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娇娇静静的看着这个少年,他有一双点墨般的眸子,在纤长的睫毛掩盖下,泛着冷傲的光芒。
“小公子,这是误会,我妹妹才一岁,怎么可能故意为之。”费东河无论向哪边躲,都被少年人拦住,只好压着火气解释。
陈卓庭也觉得不好意思,上前和少年解释,如果换做以往,他早就挥上拳头了,眼前的少年人,虽然听口音就知不是本地人,可一见他头上所戴的珍珠闹龙冠,便忍住了。
这个少年,应该是公侯子弟,他自认是惹不起的。
少年人身后的两名侍卫低声道:“世子爷,您可是答应长公主殿下,这次出来不惹祸的。”
少年人鼻翼一张,重重哼了一声,扫了一眼费娇娇,寒声道:“你们是谁家的。”
费东河虽然很生气,可听见世子二字,还是乖乖作答了。
少年人这才让开楼梯,放他们下去。
两名侍卫跟着他上楼以后,少年人进了雅间,挥手道:“留下一个人,另一个人去跟上抱孩子的,看看他们是否撒谎。”
侍卫楞了一下,脚下生风的走了,世子虽然刚满十岁,但那冷厉的眼神,比侯爷还要有煞气,不听话的后果,只是想想,便已脊背发凉。
费东河抱着妹妹与陈卓庭告别后,赶紧带着她回家赶,父亲还有一年半才能回家,现在千万不能惹事。
跟在他们身后的侍卫目送兄妹二人进了费府,这才放下心来,回酒楼跟世子禀报。
世子点点头,淡淡吩咐道:“吕远,去安排一下,本世子今晚就住在映川县了,正好可以去看看祈天道会。”
“世子,这……”
“这什么?本世子连这点主也不能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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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世子怎样盘算,费东河回到家中,还没有走到二门,费娇娇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费东河宠溺的亲亲妹妹粉嫩的小脸,脚下的步子缓了许多,把她先抱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们现在的宅子不算大,除了费老爷,柳氏他们两人的院子稍微大一点,其他人都是标准的小院子,四间正房,三间西厢房,两间耳房。
柳氏让人把西厢房打通后,给费东河做了书房。
费东河命身边的小厮小武子先去找费娇娇的奶娘过来,在房门外等着费娇娇醒来再走。
奶娘来了之后,费东河带着今天买来的水果去了母亲的房间。
“娘,这是妹妹挑的,您尝尝。”
柳氏抬眸看了儿子一眼,轻声道:“你们惹祸了?”
费东河抿抿唇,娘亲真是料事如神,什么小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
丫鬟接过水果篮,柳氏道:“去把水果洗净端来,带上门。”
两个大丫鬟跟随柳氏已久,虽不如已经做了管家娘子的曾姑那样贴心,倒也算很懂事了。
听到脚步声远去,柳氏回头瞟了一眼床上兀自沉睡的费东海,这才盯着费东河说道:“说吧。”
费东河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柳氏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听着儿子把话说完,这才轻声重复了一遍,“世子。”
“嗯。”
“十岁左右?”
“是。”
“那应该是金阳长公主的独生子燕长卿。你们怎么会惹到那个小霸王?”柳氏黛眉紧蹙,心中回想儿子的话,确定没有大错,语气才缓和了一些。
“高密侯家的世子?他来映川县做什么?”费东河心中腹诽,怪不得那么霸道,原来是高密侯的儿子。
柳氏点点头,“你忘了,映川这两天有祈天道会,高密离我们这么近,世子在映川出现,有什么稀奇的。在祈天道会期间,你就不要再出门了。”
“娘,我都和同学说好了,大家一起去看的。”费东河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跟娘说这件事了,他觉得娘虽然是一介女流,却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
因为世子二字,让他心中忐忑,所以还是决定告诉娘亲。
现在倒好,换来了禁足,祈天道会,每三年才有一次,何等的热闹,却与自己无缘了。
看着儿子沮丧的神情,柳氏摇头笑笑,就算是中了秀才,也脱不了孩子心性。
“东河,如果世子明天不来我们家闹事,祈天道会,娘就准你去。”
费东河刚刚沉到谷底的心情又被送上了水面,有点飘忽,不敢相信娘亲刚才的允诺是真的,忙不迭又追问了一句,因为声音太大,把费东海吵醒了。
柳氏瞪他一眼,把他赶出了门。
费东河一溜小跑,赶紧去看费娇娇。
费娇娇在费东河怀里的时候,是装睡,现在,是真的睡着了,今天又吃又玩,她着实有些累了。
费东河回到自己的院子,见奶娘还坐在门口的石凳上,不由得笑了,这孩子,还真能睡。
奶娘过来行礼,费东河摆手道:“你在这儿等着吧,妹妹醒了,你再带回去。”
费东河的院子没有丫鬟婆子,这是柳氏的安排,他的生活起居,都是柳氏的陪嫁丫鬟曾姑亲手操持,在十六岁之前,柳氏绝对不会让他接触到任何女子。
而费家的庶子们,一个个从小都是被丫鬟围绕着长大的。
府中的丫鬟婆子,除了曾姑和费娇娇的奶娘,还没有人敢到他的院子里来。
六月初的时候,四小姐费安安身边的一个丫鬟奉命来还书,恰好小武子和小亮子不在,而费东河大声唤着想喝水,丫鬟听见召唤,擅自进了客厅,沏好茶送进了书房。
费东河正在埋头看书,并不知道是姐姐房里的丫鬟,听到声音,才知是丫鬟。
因为天气热,费东河只穿了里衣,袖子也是挽着的。
曾姑进院来取换洗的衣服,听着费东河的斥责声,赶紧小跑着冲进书房。
那丫鬟站在费东河不到一尺远的地方,双腮若桃花绽放,费东河一脸惊恐边后退,边气急败坏的命她滚出去。
曾姑一个巴掌过去,然后又狠狠踹了两脚,让赶回来的小武子去禀报了柳氏。
丫鬟吓得痛哭流涕,结结巴巴的解释只是想给少爷擦擦汗,不想少爷的反应过了头。
费安安明年就要出嫁了,她身边的丫鬟出了事,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求柳氏做主,再配给她一个丫鬟。
至于那个丫鬟,柳氏只是命婆子杖责十板子,然后遣到了柴房。
府中上下都很明白,现在还在三年守孝期,大夫人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举动的,至于三年后,谁也不好说了。
费东河怕吵醒费娇娇,径自去了书房,直到黄昏时分,曾姑来请他吃饭,仍不见费娇娇醒来,这才推门进去。
“娇娇,别睡了,吃晚饭了。”
费东河走进卧房,走到床边,撩开纱帐,床上哪里有人?
“奶娘!奶娘!”费东河奔出房间急切的问道:“小姐呢?”
第五回 失踪
奶娘吓得脚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怎么可能,她可是半步不离的坐在这里,除了,除了刚才好像睡着了……
“来人………来人!”费东河大喊,声调都变了。
很快,小武子和小亮子分别从耳房和书房里跑出来。
“小武子,你快去夫人那里看看,小姐是否在那儿,你去小姐的院里看看。”
奶娘何时见过这阵仗,小姐可是少爷的心头肉,若是小姐丢了,不要说饭碗,就是命都保不住了。
费东河哪里顾的上看她的情绪,转身又回了房间,在卧房里转了一圈,连床底下都没有放过。
妹妹真的不见了。
柳氏夫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迎面碰上费东河,忘形的抓住费东河的衣襟,气喘吁吁的问道:“你妹妹……你妹妹不见了?”
费东河在见到柳氏之前,还能保持镇定,如今柳氏一来,那层薄薄的坚强,顿时轰然倒塌,大哭起来。
跟在身后的丫鬟婆子大气都不敢出,战战兢兢的垂首偷偷扫视着母子二人。
还是曾姑怒斥一声,“都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四下里去找!”
丫鬟婆子们散去,曾姑扶着柳氏进费东河的卧房又看了一圈,恰好一阵风吹来,把半开的后窗吹的一声巨响,咣当一声,关上了。
费东河狐疑道:“谁给我把后窗打开了?”
这个小院的正房后面,原先是一个小花园,夏天的时候很容易招来蚊虫,费东河不喜,让人拔了花草,青砖墁地,做了练武的地方。
费文仲在淳县任上的时候,淳县的捕头很喜欢费东河,就把自己的武功传授给了费东河,柳氏自然欢喜,她可不希望儿子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最起码,遇到危险的时候,他能够自保。
费东河打开窗子,伸头一看,后院是空的,一目了然。
柳氏却镇定下来,坐到椅子上说道:“曾姑,你让徐林带着人四处查访一下,看看高密侯世子住在哪间客栈。”
费东河一惊,脱口道:“娘,那个世子,最多也就十一二岁光景,青天白日,他怎么会进得来。”
柳氏苦笑,挥挥手,让曾姑赶紧去。
“东河,你去把奶娘唤进来。”
费东河虽然有满肚子疑问,还是听话的走出去,叫进了奶娘。
此时,柳氏已经坐在了客厅的椅子上。
奶娘一进门,噗通跪倒在地,还未说话,柳氏已率先开了口,“奶娘,你在院里等小姐的时候,可曾离开过?”
“启禀夫人,奴婢半步也不曾离开,一直坐在凳子上等着小姐醒来。”奶娘不敢哭了,凄凄艾艾的解释着。
“你可曾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奶娘摇摇头,她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哪里还晓得有什么动静。
就这一摇头,却让柳氏看出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张,柳氏冷声一哼,双眸似飞刀掠过,奶娘吓得一个激灵,颤抖着说道:“奴婢等着等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费东河本就无处发泄怒火,听到奶娘说自己睡着了,两步上前,一脚踹倒了奶娘。
柳氏皱了皱眉头,叱责道:“东河,现在你就是打死她,又有何用?来人,把奶娘拖到后院去。”
奶娘自然知道拖到后院的下场,前几个月那丫鬟的事情,府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可如今小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自己求饶,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只好任由人押着去了后院。
三个姨娘似乎是约好了一样,一起来到费东海的院子,平日里她们是绝没有机会进来的,今天,借机瞧瞧,看看柳氏给儿子房间的布置,和自己的儿子是不是一样。
李姨娘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女儿也出嫁了,柳氏在操办他们婚事的时候,还在淳县任上,不知是为了做给人看,还是出自真心,总之,李氏挑不出毛病。
两个儿子虽然没什么出息,可柳氏还是每人分了两间铺子给他们管,所以,李氏很满意,跟柳氏的矛盾,也最小,表面上,对这个小自己五岁的女人,她很尊重,言谈举止,不卑不亢,进退有度,让柳氏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的心机。
李姨娘原本是费文仲同学的妹妹,两人可谓是青梅竹马,如果不是柳氏的爹看上费文仲,今天费家正妻的位置,原本是李姨娘的。
所以,费文仲现在虽然很宠妻子,对李姨娘,却也未曾冷落,每个月,总有三五天在她的房中过夜。
张姨娘,是费老夫人的娘家侄女,因为娘家败落,为了自己百年之后,儿子们还能顾念娘家,就把两个侄女分别给了两个儿子。
张姨娘嫁给费文仲的时候,已经二十岁,因为家道中落,高不成,低不就,就算再有老夫人这颗大树支撑,也只能是姨娘。
她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已经订了亲,等到三年孝满,老大费东森就该娶亲了。
孙姨娘是费文仲姑母儿媳的妹妹,当年在姐姐家看过费文仲,便央求姐姐,即便是做小,也愿意嫁给费文仲。
她也是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女儿都嫁在了京畿淳县,只剩费东鸿留在身边。
费东鸿今年已经十六岁,在淳县的时候,就是每日里流连花丛,不爱读书,也不会做生意,是费文仲最不喜欢的一个儿子。
本来计划是今年成亲的,因为守孝,要推迟了,现正跟着父亲和两个哥哥,在祖坟守陵。
张姨娘和孙姨娘扫了一眼屋内的陈设,微微有些失望,费东河虽是谪子,房间却并没有任何特殊化的地方,甚至,还不及哥哥们的房间奢华。
李姨娘鄙夷的暗暗扫了一眼另外两个姨娘,紧走两步,来到柳氏面前,柔声问道:“娇娇还没有消息吗?”
柳氏摇摇头,就算自己再难过,也不会让人看了她的笑话,她依然维持着平日的风度,淡淡道:“有劳各位姐姐跟着伤心了,娇娇不会有事的,说不定只是一场虚惊罢了。”
费东河虽不喜各位姨娘,还是问了好,退到母亲身后,悄悄拍拍母亲的背,母子连心,一切,尽在不言中。
听着三个人不咸不淡的安慰,柳氏从容应对着,心中却愈发的焦急起来,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吗?
李姨娘本想再劝几句,恰好徐林回来。
徐林迟疑片刻,李姨娘心知他是不愿当着三人的面说,便开口道:“夫人,我们先回去了,等找到娇娇,我们再去看她。”
她这一说我们,另外两个人也不得不起身告辞。
徐林等他们出门才禀报道:“夫人,小人查得那人果真是高密侯的世子燕长卿,他现在住在福家客栈天字号上房。”
柳氏点点头,正待说话,徐林突然打个喷嚏。
曾姑瞪他一眼,刚要说话,他又是一个喷嚏。
徐林所站的位置,正好是横梁之下,刚才无端打了两个喷嚏,就是因为横梁上落土所致。
徐林怨恨的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大惊失色,“小姐,小姐在横梁上!”
第六回 哑穴
众人齐齐抬头向上看,费娇娇真的就躺在房梁上。
徐林和费东河挪了桌子在房梁下,又搬了一张椅子在桌上,徐林踩着椅子,伸出双臂,将将够着费娇娇。
谁知,费娇娇纹丝不动的躺在上面,好像被钉住了一样,根本抱不下来。
费东河又搬了一个圆凳放在椅子上面,徐林站在凳子上,倒吸一口冷气,小姐的袖子,裤腿,被人用飞镖钉住了,徐林稍微有点武功底子,懂得这是用手按进去的,以他的力道,根本不可能拔出来。
别无他法,只得先用剪子剪去袖子,裤腿,抱了费娇娇下来。
费娇娇躺在母亲的怀里,不哭不闹不说话,瞪大眼睛,却不只知看向何方。
无论大家怎么哄,费娇娇只是一言不发。
费东河急了,一把抢过费娇娇,“妹妹,你说话,说话啊!”
“东河,你别摇晃她,她在上面呆了大半天,肯定是吓着了,曾姑,先煮个梨羹来。”
曾姑脸一红,自责道:“小姐不说,奴婢都忘了这茬了,奴婢这就亲自去煮。”
曾姑和徐林离去,房间里只有母子三人。
费东河握紧了拳头,小脸憋得通红,“娘,这件事,肯定是那个混帐世子干的,我要去找他算账!”
“东河,不可莽撞,那世子在高密素有蛮横霸道之名,金阳长公主又宠得厉害,你父不过是一个丁优在家的知县,万一惹恼了他,你父的前程还是其次,怕是我们全家以后再不得安宁了。”
费东河胸中憋了一口气,起伏不断,却也不敢再鲁莽行事,看着妹妹一言不发的样子,别提多心疼了。
“娇娇,你看看哥哥,你说话啊,说话,你只说一句,好不好?”
…………
无论母子俩怎么哄,费娇娇就是一言不发。
她的前生,在看到后妈进门的时候,就再没有掉过一滴泪,她是一个用行动来证明自己坚强的人。
世子的侍卫从后窗跳进来,点了她的哑穴,然后用飞镖把她钉在房梁上,自始至终,她都睁大眼睛看着他,没有挣扎,没有哭泣,一双纯净澄澈的眼睛,天真而又坦荡,看得侍卫犯罪感十足。
心中暗恨世子,为何派自己来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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