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妩和薛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犯难之色。
现在赌的只能是幽微没有见到慧尘的尸首,还暂且留了他家人一条性命罢了。不过按照幽微斩草除根的性子,慧尘的家人多半已经不在了,实在不行,做个假也未尝不可。
连龙倩倩都是假的,再多个慧尘的家人也不多。
慧尘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他破罐子破摔地盯着二人,“不要想骗我,我要亲口和她们说话,亲眼见到她们。”
“……你们是骗不了我的。”慧尘恶狠狠瞪着薛逸,“别想骗我!”
慧尘被再次拎回了牢中,华妩开始琢磨起了作假的可能性。
“对了,”薛逸看似无意地开了口,“夏泽给宋瑶和张嫔的封赏快下来了。”
“他还能怎么封?”华妩嗤笑一声,“这俩现在都是光杆司令,哪怕一个封皇后一个封贵妃,又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张嫔或许没这个野心,”薛逸把华妩抱在怀里,闻了闻她的发香,满意地眯起了眼,“宋瑶就不一定了。”
“华庭能除掉宋家一派,难不成连墙头草都要杀?历朝历代,从来都不少这些自以为是的‘聪明人。’”
薛大督主不喜欢过于浓郁的芳香,但偏偏大夏开国至今,靡丽之香已经成为主流,反而是清雅的极为难寻。
而爱靡丽之香的,世家贵女中又以甄绮为代表。
“先让她得意几天。”华妩轻轻勾起唇角,“回去我就去帮她一臂之力,她不是想当皇后?”
“我给她这个皇后!”
☆、134
面对咄咄逼人的朝臣们;向来在子嗣问题上疲软无比的夏泽时常被逼得无计可施几欲挠墙。
但这个情况终于在皇长子和皇次子姗姗来迟的出世后得到了终结。
有了这两个孩子;夏泽对于自己的能力终于再次有了信心;进而决定在来年开春时广选秀女。
如果朝臣们先前还能拿不要劳民伤财作为借口;此时身为新人的张嫔产下龙子无异于狠狠地给了他们一耳光。
看,不是皇上不行,而是后宫招了一群不下蛋的母鸡!
这时候如果再行拦阻;那就是不希望大夏子孙繁茂;安的是何居心?
宋瑶和张嫔的封赏也在此时隐隐传出消息来,宋瑶封皇后,张嫔封妃。
皇长子出世之后,宋瑶自然也就从冷宫搬了出来;难道还能让未来的皇后娘娘住在冷宫养育皇长子?
不;现在或许应该称为嫡长子更为合适。
祖制为大,只要宋瑶这孩子不是愚蠢无能之辈,那么皇位一事几乎是板上钉钉,对于这样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先前在宋家一事上摇摆不定的大臣们几乎悔断了肠。但人群中同样也有不同的意见,宋瑶已经因为宋家之事显而易见的失宠于天子,眼下的宠妃是张嫔,受不受宠对于一个皇子来说至关重要。
骊姬的故事从古到今并不只是一个偶然,等着看热闹的人多得是,只要太子之位一天不定,这热闹就有的瞧。
更何况,国师幽微不是还说了,这一个天命之子,一个祸乱之源,孰是孰非,活不活的下来还两说。
可这些都依旧无法遮挡宋瑶的扬眉吐气。
这位宋家的庶女,在历经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斩草除根之后,终于登上她人生的最高峰!
自从那日见了慧尘之后,薛逸和华妩就分头开始打探慧尘家人的下落。虽然说找人一事终究是西厂更为擅长,但是论到隐秘行事,家长里短,没有比青楼和戏子更便于搜集三教九流的消息。
先前旧梦在青楼埋下的隐线终于隐隐开始发挥了作用,再隐秘的动作,终究会有蛛丝马迹可循,终究会有第三双眼睛看见,终究会有……走漏风声的时候。
但华妩没有想到,那一天会来的这样快。
华妩正和平日里一样在床上赖床。因着柳宁的声名一落千丈,华夫人疑心自家闺女嫁过去会遭受潜在衣冠禽兽的虐待,对这桩亲事也就不那么热衷了起来。
柳宁这种黄金单身汉,这么多年不娶妻不纳妾,身边干净的不能再干净,既是优点,也是疑点。此时在华夫人眼中,这位前佳婿已经半落实了外表正人君子实则衣冠禽兽的可能性。
……华小妩表示娘你想太多了。
门被骤然推开,华妩吓了一跳,抓着被子坐起身来,“谁?”
华庭一眼看见她还在床上,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即又放松了下来……
莫非是之前看见薛逸在她床上终究有了阴影?
华妩和华庭大眼瞪小眼了许久,兄长大人终于叹了口气,“你们都出去。”
不料一转头,发觉华小妩依旧炯炯有神地瞪着他。
“……好吧我也出去。”
这样一折腾,华庭先前的气势顿时就弱了不少。如果说他之前气势汹汹还有几分前来抓奸的意思的话,现在看起来最多不过是来偷偷看看奸夫长什么样而已……
喂!
华妩依旧带着几分睡衣,朦朦胧胧地揉了揉眼睛,“你回来了?”
她声音软软糯糯,依稀是当年那个最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垂髫少女模样,华庭不自觉心就软了下来,“阿妩,还没睡醒?”
华妩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再这么直接闯我房间我就去告娘!”
华庭面上虽然还在笑,但笑意却丝毫不曾达到眼底,“没睡醒就去洗把脸,华妩,有件事我要好好的问问你。”
他鲜少用这么正经的语气和她说话,华庭对华妩向来是疼爱有加,此时在他脸上看到风雨欲来,华妩还疑心自己花了眼。
“什么?”
“叶琴。”华庭背过手去,冷冷吩咐道,“去给小姐收拾好,我在书房等她。”
华妩被叶琴捣鼓完送到书房时,华庭已经让人在外间摆好了早膳。
不能不说,生气归生气,华庭对华妩细节之处的照料从来都是无懈可击。从口味到温度,从色香到气味,华庭如果真想宠爱一个人,细致之处还真是薛逸不能望其项背。
人各有专精,薛大督主所擅长的是抓住人的弱点再加以放大,但华庭则更像是无微不至的渗透。
各有其短,各有其长。
“先吃饭,吃完再说。”华庭的脸色依旧不见好转,把华妩一个人撂在外厅,自行进内间去处理公务。
他是真忙,夏泽的宠爱中夹杂着不少试探的成分,他现在又是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光是人情往来就是一项大学问,更别提进一步的党争了。
华妩草草刚扒了几口就放了碗,不料刚起身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龙轩给按了回去。
龙小轩笑眯眯给她再盛了一碗粥放好,“公子爷说了,妩小姐要吃完才准走哟!”
华妩笑眯眯看着龙轩,八方不动地抱着胳膊。
龙轩默默地萎了,“好吧我喝……”
所以说……妹控什么的才是真绝色!
华庭显然有些心烦意乱,华妩进来时只见他在来回烦躁地转着圈。华妩刚一进门,华庭就有感应一般朝她看了过来。
“坐下。”
什么你问龙小轩?那个没义气的货早就撒蹄子跑了去看他妹妹了谢谢!
“你这些日子倒是过的真安逸,”华庭烦躁地停下脚步,“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跟谁扯上关系不好,偏偏要扯上薛逸!”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华妩嗤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己在朝上受了气回来就找我发脾气!”
她的表现像极了一个被兄长莫名其妙责怪生气的小女孩。
华庭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忽然用一种极为奇怪的语气开了口,“华妩,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华妩略略挑眉,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你以前从来不违逆我,也从来不会和别的男人鬼混,更不会现在背着我和薛逸搅在一起,打算坏我的大事!”
“说到底,坏了你的大事才是真吧,”华妩冷笑道,“不就是娘不愿意让我嫁给柳宁?你跑过来找我发火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去找娘啊,跟她说你想让我嫁给夏泽的宠臣,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怎么跟她说!”
“你一定要这么误解我的意思?”华庭怒极反笑,“不,或者应该说你一定要继续装傻?”
“不如我来告诉你,你和薛逸一直在找的慧尘家人,他们都在我手上。”
华庭这话一出,华妩愣在了当场。
他怎么会知道!
见华妩呆住了,华庭的心中却没有半分舒坦,反而只觉得更加的酸涨难言,“阿妩,我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你现在和我如此生分?”
华庭苦笑一声,“我送给你的暖玉,你给了别人。”
“我后院的人……我没有让你再送人进来的意思,也不会为之前的所作所为致歉,但我只想求个明白。”
他向来不愿承认自己有错,此时放□段来就显得尤为真心。
“慧尘之事暂且不论,但现在你连有人给你下虎狼之药都不告诉我,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说到最后一句,华庭的声音中终于有了控制不住的情绪!
“我告诉你,你又能做什么呢?”华妩忽然笑出了声,“你好好想想,我从始至终可曾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
“我和薛逸亲密,先是有了达林寺的消息,再有了宋家的□,紧接着彻底把贪污案的屎盆子从你派系的头上摘掉。”
“他尚且还救了我一命……你呢,从头到尾做了什么?”
“你除了送我进火坑,看着我去死,再到现在来审问我,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从头到尾除了利用我,你可曾真心为我想过!”
“现在谁不知道你华庭是天子眼前的红人,哪里还记得我讨厌他和宋瑶!”
“哪怕是这次找慧尘的家人,不过也是为了将宋家彻底斩草除根,”华妩平静开口,“宋家是幽微的爪牙,幽微这次肯定会力保宋瑶的孩子是天命之子,这样无异于给他光辉夺目的形象一记重击!”
“我不想让你冒险,薛逸……似乎是一个比你更好的指出人选,”华妩恰到好处地配上担忧神情,“但是……我又觉得这样大的功劳让外人抢去,心有不甘。”
华庭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不置可否的听她说话。
华妩不着痕迹地把自己身上的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反正薛逸和华庭总有一个人要在百日上当这个坏人。
……比起让薛逸踩雷,华妩更倾向于让华庭去。
矮油女生外向就不要那么刨根问底了嘛亲……讨厌!
“你是要当皇帝的人,既不会为我遣散后宫,也不会为我守身如玉,更可能连名分都得不到。”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去按照心意找一个我想要的人?”
华妩不闪不避地看着华庭,声音讥诮。
“当然,如果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那就看在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放我,放华家一条生路。”
华庭看了她许久,缓缓笑出了声,“阿妩,原来你一直打着的都是这个算盘?”
华妩却只觉得仿佛被毒蛇盯上,浑身都在发凉。
“真可惜,你是我的,我也并不打算放你走,至于华家,只要你敢肆意妄为,我就能让他们像宋家一样。”
“你要不要,试试看?”
作者有话要说:尼桑黑化什么的……捂脸
☆、135
随着幽微那边隐约暗示上天似乎降下谕示皇长子才是天命之子之后;宋瑶的地位越发水涨船高;气势如日中天!
不管夏泽到底心里怎么想;但幽微终究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对象;哪怕对于宋瑶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疑心已经熊熊燃到几乎把他烧死,夏泽现在非但一根手指都不能动她,还得顺应民意提前把皇后的待遇给她落实了。
金册的打造一时出不来;但待遇却半点也不少。夏泽就算咬碎了牙也只能往肚里咽;谁让他自己压根就不是大夏血脉?
张嫔肚子里的孩子他很确定是自己的种,但宋瑶肚子里那个所谓的大夏血脉究竟从何而来!
梳头发扯痛了头皮?拖出去打死。
送来的药不合心意?拖出去打死。
下面的人送进来的礼物瞧不入眼?当面砸在人脸上。
皇长子有那么一丝半毫不舒服?当值的太医若是看不好,提头来见。
“扔出去扔出去,”孙嬷嬷狗仗人势;“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也配拿到皇后娘娘面前来!”
这是曾经宋家的党羽,在宋家大厦倾颓时毫不犹豫的抽身而退,还狠狠捅了宋家一刀,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宋瑶的孩子竟然成了皇长子,还成了铁定的天命……他们就算再不甘不愿,也得耗着全副身家往这位身上重重的砸礼。
“孙嬷嬷,孙嬷嬷您看……”来人腆着脸给她手里塞银票,却被孙嬷嬷横了一眼,手上动作倒是不停,忙不迭往袖子里塞,“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老身就去给你试试,这成不成可说不准。”
“有劳您,有劳您。”来人连忙点头哈腰,像一条拼命摇尾巴的叭儿狗。
片刻之后,孙嬷嬷黑着一张脸回来,连带着银票和礼物重重砸在来人脸上,“滚滚滚!娘娘没心思见你们。”
来人大惊失色,“这……”
孙嬷嬷留恋地看了一眼那银票,啧啧,一千两一张的银票,真是难得。那人如何不知趣,连忙再度把银票送上。
孙嬷嬷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面授机宜,“要想娘娘开心,就去给华家下绊子。”
宋瑶当然不知道夏泽对她的疑心已经成了板上钉钉,她此时只觉得眼前一片繁花似锦,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快活过。
“恭喜娘娘,”孙嬷嬷得了银票,春风满面地过来凑趣讨宋瑶开心,“外边都说啊,您册封皇后的日子,已经不远啦!”
要不是那日孙嬷嬷当机立断亲自去秘密熬了一碗催产药,宋瑶还真未必能在张嫔之前产下皇长子,此时看孙嬷嬷自然也就更亲近了几分。而张嬷嬷则被打发去看小皇子,明面上是孙嬷嬷常伺候在宋瑶面前脸面大,但实际如何,明眼人心里都清清楚楚。
“哎哟瞧奴婢这张嘴!”孙嬷嬷忽然作势掌了一下自己的嘴,“您早就是中宫之主了,现在不过就是补个名头,奴婢人老脑子笨,请娘娘不要见怪。”
“行了,就你多嘴。”宋瑶笑骂一声。
她人逢喜事精神爽,强行催产这么大的损伤此时在她身上也看不见什么影响,之前枯槁的面容也多了几分润泽,带着些微微的红晕竟然隐隐有了昔日三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这些日子来她过的无比顺心,之前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人都被狠狠教训了回去,宋瑶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
谁敢看不起她,谁能说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就不能执掌中宫?
甄绮所没有的,她不但统统都拿到了手,还比她站的更高、更稳!
“娘娘,”孙嬷嬷知道宋瑶对于华妩的亲事向来很关心,此时看宋瑶心情好,也就拿来当个乐子说笑,“奴婢听说,这华家似乎不大想和柳帝师结亲了呢,你说可笑不可笑?”
孙嬷嬷没察觉宋瑶脸色的变色,自顾自继续说道,“照奴婢看,这华家就是仗着皇上的宠爱狗胆包天,竟然现在连柳帝师都不放在眼里了!”
“住嘴。”宋瑶冷冷睨了她一眼,“皇上的是非是你能评论的?”
孙嬷嬷自然看出她没真生气,涎着脸凑上来,“娘娘,照老奴看,华家现在能不把柳帝师放在眼里,将来也就能不把您和皇长子放在眼里!”
她是恨透了华妩,这个小骚蹄子从来就是个扫把星!
“嗯?”宋瑶略略眯了眯眼,压下心中不知为何涌起的不快,“华家打算辞了柳帝师的亲事?”
“那倒也未必,”孙嬷嬷也只听了个风声,“暂时只是说刚杀……生了两个皇子,不敢和皇子抢福气,华家小姐又还年幼,家里舍不得再养养。”
她自知失言,心跳如鼓,险些忘了这所谓的杀了人是杀的面前将来宋皇后的全家!
幸而宋瑶生产后精力不济,没察觉孙嬷嬷说错了话,“年纪还小?华妩过了年恐怕该十六还是十七了吧?”
“不大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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