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儿母亲吴玉柔也换上了劲装,正站在两人身前,这时她笑容一收,对如儿缓声道:“如儿,昨天教你的最后三招,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
如儿一面回答,一面比画了起来,只见她挥拳踢腿,左挡右击,很快的比出了三招,虽然年小力弱,但也是颇为好看,田冬不由得十分羡慕。
没想到吴玉柔却面色一沉,瞪着如儿道:“我跟你说过几遍?快捷固然要注意,但是还没完全熟练之前必须先缓缓的练习,不然以后积习难改,每一招一式都是好大的破绽,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如儿头一低、身子微缩,眼框红了起来,田冬也是吓了一跳,自见面到刚刚中餐进食,吴玉柔一直都是十分和蔼可亲,就算如儿有调皮之处,她斥责中也还带着温柔,现在却是声色俱厉,与之前完全不同。
吴玉柔接着道:“这套‘汤池拳法’虽然只有简单的二十四招,但是其中精微奥妙之处却是越练越有体会,要是熟练了,就算是攻敌不易,也能防身有余,你虽然已经学完了,但是实际施出来有用的不到五招,刚好田冬也在,我好好的从头演一遍,你们要仔细的记往了。”
田冬连忙大声道:“是。”
哪知如儿没有这种习惯,虽然才刚红了眼眶,这时忽然听见田冬大喊,先是一愕,随即忍不往噗嗤的笑了出来,连忙掩往了嘴,偷眼望着自己母亲,深怕又被骂一顿。
果然吴玉柔面色微沉的道:“如儿,传授武艺的时候我们就是师徒,不是母女,你要学学田冬,知不知道?”
如儿只好委屈的点点头,还是喊不出那一声“是”来。
吴玉柔面露不豫,摇摇头叹口气,一面缓缓的将二十四招“汤池拳法”比了一遍,只见吴玉柔并未翻高伏低,左右腾跃,只是缓缓的挥动着拳脚,田冬虽然用心的记忆,但是自然看不出一点奥妙,只好硬生生的死记着。
如儿却不是第一次看了,只见她望望母亲又偷眼望望田冬,见田冬如此专心,又不禁颇觉有趣。
过了片刻,吴玉柔已经收式,对着两人道:“如儿,你先试一遍。”
如儿点点头,缓缓的重新比画了一遍,田冬又看了一次,一面跟着比画,也算是记得了四、五成,只见吴玉柔对如儿道:“你总是不信我说的话……田冬,既然你从未学过功夫,你就出手攻击如儿,看看如儿挡不挡的住。”
田冬一怔,如儿这么粉粉嫩嫩的,岂不是打坏了?反而如儿却是高兴的一比架式道:“好啊,田冬你出手吧。”
田冬望望吴玉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出手,吴玉柔和声道:“你不会没打过架吧?”
“当然有。”田冬有被轻视的感觉,连忙点头回答。
“那就当作打架吧,随便你怎么出手。”吴玉柔又道。
田冬只觉得莫名其妙,原来所谓的陪如儿练功夫,却是出手打她,这个差事可不容易作,田冬向前两步,轻轻伸出手往如儿左肩推去,哪知如儿侧身一让,田冬一这一下就推了个空,如儿顺手一击,田冬左颊正中一拳,眼一花,蹬、蹬退了两步,脸上已经有些淤青,原来如儿四岁便开始筑基,现在的拳力已是不小。
田冬正又惊又怒的时候,却听到如儿拍着手道:“我打到了,我打到了。”看来她还是第一次打到人。
吴玉柔的声音也传来:“田冬,如儿已经学了一年功夫,你要是留手可是自找倒楣。”
田冬望向如儿,却见她又摆好式子,嘻嘻笑着道:“再来。”
田冬这下可不客气了,但毕竟还是不敢直接对着如儿的脸出手,于是一挥手就往如儿的摆在胸前的手打去,只见如儿顺势一迎,似乎准备挡住田冬的手,田冬可不相信如儿的力气会比自己大,当即硬生生的撞过去,却在与如儿接触的一瞬间,如儿一变式,顺着田冬的力道一引,使田冬身子一个不稳,往前跌上两步,田冬心知不妙,连忙步伐一张,顺手左右乱挥,就在这一瞬间,田冬左胁被击中一拳,这一下可是痛入骨髓,田冬龇牙裂嘴的猛揉左胁,向后退开两步。
没想到如儿居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田冬抬头一望,却见她脸上红红的一个印子,原来田冬刚刚双手乱挥,在无意中打到如儿的左脸,如儿哪里挨过打,一下子忍不住哭了出来。
田冬一面想是不是应该道歉,一面又觉得自己挨的才重,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吴玉柔忽然斥了一声:“如儿,哭什么!好没规矩。”
田冬一听就心软,连忙道:“顾夫人,是我不小心……”
“不关你的事。”吴玉柔道:“动手过招本就如此,如儿,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打中?”
如儿呜呜咽咽的摇头,吴玉柔才道:“刚刚以‘顺流而下’这一招回应本来是没错的,但是你出手之后,却忘了左手必须抬高半尺,这一招只施了一半,自然非挨揍不可。”
吴玉柔转头道:“田冬,再来一次好吗?”
田冬一呆,自己左胁还痛着呢,怎么再来一次?可是又不敢不遵,只好望向如儿,只见如儿怒目瞪着自己,一副不服气的样子,田冬望着她目光中的泪珠,有些迟疑的道:“顾夫人,还是别练了……”
“快一点啦。”如儿不服气的叫了起来:“这次一定打不到我。”
田冬只好一拳挥过去,如儿一迎之下,田冬毕竟才受过教训,这一次没有被带动了身子,而且事先一收左肘,免的又挨一下,果然如儿的拳头正向这里击来,一拳擂到田冬的左臂上,田冬微微一晃,右手跟着一推,这一下推到了如儿的左腕,如儿身子旋动,顺手一勾,田冬一下子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地上直摔。
不过田冬临危翻手乱扯却又勾往如儿,他重心既失,自然紧紧捉往如儿的小手不放,这股力道一扯,两人一下子摔成一团,这一下子摔的倒是不重,两人滚上两下,忽然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同时笑开了。
吴玉柔却也没阻止,等两人笑够起身时才道:“如儿,你自己说,刚刚哪里错了?”
如儿望着田冬又笑了一下,才喘着气道:“刚刚‘顺流而下’他已经先防往,我就不该用了……然后用‘暗渡陈仓’的时候……人家忘了勾完之后要推。”
“你终于明白了。”吴玉柔点点头道:“田冬没学过功夫,自然应该打不过你,但是你却每一次都吃了亏,这就是因为招式的根底不够扎实。”
“我知道了……娘。”如儿望望田冬,笑嘻嘻的撒娇道。
吴玉柔对田冬道:“田冬,你以后下午的杂事就不用作了,陪如儿练练功夫,既然你明天就会间始练‘崇义十六打’,恰好和如儿过招……‘汤池拳法’我虽不能传你,可是我教如儿的时候,你能学多少就学多少吧。”
田冬除了应是也没有别的话好说。事实上,吴玉柔后来教如儿“汤池拳法”的时候却也并不避忌田冬,田冬也才慢慢了解,“汤池拳法”每招各有数式,最后一式虽是攻击,但若是没有好机会,依然会转回守势,果然是一套以防守为主的拳法。
此后,田冬早上学“崇义十六打”,下午试着跟如儿过招,如儿力气没有田冬大,但是拳中却已经隐含内力,挨到了还是会痛上许久,田冬只好打叠起精神,仔细思索“汤池拳法”的招式以免挨揍,所以田冬虽然一直没有正式修习“汤池拳法”,不过其实已经了解了七七八八,除了一些体用的方法、气脉的运行还弄不清楚,对于攻击的部位自然是已经弄个明白,数日过去,如儿渐渐打不到田冬,不过她拳法中一些明显的破绽也逐渐的弥补起来。
学习这两种功夫的同时,田冬也才发现,这果然对于气脉的运行大有帮助,尤其是“崇义十六打”,师叔们更是详细的指导出招时经脉的配合,田冬等人微小的内息果然开始通行八脉,甚至十二正经也偶有所感,难怪之前那五人的进度会比众人快。
不过田冬这些日子虽然繁忙,也注意到崇义门的人似乎越来越多,气氛也越来越肃杀,看来许多的记名弟子都回到了狼胁岭,田冬与几位小朋友聊起,都猜想应该是所谓的“抱犊冈奉天寨”快来了,要不然不会这么紧张,众人自然出不上力,只是越来越不敢大声谈笑。
今天是第九日晚间,田冬与其他七人这时正在书房中读书,教书的许夫子不会武技,成天只是摇头晃脑的诗云子曰,这些日子已经让田冬等人背熟了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等基本学识,因此田冬倒是认了不少字,虽然算不上学问,不过比起家中父母只字不识已经好上许多。
许夫子正要众人默写千字文,一面拿着本道德经,坐在前面摇头晃脑喃喃的念:“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田冬等人自然完全听不懂,也不多作理会。
忽然间远远传来一声笛鸣,许夫子面色微变,摇头道:“惜哉、惜哉……你们收拾起东西,快快回到住处去吧,未听召唤,不可出门。”
终于有事发生了!田冬等人又怕又兴奋,急急的往回奔,回到屋中,八人忍不住吱吱喳喳起来,连一向孤僻的苏启明也瞪大了眼睛旁听。
这时牛艾明正大发议论道:“前起天我就听到两位师叔在聊,说我们虽然人数较少,不过四面山道都已经封住,奉天寨的坏人除了由正面山道上来之外别无他途,这样对方只能以好手突破,我们人数的劣势就扳回来了……唉……真想去看看耶。”
“别胡说了。”一向胆小的陈大有昨舌道:“要是被发现了,不被赶下山去才怪。”
“不会吧?”牛艾明摇摇头道:“只不过要是还没看到就被发现,那就自走一趟了。”
这话说的没错,沿路每个通路的交汇处都有一两位师叔把守,绝对跑不到前面,更别说看热闹了。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叫声:“田哥哥、田哥哥。”
众人一愕间,田冬却听出如儿的声音,连忙叫:“如儿,是你?”
“快出来啦。”如儿在外面继续叫着。
田冬这些日子与如儿两小无猜,相处的十分愉快,虽然每天两人过招难免打打闹闹,但也不伤和气,只是如儿这可是第一次来找田冬,田冬意外的望望众人,立即跃下通铺,着好鞋袜,打开了房门,探头一看门外却是空无一人,田冬正疑惑间,忽见门旁树丛后如儿伸出手臂招了招道:“这里、这里。”
田冬连忙关上门,奔过去低声道:“怎么了?”
如儿拉着田冬蹲下,低声道:“我们去看看热闹,好不好?”
田冬自然想看,不过刚刚牛艾明说的也有道理,于是田冬摇头道:“到处都是师叔,怎么去?”
“我有办法。”如儿开心的一笑,拉着田冬道:“你跟我来。”
田冬一拉如儿道:“我叫他们一起去。”
如儿摇头道:“不行,太多人会被发现。”
“这样……”田冬微一迟疑,毕竟还是好奇,点点头道:“好吧,我们走。”
如儿一拉田冬,往内宅奔去,这时内宅除了一些仆妇之外,也没有别的人影,如儿带着田冬越走越深入,都是田冬从没到过的地方,两人东躲西藏的奔到一间房中,如儿才放开田冬的手,拍了拍心口喘气,看来她也十分紧张。
田冬望望这间房,只见三面书柜,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一个紫檀木大桌放置于中,文房四宝罗列于上,不禁有些害怕,对如儿低声道:“如儿,这里是哪里?”
“我爷爷的一间书房。”如儿一面说,一面走到东面书柜前,忽然颠起脚尖取下一本书,然后伸手入内掏了两下。
田冬正觉莫名其妙,如儿带自己来书房哪有热闹可看?却听一阵机簧声响起,书柜缓缓的往后一缩,露出了一个洞口,如儿将书插回,一面拉着田冬走入,洞门又缓缓的合上,两人面前忽然一片漆黑。
如儿不慌不忙的取出千里火,剥开表面的油纸,迎风一晃,千里火立即发出微微的萤光,两人眼前大明,于是相对一笑,手拉着手沿着密道往前直奔。
奔了好一阵子,沿路还有岔道、阶梯,更有一些奇怪的箱子,好不容易到了尽头,如儿向田冬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式,才将千里火熄灭,一面慢慢的拉开了一个上了油的小门,露出了两个发光的小洞口。
这两个小洞看来是供一人双眼同时使用,现在恰好一人一眼,无须如儿吩咐,田冬立即凑上前去,看看洞外是何景象。
田冬一望,心中一震,已经知道这是崇义门的大厅,自己却是由数丈高处往下望,全厅尽收眼底,算是由大门上往内望。
只见这时厅内四面站了近百人,只有八人有位置,田冬正前方远处,在堂中端坐的正是如儿的爷爷——崇义门门主“碎碑掌剑”顾革裴。
这时远方忽然忽长忽短的传来数声笛音,众人微微一阵骚乱,随即望定了门主顾革裴,顾革裴起身道:“‘奉天寨’既然以礼拜山,我们也不能失了礼数,请客上山。”
蹻勇堂堂主“碧玉剑”方天殿一点头,由怀中取出一只短笛长长短短的吹了几声,顾革裴率先向外走,众人跟随着,看来是要出厅到山门前的广场迎接对方。
眼见厅中人越来越少,田冬不禁为之惋惜,这下子岂不是完全看不到了?没想到这时如儿却拉了拉田冬,并将这个洞口封了起来,田冬心想大概是要回去了,于是在一片漆黑中等着如儿重新燃起千里火。
没想到忽然察觉到身后又有光线透入,原来在背面又有两个小孔,而如儿已经转身打开了这个洞口。
田冬又惊又喜,连忙凑过去,果然这方向是往广场上看,而且还能看到广场外的大道,而这时候洞口下方正排开了崇义门的精英,一个个不言不动的凝望着上山大道。
又过了好一阵子,山道上终于冒出了一群数十人,个个身着劲装、横眉竖目,还有许多人袒胸露臂的似乎十分野蛮,如儿心中有些害怕,连忙紧紧捉着田冬的手。
这些人一上山就分到两旁,然后才出现了八、九位似乎是领头的人,当中一位略显福态的长者,身着锦衣华服,腰带上插着一把长剑,式样古朴,似乎也并非凡兵,他一见到顾革裴便即哈哈大笑道:“顾门主,久闻大名,如雷买耳,今日终得一见,可谓三生有幸。”
广场前后也有数百丈远,这人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毫不费劲,看来功力非同小可。
顾革裴踏前两步沉声道:“这位莫非是名震北境的奉天寨古寨主?人称‘追魂剑’剑出追魂,今日一见,果然功力深厚。”
顾革裴声音平平的传过去,虽不大声却绵绵悠悠,也露了一手精深的内功。
田冬看的莫名其妙,这位身材微胖的老者也是武林高手,而且居然是奉天门寨主?看来练武功的人身材未必结实,田冬转念又想,副门主顾革袭不也是微胖,看来这样还算正常。
“不敢。”只见古英寒越过那数十人,对顾革裴道:“在顾门主之前,怎敢冒称追魂?
”
顾革裴道:“古寨主何必客气,阁下远从抱犊冈来到狼胁岭,想来是为了了结孩儿们的约定?”
顾革裴故意说成是自己儿子顾鼎祥与古英寒之子古严的争端,不然两个门派要是结仇,日后的祸患可没完没了。
古英寒自然知道顾革裴打的主意,微微一晒道:“若只是意气之争,自然是孩儿们的事,但据犬子所言,崇义门自尊于郴州,对江湖同道似乎不大尊重,还认为奉天寨绝不敢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