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间她只觉得自己倒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近乎源自本能的亲切和安全感纷涌而来,华妩再也支撑不住,放任自己彻底睡了过去。
华庭眼见华妩在他腿上睡的香甜,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
不管阿妩和他闹什么矛盾,终究心中还是有他的。
华妩这一觉睡的可谓神清气爽,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达林寺。华庭竟然就这么停在达林寺之外,一直默不作声地等到她睡醒。
窗外已经日过中天,但车内却依旧一片昏暗。华庭手执一本古籍,正靠着一点如豆的烛灯闲适地翻阅。
“醒了?”
“什么时候到达林寺?”华妩这才发现自己睡在兄长大人的腿上,几乎瞎了狗眼。
……还以为原身没影响了喂!
“晚上就差不多了。”华庭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你的消息传的还真快。”
华妩坐直身子,揉了揉有些酸疼的颈部,“你很快就会发现,我传的快的并不仅仅只是消息而已。”
华庭的人已经传来消息,在华家的马车离开京城不久之后,薛逸火速进宫。
阿妩,你是打算把这件事闹到夏泽那里去?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而你……又是如何能让薛逸心甘情愿为你搅入这一滩浑水?
有了这份心理准备,当二人到了达林寺的时候,华庭丝毫不意外一下车就看见了薛逸。
想忽略他想必也很难,西厂的督主周身半分的风尘仆仆痕迹都没有,一袭红衣倚在达林寺前的柱子上,硬生生把好端端的佛门清净地带出了歌舞升平的俗世盛景。
“薛督主,朝中公务可处理完了?”
薛逸懒洋洋地一笑,“彼此彼此。”
电光火石间,两人各自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这两人在这勾心斗角不提,反倒是华妩一下车看见他吓得“噔噔噔”倒退了三步,“你怎么在这里?!”
薛逸完美的微笑出现了一丝裂痕,“自然是等你。”
刚才没察觉,现在怎么觉得这背后的柱子这么硬?
西厂督主维持着表面的笑容,玻璃心碎了一地……
华庭心情大好,伸手搀住华妩,“阿妩,我们走吧。”
华妩点了点头,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薛逸,随即跟着华庭的脚步毫不迟疑地进了寺。
薛逸的微笑彻底裂了……
到达林寺的时候已经晚了,华妩再次被安排到了女眷所居的后院,经历了宋瑶一案之后,达林寺上上下下噤若寒蝉,连住持都平白矮了三分。
上次这位华小姐来折腾死了宋贵妃,这次来又是打算害死谁?
给华妩带路的也换了一个小和尚,不大的人却偏偏要板出一副正经无比的小大人脸,说不出的可爱。
自从上辈子自己的孩子死了之后,华妩对于小孩子就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见到这个小不点自然忍不住出言逗弄。
她先前问问题的时候,小和尚一直都一本正经回答,不知道的一概回答阿弥陀佛,后来想必是华妩怪阿姨的倾向实在太明显,被她问得急了居然哇的一生大哭了起来,边哭还边抽噎着回答华妩的问题,说不出的可怜。
华妩:“……”
远远缀着的薛逸:“……”
华小妩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她什么时候成了恶霸了喂!
宋瑶的旧居在去居所的必经之路上,小和尚嘤嘤嘤了许久之后恰好避过了这个尴尬的地段,等到送华妩到了地方瞬间收了眼泪,冲华妩做了个鬼脸之后飞一般地跑掉了。
华妩:“……”
她有那么可怕么……不对她这是被这个小光头耍了魂淡啊啊啊啊啊!
被一个小毛孩耍了,华小妩瞬间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严重的鄙视,对于达林寺竟然用处这种招数啼笑皆非,难道她还能和小和尚计较不成?
彼时华庭已经去和清言住持论佛讲经,虽然宋瑶一事达林寺脱不了干系,但夏泽现在终究还是要暂时安抚住幽微才好下一步动手,作为现任宠臣的华庭自然要做柳宁不愿意做的一些事。
对,柳宁已经势必要和幽微不死不休。
白天睡得太多,华妩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衣起来打算出去走走。不料刚点燃蜡烛,忽然一阵妖风吹过,蜡烛瞬间熄灭。
再点,再灭……
重复数次之后华妩炸毛,“薛逸你还不给我滚出来!”
薛大督主还是白日里那身红衣,不过面上表情却怎么看都有了些哀怨的意思,“小阿妩你只记得你那情哥哥,哪里还记得我?”
华妩几乎要翻白眼,“你在他面前那么光明正大的出现做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要悄无声息的来,拿了证据就走?”
薛逸捏了捏华妩的下颔,略向外翘的肉肉小下颔捏起来格外舒服,“你以为柳宁不知道幽微在这放了什么东西?这次华庭来,为的就是斩草除根。”
华妩先是诧异了一会,随即明白过来,“你这是打算敲山震虎?”
“没那么严重,”薛逸嗤笑一声,“这里的东西都是大家你知我知,不过只是不想挑破了难看罢了。”
华妩不免有些丧气,“那何必还来达林寺跑这一趟?”
“不出来跑这一趟,怎么会知道达林寺里竟然还有这么多高手?”薛逸忽然厉声喝道,“滚出来!”
话音未落,华妩只觉得一道厉风迅疾地从她的脸侧擦过,薛逸一个鹞子翻身,以近乎不可能的柔韧性在滞空打了个对折之后朝着来风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附近可不仅仅只是华庭带来的人马,零零总总西厂的獒犬也不少,究竟是谁竟然这么胆大包天,居然选在薛逸在的时候来公然挑衅?
薛逸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华妩在床上辗转反侧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不得不顶着两个脂粉都遮不住的硕大眼圈起来见人。
这里可不是华府,既然打着的是来拜佛的敷衍名义,那么至少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再怎么也要给身怀任务的华庭一个面子。
华庭倒是睡得很好,他的神清气爽和华妩的萎靡不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令人生疑的则是,在整个用早点过程中,薛逸竟然一直都没有出现。
眼见华妩心神不属,华庭自然心中有些吃味,“阿妩,你在看什么?”
在华妩忍不住第三次朝门外瞟的时候,华庭淡淡开口。
“食不言,寝不语。”华妩收回视线,堵住了华庭接下来的话。
华庭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地微笑,华妩没来由打了个寒战。
这顿难捱的早饭终结于清言住持的突然来访。
肥胖的住持满头是汗,向来端庄冷静的风范全然喂了狗,“华大人,请您务必要阻止薛大人!我们达林寺全拆了事小,失了名声事大!”
华庭慢条斯理放下茶杯,他从头到尾根本没吃什么,一直不过都是在给华妩夹菜而已。
“怎么回事?”
“您快去看看吧!”清言一张胖脸涨成了猪肝色,声音因为气急败坏而微微颤抖,“薛大人,薛大人要把我们的佛像全部都拆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有重大进展=v=
☆、144
在清言住持急得几乎上墙的情形下;华庭慢条斯理吃完了早饭;指挥人给华妩重新换了副素净些的头面;最后再让人服侍她吃了药……这才对清言点了点头。
“走吧。”
清言几乎要跳脚;再不快点薛逸就要把他那大殿都给拆完了!
总而言之,等到三人到了主殿时,那尊曾经金光闪闪的大佛现在全身金漆已经被刮了个彻底;他们赶到的时候正好赶上薛逸命人把佛像推倒扔出去。
清言顿时火冒三丈;颠着一身肥膘拦在佛像面前,“谁敢动佛像,先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一转眼看见旁边佛像上散落一地的金粉和宝石,清言浑身都在颤抖;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绝望。
佛祖在上;弟子不孝,先是不得不为虎作伥,不料现在非但保不住达林寺千年基业,甚至连佛祖的金身都保不住,简直是愧对列祖列宗!
一念及此,清言悲从中来,颤巍巍跪在地上抱住佛像,老泪纵横。
薛逸哪会在乎清言的死去活来,在他眼里,这个满身横肉的老和尚压根就是无关人等,不值得投入半分特殊对待。
“薛逸。”华妩终究还是不忍,出言唤了一声。
她记忆中始终是当年那个曾亲手抱起小甄绮的清言大师,而不是现在这个沉迷酒色财气的胖和尚。
清言住持依旧抱着佛像泪流满面,鼻涕眼泪糊了一把,压根不知道自己逃过了被拎着后颈的肥肉丢出去的悲惨命运。
薛逸嫌恶地看了一眼清言,示意獒犬直接把佛像搬走,至于旁边的清言……这种所谓的佛门高僧,根本从头到尾六根不净。
如果不是因为他心中的贪念,怎么会赔上整座达林寺?
一心去争皇家寺庙的名头,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们住手、住手!”在清言悲痛欲绝地哭喊声中,佛像轰然倒塌。
机关启动的声音响起,华妩微微皱眉,烟尘弥漫中赫然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密道!
薛逸冷冷地勾起唇角,“清言住持,你不是一直口口声声达林寺内没有密道,那这……又是什么?”
清言的牙关在不停颤抖,“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薛逸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那就到西厂的大牢里去慢慢知道吧。”
几条獒犬顿时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住手!”一直旁观的华庭终于开了金口。
薛逸看在华妩的面子上,抬了抬手阻止了獒犬的动作,但眉眼间已经有了一丝不耐。西厂向来张扬跋扈惯了,什么时候轮到旁人来指手画脚?
清言被吓的瘫软在地上,一身肥肉扑开,恶心得像一团油腻的脂肪。
“薛督主此来,陪我家阿妩事小,找出这条密道才是事大吧。”华庭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停在那条敞开的地道上。
能在达林寺挖出密道的人还能有谁?
“都滚出去。”薛逸懒洋洋开口,獒犬自觉自动排着队摇着尾巴滚出门,顺带还记得拎走地上那团肥肉反手把门关好。
“华大人这是看上了这条密道。”虽然是疑问句,但被薛逸用肯定的语气一说出来,没来由就带了三分讽刺。
华庭丝毫不动怒,“薛大人还真是准备充分,只是不知道,这消息又是从何而来。”
薛逸眉梢眼角全是风流,看人的时候也带了三分风情,“难道你猜不到?”
他如何看不出?华庭明显已经动了杀机。
薛逸心中微微一动,莫不是……这条密道真是那一条?
他从慧尘那得知了达林寺可能有密道的传闻,一直在达林寺驻守的獒犬多方试探,最后得出的怀疑对象是大殿。
薛逸索性直接把整个大殿翻了一遍,也幸亏华庭一直在拖延时间,不然他还真不会想到大佛上去。
清言不知道开关理所当然,这附近也已经被獒犬清空,不怕消息被幽微知道。
那么这样一来,就成了他和华庭的一场博弈……薛逸忽然露出一个微笑。
华庭,由不得你不上钩。
华妩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密道,心底一个猜测出现了重叠。
她还是甄绮的时候,曾经听说宫内有一条密道能直接通往城外,但她找了这么多年都一直没找到,宫内也没看到任何记载,想必如果是真的,那么必然是历朝历代的帝王以此作为口耳相传的东西……
这么看来……难道是这里?
“这是宫里那条?”打破华庭和薛逸二人间斗鸡一般情形的是华妩。
这两人在那各自你进我退,你来我往的时候,她已经自行在暗道旁来回看了几遍。
从阶梯的布局到修葺的手法,都是显而易见的宫中手笔,从开国到现在,没想到居然保存的这么完好。
她略往下走了几步,发现这密道久未使用,但里面的气味却并不算难闻,显然通风良好。
“阿妩回来!”见她半个身子都进了暗道,华庭顿时变色,一个纵身就把华妩从密道中抓小鸡一般拎了回来,教训道,“什么地方你也敢乱闯,万一有机关怎么办!”
“如果是宫里那条,是不可能有机关的。”华妩冲对面几乎炸毛的薛逸使了个安抚的眼色,后者磨着牙才没冲上来。
“用到这条密道的时候,都是急着赶着要逃命了,哪里还会有时间一个个破机关?”华妩的脸上满是讥诮,“皇室子弟绝大多数身体孱弱,这些人能让他们跑过来尚且为难,更何况还要让他们防机关?”
“所以,密道只有几道断龙石罢了。”
这话一出,华庭的脸色变了又变。如果是薛逸,他尚能登基后绞杀,但面前这人是华妩。
“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夏泽不知道。”华妩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反倒冲薛逸安抚性地微微一笑,“如果我都不知道,那他就更不可能知道。”
这条密道具体所在华庭都不知道,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太小,华宜又死的太早,很多东西确实不清楚。
但看着眼前眉来眼去的华妩和薛逸,他只觉得空前的碍眼。
“做一个交易如何?”薛逸终于按捺不住,走上前来不动声色地把华妩的归属权从华庭手中转到他手里。
华庭扣住华妩肩头的手先是一紧,但却在薛逸好整以暇的神情中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手。
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什么交易?”一遍遍告诫自己,松开手之后,华庭哑声问。
薛逸心满意足地把人揽进怀里,“我把这条密道给你清理出来,到时候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西厂非但不做阻挠,反而会给你相对应的配合。”
“万一这条密道不是通往宫内的怎么办?”华庭冷冷道。
这条密道现在只是他们的猜测,但万一不是,那他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谁是鸡谁是米啊魂淡!
薛逸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你可以让你的人下去查探,如果不是,我保证给你找到真正的密道,但是有一点……”
华妩忽然明白他要说什么了,这人果然是言出必行。
心里在有微妙的同时也有一丝雀跃。
“什么?”华庭心中本能地觉得不好,却又抵不住这一个天大的诱惑。
“小阿妩。”薛逸伸手揉了揉华妩的发心,露出一个志在必得地笑容,“事成之后,小阿妩要离开华家居住,至于和柳宁的婚约,再也不要提。”
华庭的脸色变了又变,连华妩都怀疑他的血管会不会爆掉。良久之后,他终于点了头,“阿妩可以住出去,但是要等到华夫人走了之后,而且,你不可强迫她。”
最后那几个字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虚伪。
“至于和柳宁的婚约,”华庭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你们都在拖?既然如此,就让你们自己去解决。”
“想必柳宁会很乐意让你们成就他的痴情。”
华妩轻咳一声,强压下心中那股子别扭,任谁这样被一再提及前世的悖乱之情即便是有心无意都是尴尬的事。
“成交。”薛逸春风满面地点了头。
华妩却黑了脸,“你们俩就这么当着我的面把我当货物一样推来让去是什么意思?”
虽然薛逸早已打了招呼,但这样当众被卖的感觉还是让人觉得很不快。
“阿妩?”华庭的眼中忽然一亮,“你不愿意和他一起?”
“我谁都不愿意一起。”华妩嗤道,“你们俩爱怎么怎么,我回旧梦住去。”
薛逸顿时傻眼,揉了揉华妩通红的耳垂,安抚道,“乖,到时候住到西厂来,幽微那边绝对不会善了。”
华庭谆谆善诱,“那还是住回家里来吧,华府肯定安全。”
“你们都闭嘴!”华妩怒道。
薛逸、华庭:“……”
“清言怎么办?”为了掩耳盗铃,薛逸瞟了一眼门外,示意华庭处置相关人等。
“达林寺接二连三出了这么多事,甚至连狸猫换太子都和这里脱不了干系,”华庭长长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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