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夫人很快就要来了,”龙轩缓缓道,“我可以先告诉您,华大人的死,和国师脱不开干系。”
龙轩因为伤势的缘故说话分外吃力,他停顿了片刻,“您现在是在为马家军操心?”
马钧此时才察觉到,这个龙轩看起来虽然弱得跟白斩鸡一般,但着实是个人才,就凭着在他面前重伤还能恍若无事地和他谈条件来看,心智之坚定就已经远超常人。
“如果是因为马家军,那您大可不必操心。”龙轩吐出一口气,“我可以代替公子告诉您,这次清君侧的军队,将来”
“这话你还不如去向那些每年来慰军的钦差们学学,”马钧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拍着大腿大乐,“他们保证比你唱的还动听。”
对于这些所谓天潢贵胄,向来说一套做一套,口上的空头支票许得比谁都容易。
“脱贱籍如何?”龙轩抬起眼,“大夏向来户籍难变,马家军的情况想必马将军比我更清楚,至于事成之后……马将军的封赏自然不会少。”
没错,闻名天下的马家军内的不少人其实都是罪人,有些甚至自出生伊始就是罪人之后,这也就是为什么即便是马钧也只能把他们放在山上当土匪,依旧不敢让他们进入编制。
“我现在已经是西北王了,”马钧一副兵痞模样,横道,“难不成你家公子还能在我清君侧之后继续容忍我待在西北当我的土皇帝?”
这对于任何一个有志的天子来说,都是绝对不可能容忍的事。
龙轩咳嗽了几声,“马将军是聪明人,有些话我不说您也明白,我想现在对您来说,马家军的好归宿以及华夫人和小姐的安全才是你最应该关注的。”
“不妨这么说,如若没有您的帮助,公子迟早也会是这个天下的主人。”
他没有再说下去。
所谓狡兔死走狗烹,如果现在马钧答应加入他们的阵营,尚且还能有一个拥立之功,但如果眷恋权位……那么以后的下场。
不言而喻。
“这么轻而易举地暴露你家公子的实力,”马钧反而被他勾起了兴趣,“难道你们就不担心我反水?”
“您要是反水何必等到现在?”龙轩的目光中终于难得地露出了笑意,“您始终放不下华家的人,自然不会做出让华大人伤心的事。”
他是拿捏死了马钧对于华宜的忠诚!
马钧暗骂一声操蛋,这才对龙轩伸出了手,“需要不需要大夫?”
龙轩刚想借力就又摔了回去,捂着肋骨的位置苦笑一声,“劳驾,府上的大夫即可。”
“你不要林凤举?”马钧奇道。
龙轩脸色变了几变,“若是大人还打算和我在近期细谈的话,请务必……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尾毛最近JJ总是抽啊魂淡!
☆、159
马大将军最终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因为一时兴起做出悔恨终生的事。
好在龙轩也算坚强;在休养了几天之后就继续身残志坚地活跃在了阴谋诡计的第一线。
华庭的很多现状自然都不会告诉华妩;但这却并不能影响马大将军在和龙轩交谈完之后转而挑拣着透露给华妩。
开玩笑;他马钧效忠的是恩师,关华庭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什么事!
但是马将军毕竟离京城太远,很多政治中心的风云变动他根本就不清楚;在龙轩代表华庭的基础上,手握西厂情报网的薛逸是另一个对比的好人选。
他并不担心薛逸会和龙轩串通起来;就像华宜的手书透露给他的一样;薛逸完全能在这一局中保持中立,现在他肯跟着华妩来,其实已经是某种意义上的站了阵营。
至于另一种薛逸是不是借着华妩的名头混入栈州城;这种可能性着实小而又小;因而不在马钧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也是为什么薛大督主现在竟然收到了了最不待见他的将军府邀请的原因。
对于马钧的邀请,薛逸痛快地提出了条件:让他提供京内的情报没问题,甚至连最近京畿防军的变动都能涉及,但要求只有一个。
让他能够随意进出将军府。
薛大督主还真不乐意住在将军府里,把自己放在别人的眼皮底下,对于每天情报无数的薛逸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他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无非是方便见到华妩罢了。
对于薛逸来说,进出将军府虽然难,但却也不是不能做到的事,但现在华妩虽然能得到马钧的支持,但要让这位头脑精明的马将军尽快出兵,那就犯不着在这种小节上惹怒他。
但薛大督主又岂能是甘心吃这么大亏的角色?每天时不时出现在将军府膈应膈应马钧先不说,他的小阿妩身子还没养好,每天不看看怎么放心得下?
最后妥协的结果是……薛逸一天可进出将军府一次,不可超过一个时辰。
有了薛逸的臂助,马钧总算是如虎添翼,有些事情不看不知道,一旦细细追查起来才发现,那浮出水面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去年全国大旱后紧挨着大涝,即便富庶如江南等地也不过勉强达到盛年时的七成,西北在马钧的提前调度下也不过只能勉强保证不至于饿死,至于更偏远的西南之地甚至出现了颗粒无收的惨状!
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也亏得华妩等人刚过完年就动身来了栈州,还没到最恶劣的时候,兼之栈州境内有马钧亲自镇压,不然就他们这看起来不过寥寥数人的阵仗,一路行来早就被当做了砧板上的肥肉,哪会这么太平!
林凤举的家人是因为什么而死?就是因为饥民!
今年雪下的不大,开春又暖和的晚,加上立春以来根本没下过几滴雨,全国上下已经陷入了空前的紧张境地。
江南等地还好,西南已经开始有动乱的迹象,税赋再高,百姓都能咬牙忍,但如果是根本一家老小都快要饿死,邻里之间甚至易子而食的话,那么这就根本已经不是忍不忍而是活不活!
大夏的这个年过的并不安稳,也注定了接下来的一年必定是多事之秋。
从年初开始,西南等地就已经开始隐隐有不稳的迹象,加上马钧去年见收成不对就已经强制性去江南购了粮,各粮商也纷纷囤积存粮,意图好好的捞上一笔,即便夏泽已经下令开仓赈灾,但前些年都是丰年,粮仓里的粮食都放得生霉,自然有官吏们把心思打在了粮食上,转手高价卖给粮商,等来年收入时再贱价收入补上。
这在丰年时自然不成问题,越是鱼米之乡越是如此,但如果一旦恰好遇上百年难遇的大饥年时,竟然连江浙一带都出现了不少地方官仓空了大半的情形!
夏泽下令赈灾时才发现此事,龙颜大怒,杀了一大票的贪官,同时下令各米商不得涨价,但这又能抵得了多大的用处?
无良奸商任凭米烂在库里都不肯平价出售,夏泽又不敢真的做出强制抢夺米商家中屯粮这种激怒天下商人之事。
只能在派人下去一边四处调粮安抚饥民,一边让人加紧操练军队,随时准备予以血腥镇压!
马钧面前放着一本簿册,薛逸在他对面好整以暇地品着茶,顺带欣赏马钧的脸色。可惜马大将军几日不挂胡茬冒了出来,压根看不出脸色有什么变化。
薛逸默默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颔,恍若无事地别开了头。
胡、胡茬什么的,才不在意呢!
良久,马钧合上薄册子,深邃的眸子看向薛逸,“薛督主,此事可当真?”
“马将军这是在怀疑我西厂的能耐?”薛逸微微勾起唇角,反问了一句。
“如果真如西厂所言,华庭已经开始逐渐在京畿守卫中渗透自己的人,”马钧食指和拇指拈起那本薄册抖了抖,嗤了一声,“那他大可以继续这么借着这次镇压饥民的机会大肆换血,最后直接在京城逼宫就是,还要老子千里迢迢跑去给他造势?”
“马将军何必装傻?”薛逸淡淡道,“自古以来,从未尝有帝王不经任何造势,就连贩夫走卒都知道黄河石人,没有一个清君侧的好名头,那些顽固不化的老不死怎么会同意他名正言顺的坐上那个位置?”
他冷笑一声,“所有迫不及待上位的,从来都不过是留在清史上被人耻笑罢了。”
马钧惫懒地靠在椅子上,端起一杯茶喝了口顿时皱起了眉,“什么东西……来人,换酒来!”
沙场上出来的汉子,从来都是以酒当水,这种清淡淡的苦茶,也就是酸不拉几的文人和娘们喝!
薛逸不动声色地看着马钧大刺刺地喊人换酒,在马大将军向他投来询问是否换酒了目光时摇了摇头,“喝酒误事。”
马钧压根就没指望薛逸做出些爷们的举动,抱起一坛酒仰天灌了几大口,这才抬起手在嘴边随意抹了抹大呼一声“痛快”!
薛逸冷眼旁观他发疯,心中却在暗自计量。
眼下西南已经开始乱了,夏泽自然要派信得过的人去镇压,西北这边马钧是断然不能动的,年年这个时候鞑子都要进关打秋风,要是少了马钧,那西北的老百姓还不都得变成鞑子的“两脚羊”!
那么……夏泽会派谁去?能不能把最善战的大将调离京师?
“所以说,我最讨厌你们这帮子小白脸,”马钧打了个酒嗝,满口酒气地冲薛逸挥了挥手,“有话不能说出来,非得闷在心里?哪像个大老爷们!”
薛逸才懒得和这头蛮牛计较,眼下不过是看在阿妩喊蛮牛叔叔的份上,傲娇的薛大督主表示,他才懒得理这种人呢!
“瞧你那小样儿,”马钧仰头再灌了几口酒,哈哈一笑,“不就在操心夏泽会派谁去剿匪?”
没想到马钧竟然这么敏锐,薛逸心头不由微微一惊。
“少在那一副一惊一乍的小样儿,”马钧瞥了薛逸一眼,随手把酒坛子往地上重重一掼,酒坛子顿时被摔得四分五裂,“老子上战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玩蛋呢!”
薛逸怒极反笑,“马钧,你不必处处找着机会损我,”
马钧瞪了瞪眼,随即冷静了下来,露出一个痞气的笑,“我这什么都少,就是不少年轻力壮的西北男儿,个顶个的英俊强壮,家世还清白,我那乖侄女就是在家里待久了。”
他特意在“年轻”二字上加重了音调,言外之意,等华小妩见了世面,你这卖屁股的小白脸还不趁早哪来滚哪去?
薛逸心头一股邪火蹭蹭蹭地就窜了起来,表面上却还对他傲然一笑,“走着瞧。”
两人不欢而散,应该说,这是每次薛逸和马钧碰头之后的必然结果,薛大督主直到在回了西厂连喝了三盏凉茶后才压下火来。
“京里的消息来了没有?”
他的话音刚落,一条獒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回督主,有新消息。”
“念。”薛逸依旧有些上火,揉了揉太阳穴道。
那獒犬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尾巴,随即跪直了身体,“谣言现已从京城扩散开来,还放出了当年孙选侍狸猫换太子的可靠消息,眼下皇上在朝内的权威出现了空前的动摇。”
这也不奇怪,大夏的那些老臣们向来都以正统自居,夏泽上位时本来血雨腥风就招人怀疑,
“特别往西南和西北也递去了消息,”獒犬垂下头,“据说,当年先帝还有血脉流落在民间,眼下正在西南。”
薛逸瞳孔微微一缩,按照先帝的花心性子,有个这样的破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不过这样看来,似乎借一借势也未尝不可。
“那个孩子现在多大了?”薛逸若有所思地点着扶手,獒犬毕恭毕敬地看了他一眼,又忙不迭垂下头去。
“二十岁。”
“呵……是个大人了。”薛逸嘴角忽然浮上一抹笑意,“从哪里找到的?”
“从一个山村里,没见过什么世面,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临死前把孩子送回了老家,如果这次不是恰好那女人的哥哥嫂嫂实在穷的没办法,打算把他的玉佩当出去换别人家孩子的肉吃,也不会被找到。”
“哦?”薛逸眼中笑意更浓,“证物呢?”
“有先帝亲赐玉佩为证。”
“好,干得不错。”薛逸心情大好,毫不吝啬夸赞之词。
那条獒犬兴奋得微微颤抖,“谢、谢督主!属下一定万死不辞!”
“行了,让暗獒来见我。”薛逸笑了笑,命令栈州西厂的负责人来见。
一炷香之后,暗獒出现在了薛逸面前。
“督主。”
“有几件事,你去办一下。”薛逸吩咐道。
刚才的时间内,他已经把脑海中的思路清理了一遍,栈州这边暗獒是他特意留下的得力干将,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把那个找到的先帝‘遗腹子’给我尽快训练得人模人样,”薛逸已经敛了笑意,“然后找人资助军饷兵器马匹等等,只要势一起来,”
“对了,等到人模人样有追随者的时候,就让他去投靠罗津。”薛逸谈及镇守西南的大将时语气平淡,“罗津是个心眼活泛的,他知道该怎么做。”
“督主,”暗獒低声道,“万一罗津把他送上京怎么办?”
“训练好之前,把消息给我捂得严实一点,要是透露出去了半分,你们统统提头来见。”薛逸的声音中终于露出了杀意。
暗獒浑身一凛,“是。”
“放心,罗津是奇货可居的人,这个大夏,没你想的那么多忠臣良将。”
“给江南的风再吹大一点,”薛逸漫不经心道,“越是富庶之地,人心就越浮动,把这个消息吹得越广越好。”
“窃国者候,”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勾起唇角,“顺便把找到先帝遗腹子的消息也悄悄放出去,自然会有不安分的人去当探路先锋。
“是。”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信息量灰常大哟=v=少女们不要因为它看起来比较艰涩就放弃它TVT
☆、160
“百姓乃我大夏之本;还请陛下三思。”这是不赞成镇压的。
“陛下;户部实在是拿不出银子了……”这是坐山观虎斗的。
“陛下;如若真是先皇;陛下岂可手足相残?”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
种种推三阻四,倚老卖老。
这已经不是这段时间第一次出现的场景,提议一再被否决;夏泽面上的笑容也越发的挂不住起来。
不管是不是涉及到国计民生,只要和那个所谓的他的兄弟挂上钩;就会被那群老不死的一致反对!
夏泽恨得几乎咬碎牙;他哪来的便宜兄弟!这分明就是之前的谣言导致的后果,在愈演愈烈却又找不到真凶的情况下,谎言说一千遍也会变成真理;更何况原本就曾有过令人怀疑传言的孙选侍!
“陛下……”
一个老臣还待不知深浅地要开口;夏泽怒气冲冲地站起身,“退朝!”
言毕,他也再不给这些所谓的老臣留颜面,怒而拂袖而去!
那老臣是两朝元老,在先帝在时就颇为受宠,夏泽继位后更是自诩功臣自居身份,不料眼下竟然被天子把最重要的面子落了个彻底,当即嚎啕大哭作势就要撞柱自尽。
“先皇,老臣无用,兄友弟恭……”
他撞柱子的奔跑速度比散步还慢,以至于才“跑”出几步,就被其余臣子一拥而上抱住,各说各话,纷纷各怀心思地劝慰起来。
一时间,大夏最高的朝堂上热闹如菜市场。
“都闹腾什么?”柳宁的声音冷淡地响了起来,原本平日里惯来是一派清雅的声音,冷下来却足以让人噤若寒蝉。
柳帝师能稳居第一宠臣的位置,从来靠的不仅仅是圣眷。
那些倚老卖老的臣子们原本还不屑一顾,但随着周围的文臣逐渐回到自己的位置,他们这才发现,少壮一派和元老一派已经分得泾渭分明。
“身为臣子,不思为陛下分忧,反倒倚老卖老……”柳宁忽然露出一个云淡风轻地微笑,“想必毛大人是忘了,宋家的党羽可还没铲除干净?”
宋家判处的可是谋逆!
刚才还在地上哭天抢地一派伤心欲绝的老臣顿时止住了眼泪,颤抖着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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