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再见
就这样,费娇娇再回到映川县的时候,摇身一变,成了高密侯世子的未婚妻。
费文仲本来还忧虑一年之后,找谁的门路为升迁铺路,现在好了,高密侯的亲家,这官位的事情,自是不必发愁了。
果然,丁优满期,柳氏带着费娇娇去了一次高密之后,费文仲便外放刺桐城知州。
费娇娇在刺桐城生活的这四年,很快乐,因为年纪小,柳氏并未对她严加管束。
刺桐城东濒浩瀚的东海,北、西、南三面环山。晋江穿过城市南部,注入东海。
刺桐城是楚国对外通商的重要港口,有着上千年的海外交通史,是一座历史悠久、风光秀丽的港口城市。这里可以见到形形色色的海外来人。
凭着这些,费娇娇判断,这个刺桐城,应该就是现代的福建泉州,因为泉州的雅称就是刺桐城,刺桐城街头巷尾遍布的绚烂如火的刺桐树,更是验证了费娇娇的设想。
费娇娇犹还记得唐代诗人陈陶的一首诗:
仿佛三株植世间,风光满地赤城闲。
无因秉烛看奇树,长伴刘公醉玉山。
海曲春深满郡霞,越人多种刺桐花。
可怜虎竹西楼色,锦帐三千阿母家。
石氏金园无此艳,南都旧赋乏灵材。
只因赤帝宫中树,丹凤新衔出世来。
猗猗小艳夹通衢,晴日熏风笑越姝。
只是红芳移不得,刺桐屏障满中都。
不胜攀折怅年华,红树南看见海涯。
故国春风归去尽,何人堪寄一枝花。
赤帝常闻海上游,三千幢盖拥炎州。
今来树似离宫色,红翠斜欹十二楼。
直疑青帝去匆匆,收拾春风浑不尽。
四年任满,费文仲带着家人回京述职,等待再次升迁。
刺桐城虽地处边远,却是一个肥差,只要没有大错,之后肯定是更上一层楼。
所以,费文仲这一路上都很高兴,每到一座城池,都会带他们兄妹游玩一番,方才赶路。
时值春天,一路上春风和煦,春意盎然,连带人的心情也是如沐春风。
这次到京城,费文仲除了述职,还要为费东河成亲,然后,赶回映川县,等待参加乡试。
经过两个月的长途跋涉,费文仲一家,终于来到京城。
费文仲到刺桐城上任的时候,只带了柳氏和李氏以及费东河三兄妹。
费家在上京城内有一座两进的院子,虽然不大,但足够住了。
这处宅院,是柳氏的兄长步军司副指挥使柳逸给买的,柳家只有兄妹二人,一向感情极好,但凡柳氏的事情,柳逸总是先一步铺好路,不会让妹妹受半点委屈。
这一路上,不是坐船,就是坐车,费娇娇早就疲惫不堪,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身肉,掉了不少,让费娇娇非常沮丧,她发誓,到了上京,一定要吃回来。
这辈子,她要做一个只懂吃喝玩乐的米虫。白白胖胖的米虫,燕长卿一定不喜欢。
费娇娇笃定,就是燕长卿退亲或者休了她,哥哥也不会嫌弃的,今生有个好哥哥,吃喝不愁了。
一觉醒来,费娇娇发现哥哥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揉揉眼睛,灿烂一笑,露出一口碎玉般的小白牙,“哥哥。要吃饭了吗?”
费东河失笑道:“娇娇,下次换个别的词好不好,怎么睁眼就是吃,长公主殿下一直在上京,听说你来了,就派素秋姑娘来接你,要你到公主府去住几天。”
费娇娇笑容顿失,翻翻白眼,撅着嘴问道:“那个燕长卿也在吗?”
“不知道,快换衣服,我在门口等你。”
费娇不喜欢丫鬟服侍,房内的丫鬟最多帮她打水洒扫之类的,穿衣,梳头,都是亲历亲为。
费东河等了一会儿,费娇娇就出来了,依旧梳的丱发,两边发椎上各绑了一串七彩的琉璃珠子,琉璃珠在阳光折射下流云漓彩、美伦美焕;晶莹剔透、光彩夺目。愈发衬得她肤白胜雪,眼眸如星。
费东河微微颔首,自己的妹妹,从小就知道如何装扮自己,这等容貌,配那世子,绰绰有余。
素秋看到费娇娇,先是一怔,然后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心道,长公主果然是好眼光,娇娇越大越好看了,不知道及笄以后,是否比现在还美丽。
柳氏没有想到,长公主的消息这么灵,他们昨晚上刚到,早晨就派人来接了。
女儿早晚是人家的人,能博得长公主喜欢,也算是她的福气,嘱咐了几句,便让曾姑送她们出去了。
费娇娇上了马车,一如往昔,正襟危坐,端庄恬静,让素秋更加喜欢了。
马车到了长公主府,素秋刚下马车,就听府门口有人问道:“素秋,你这是去哪儿了?”
听到世子的声音,素秋赶紧福身行礼作答。
费娇娇在马车里攥了攥拳头,真是冤家路窄,还没进府,又看见他了。
车帘掀开,燕长卿嘴角微微上扬,这个丫头,居然变瘦了,好像,好看了一点。
勾勾手指,口气温和的问道:“过来吧。”
费娇娇决定装作不认识他,起身走到门口,却不理他,径自看向素秋。
素秋微微一笑,道:“娇娇小姐,这是世子,难道您不认识了吗?你们见过的。”
费娇娇撇撇嘴,如果不是她保有上一世的记忆,怎么会记得这个虽然面如冠玉,却双眸如冰的臭男人。
费娇娇决定打击他一下,思及此,缓步走到世子面前,声音甜美,“大叔,抱我下去。”
果然,世子的面色一下变黑了,炯炯的眼神,毫无温度的冻住了费娇娇的笑容,如同一头杀气凛然的猎豹,看向待宰的小鹿。
“大叔,谢谢你。”费娇娇没有失去半点礼数,离开世子的怀抱,马上行礼致谢。
世子低头在费娇娇耳畔咬着牙低声叱道:“我是你未来的夫君,不是大叔,不许胡乱称呼。”
费娇娇仰头看着燕长卿,眼神澄澈明亮,纯净得就像冰山上流淌下来的雪水,却在燕长卿的威胁后,盈盈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氤氲雾气。
燕长卿刚刚筑起的坚硬外壳,在这一刻,轰然倒塌,瞪了一眼费娇娇,对素秋说道:“素秋,你带她去见母亲吧。”
燕长卿掸掸锦袍,迈步上了台阶,修长的身材,拖着不断拉长的影子,翩翩离去。
素秋叹了一声,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安慰费娇娇,因为直觉告诉她,他们这次的会面,败下阵的人,不是费娇娇。
一路上,素秋都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形容这对小冤家。
而费娇娇,却在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观光旅游。
长公主府占地宽广,房屋有400余间,整体建筑宏伟壮观,布局严谨,体系庞大,结构精巧。前后共五进院落,自外垣以内有正门三间,正门两侧石狮子一对。主体建筑有大堂、二堂、仪厅、大厅和承庆楼。中轴对称,东西两侧是跨院,又由若干小四合院构成,重重四合院又由道道垂花门相连。西院建有、祠堂、客厅、议事厅、书斋、练武场。东侧为生活区,有戏楼、长公主和侯爷的院子、燕长卿的院子,仓库、膳房。
王府的后面是花园,花园内假山逶迤,亭榭隐约,棠云梨雨,竹影摇曳,鸟语花香,景色幽雅怡人。
花园内有十一座院落,一百多间房舍,基本处于空置状态,这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戏楼、并设有花窖。五座造型各异的凉亭,三座低栏平桥,潺潺流淌的泉水,环绕着叠石耸立的假山,一派江南园林景色。
府内堂舍丹青斗彩,楼阁雕梁画栋,花苑姹紫嫣红,桦柏巍然参天。整座王府,肃穆古雅,气势恢弘,处处体现着主人的华贵。
长公主府,是上京城内,除了皇宫外,最大最奢华的建筑。
费娇娇看得眼花缭乱,头疼的想,以后若真在这里生活,光是走路也会让她变瘦的。
第十二回 质子
金阳长公主还没有来得及细看费娇娇,侍女就来禀报,皇上口谕,着刘公公宣他们母子速速进宫,要带上费娇娇,因为皇上想看看未来的世子妃。
三人上了马车,费娇娇静静的坐在长公主身边,眼帘低垂,将对面坐着的燕长卿视为无物。
燕长卿一瞬不瞬的凝望费娇娇,想看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够抬头看自己一眼,他不相信,费娇娇能这样一直坚持下去,自他十三岁开始,身边总有形形色色的人,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把女子送到他的身边,他是从来不屑一顾的,因为燕长卿觉得,主动送上门的东西,太廉价了,配不上他。
金阳长公主满腹心事,好像并没有留意二人之间的互动。
皇兄急匆匆召见自己,肯定不是好事,这几年,皇后娘家越来越势大,虽然宫中规矩,后-宫不可干政,皇后依然毫不讳言自己的想法,现如今,皇子楚雄刚满十岁,她就催促皇上立储。
大楚自建国以来,高祖皇帝有遗训,倘若不是现任皇上病危,皇子必须要等到十二岁才可立太子,谪长子是第一人选,倘若谪长子德行不贤,可以另立储君。
皇上子息甚少,自成婚以来,除了皇后生有两女一子,只有淑妃冯氏育有一子一女,昭仪朱氏育有两女,其他嫔妃,再无所出。
淑妃所生的皇子楚容,比皇后所生的皇子还要大一岁。
淑妃的娘家,父母双亲皆已不在,只有一个兄长冯佳昌,任职于翰林院,虽文采极好,却很木讷,不喜官场钻营之道,每日里只知埋头做学问,仿佛淑妃的显贵从来与他无干。
反观皇后的父亲,当朝宰相秦吉,门生遍布朝野,军政大权,几乎全都落在秦家人或者他的门生手中,外戚的势力,已经强大到了足矣毁灭楚家王朝。
金阳长公主还在沉思中,马车已经停在了宫门口。
素秋先下了马车,然后来搀扶金阳长公主。
费娇娇走到车门口,还未站稳,燕长卿已经伸手抱起她,跳到地上。
金阳长公主一怔,儿子好像对娇娇真是不同,他一向不喜欢女子亲近的。
眼看着费娇娇被燕长卿抱上了另一顶轿子,金阳长公主无奈的摇摇头,或许,她不该太宠着长卿了。
燕长卿坐在轿子里,低头看着一言不发的费娇娇,笑道:“费娇娇,怎么这次看到我都没话了,怕了?”
费娇娇依旧垂头不语,两只手绞在一起,似乎很紧张,很害怕。
燕长卿有些失望,还以为她和别人不同呢?
淬不及防,燕长卿抬起了她的下巴,费娇娇眼底一闪而逝的嘲讽,尽收眼底,该死,她一点都没变,差点,他就错过了。
“睁开眼睛,再敢闭着眼睛对我,我就把你眼珠子挖下来。”费娇娇缓缓睁开眼睛,她的眸子,澄澈纯净,一如雨后的天空。
燕长卿用拇指拨弄着费娇娇的睫毛,这个肥小孩的睫毛又长又密,弯弯的像是蝴蝶的翅膀。
费娇娇不断的往后躲,燕长卿嗤笑道:“你能躲到哪里去,肥小孩,这辈子,你是我的。”
“不许低头!”
…………
“抬起来!”
…………
“再不抬头,我可要打你屁股了。”
………
最后一个威胁,终于奏效,费娇娇抬起头,一脸的愤怒!
燕长卿勾勾嘴角,肥小孩,你终于有表情了。
费娇娇磨磨牙,心中腹诽不绝,不跟小孩计较,不跟小狼计较,不跟小痞--子计较……
终于,轿子停下了。
燕长卿抱着费娇娇下了骄子,费娇娇抬起头,还没有看清殿名,就被燕长卿拽进了大殿。
燕长卿似乎很随意,进了殿也没有放开费娇娇的手,费娇娇挣扎几下,听着内侍尖厉的嗓音,像极了用钝器划玻璃的声音,便忘了挣扎,只觉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卿儿见过皇舅舅。”
然后,燕长卿低声道:“快给皇舅舅行礼。”
这个家伙,不放开自己的手,怎么行礼!
“卿儿,她还是小孩子,免了,你们都过来吧。”
“金阳见过皇兄,皇兄安好。”
“行了,你们母子就不要玩虚的了,赐坐。”
内侍监首领王林赶紧搬来两个紫檀绣墩,放在龙榻下首。
母子二人坐下,燕长卿把费娇娇放在了自己腿上,惹得兄妹二人双眼不停的在费娇娇脸上扫视,费娇娇只好假作天真的眨着眼睛。
实际上,她在观察大楚皇帝,费娇娇给他打了一个七点五分。
龙榻上的大楚皇帝,黑袍金冕,五官精致秀美,肤色略显苍白,眉宇间有着难以掩饰的淡淡的忧愁,温和有余,霸气不足。
费娇娇有些惋惜的想,如果他是一个翰林院学士之类的文人,这副容貌,定可冠绝天下。
费娇娇暗暗摇头,作为一个皇帝,他缺少那种杀伐决断的气质,注定坐不稳江山,难怪外戚专权。
宫女上了茶,特意给费娇娇上了一盘点心,燕长卿给她捏了一块,费娇娇摇摇头,没有洗手,她是绝对不会吃东西的。
“怎么不吃?”
“我没有洗手。”费娇娇小声的老实回答。
燕长卿起身道:“皇舅舅,我带她去洗手。”
皇上似乎早就等着他们离开,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接着,宫人内侍一并退下,关上了房门。
燕长卿说带她洗手,似乎只是一个借口,两人从大殿里出来以后,费娇娇就被他领着离开了这处院子。
走了一会儿,费娇娇受不了了,拽拽燕长卿的手,不悦的说道:“我累了,不想走了。”
燕长卿低头笑道:“这刚走多远,别撒娇,我可不是你哥哥。”
费娇娇双手拖着燕长卿的胳膊,不管他说什么,都不听一句,反正就是累了,就是不想走。
“我带你去看白狐,那是我的白狐的儿子。”
费娇娇依然无动于衷,她又不是真的五岁,这么幼稚的哄骗,打动不了她。
“费娇娇,你再不走,我就把你扔到水里去。”
“我真扔了。”
…………
“我扔了。”
…………
“算了,我背你总行了吧。”
费娇娇弯弯嘴角,在宫人们掩饰的微笑注目中,趴在燕长卿的背上。
燕长卿可能觉得没有面子,斥责宫人离他远一点。
“费娇娇,这是我第二次背你了,记着,有一天我会找回来。”
…………
“你以为不说话就逃过去了吗?”
…………
“费娇娇,你是不是抹了什么东西,身上怎么会有香味?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记住,我不喜欢涂脂抹粉的女人。”
…………
一路上,都是世子自言自语,背上的人,哼都没哼一声。
“拾翠殿。”费娇娇不自觉念出声来。
“看来你娘教的不错,还识字呢?”
“高密侯世子驾到。”划玻璃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话音刚落,大殿内跑出一个少年,流着泪来到燕长卿面前,“卿哥,父皇要把我们二人送到越国去做质子……”
第十三回 分别
“肥小孩,哪儿也不要去,容弟,看好她,给她找些吃的……”燕长卿草草交代两句,飞奔离去。
“你叫什么?”
“费娇娇。”娇娇暗暗点头,到底是皇室子弟,虽然哭得满脸花,还是忘不了应有的礼仪。
给她搬凳子,让人给她准备吃的,喝的。
费娇娇乖乖坐在凳子上,万分同情的看着楚容。
这还是个男孩吗?倾国倾城,不足以形容他的美貌,冰肌滑嫩如脂,轮廓柔和精致,睫毛纤长秀美,双眸澄澈如星,菱唇清滟欲滴,貌似比自己长得更像女孩子,不难预料,他去越国做质子,会有怎样的结局。
楚家的江山,注定要易主了。
隐隐的,大殿东侧传来低低的哭声,如雨打清荷,轻轻柔柔,却有着令人内心都为之震颤的力量,光听她的哭声,就已经让人生出万般怜爱了,早听说淑妃娘娘,是位国色天香的绝美女子,看来所言非虚。
费娇娇支愣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一见楚容还坐在他身边,有些来气,这人是木头还是冷血,怎么不知道进去劝劝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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