说这位小兄弟是女皇最器重的魔法士,可你忘了吗?女皇直属的魔法士,是严禁离开都城的,又怎会来此?都哈不过一时受了惊吓,等一会儿缓过神来,就会想到其中破绽……到时……这位兄弟,你还是快走吧!不然一会儿他调来大军,你想走也来不及了……”
艾香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不必吓得花容失色,急道:“那我们怎么办?那我们怎么办?”
龙紫纹脸上是淡然而无所谓的表情,道:“兵来将挡,有我龙紫纹在此,任谁也动不了你们分毫。”
02。搬兵返回
沙东堤至此方知龙紫纹姓名,但此时却已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了,他摇头叹气不止,连声道:“这可怎么办?”
不想他焦急了一夜,却也未见都哈领兵而来,沙东堤不由疑心这都哈真被女儿的一番话吓住了。
不想第二天一早,外面便传来马嘶人吼之声,沙东堤和家人匆忙穿上衣服来到院中,只见大街上站满了士兵,数百名弓箭手搀弓搭箭对准了自家宅子,不由吓得面如死灰。
远处都哈骑在马上,旁边一个高瘦老者手捊着山头胡,轻蔑地看着沙东堤,道:“沙东堤,你串通大汉奸细,欲行谋反,还不快快交出那奸细,束手就擒?”
沙东堤认出这人是副城守坦丘虎,此人阴险而多计,定是他识出了其中破绽,这才鼓动都哈率军而来,心立时凉到了底。
便在这时,龙紫纹自宅内缓缓走出,站到沙东堤一家前面,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来纠缠么?为何执迷不悟?”
都哈虽听不懂他说些什么,却为其气势所慑吓得一缩脖子,坦丘虎见状问道:“此人便是昨天冒充魔法士的汉人?”都哈点头道:“是……这人很厉害,咱们能擒得住他么?”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