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娇娇支愣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一见楚容还坐在他身边,有些来气,这人是木头还是冷血,怎么不知道进去劝劝自己的母亲。
“听见有人哭,你怎么不管?”
“你……自己坐着可以吗?”
费娇娇被他气得差点吐血,点点头,告诉他不必理会自己。
这个人若是当了皇上,江山等不到第二天就会易主。
费娇娇不顾宫女的目光,跳下凳子,悠闲的欣赏着大殿内的陈设,只当是免费皇宫一日游吧。
大约一个时辰左右,燕长卿铁青着脸回来了。
听到声音,楚容奔出来,一看燕长卿的脸色,他就知道这件事已经无法改变了。
“容弟,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受到欺辱。”燕长卿握着楚容的双手,楚容低下头,如玉的肌肤,苍白的近无血色。
“母妃她的情形非常不好,我怕走了以后,母妃她……”楚容哽咽着。
费娇娇淡定从容的欣赏着眼前的画境,一个英姿勃发,一个柔美如玉,真是养眼。
“不要担心,有皇舅舅在,淑妃娘娘不会有事的。你准备一下,我也要回去了,明天,咱们就要出发了。”
“卿哥,我们还能回来吗?”
“能,一定能!”其实,燕长卿也不知道。
一个月前,越国大军压境,国丈鼓动群臣集体上书,以每年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以及送一名皇子作为质子的代价,让越国退兵。
费娇娇在心底里长叹一声,一定能吗?脑海里闪过中国历史上那些有名的质子的命运。
除了嬴政的父亲异人因为有吕不韦的帮助,历尽艰辛,终于回到秦国,有哪一个质子,是全身而退,有好下场的。
“肥小孩,我们回去吧。”
费娇娇第一次非常顺从的任由燕长卿抱着,出了宫,上马车回到公主府。
金阳长公主并没有随他们回来,燕长卿领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把她放在榻上,盯着费娇娇良久,没说一句话。
“肥小孩,我要走了,不知道这一去要多少年,我会给你写信,你也要给我写信,记住了吗?”
“记住了。”
“这是我的金镖暗器,上面有麻药,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用这个扎他,不过,最好别用上。我知道你听得懂。收好了吧。”燕长卿打开费娇娇的荷包,把金镖放了进去。
还没扎紧袋子,又倒了出来,看看上面绣得图案,皱眉问道:“这是你绣地?”
费娇娇点点头,前一世,她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所以,她学会绣花之后,给自己绣了一个十字架。
她打算,自己的刺绣手艺,维持在这个状态就好了。
燕长卿取下自己的荷包,倒出金豆子,把金镖放了进去。
费娇娇俯身捡起金豆子,装进荷包,燕长卿一怔,哈哈大笑,这个肥小孩,真是既贪吃又贪财。
“费娇娇,我明天早晨就要走了,你今天就别回家了,明天送我。这一走,或许三五年都不会回来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欺负你了。”
费娇娇点点头,扬起俏脸,笑道:“那你去欺负谁?”
“对,我去欺负死他们!让他们知道,楚人不是懦夫!”燕长卿顿时豪气干云,一扫脸上的阴霾。
“我给你讲两个故事吧,是我娘讲给我听的……”
费娇娇尽量用简洁的语言,把卧薪尝胆和胯下之辱,稍加改编,讲了一遍。
燕长卿赞赏的拍拍她的小手,感慨地说道:“肥小孩,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我就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不管你的故事是不是你娘讲的,其中的道理,我已经明白了,大丈夫能忍天下之不能忍,故能为天下之不能为之事。是不是?”
费娇娇瞥了他一眼,摸摸肚子,“我饿了。”
“呵呵,走,我带你去吃东西,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我让他们做。”
“我喜欢吃鱼。”
“好,我让他们多做几个菜式。”
费娇娇想着他明日就要走了,所以,吃饭的时候非常配合。
吃过饭,又坐了一会儿,天就黑了。
燕长卿已经派人通知了费家,所以,费娇娇今晚和燕长卿睡在一起。
长公主的侍女给她洗过澡,换了一身全新的睡衣,两个人躺在了床上。
“费娇娇,你不尿床吧?”
“从来不!”费娇娇有些生气了,翻个白眼,转过身背对着他。
“肥小孩,生气了?”
“肥小孩……”
“费娇娇,只要你扭过头来,我就给你一把金豆子。”
金豆子无比诱惑,费娇娇爬起来,伸出白白的小胖手。
燕长卿苦笑不得,只好去找金豆子。
“这个锦盒里面,都是皇舅舅赏赐的好东西,反正你以后还会嫁过来,这东西,就送给你吧。我知道你们家并没有什么钱。”
费娇娇觉得自己看到了杜十娘的百宝箱,珍珠玛瑙,祖母绿,猫眼石,夜明珠,金豆子,东珠,镶宝珠的金链子……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这些都是我的?”
“是我们的,等你及笄,我就回来娶你,这些东西,你要带回来,除了金豆子,其他的东西都不能动。”
费娇娇点点头,这些金豆子,足够他们一家十年的花费了。
燕长卿看她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珠宝,轻轻一刮她的鼻梁,“肥小孩,睡觉吧,你明天要送我。”
费娇娇搂着锦盒躺下,燕长卿一把夺过,放在旁边的几案上。
两个人默默地躺着,费娇娇灿若寒星的眸子凝视着燕长卿,自己长大以后,真的要嫁给他吗?他还能回来吗?
今日的他们,还不知道,这一别,就是十年。十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第十四回 归来
时光荏苒,仿佛是弹指一挥间,十年光阴,已飞驰而过。
费娇娇的父亲,如今已升任工部侍郎,故而一家人都居在京中。
费东河已经成亲,恒氏育有两子,现在太原府清徐县做知县,明年他即将任满。
费东海去年考中秀才,现如今在上京城外的西山脚下,大楚最好的书院鹿鸣书院读书。
秋老虎发威,天气好像比夏天还要热,费娇娇百无聊赖的躺在绣榻上,听着窗外秋蝉的聒噪声,愈加烦闷。
“小姐,小姐……”
丫鬟凤蝶面带喜色的走进来,连声呼唤着费娇娇。
费娇娇有气无力的抬抬眼皮,“我没睡,有事说。”
“世子回来了。”
“世子?那个世子?”费娇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凤蝶喊了一声在树底下绣花的凤丽,然后对费娇娇说道:“就是燕世子啊,越国的月娥公主要嫁给太子殿下了,所以,燕世子就可以回来了。”
凤丽放下绣活,进房间,两人合力扶着费娇娇坐起来。
“小姐,您还是多走走,这段时间您好像又胖了一点。”凤丽一向口无遮拦,费娇娇又待她们宽厚,所以,凤丽总是提醒费娇娇的体重。
费娇娇眯着眼睛,燕长卿要回来了?回来就回来,与她何干。
最初,他们还有书信来往,第三年,他们就断了联系。
虽然断了联系,关于燕长卿的消息还是源源不断的传到她的耳中。
比如说燕长卿和楚容各自收了越王赐给的美人两名,
比如说,燕长卿在不知为何突然喜好上了男风,居然和越国一个大臣的公子争起了娈童。
比如说,楚容突然中毒,然后在病榻上躺了几年,去年冬天,最终不治身亡。
比如说,燕长卿的妾侍和娈童打了起来,差点出了人命,最终闹到了越国的金銮殿上。
这几年,秦家的势力越来越大,太子之位也定了。
十年间,皇宫只生了三位公主,秦家已经扫除了所有的障碍,只有燕家因为军权在握,还能与秦家一较长短。
只是,自从楚容死后,皇室一脉,只剩了楚雄,金阳长公主似乎灰了心,虽然居在京中,却很少踏足皇宫。
七年前,她又生了一子,如今已经长成垂髫小儿,燕长锦天资聪颖,读书过目不忘,五岁上,便可吟诗作对,出口成章。
喜得长公主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至于那个不长进的儿子,就当他死在外面了。
金阳长公主对费娇娇倒是一如既往,总是遣人送些小礼物到府上,言说是自己一念之差,耽误了费娇娇的大好年华。
费娇娇并不在意,她现在也是声名在外。
上京人都知道,户部侍郎费文仲的女儿,胖得走路都需要人搀扶,平常轿子,根本坐不下。
前年春天去踏青的时候,费家大小姐竟生生把一座小木桥压塌了,虽然真正的原因是那座木桥,年久失修,当天走的人又多,木桥吃重不住。
还有一点,费家大小姐小时候抓周一鸣惊人,长大了却什么都不会,那胖手,连个绣花针都捏不住。至于那些世家小姐引以为傲的琴棋书画,跟费大小姐也沾不上边。
在此之前,费娇娇早就想好了,如果燕长卿回来,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一定会退亲。
她这样子,也不会有人娶。
费东河向她郑重承诺,如果燕长卿退亲,如果日后没人娶她,他就养她一辈子。
费东海也不甘居人后,答应以后爹娘不在了,她这一生,就由他来养了,保证不会掉半两肉。
“小姐,您怎么又躺下了,婢子还没有说完呢,您得赶紧换身衣服,公主府的马车早就到了。”
两个丫鬟费力的扶起扶起费娇娇,如今这两个丫鬟力大无穷,全都拜他们小姐所赐,小姐的身量,能把她们两个人装下还有富余。
凤蝶想起夫人的一脸愁容,暗暗叹了一口气,但愿,世子不要退婚才好。
衣服还没换完,曾姑就来亲自来催了,公主府的车夫有些不耐烦了。
曾姑看看费娇娇的衣服发式,也是暗暗叹气,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怎么到了小姐这儿,就反过来了呢?
小时候水灵灵的大眼睛,现在被脸上的肉挤成了一条缝,怎么看都像没睡醒的模样。
其实,费娇娇有时候也挺内疚的,尤其是看到柳氏对她一如往昔,甚至是对她比小时候更好,所以,一看到柳氏眼含泪花的时候,她就想,如果自己不这么胖,娘亲就不会这样伤心了。
柳氏现在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如果世子回来想退亲的话,娇娇就不嫁人了,爹娘养你一辈子,断不会草草找个人家把你嫁了,让我的女儿受气去。
费文仲这些年仕途很顺,如今朝中分为两大派,他自然是站在燕家这边的。
因为有个能干的妻子,在三年前,柳氏用开铺子赚的钱,买了现在的宅子,和他们原来的小院子,不可同日而语。
费家只有费文仲夫妻,李氏,费娇娇等几个主子,费东海住在书院,每个月只有两三天在京中。其他人,都在映川老家。
费文仲现在年纪也老了,所以,在女色上淡了很多,柳氏也曾说再给他纳一房年轻的妾室,费文仲没同意,现在朝中情形,已经硝烟弥漫,每天政事都忙不完,哪有时间想别的。
因为只有一个女儿在跟前,又是谪女,虽然费娇娇又懒又胖,费文仲依然很疼爱女儿。
费娇娇的绣楼,比他们夫妻住的院子布置的还要奢华,但凡女儿张口,夫妻俩无有不应。
费文仲觉得女儿是个福星,自从她出生,他们这一房的日子,可谓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他的兄长,虽然当初分家拿了大头,现如今的日子,却十分艰难,那些铺子,被他们卖了七七八八,然后,兜兜转转,又到了他的手中。
几个庶子,虽然学问不好,却被柳氏教导的个个成了踏实肯干的生意人,他们在映川县,如今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了。
再过几年,他就致仕回乡,做一个悠闲自在的富家翁去。
从绣楼到前堂,虽然当中歇了三次,费娇娇还是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费文仲还在衙门办公,只有柳氏在家,柳氏叮嘱了几句,便让曾姑和凤蝶陪着娇娇上了马车。
费娇娇来过公主府不下十余次,对眼前的景致,早就失去了兴致,加上天气炎热,马车颠簸,早就头脑沉沉,昏昏欲睡。
曾姑用力掐了一把费娇娇,低声道:“小姐,回家再睡。”
费娇娇睁开眼,跟着侍女的脚步,一步步向前挪。
终于到了,费娇娇努力睁大眼睛,迈过了门槛。
“娇娇,你来了。”
“娇娇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金安。”
“娇娇姐姐,你怎么不和我打招呼。”长锦笑着跑上来,上下打量后低声道:“姐姐,你好像又长胖了。”
费娇娇笑了笑,从袖笼中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燕长锦。
侍女搬了椅子放在长公主下首,燕长锦将自己的椅子挪了挪,挨着费娇娇坐下。
寒暄了几句,长公主入了正题,“娇娇,长卿回来了,现在在宫中觐见皇上,一会儿就回来,你马上就要及笄了,等及笄礼过后,你们就成亲吧。”
费娇娇故作娇羞的低头道:“娇娇一切听长公主吩咐。”
长公主有些不自然的笑笑,亏得当初定了娇娇,否则,就算是贵为高密侯世子,又有谁肯把女儿嫁进火坑里呢。
第十五回 变了
燕长卿还没进门,就看到了一个肥胖的身躯背对着他,似乎在做着掩口而笑的动作。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吓了一跳,真是让自己叫的吗,未免也太胖了。
“长卿,你总算回来了。”长公主无意间抬头,看到了正迈步进门的儿子,心里疑惑为何内侍为何没有出声呢?
“哥哥回来了。”血浓于水,燕长锦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哥哥,还是很亲近的。
费娇娇身体一僵,他就在自己的身后了,也不知那个专横跋扈的男孩子,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费娇娇吃力的站起来,此时,燕长卿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这个人,还真的是变了,紫色的宫锦袍服贴合在他的身上,凸显出他修长挺拔的身材,面如冠玉,长眉入鬓,一双寒星般的眸子顾盼间犀利如飞刀,鼻梁高挺,薄唇微微上翘,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那笑容,是一种嗜血的冷笑,令人不敢逼视!年少时的跋扈与青涩,在岁月的磨砺下,积淀成为内敛,沉稳,冷峻,高贵,威严。
“长卿,你这是?”金阳长公主看到儿子换上了郡王服饰,有些惊讶。
“娘,皇上今日封我为汾阳王,高密侯世子之位,封给了长锦。圣旨下午就到了。”
金阳长公主掉下眼泪,她很明白,这是皇兄在补偿她们母子,又有何用,现如今,皇室只剩楚雄一脉,纵然自己有千个不喜,万个不悦,仍然要面对现实,没有了楚容,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娘,您这是做什么?孩儿好不容易回来,您应该高兴才是,再说,您又添了两个聪明可爱的孙子孙女,我可不希望每天看您哭哭啼啼的。”
金阳长公主有些尴尬的看向费娇娇,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这件事。
燕长卿转过头,上下打量着费娇娇,撇嘴嘲讽道:“费娇娇,你还真是肥,如果不是母亲非逼着我娶你,今天我一定退亲!”
“长卿,你若再敢说出一句伤害娇娇的话,娘便请家法伺候!”
金阳长公主气得浑身哆嗦,纤纤玉指颤抖着指着燕长卿,脸色煞白,若非费娇娇出手扶住她,想必早已瘫倒在地了。
金阳长公主坐下后,神色缓和了许多,她招手示意费娇娇来自己身边。
“长卿,娇娇还有一个月就及笄了,明日,我就安排人准备你的婚事,虽然说时间上仓促一些,但我一定会让这场婚礼办的隆重,我让让世人知道,娇娇是我燕家明媒正娶的媳妇!”
燕长锦在一旁笑道:“好啊,娇娇姐姐,我就早就盼着你嫁过来呢,等你嫁过来,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玩了。”
“皇上可有赐你府邸。”
“下个月在汾阳建府,只是,我现在是骠骑大将军,每日需上朝参政,所以,不能离京,皇上特准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