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人心到了这种地步,还真挺稀罕。
把莫嘉叫进来之后,她的回答证实了华妩的猜想。
华庭和华妩的感情非但没有不合,兄妹间感情反而极好。
但如何这样,那华妩为什么好好的大家小姐不当,竟然和人私奔夜逃?先不说和那见鬼的书生如何相识,光是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如何计划周密,甚至于能瞒过华庭,据说还硬生生找了三天三夜。
可能么?
如果这背后不是有华庭的默许,这绝对是个天大的笑话。
华妩离家后是被华庭亲自带回,据莫嘉说,为了寻找华妩,华庭整整三日不眠不休。而华妩带回来时已经性命垂危,全靠华庭的内力在续命,一到华府内,所有天材地宝流水一般地上,这才险险钓回了一条命。
身为兄长的华庭先放任妹妹和人私奔,然后再又巴巴的把人追回来,这还不算。更令人无言的是,华妩竟然是被跟自己私奔的情郎一刀穿胸。
这两个人,究竟是在唱的哪门子的戏?
……千万别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想想听闻过的诸多豪门世家堪称诡异的小道传闻,华妩真心希望自己遇上的不要是这一种。
莫嘉一直都有问必答,但惟独在问到那个书生下落的时候,吞吞吐吐始终不敢回答。
华妩也不急,似笑非笑看着眼前已经开始浑身发抖的侍女,“你说,是他下手快,还是我下手快?”
“是他杀的干净利落,还是我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反正无论如何,华庭都会给我收拾的干干净净,你是想今天就死,还是明天?”
她声音不大,但是一句接着一句,每个字都砸的莫嘉心头发慌。
当沉默进行到一炷香之后,莫嘉崩溃了。
在华妩的意料之内,那个书生果然没有死,现在似乎还在华家的牢房里关着,是出于事情超出计划外的补偿?还是华庭果然如传言所说,极为护短?
华妩活动了片刻僵硬的脖颈,在心里下了决心。
算了,改天我去牢里亲手解决他,也算报答这具身体的恩情。
……前皇后似乎完全没有想过,华妩拖家带口全盘托付的“大恩大德”,哪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能报答完的。
更何况,好戏还在后头。
手指依言摸上胸前的伤疤,狰狞的触感让华妩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能附身到华妩的身上。
居然被捅了个对穿,可见当时那人下手有多重。有什么事能让千娇万宠的世家小姐亲自以身犯险,最后竟然换来了这个结果?
这世上的痴情女子负心汉居然不知不觉中已经遍地生根发芽并且看似长势茂盛,真是可喜可贺。
地上跪着的莫嘉依然在瑟瑟发抖,华妩只是用了宫里的一些小法子,就已经足够让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噩梦连连了。
“莫嘉。”华妩笑吟吟道。
莫嘉抖得更厉害,好半天才抬起头,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小、小姐。”
“如果遇见有什么人问你话,不必隐瞒。” 华妩一字一句道。
莫嘉惊恐的退出门外,狼狈无比地拎着裙角狂奔而出。
小姐这次醒来好像变了一个人,如果说原来只是有几分暴戾,现在完全让人猜测不透她在想什么更让人惧怕。
“妩小姐怎么说。”
灰衣男子立于廊角。明明是盛夏的天气,他人却像怕冷一样微微缩起脖颈,面色是病态的苍白,身形瘦削单薄,仿佛一只手就能推倒。
华庭身边最受宠爱的谋士,齐优。
莫嘉乍一抬头发现面前居然占了个人,面色瞬间吓得惨白,刚才背离华庭吩咐的恐惧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腿一软,顿时跪倒在地。
“齐先生。”
齐优微微皱眉,眼底阴沉更浓。
莫嘉挣扎着站起身来,勉强行了一礼,哪里敢多看他,把头几乎埋到了地上。想起刚才华妩的吩咐,只觉得惧怕更浓,“小姐要问那书生的下落。”
“你说给她听了?”齐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莫嘉也不敢抬头。
“小姐她以奴婢全家威胁,奴婢不敢……”
“她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齐优面上在笑,五指却缓缓钩起。
这种背主弃信的下人,杀了也罢。
“……是小姐让奴婢告诉问奴婢的人,不必隐瞒。”
莫嘉丝毫不知道,她这一句话救了自己的命。
“行了,反正族长也没指望你能瞒得过她,”齐优不动声色收回手,他的唇极薄,偏偏颜色极为艳丽,冷笑时看起来分外凉薄,“下去吧。”
莫嘉再也不敢耽搁,急忙退下。
齐优缓缓摩挲着中指,看着华妩居住的方向,神色莫测。
你为什么还不死?
再度有了访客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某个打着一会就来看望妹妹旗号的好兄长在酒足饭饱后,才不紧不慢地过来串门。
“你果然没忘。”
华庭似笑非笑打量着妹妹,眉眼间自有一股凛然风流。
他似乎是刚从某个烟花地应酬回来,房内烛光摇曳,银色外袍上同色暗花隐隐间光华流转,一股糜烂的脂粉香缓缓弥漫开来。
“你也不想让娘知道,这件事和她最宠爱的儿子脱不了干系吧。”身体依旧虚弱,华妩瞥了华庭一眼,一副懒得理睬的模样。
从白天和莫嘉的谈话不难推测,华妩和华庭兄妹感情极好,既然确定华妩这次出事华庭脱不了干系,那么就算看起来再让人觉得不可理喻那也就是结果。
如果没有猜错,现在就该是华庭来补偿华妩的时候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华庭丝毫不以为意,“愿赌服输。”
“你答应过我的事。”台阶都送到了面前,华妩也就顺势勉为其难赏赏脸,轻哼一声。
“既然没忘,那就一起来。”华庭站起身,朝华妩伸出手。
面前的风流男子长身玉立,似笑非笑伸出手来发出邀请,实在是一副相当令人赏心悦目的场景。
“没力气。”
华妩懒洋洋瞥过那只手一眼,丝毫没有伸手的意愿,意思性下颔挑了挑。
华庭果然失笑,“小阿妩生气了?”
“不敢,我连命都快给你玩掉了,还敢再玩?”华妩的尾音拖得又软又长,附带备受宠爱的小姐应有的那点子小脾气,“我又不是什么九命猫妖,没断一条尾巴就能再活一次的道理。”
如果华妩出事真的是因为华庭的计划出了纰漏,华庭现在的容忍也就无可厚非,华妩索性将一个娇惯妹妹的脾气借题发挥,看华庭到底能退到什么地步。
其实换而言之就是……我就坐地起价赖皮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身体忽然一轻,华妩大惊失色,下意识一把搂住旁边人的脖子,怒道,“你干什么!”
“既然你不去,那就只好由我抱你去了。”华庭凤眼微眯,虽然是正色开口,但怎么听起来都带着一股调侃。
华庭抱的姿势异常熟练,而华妩的身体也自然而然搂上兄长的脖颈。明明是于礼不合的行为,但这对兄妹似乎做起来熟极而流,多半是从小抱惯了,长大也没有生分。
不过,即便是亲兄妹这也似乎过于亲密了。
华庭并不是招人讨厌的角色,华妩也占着人家妹妹的身体,为了避免招来怀疑,也就顺水推舟由他去了。
虽然华妩心里已经磨牙磨了千遍万遍,但脸上却还是一副恹恹没有精神的记恨模样。看在旁人眼里倒像是随时打算在华庭脖子上咬一口。
华庭抱着华妩出了门,一个活人的分量,在他怀里轻若无物,见华妩还是不搭理他,华庭轻轻一笑,下颔在华妩发顶蹭了蹭。
“乖,别闹,我替你出气。”
一路行去,侍女下人纷纷行礼,华妩留意观察,发觉没有一个人脸上有意外之色,看来华妩被华庭当做玩具一样抱来抱去在华家已经是司空见惯。心中虽然疑虑已经滚成了雪团,不过人在屋檐下,不低头也得被强摁头,华妩向来不会和自己过不去,也就罢了。
“齐优。”
走过一个转角的时候,华庭停下脚步。。
这是华妩第一次见到华庭身边最受宠爱的谋士。
齐优站在廊角,整个人仿佛被灰色笼罩,但抬眼看人的时候,除了那种和华庭惊人相似的洞察力之外,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
“公子,妩小姐。”
华庭微微点头,“一起来吧。”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华妩觉得一直低着头的齐优忽然蹊跷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完全是像看死人一样的漠然。
华妩一凛,再看过去的时候齐优已经低下了头,刚才那一瞬仿佛是她的幻觉。
☆、3抽丝剥茧
华家的秘牢竟然是在水下。
齐优在最前方带路,华庭走在当中,有意无意将二人隔离开来。华庭如此宠爱华妩,却并没有因为她的原因而疏远齐优,看来齐优的重要性远超过于她的想象。
不过话又说回来,华妩在华庭心里,真的有她猜测的那么重要?
顺着阴寒的石阶逐级而下,森凉的湿寒也就越发的冻入骨髓,恐怕被关在这里的人,哪怕没有死于酷刑,过不了几年也得因为风湿被活活折磨死。
华妩压下心中的微讶,面无表情跟着华庭往下走。
这么多年来一直盛名无衰的定西华家,由华宜一手打造的战功世家,威名赫赫,滴水不漏。上辈子甄家不知道往这里面填了多少死士,也没能探出来里面究竟都关了些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没想到今天居然有幸亲自到此一游。
哪怕现在顶着华家嫡小姐的皮囊,华妩内里那颗压根不属于原装的心依旧欣喜得不受控制的颤了两颤。
华庭身后似乎长了眼睛,她这厢小心肝刚一颤,那一头就听到他慢悠悠的发话,“冻着,一会就好。”
长在别人身上的虱子不痒,华妩在心中暗暗腹诽道。没发现不知不觉中对华庭的忌讳已经去了不少。
在不见天日的后宫中早就忘记真心二字怎么写,偏偏华庭对华妩的感情绝非作伪,一下就戳中了死穴。
华妩正走神,没留意华庭已经停了下来,没头苍蝇一般重重撞了上去。顿时鼻子发酸,眼前一片模糊。她还没从剧痛中缓过神来,身上突然一暖,一件厚重的披风围了上来。
一个略带三分笑意的男声调侃道,“公子你是单衣过九寒天的人,皮糙肉厚不打紧。这是打算让咱们金娇玉贵的妩小姐再躺上半年?”
“你这里什么都有,还怕没她的衣服?”华庭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某人还没来得及藏好的墙角处黑盒子上。
半开半阖的盒子里,暖玉的情趣用具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男声轻咳一声,不动声色挪了个位置,恰恰挡住了华妩的视线。
华庭这才收回目光,满意地看着华妩两眼泪千行的模样,慢条斯理续道,“看,这不是就用上了。”
一语双关,连华妩都替他觉得牙疼。
男声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摇着尾巴绕着华庭讨饶转圈,“可千万别!要是到时候老夫人以为我对妩小姐有非分之想,得……我还想多活几年。”
华庭没接话,齐优倒是冷淡地应了一句。
“这么些年难为你还没活够。”
一语正中红心,男声顿时哎哎的叫唤了起来,捂着心口眼巴巴看着华庭,“我说公子,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
看来又是华庭的亲信了,这个似乎对华妩敌意没那么重,调侃打趣信手拈来,当然也不排除是人家压根懒得和她计较。
华妩暗暗擦了把辛酸泪,她之前担心的狗不理现象没有出现,真是让人老怀甚慰。
等眼中泪意过了,华妩这才看清先前说话的男声本尊。明明是阴暗晦涩的地牢,他却穿了一身风骚无比的大红,一副活生生的浪荡公子模样。
这样的人,也能执掌地牢?
按照以前这身体主儿的性子,有什么疑问都是明白无误地挂在脸上,华妩照猫画虎,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红衣男的鄙夷。
红衣男人酒色氤氲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随即对华庭斩钉截铁道,“公子,妩小姐似乎在怀疑我的能力。”
“你还有男人的能力?”自从入了地牢后一直藏身在暗处的齐优嗤道,“就你那种用法,到现在……”
华庭看了二人一眼,目光凛冽如刀,齐优和红衣男子戛然而止。
“啊哟可真对不住……这地儿光出胭脂虎,能到这地牢里的都比爷们还爷们,忘了还有个娇小姐。”
嗯哼?胭脂虎?
华妩同情地摇了摇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真是勇气可嘉。
“龙轩,”华庭收回视线,“那个书生怎么样了。”
龙轩略带着些酒后的惫懒,揉了揉散乱的发髻,下颔朝后扬了扬,“天天叫人好生伺候着。”
“过年了,该杀猪了。”华妩幽幽道,提醒刀俎不要忘了还有块不怕死的肥肉。
龙轩点头的动作做到半路,硬生生一滞。
进入关押书生的牢房后,华妩只觉得太阳穴微微跳了跳。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刚站在门口就能冲的人将隔夜饭都吐出来,龙轩居然还颇为自得其乐,烧红的烙铁旁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壶烫好的美酒,三两个小菜,如果再配上乐坊美人翩翩来几段,活脱脱一个夜里寻欢作乐的好场子。
华庭似乎早已见怪不怪,龙轩令狱卒把桌子抬下去,给在场几人看座,还不忘贴心地吩咐按照各人口味端茶送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齐优面前摆着的居然是一杯蜂蜜水,甜蜜芬芳的气息配合他阴郁的面相,效果十足。
“拿下去。”齐优冷冷道。
“优优你向来身子弱,”龙轩颇为不怕死,情深意重地伸手就朝齐优左手抓了过去,“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了我的真心……”
后者阴测测地看了他一眼,径直端起茶杯朝着他面门一泼,动作既快又狠,华妩眼睁睁看着龙轩僵着只看似养尊处优的手被泼了个铺头盖脸,这才知道原来华家掌管刑狱的主管人居然半点武功也不会。
……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对面墙上吊着一个也许曾经被称为“人”的东西,华妩压下忽然泛起的恶心,仔细打量了那团模糊的血肉很久,这才嫌恶地别开眼,“这东西还活着?”
“你让他活就活,让他死就死。”华庭的目光在妹妹和墙上吊着的人之间来回逡巡,一条人命跟杀鸡屠狗没什么两样。
“律法……”无人知道,上辈子的华妩曾经熟读律书,在后宫中生存除了会邀宠献媚,朝堂才是宠爱的根本,“这事如果让官府知道,会很麻烦。”
大夏律法严明,夏泽上台之后更为森严,哪怕是世家,一样也要杀人偿命。
华庭的面色却因为这句话明显放缓了一些,安抚地揉了揉华妩发顶,“敢伤了我家阿妩的,十倍百倍偿还都不为过。”
进来这么久,书生也一直没醒,浑身已经看不出来皮肤和衣服的区别,只看见一团团黑紫色的东西粘在一起。
龙轩打了个响指,一盆混着辣椒的冰水从天而降,那团血肉顿时惨叫起来,华妩从来没想过人居然能发出这么可怕的叫声。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扭曲和痉挛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人。
更像是她幼时跟随家里去打猎时,看见下人们只为猎物的皮毛,把还活着的动物直接在颅上开条缝,像脱衣服一样把那团粉嫩的肉从皮毛里扒出来后随手就扔到了一边,肉团先前还会惨叫,在地面上沾着沙石滚动时还会活很久,后来连叫都叫不出来,抽搐很长时间后才会断气。
根本认不出来那曾经是什么。
血腥味太呛鼻,加上她并不习惯直接面对这种血腥异常的场景,上辈子她生杀不过一句话的事,干的是杀人不沾血的勾当。华妩胸中烦闷异常,脸已经变得煞白。
在其余三人看来,顺理成章的理解成了见到了仇人心情激动,以至于身体承受不住。
一只手在面前摇了摇,鼻端一阵直刺入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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