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相信,”华妩嗤之以鼻,“柳宁人还在床上杵着,当我是傻子不成?”
“傻子倒也未必,”薛逸捏起华妩的下颔,满含深意地开口,“不如小阿妩来给我好好解释解释,我们的柳大人怎么会如此英勇的舍身为你挡刀?”
“他愿意上赶着扑上来难道我还能拦着?”华妩若无其事地瞪回去,“还是你宁可被刀捅了个对穿的人是我?”
这帽子可就扣得大了,薛逸捏着华妩的脸端详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端倪,这才似笑非笑松了手。
“在我心里,当然是小阿妩最重要。”
华妩丝毫不怀疑,柳宁之所以肯为她挡刀多半是把她当做了甄绮的替身。难不成他以为这样就能让他的负罪有所减少?
想得倒美。
不过这话就没必要在薛大醋坛子面前说了。
“如果我死在栈州,柳宁也同样受伤,这样看来倒还真符合夏泽惯来的苦肉计手笔,”华妩一字一句缓缓道,“你看,又替他洗脱了罪名,又能离间华庭和马钧的关系,最后让华庭安心为他所用,多一举数得的妙计?”
“可惜,夏泽眼下根本抽不出空来,”她忽然话锋一转,冷冷嘲道,“恐怕眼下夏泽眼里只看得到西南那个和他争位的冒牌货。”
“不过这样也好,西南闹得越大,华庭在京城也就越稳固,我们在栈州反而更安全。”
“但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是谁透露出去了消息?”薛逸的语气平静,但华妩却分明从中听出了森森的寒意。
敢在他面前对华妩下手,无异于当众甩了薛逸一耳光!
“谁透露出去的并不重要,”华妩摇了摇头,“先有我们来栈州,后有方黎刺杀被破,再有前后的天命之子失败以及各地的婴儿血祭,若是幽微再看不出来这次针对的目的是他,也就枉在国师之位上坐了这么多年了。”
“知道方黎是你身边人的恐怕并不多,”薛逸微微眯起眼,“虽然这次行刺或许并非华庭所为,但和他绝对脱不开干系。”
“他为什么会给我下毒……”华妩一想起柳宁所言依然觉得心头发寒。
她对华庭根本没有半分阻碍,可为何华庭却依然要赶尽杀绝?想起他之前的种种温柔缱绻,简直让人齿寒。
薛逸看了她一眼,凭他的眼力,自然不难猜出华妩现在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只是他并不打算为华庭剖白。
小阿妩,男人所做之事很多时候并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爱。
你只看到虎狼之药是华庭所下,难道就看不出来,他压根就不希望你嫁人,更不希望你有孕怀上别人之子?
你可以作为他的联姻工具嫁人,但最后的归属却只能是死在他身边。
“彭祁在西南跟罗津大战正酣,”薛逸有意转移话题,不让华妩在此事上继续纠结下去,“但似乎军粮运输上出了点问题。”
“朝中吵得正热闹,”华妩早就得知了状况,“夏泽现在并非唯一选择,那些自诩能力出众大可青史留名的臣子们开始心动了。”
“两边倒的墙头草,连真正的风向都没看清就开始急于站队……能保住命就是万幸。”
薛逸定定看了她许久,终于闲闲开口,“阿妩,你怎么知道西南的那个是冒牌货?”
华妩的心跳微微一滞。
“我一直以为我能对你的种种奇异之处加以理解,甚至可以耐心一直等到你来告诉我真相,”薛逸的面上在笑,但眼中却半点笑意也无,“可我一直等到了今日,甚至几乎把全副身家奉上,可看起来似乎真相依旧遥遥无期。”
这样的剖白对于薛逸来说罕见之至,华妩却非但没有半点荣幸之感,反而觉得浑身泛起了阵阵寒意。
“那么,我是否可以假设,华妩你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付出半分真心?”
薛逸的逼问来得全然猝不及防,前一刻两人还在你侬我侬地喂药分析形势,后一秒薛逸的话却让她如鲠在喉。
说,还是不说?
两人间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空前的沉默,华妩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底的倔强却不容置疑。
薛逸重重吐出一口气,“罢了,你爱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
“总而言之,江南之约对你来说,或许不过压根就是一场笑话罢了。”
华妩推开柳宁的房门时,后者正闭目养神。
有了号称可活死人医白骨的林凤举,救回来柳宁其实并不是太难的事,林大神医在给柳宁治伤时顺手给他先前的咳嗽用了药,以至于现在重伤过后的柳帝师竟然比没受伤前脸色还好。
华妩:“……”
见华妩前来,柳宁并没有过多的惊讶神情,反而冲她微微一笑,“我不方便起身,华小姐还请自便。”
“柳大人……身体可好?”终究曾经有过交情,华妩还是问了一句。
柳宁微微一愣,随即笑容漫上眼尾,“不妨事,倒是华小姐姑娘家身子弱,还是多养养得好。”
“不妨事……”华妩微微摇了摇头。
他二人多年的交情并不是作伪,就像华妩能看出柳宁绝大多数不为人知的喜怒哀乐一样,柳宁同样也能看出她的。
“华小姐看起来似乎有些心绪烦乱?”待到侍女上完茶退下后,柳宁看了她片刻,低声开口。
他的声音和煦如春风,是最能获取人信任的说话方式,但华妩却骤然惊醒过来。
“倒是真有事请教。”
“华小姐请说。”柳宁做了个请的手势,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却的确是认真聆听的样子。
“眼下夏泽一人在京城,安全可有保证?”华妩这话问得颇有些不明不白。
柳宁微微一愕,“自然是安全的。”
“那么,如果夏泽真的还能主持朝政,为何连军粮运输都无法保证?”华妩停顿了片刻,“夏泽比谁都希望早日擒回夏涛,就算今年乃饥荒之年,以他的一意孤行也会保证军粮,难道京中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华小姐为何如此了解夏泽?”柳宁忽然反问了一句。
甄绮的遗骨都日日夜夜伴着他,他自然知道她已经不可能复活,但眼前这个华妩,却实实在在是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对。
阿绮,是你借着她的身子来看我了么?
“并非我了解夏泽,而是一个人的秉性不会发生改变,”华妩微微勾起唇角,“从他借助甄家和幽微上位时开始,再到后来的扶植宋家,清除异己……如果你把一个人这么多年来的所有举动全都细细总结过,得出结论并不是件太难的事。”
“华小姐聪慧。”柳宁毫不吝惜的赞了一句。
“是甄皇后的消息灵通。”
华妩试探性抛下第一根萝卜,果不其然,对面的驴子立刻就抬起了头,“阿绮?”
“柳帝师应当清楚,甄皇后手中自有一套情报网络,柳帝师的班底……也在其中。”
柳宁的眼中先是现出一抹惊疑,随即惊疑转为热切,可最后却依旧只是矜持地道了一句,“阿绮说了什么?”
“想要推翻幽微,还得仰仗柳帝师。”华妩忽地轻笑一声,“天下读书人之首,柳大人……可还记得这句话?”
柳宁的瞳孔瞬间紧缩。
华妩漫不经心站起身来,“言尽于此,柳大人还请尽快养病,想来过些日子一同上京时不至于误了时辰。”
“华小姐留步。”在华妩打算转身出门时柳宁忽然沉声开口,“华小姐既然如此消息灵通,不知可否收到了最新线报?”
华妩微微眯起眼,“何事?”
“彭祁和罗津在大理遭遇战,彭祁大胜。”柳宁的声音是他特有的清贵随意,此时竟然带上了几分引诱,“但圣上却连下三道金牌,催彭祁速速回京。”
“连彭涛都不抓了,华小姐如此冰雪聪明,不如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华小妩和薛督主闹矛盾了=v=嗯小夫妻就是要闹闹小性子才能甜美嘛~~
最近都超级忙,所以更新时间不稳定囧rz……万一,万一哪天木有更也请大家原谅TVT我会努力保持日更的!
☆、169最新更新
华庭眼睁睁看着夏泽宣布下朝;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甚至对他屡屡投去的求见视线都一再视而不见……
从某一天突然开始;他递上去的所有折子都如同石沉大海,夏泽也再不像往日一般有事没事就召见他;变化来得太快让华庭有些猝不及防。
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华庭的失宠自然是有人喜有人悲,眼见得华庭依旧不死心地去求见夏泽,身后自然有人开始说起了风凉话。
“华大人;还不走?”
“陛下这段时间忙于军务,想来没什么时间吟风弄月,”一个文臣阴阳怪气道,“真不知道柳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啧啧,如果是柳大人……”
……
墙倒众人推,官场上从来最是耳聪目明;以他们那天子一贯的手笔,显然是有了更好的人选。
华庭恍若未闻,和平日一般笑容满面地与同僚们话别之后就径直找到了刘锡处。
刘锡得到消息后先是以各种理由搪塞,最后实在推脱不过去才慢吞吞走了出来,“哎呦我的华大人,您这是要来做什么?”
“想请问公公一句,皇上现在可有空?”
也亏得华庭平日里给这些太监们打点得不错,刘锡牙疼般搓了搓牙花子,“如果是张嫔娘娘,那自然是有空,但如果是您,那恐怕就没喽。”
眼见华庭还想再说,刘锡忙不迭摆了摆手,“我说您现在还是回去,等皇上一召见我就立时去找您,成不成?”
刘锡说话藏头露尾,但眼神却一直在朝着旁边瞟,华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看见一个小道士匆匆忙忙地抱着什么快步走了过去。
见华庭会了意,刘锡也就提高了声调,“华大人还是请回吧,陛下今日,没空。”
“那皇上何时才会有空?”可惜华庭偏偏没像他所希望的那般见好就收,反而相当没眼色的意图打破沙锅问到底。
“这……皇上的事,我这做奴才的如何会知道?”刘锡心中暗骂华庭不识时务,但却又摸不准圣心这次是不是真的打算彻底让他失宠,眉头下意识拧成了个川字。
“不是咱家不给大人您通报,实在是陛下传下圣旨,什么人他都不见哪……”
“烦劳公公通传一声,”华庭上前一步,动作极轻地往刘锡手里塞了叠银票,“皇上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都没有蒙召……”
但凡是宠臣,就没有不担心失宠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外廷和内宫其实差别并不太大。刘锡身为夏泽身边最受宠信的大太监,自然明白华庭的担忧。
他悄悄把银票往袖子里攒了攒,心中的不快也淡了几分,对华庭招了招手,小心翼翼把他拉到一边道,“最近皇上总跟国师在一起,西南的战事您也清楚,就别在这会来触霉头啦。”
“谢公公美意。”华庭点了点头,“还有一事想请教公公。”
刘锡略欠了欠身,点头道,“华大人请说。”
“这彭将军……”
华庭话还没说完,刘锡顿时勃然变色,忙不迭做出噤声的手势,“哎哟大人,您看皇上怕得等急了,我先进去喽?”
竟然是不等华庭说完,就一溜烟躲进了宫内。
华庭面无表情地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近在眼前却似乎遥不可及的宫阙,转身离去。
这些日子他一旦流露出失了圣心的迹象,不少官员的态度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华庭原本就是因着宠爱才能跟着彭祁学习如何掌管京畿防务,眼下彭祁还在从西南被召回的路上,夏泽又整日里不见外臣……
他的处境,可想而知。
待到华庭回到华府,已经是夜幕低垂。
华庭刚走到大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见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齐优手中提着一个灯笼,定定地站在门口。
“公子。”
华庭微微眯起眼,方才的酒意已经不翼而飞,“出了什么事?”
“隔墙有耳,”齐优露出了一个堪称古怪的微笑,“不如请公子入内说话?”
齐优默不作声地在前方引路,他向来寡言,华庭也不以为意,只是当他跨进房间的那一刻,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齐优会在华府门口等他回来。
幽微。
天人一般的国师正坐在房内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而从齐优的神情来看,幽微来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国师?”华庭停下脚步,冷冷地扫了一眼不知何时退到一旁的齐优。
他真是养了个吃里扒外的好下属!但眼前这一位现在不是理应在宫中伴驾?为何会出现在华府?
“华大人真是年少风流,”闻到华庭身上的脂粉香气,幽微略略吸了吸鼻子,闻到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酒香,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不过,人不风流枉年少。”
“我还以为国师现在应该正忙着陪皇上。”既然幽微如此说,华庭自然也就借着酒意在他对面坐下,“没想到国师竟然如此好兴致。”
幽微轻轻一笑,“华大人想必是有所误会,贫道此次前来是奉了皇命。”
“国师金口玉言,但说无妨。”华庭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目光流转间满含深意。
连夏泽都在你手里,还跟我谈什么圣旨?
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想来华大人有所误会,”幽微风轻云淡地开口,“华大人前些日子不是把我那不成器的孽徒送进宫?皇上这段时间对他很是宠爱……”
华庭心头微微一紧,幽微都这么说了,那方黎究竟是生是死?
他只是想着让方黎到宫里去走一圈过场就把人捞出来,可没想着把阿妩特意交代给他照顾的人弄成一具尸体!
“华大人大可放心,”幽微放下手中的茶杯,笑容越发圣洁慈和,“方黎和贫道究竟师徒一场,贫道不至于如此狠心。”
“那是国师自己的家事,”华庭还以一个同样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不知国师所奉皇命?”
幽微若无其事地打量了华庭片刻,“华公子果然是深明大义。”
华妩和方黎交好在他们来看并不算秘密,华妩在离开京城前肯定也会交代华庭照看方黎,但眼下他连方黎都祭了出来却依旧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这岂不是说明在华庭心中华妩压根就算不上什么?
真是失策了……
“国师不惜自断一臂也要忠君爱国,这等处事才更令人钦佩。”华庭好整以暇道。
这两人无声之间已经过了数招,幽微试探华庭对华妩的心意,华庭则以他知道方黎之所以在这种不恰当的时机对幽微出手实则是幽微故意引诱为之作答……
没有一个好东西!
既然双方都探知了对方的心意,幽微也就不再虚以委蛇,“华大人,不知你对彭祁突然折返一事有何看法?”
“这恐怕还得问国师才是,”华庭把皮球一脚踢了回来,“现在皇上对国师可是宠爱有加,华庭身为外臣……所知有限。”
幽微对华庭的暗讽丝毫不以为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想华大人竟然如此思念皇上,贫道自会好好禀报。”
华庭干笑一声,“国师费心了。”
幽微和蔼可亲地摆了摆手,“无事。”
华庭:“……”
“皇上向来对夏涛一事耿耿于怀,为何却在即将大功告成时紧急召回夏涛,这其中的关节难道华大人没有好好思量思量?”以幽微的身份地位,他自然是不会和华庭计较那些微末细节,甚至连斗斗嘴皮子那都得看他老人家乐不乐意。
“还请国师赐教。”知道戏肉来了,华庭当机立断站起身,冲幽微深深一揖。
幽微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皇上这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
“愿闻其详。”华庭面上恭谨,心内却在冷笑连连。
幽微谆谆善诱,“华大人你看,今日有个夏涛,明日再来个刘涛张涛,那这天下的稳定可还要不要?这百姓又该如何是好?”
“依皇上看来,夏涛此事不过旁枝末节,关键是要找出这背后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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