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萧文在行政科走马上任了,他对行政科的工作虽然不熟悉,但有一点他想是不会错的,那就是为一线服务、为干警服务!凭着这股热情,萧文楞是把行政科的日常工作搞得风声水起。他们在院子里打扫卫生,把发的副食品送到干警家里,在医院照顾干警的家属,给各科室配计算机,成立了蓝盾服务公司,大大改善了食堂的工作,局里的车辆状况也保养得空前的好……不出两个月,局里的财政有了赢余,甚至还得到了卫生先进单位的荣誉称号。虽然局里上上下下都对萧文这个行政科长的工作评价很高,但萧文却一天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老本行——刑侦。这天,萧文和食堂的师傅来给加夜班的刑警们送夜宵,正好常闯、大刘他们都在。萧文见常闯他们愁眉不展就问及原由,常闯告诉萧文昨天郊区出了一起抢劫杀人案,今天虽然把两个案犯抓到了,他俩也对杀人的事供认不讳,可对谁是主谋却互相推脱,萧文问了些具体情况,如凶器、案犯的身高、脚印等现场取证材料,常闯一一俱实以告。从表面上看,似乎的确难以判定谁是主谋。萧文看着现场的脚印照片沉思了片刻后,突然得出了结论,断定了其中一人是主谋,常闯等人不解其意,萧文于是在挂板边画边讲解说:“这是进入现场的足迹,这是离开现场的足迹。我们先看进入现场的。他们俩人身高一样,正常情况下的步幅应该在75…80厘米,进入现场的时候,李微的步幅是80厘米,冉宏的步幅是86厘米,而且冉犯的这枚脚印被李犯的脚印半覆压,这说明冉犯进入现场是主动的,李犯从心理上讲是被动的,而且是跟着冉犯进入现场的。再看离开现场的足迹。冉犯的步幅为141厘米,李犯的步幅为159厘米,这说明李犯逃离现场时心理的急迫和慌张程度比冉犯大得多。你们看,冉犯这枚左脚足迹展角明显增大,这说明他在逃离过程中曾回头看过,也表明他对犯罪后果的关心心理和惯犯心理。”听完了萧文的分析,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常闯兴奋地说:“走,接着提审,今晚就把他们拿下!”萧文得意之余也深深得感到,不能在自己喜爱的刑侦事业中发挥才能,对于他个人来说,真是一个莫大的遗憾。
这天,局里的例会上,冯局又表扬了行政科的工作,还让萧文别骄傲,下一步还得考虑怎么把各个派出所的创收工作搞起来。虽然得到了领导的表扬,可萧文心里却沉甸甸的。
晚上回到家,萧文的情绪仍然很是低落。梅莉见了,不禁关心地问是怎么回事。萧文就把白天挨表扬的事说了,他还对梅莉说:“我心里很矛盾,既然接了行政科这个差,我就不能让人家说我能力不行,更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可这活儿干得越好,我越担心调不回去呀!”说着,他起身离开饭桌,斜倚在床头,抄起本杂志,漫无目的地翻看。
梅莉看看萧文想了想说:“你不能老是萎靡不振的,再这样下去,非憋出病来不可……找你们领导谈谈吧,看能不能再调回刑警队。”
萧文一听,激动地搂住梅莉喊道:“老婆,你太理解我了!等我办好调动,咱们就结婚!”
萧文是真的没想到梅莉能这么理解自己,以前梅莉因为不想让自己干刑侦这一行不知闹过多少次,现在,她能说出这么通情达理的话来,萧文的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感激。
梅莉接受着萧文的吻,可反应并不热烈,她的眼睛看着别处。如果真由她来选择的话,她宁可萧文继续留在行政科,但这话她却不能说,因为她知道说了也没用,除了会让萧文更加郁闷外,也许还会最终导致两人的决裂。看着萧文的高兴劲儿,梅莉实在不忍心告诉他,刚才她的话里,多少都有些违心的成分。
第二天萧文兴冲冲地来找冯局,恳切地提出了调动的要求:“您还是放我回刑警队吧!要是不好安排,我可以不当队长,副队长也可以不干,让我干侦查员就行。”
冯局却说:“现在不行,等等再说吧。我知道你的心情,可组织上不能像你那么考虑问题。你就别给我出难题了好不好?”
萧文猛地站起,情绪激动地说:“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吗?那行政科长我不干了!”
冯局也发火了:“你敢!你要是对工作有一丝一毫的马虎,我敲你的脑壳!”
萧文垂首而立,神情懊丧。冯局站起,将萧文按坐在椅子上。
冯局语重心长地说:“我干了三十多年公安,最清楚刑侦这个行当里人才的重要,把你们培养出来不易啊!但对你们的使用要听取方方面面的意见,还要符合各种规定,不能乱来,更不能影响全局工作,造成不必要的矛盾。”
“真没想到,我成了大家的麻烦了!”萧文心中倍感凄凉。
见萧文如此,冯局安慰他说:“别急。我可以向你透露一点,最近局里的班子要调整,你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萧文眼里闪出亮光:“我的问题有希望解决?”
冯局点了点头。
不久,萧文调职的事虽没定下来,却先传来了张平被提为市局分管秘书和行政的副局长的消息。张平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可实际上文武韬略样样不落人后,尤其是他少年老成,坚守正直的同时,人际关系又保持得一直不错,所以深受领导的赏识。此次的破格提拔,虽然消息传来的突然,但萧文想想也觉得十分合理,他由衷地替张平高兴。赶上常闯出差,萧文在一家小酒馆里与张平举杯庆贺。两人喝得十分高兴,张平还答应尽力帮助萧文调回刑警队。萧文对回刑警队的事更觉得信心十足。
到了警校校庆那天,萧文和张平约定同车前往。听说上午局里又开了调整干部工作的会议,萧文就按捺不住地打听说:“哎,我的事怎么样了?”
张平看看萧文,眼睛里也说不出是什么神色,他似乎想了想,而后慢条斯理地说:“你的事没能通过。”
萧文简直不敢相信,他忍不住叫起来:“真的?你别骗我!”
张平仍是平静地说:“我是那种人吗?”可萧文却看到他眼睛里掠过一丝黯然的神色。
萧文拍了下喇叭,骂道:“妈的!”
张平劝道:“别这样。”
过了一会儿,萧文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方问道:“怎么回事?”
“有人提出你在刑警队时办案自以为是,太主观太武断有些个人英雄主义。”
“是不是潘?”这其实已经无须张平来证实。
“干什么,让我违反纪律?别乱猜疑,别人提出这些也是关心爱护你嘛。”
“什么关心?什么爱护?不就是在一些案子上没理睬领导的关照吗?不就是对某些领导的亲属坚持依法查处吗?不就是”
“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其他人也都知道。但遇到问题,还是应该在我们自己身上多找找原因”。
“我做的那些事有什么错?”
“从法律上讲,没错。”
“那我找什么原因?”
“你事没做错,可态度呢?”
“我态度怎么了?我是刑讯逼供了,还是不尊重嫌疑人了?”
“我指的不是这个态度……”
“你是说我对某些人态度不好?”
“对。”
“怎么不好了?就算不好可以找我谈嘛!就算我真有态度问题,跟我回刑警队有什么关系?”
“你看,又来了。你不要做什么事都一竿子到底,不留余地!”
“留什么余地?给谁留余地?”
“我知道你对法律的忠诚,可我们的工作环境不是理论上那么纯洁的!你就不能既把工作做了,又维护一个过得去的人际关系?这难道很难吗?”
萧文被噎住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张平,我问你,作为一个执法者,应不应该铁面无私、公正办案?”
“别忘了,警察素质课我成绩最好。”张平答道。
“那你是不想回答我了?”萧文简直是在挑衅。
张平仍然平静地说:“我不想告诉你教科书上的答案。”
萧文不能理解,明明是在整人,哪有那么多道理好讲。此刻,他甚至无法原谅张平的冷静。在萧文看来,这种冷静难道不是承认了不公正的做法的合理性了吗?如果每个人都如此冷静的话,难道不是一种纵容吗?萧文狠狠地瞪了张平一眼,猛然停车说:“你下去。”张平问:“怎么了?”
萧文说车坏了,于是张平疑惑地下了车。萧文一把掉过头,一踩油门,不顾张平的喊叫,开着车扬长而去。
萧文疯狂地开着车,发泄着心里的怒气。后来,他来到江堤上,望着缓缓流动的江水,意图使自己能够平静下来。可他实在想不明白,潘荣是怎么了?局领导是怎么了?这个世界是怎么了?而自己又是怎么了?
直到腰间的BP机响起来,萧文才重又回到了现实中来,夕阳已经只剩一丝余晖了。毕竟,生活还是会继续的,呼他的人是梅莉。想到梅莉,萧文只觉得惭愧。这些日子以来,因为自己心情不好,梅莉不断地开导他,凡事也都让着他,连结婚的事也不再催他了。而他呢?除了让梅莉跟着担心,几乎什么也没给她。萧文重新整理自己的情绪,不管怎么样,今后就是天大的事他也要自己扛,决不能再让梅莉跟着受苦了。回家去,回到梅莉身边去,萧文努力振奋着自己的情绪,不能让梅莉看到一个被打垮的萧文。
当萧文推开家门的时候,客厅里的饭菜已经摆好,梅莉在等他。意外的,常闯也来了。几个人先说了几句闲话,常闯说在外地跟人学了几道菜,让萧文赶紧尝尝。萧文强颜欢笑地边吃边赞,还说要跟常闯学学,好让梅莉结婚以后等着吃现成的。
常闯问:“想结婚了?什么时候办?”
萧文兴致高昂地问:“梅莉,明天你有时间吗?有时间咱们明天就去登记。对,还得买个结婚戒指。梅莉,你喜欢什么样的?”
梅莉深深地看着萧文不说话。
萧文接着说:“现在流行白金的是吧?咱就买个白金的!还得拍张结婚照,穿婚纱的那种……”
梅莉突然打断他说:“我都知道了。”
萧文愣了:“你知道什么?”
常闯忙阻止梅莉:“梅莉,咱不说好了,不说那个嘛!”
梅莉直视萧文,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你调回刑警队的事又黄了。萧文,有话你就说,别憋在心里。”
萧文强压着心中难受,打岔说:“我不是一直在说吗?对了,还得弄个车队,到时候拉着你在全市逛一圈,咱们也风光风光!常闯,这事你懂得比我多,还有什么内容来着?”他实在不想在爱人和朋友面前表现出脆弱。
可他这样的掩饰,却让旁人看着更加难受。
常闯也说:“文哥,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别这样。”
萧文还在强撑着:“我跟梅莉商量结婚的事,你扯哪儿去了。”
“要结你自己结。”梅莉突然赌气地说。
“怎么了?”萧文又是一愣。
“结婚能治你的心病吗?能治咱们就结。”梅莉这么说是因为实在不想看萧文在压着自己的火了。
萧文沉默了。
常闯拍拍萧文的肩膀劝道:“文哥,别跟自己过不去。虽说干不了刑警,可总归也还是公安这行。”
萧文突然爆发出怒火,拍案而起大声说:“我是看不惯人整人!刑警队我还非回不可!”
刑警本色 五、出走北海
素来耿直的萧文,在屡次遭受不公正的待遇后,再也无法按捺胸中升腾的那一腔怨气,他直闯冯局的办公室,理直气壮地问:“冯局,我听你一句话——我能不能回刑警队?”
冯局为难地说:“这……张平没跟你谈?”
萧文说:“谈了。我想问你。”
冯局只好说:“现在恐怕不行。”
萧文把一张纸拍在冯局的办公桌上,坚定地说道:“那好,这是我的辞职报告!”说完冲出了房间,撇下冯局愣在那里看着萧文身后微微晃动的房门。
萧文的辞职事件,大大触动了冯局。说起萧文从警校毕业后分来市局,从一个警队里的新手,成长为局里数一数二的得力干警,冯局是看着萧文走过这每一步的。冯局自信了解萧文,正因为这种了解,他也格外爱惜萧文。对于萧文和潘荣之间的意见分歧,冯局也多少有所耳闻。在内心里,冯局是站在萧文这一边的。可作为局里的一把手,他不便直接介入潘、萧二人的矛盾之中,又因为潘荣是分管刑侦的副局长,也无法直接干预对萧文的任命。但当萧文一气之下提出辞职时,尽管冯局感到有几分力不从心,可出于爱才,冯局还是决定再做最后一次努力。为此,他召开了一个研究萧文辞职问题的紧急会议。
会上,等与会人员都看完了萧文辞职报告的复印件,冯局发话了:“大家都看完了吧?议一下吧。”
没人说话。
冯局点名说:“老潘,萧文是你带出来的,你带个头吧!”冯局的意图很明确,潘荣的表态对于萧文的去留显然是最重要的。
潘荣处之泰然地说:“对萧文,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做出这样的选择太令人遗憾。不过,我认为应该尊重他个人的意愿。公安机关辞职下海或是调到别的部门去的又不是没有嘛!既然他不想干警察了,说明他已经不再热爱这个职业,没必要勉强。”潘荣本来不过是不愿把有自己把柄的萧文继续留在刑警队,于是才想到整治萧文,一来可以打压萧文的锐气,免得萧文不把他这个师傅放在眼里;二来如果萧文受不了委屈,正好可以把他挤出警队以免除后患。耿直了几十年的潘荣在私心产生的那一刹那,似乎是突然顿悟开了窍,而萧文成了他玩弄权术所针对的第一个人。
尽管大家都清楚萧文调职的最大阻力来自潘荣,但却又都没想到潘荣竟会如此绝情,竟然对萧文的辞职表现得无动于衷。与会者沉默了。
冯局只好又问:“还有谁说说?”他表情凝重望向众人。
张平深思熟虑地说道:“为了避嫌,对萧文的去向我一直没有说话。但现在我不能不说几句。刑警是公安机关最苦最累最危险的行当,还需要很强的专业能力。萧文一直从事这项工作,他的素质和能力是有目共睹的。现在他无非是想干老本行,而且干侦查员都可以。连这一点都不能满足他,他能不辞职吗?把一个优秀刑警逼得要辞职,我们做领导的是不是有点太……”张平没有说出后半句话,用目光扫了一下众人。
张平的话使潘荣有些尴尬,但他马上又恢复了常态,插话说:“我也是刑侦出身,我更热爱刑侦工作!但达不到个人要求就辞职,那公安局以后还不乱了套?这种要挟组织的做法绝不能允许!”说到此,潘荣显得有些激动,但他的激动大半是因为恼怒自己的另一个徒弟张平也帮着萧文反对自己。
张平对潘荣的情绪不加理会,继续说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这是党使用干部的原则,行政科并不是离开萧文不行,我们为什么不能把他安排在更适合他的岗位呢?能让他回刑警队,他是不会轻易辞职的。”
潘荣也坚持自己的观点:“谁提出干什么就毫无原则地迁就,那我们这些局长政委也就不要干了。”
张平据理力争:“无理的的要求当然不能迁就。但我们这些当头的别忘了,没有下面干警流血流汗、没有他们的支持和努力,咱们这些局长政委想干也干不了!”
张平掷地有声的一番话使潘荣一下子没了词儿,潘荣仰靠在倚背上,表情复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