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此时身在暗无天日的地道中的夏泽出来看到面前是这般场景会作何感想?
地道内。
在夏泽的威逼下,张妃不得不含泪抱着小团儿当先第一个往上爬去,其他人也跟着一个个往上爬,最得力的下属已经被悄悄拉到了队伍的后列,夏泽则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了最后。
清凉殿的密道只有历朝历代的天子才知道,幽微这么几天来都没有追上来,显然是没有找到,眼下就让这些人先上去,万一有了个什么好歹,他也好朝着原路逃回去!
小团儿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出口处并不宽敞,张妃这些日子来挨饿受困,娇生惯养的身子也撑到了极限,先前是以为夏泽是看在小团儿的面子上才带上她,自然是百般精心照料,慈母模样堪称范本。
眼下希望破灭,对小团儿自然也就没了什么好脸色,手脚就更没了轻重,磕磕碰碰之下一个不小心把小团儿的脑袋磕在了石壁上,原本已经睡着的婴儿惊醒,哭声吵得张妃心烦意乱,手仿佛有千斤重,恨不得把他当场摔死在地上!
哭哭哭!除了哭什么用都没有!
忽然隐约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出口处的石板忽然动了动,两人顿时停止了谈话,目光齐齐投向了出口。
终于来了。
石板被缓缓移开,小团儿犹自在哇哇啼哭,张妃生怕引来旁人,恨得伸手在他身上狠狠掐了一把,小团儿的哭声更大了。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头缓缓探出了地道,华妩微微一愣。
张妃?
在地道内被封了几天,张妃的眼睛乍一见天光顿时拼命的流泪,随手把小团儿往身边地上一放就开始拼命揉眼睛,精致描画的妆容早就花了,被这么一揉顿时变成了大熊猫,说不出的可怜可笑。
待到眼睛能看清东西,她顿时被惊得惨叫一声,“啊!!!”
视野中的人像终于逐渐清晰,见是华妩和薛逸,张妃顿时由惊转喜,“皇上,皇上快出来,是薛大人!”
华妩:“……”
她的存在感就这么弱?
不过这也怪不得张妃,她一心只在后宫争宠,肚子里借的还是华庭的种,看见华家的人心虚都来不及,哪还会主动去和华妩搭话?
更别说薛逸在此,看来明显就是夏泽翻盘有望,她怎么会舍得到手的富贵去跟当时送她进宫的华庭?
开什么玩笑!
此时下面的夏泽等人早已跑了老远,一条獒犬把张妃请出来,再下去给夏泽等人“递话”。
张妃这时忽然反应过来小团儿的重要性了,一把把还在哭的孩子抱在怀里,又是一副慈母模样。
说不出的讽刺。
张妃想了想,故作姿态地理了理头发,冲薛逸风情万种地眨了眨眼。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是个什么模样,糊了的眼妆黑糊糊一团,还顺着泪水被擦得到处都是,华妩和薛逸同时齐刷刷一抖。
……真是造孽。
“薛大人辛苦了,救驾有功……”
她这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那边夏泽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带着劫后重生的庆幸。
“薛督主?”
张妃恨恨咬了咬牙,退到了一边。
下去的獒犬告知夏泽,彭将军已经和薛督主达成了协议,眼下正在外面相候,还请皇上放心。
夏泽此时已经是惊弓之鸟,好不容易得到自己最信任部下正在外相候的消息也是满腹怀疑。
“他为什么不自己下来见朕?”
“勤王军眼下正在四处搜寻皇上的踪迹,”獒犬的答话无懈可击,“将军要亲自巡查才敢确保皇上安全。”
夏泽将信将疑,但他的确只告诉了彭祁接应地点,这样说虽然有疑点,但却也合情合理,而这獒犬也没有半分用强的态势,无论是礼仪还是措辞都毫无瑕疵,心里也终于信了几分。
他薛逸本事再大,先皇还能告诉他皇家的逃命地道不成?
待到夏泽被扶出来才终于觉得不对,周围全是西厂的獒犬,半个彭祁的人都没有,顿时变了脸色。
“薛逸,你敢欺瞒朕?”
他目光一转,扫到一旁的华妩,“华妩?你怎么会在这里?华庭在哪?”
华庭被幽微迫害不得不背负谋害天子名头的事他是知道的,华妩早就和薛逸一块去了西北,马钧又是从西北而来,还和罗津合谋,又是华宜旧部……所有线索骤然联系起来,夏泽忽然悚然而惊。
他们都是一伙的!
“彭将军的确就在不远处,”华妩忽然轻轻一笑,盯着满脸惊疑之色的夏泽,一字一句缓缓道,“皇上若是不信,大可唤他来看看。”
夏泽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让他来见朕。”
他现在倒是又端起了皇上的架子,华妩也不拆穿他,拍了拍手吩咐一条獒犬,“去,请彭将军过来。”
眼见华妩如此煞有介事,夏泽的疑心却半点不曾消褪,“华妩,你是何时回的京城?”
“跟薛督主一起,”华妩笑吟吟看着他,“我还道家兄如此挂念皇上,皇上必然会多询问他,不想皇上竟然对他如此放心。”
夏泽现在疑心病发作,不知不觉中被她牵了鼻子走,“华庭为何不来见朕?”
华妩叹了口气,“皇上,家兄现在还被困在京城内,等着陛下发兵去救,不知陛下打算何时”
原来是有求于他?夏泽顿时觉得握住了华妩的把柄,又想起华妩和华庭,心中对薛逸也不免多了丝怜悯。
瞧瞧,你这么费尽心思去讨好人家,结果华妩心中心心念念的还是华庭。
“华小姐且放心,朕必将让你得偿所愿。”
“那就多谢陛下了。”华妩的声音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夏泽又开始自视甚高地摆起了姿态,她心中嘲意更甚。
就让你现在再得以一会,你期望报得越高,一会才会摔得越重,你要是这会就狗急跳墙了,岂不是枉费了我特意设下这样一部大戏的心思?
“来人,带娘娘和小皇子下去休息。”薛逸在一旁看着华妩演戏,无奈小团儿哭得实在是扰人,一想起这是华庭的孩子,好歹也算给他留了几分颜面。
“住手,”夏泽忽然打断了薛逸的话,“都在这等彭将军。”
他还是不放心,要一直等到彭祁来才肯让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薛逸收回了手,轻描淡写地看了华妩一眼,后者好整以暇地摇了摇食指,也就顺了她的意思。
原本还打算为你留一分脸面的,既然你一定要在这么多人面前闹笑话,那也怪不得旁人了。
彭祁来得并不快,换而言之,在夏泽几次欲大发脾气都压下来之后此人才姗姗来迟,甚至没有半分夏泽预想中的愧疚之色!
当看到彭祁一脸的不耐时,夏泽强压的怒气终于一瞬间被激发!
他咆哮着上前,重重一掌就朝着彭祁的脸挥去,“混帐东西!竟然……”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就被人阻在了半空,彭祁转过脸看他,曾经写满了忠诚的眼中此时只余下嘲讽,“有话就说。”
夏泽只觉得自己的手骨都被捏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瞬间就皱起了眉,他向来养尊处优,何时受过这般慢待?
“彭祁,你想犯上?”
彭祁冷笑一声,把夏泽的手重重往外一甩,“凭你也配?”
他的声音中满是刻骨的仇恨,一瞬间就把夏泽的期待拉至了冰点。
夏泽原本满心期待彭祁前来救他,却没想到竟然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是犯了什么魔障?”
不会的,彭祁向来对他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做出犯上谋逆的事!
“我倒是想要问你,我对你如此忠心耿耿,为你卖命,为你镇守京畿,为你除掉叛臣,”彭祁的眼珠都泛起了红,“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夏泽被他问得一愣,忽然间想起了彭襄之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你是为了彭襄?”
彭祁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忽然有了一抹哀怮,但也只是一刻,很快就消失不见。
“我把全部身家托给你,我也只有这一个弟弟,彭家上下三代都为大夏尽忠,不想到我这里竟然瞎了眼,认贼作父。”
夏泽怒极反笑,“你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东西反叛朕?”
这么多年来,彭祁一直忠心耿耿,甚至为了
彭祁笑了一声,“我是忠于大夏,可你,又算得上什么?”
夏泽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彭襄是罪有应得,”彭祁平静地开口,“我不会为了他违背自己的本分。”
“但是,你不是天子,我凭什么要为你守住江山?”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若惊雷!
夏泽腿骤然一软,原本死死捍卫在他身边的人也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为天子而死是本分,但若是为假货而死,那可就犯不着了。
更何况之前大家抱着的希望都是彭将军带着的大部队来翻盘,可现在看起来他们跟了这么多年的天子才是个假货?
除了少数的一两个人,绝大多数人都悄无声息地试图朝旁边挪,却被跟在彭祁身边的兵士瞬间亮出的兵器给吓软了脚。
“胡言乱语!”总算夏泽当了这么多年了天子,在最后一根稻草都断了的情况下还能保持镇静,怒声喝道。
“朕才是天子,彭祁你瞎了眼不成?若朕不是天家血脉的话,父皇又怎可能传位于朕?”
“先帝本来传位的就不是你,而是华庭。”彭祁冷笑一声,重重一口唾在夏泽面上,嘲道,“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真龙血脉?你不过是个野种!”
“证据呢?”夏泽冷笑一声,“就凭你们几个红口白牙,就敢血口喷人?天下谁不知道朕才是天子?”
“天下谁都知道你用了个妖道国师。”华妩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眼,“夏泽,你可还记得先帝的那份遗嘱?”
夏泽此时脑海中一片混乱,他一直知道先帝有血脉悄悄送出宫去,之前他怀疑是华庭,但后来的夏涛让他全然相信了血脉另有其人,不想竟然还是被耍了!
薛逸一直搂着华妩的肩站在一旁,手一滑一抬,一份明黄色的遗嘱就已经拿在了手上。他居高临下看了夏泽一眼,轻笑一声,“你莫不是真以为,先帝给我的这份遗嘱就是为了替我保命?”
“我虽然不才,但对付你却还是绰绰有余,一直留着西厂也不过是没有找到旁的更有趣的东西罢了。
西厂督主捏了捏旁边“更有趣的东西”的手一下,悠闲道,“你不该对小阿妩有所企图,更不该如此愚蠢,居然妄想能靠谎言欺骗天下。”
“人无信则不立,你先是杀了助你上位的甄家,又除了死心塌地的宋家,再是天下都因为你信了幽微而起义,现在连一直忠心耿耿的彭将军都背叛了你,不得不说,你这个天子真是做得失败之至。”
“原本你上不上位,当不当天子并不干我的事,”薛逸低头轻吻了一下华妩的发顶,“但奈何小阿妩一定要你死,我也没有办法。”
他的声音何其无辜,可惜夏泽死也不会忘记,从头到尾薛逸究竟在其中担任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把遗诏念给他听听,”华妩从薛逸手中抽出手,在后者惋惜的目光中吩咐道,“不然他还不死心。”
“遵命,夫人。”薛逸轻笑应了一声。
华妩瞬间红了脸。
待到遗诏念完,夏泽已经面若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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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想到,从一开始先皇就已经布下了一个针对幽微的庞大棋局,连他这个野种都不过是其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只可惜他还一直以为自己是最重要的一环,却不想从来都只是个障眼法,为的就是保住先皇最爱女人的子嗣。
华庭。
一个脚步声缓缓地响起,众人一致地朝着来人的方向看去,只见华庭身着金黄色龙袍,身后跟着一众精心打扮过的官员。
柳宁赫然在列。
“你怎么会在这里?”夏泽本以为柳宁没逃过幽微的魔掌,却没想到此人竟然也站在了华庭的身后!
柳宁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精致冰冷的就像一尊不食人间烟火的雕像。
一直在旁边站着的张妃早已面如死灰,此时突然转眼见到华庭,瞬间活了过来,发疯一般挣脱身边的人冲了上去。
“皇上,皇上,小团儿可是你的子嗣!”
她状若疯虎地把小团儿往前递,婴儿受惊顿时吓得哇哇大哭,张妃完全不管不顾,面上全是喜极而泣的神色,“我一直把咱们的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
还好她一直把小团儿抱在怀里,不然这会拿什么邀功?
早已瘫坐在地上的夏泽难以置信地看过去,他虽然早就料到小团儿多半也不是他的孩子,却没想到继宋瑶之后,张妃那贱人出轨的对象居然是华庭?
他从头到尾都戴了满头的绿帽子!这是一个男人最大的羞辱,更别说他还是一国之君!
薛逸恍若无事的移开视线,早就说让你把张妃送下去了,你自己要来再受一次侮辱,他有什么办法?
张妃原本以为华庭断然无幸,此时竟然让她见到了翻盘的机会,激动得大失分寸,“皇上,小团儿是咱们那次在华府……”
华庭微微皱了皱眉,“闭嘴,带她下去。”
一众如狼似虎的侍卫把张妃给请了下去,连带着她怀里的小团儿。
华庭不耐地移开视线,若不是当时为了以防万一,他怎么会留下这么一个子嗣?何况张妃还是夏泽碰过的女人,也就没必要再留在这个世界上了。
为夏泽殉情的忠贞妃子,谥号“贞”如何?
伴随着张妃惊慌失措的大哭大叫声中,柳宁忽然对夏泽开了口。
“你一直以为你子嗣单薄是因为幽微?其实并非如此。”
前帝师的声音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淡然,但夏泽却从中听出了分明的不详意味,他几乎是颤抖着嘴唇开口。
“你不要说。”
柳宁淡淡一笑,温柔如情人的耳语,“她都没有生出你的孩子,我怎么会让别的女人的孩子拔了头筹去?”
“宋瑶那种女人又算得了什么东西?就凭她能获取你的欢心?能除掉别的所有女人的孩子?”
“那不过是因为我早就给你下了药。”柳宁的微笑越发温和,“你是不是奇怪她死之后你子嗣就越发单薄?头些年还能有孕信,后来即便有却也最多不超过三个月就小产?”
“你早就已经没了当男人的能力了。”
夏泽恍若见到鬼一般死死盯着柳宁,却见后者缓缓勾起唇角,“我给你下了药,她既然没能活下来,你又凭什么活在世上?”
“柳宁!”夏泽从喉中发出一声带着浓重血腥的嘶吼,死死盯住自己曾经最信任的谋士。
柳宁却对他微微一笑,转身朝华庭躬身一礼。
“皇上,时辰到了。”
“皇上,勤王军已经在城外等候,您随时可以前去准备登基。”彭祁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开口。
华庭看了一眼执手并立的薛逸和华妩一眼,压下心中熊熊燃起的妒火,转身前去。
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待到他得到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可他却不知,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生。
待到华庭和众人离去,华妩伸了个懒腰,欢欣鼓舞地开口,“总算是走了。”
看了一眼死狗一般瘫在地上的夏泽,薛逸轻笑一声,“怎么,还没玩够?”
啧啧,小阿妩下手还真狠,若是换了他也得同情夏泽,多年苦功全被推翻不说,真真正正的众叛亲离。
“皇上可要亲眼看看?”那声皇上唤出来是甄绮当年少女时最爱的婉转音调,夏泽手一哆嗦,再看向华妩的眼中就充满了恐惧和怨毒,“是你在报复我?”
他不知哪来的力量,突然爬起来状若疯虎地想伸手去抓华妩,“阿绮,你一直在她身上是不是,你一直想要我的命是不是?”
他刚想伸手,却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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