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诗万生气地说:“等事情完了,我要不要你帮还两说着呢!”
常闯马上表态说:“那我和小莲谢谢你了。我们能够独立生活,不需要靠任何人。这不光是我的意思,同时也是小莲的意思。”
周诗万听了,怅然地叹道:“我这个哥哥做得真失败!”
送常闯回家的路上,周诗万心绪黯然,就像江边的路灯那样昏昏暗暗的,常闯关切地问他是不是太累了。
周诗万恍若不闻地问道:“听说你们叫我黑社会?”
“也就是那么一说。”
“哼,我不知道我叫什么社会,可我知道什么叫社会!那次我和郑海被你们抓住,在里面,我琢磨,靠打打杀杀,永远不会有出息!当时我发誓,出来以后一定要正正经经地做生意!刚出来的时候,我真是那么做的,可认识的人不敢跟我做,总觉得我是地痞流氓;不认识的人不愿跟我做——我没背景啊!知道我第一块地皮是怎么拿下来的吗?是肖丽萍陪那个王八蛋睡来的!你怎么不让我去告他?哦,对了,你是警察,这种事你见的多了。后来我才悟出来,什么生意最好做?跟权力绑在一起的生意最好做!人就怕想不明白呀,一想明白了,我在生意场上真是一通百通!你说说,我交了一帮朋友,就是为了把生意做好,现在谁不这么做呀?怎么我就成了什么黑社会了?”周诗万一时间感慨万千。
“做生意各有苦衷,可使用暴力,就是法律问题了。”
“花有千种,人有百样,我手下弟兄的出身你又不是不清楚,不可能个个都是文明市民,这能怪我吗?那都是跟了我多年的弟兄啊!闯荡江湖的时候让他们卖命,日子好了就把他们丢到一边,我还算个人吗?我也一直在管他们。可有些时候并不是他们要闹事,而是对方欺人太甚!就说交通乡那件事,我已经谈好了,马上就要签约,王家俩兄弟非要插一杠子,你说让我怎么办?出了人命,你们不能不管,可我也有不能不管的事。罗阳年轻,好冲动,做的是过分了一些,我也没让他那么做,还骂了他一顿。可他出了事,我这个当大哥的能不管吗?”
听了周诗万的这一堆苦衷,常闯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当下语声黯然地说:“不论怎么说,有些事,只怕你管不了——我也管不了。”
周诗万呆了一下,叹道:“可事已至此,你说我怎么办?”
“你如果真想听我的,就让他们回来自首。”
“那跟我不管他们不是一样的吗?不行,除非我不再当大哥了!”
“那就让他们永远不要回来,或者要回来也等到过了追诉期以后。”
“那他们这辈子不就毁了吗?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周诗万沉吟着。
“跟萧文和好。你是周莲的大哥,他是我的大哥,我不想你们成为仇人。这事关键在你。萧文我知道,你不惹他,他不会跟你过不去的。但总要交几个人出来的,而且越重要的越好,要不我们破不了案,他也没法交代。”
周诗万犹豫着。
常闯劝道:“大哥,你现在能做到这么大,很不容易,别让那几个小弟给你毁了啊!”
周诗万答应会好好地考虑考虑。而后他又问张平这个人有什么特点?
常闯说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在不知不觉中突然掐住罪犯的咽喉。常闯问他问这干什么?
周诗万说:“这两天又抓了几个人,我知道,现在社会上很多小混混打着我的旗号胡作非为,我担心张平审他们的时候会听信他们的胡说八道。你帮我留意一下,最好警告他们不要乱讲。这种黑锅我是再也背不起了!”见常闯不表态,周诗万加重了语气说:“我被人抹黑你和小莲也跟着倒霉呀!”
常闯踌躇着说到时候再看吧。
两人分手后,周诗万从衣服里拿出个微型录音机。为了拉常闯下水,原来他早有准备。但周诗万却没想到,常闯竟然也在衣服里藏了个小录音机,他们的谈话也尽数被收录在了上面。这一场智斗实在是难分高下。
就在周诗万还在打张平的主意的时候,萧文和潘荣已经从北海回到了江洲。萧文一回来就向张平汇报了此次北海之行的情况。张平听了,也认为萧文的分析很有道理,如果消息是从潘誉那儿来的,那很可能是周诗万耍的花招。不过好在这次去北海也有收获——叶贯武提供了马卫东的去向,并且答应尽力帮助警方再查具体一点。关于这事,张平认为要特别注意保密,否则如果走漏了风声,江洲恐怕又得大乱。对此,萧文已经采取了必要的措施。
过了几天,常闯突然来到刑警队报到,表示想销假上班。张平问及周莲,常闯说先让她在省城呆着,等案子结了再说。见常闯提前归队,萧文当然非常高兴,他根本不怀疑他,立即给常闯安排了工作。
而潘荣在回到江洲以后,连着几天都没在局里露面。萧文还以为他在家里反思呢,可实际上潘荣却一再威逼利诱,对潘誉进行了“逼供”。究竟是谁告诉潘誉罗阳在北海的消息,对于这一点,潘誉却始终死也不肯说出来。
这天,暴跳如雷的潘荣径直闯进了周诗万的办公室。
一见潘荣闯进来,正在商议事情的周诗万和肖丽萍吓了一大跳。
潘荣直愣愣地问周诗万:“是不是你告诉潘誉,罗阳在北海?”
没想到周诗万根本不狡辩,直接就承认了下来,还说是为了协助警方工作。
潘荣气得破口大骂:“去你妈的,我差点让你害死!”
“哎,警察怎么骂人?”肖丽萍插话说。
“她是谁?”潘荣恶狠狠地盯着肖丽萍。
周诗万答道:“她是我的特别助理肖丽萍。”
潘荣上下打量肖丽萍,冷哼了一声道:“你出去,我要和周诗万谈点事!”
周诗万却说肖丽萍可以留下,他要潘荣有话直说。
倒是肖丽萍乖巧地说:“周老板,我还有事要做,要不我先出去,免得潘局长……”
“丽萍,你不该叫他局长,该叫他老板,他也是我们公司的股东啊!”周诗万别有用心地说道。
潘荣辩解说:“我跟你合作是做生意,不是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做生意?你有资本吗?你凭什么跟我合作做生意?”周诗万不屑地反问着。
潘荣愣了。肖丽萍在旁边窃笑着。
周诗万又说:“你有资格跟我合作,就因为你是个警察,是个管事的警察!现在出事了,你对我大喊大嚷,分钱的时候我怎么没听见你吭一声啊?平安无事的时候,你拿的是干股,我从没亏待过你;现在出了事,你这个股东不想想怎么发挥自己的作用,还骂我!荣哥,这可不仗义呀!”
潘荣听得额上冒汗。
肖丽萍拿着纸巾边为潘荣擦汗边说:“万哥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干什么都是义字放在前头;为了弟兄,宁可牺牲自己,为了潘誉,他就背了不少黑锅。”
潘荣又是一惊:“潘誉也参与了?”
“你就不要问谁参与没参与了,都是自己的弟兄,能帮就得帮他们!”周诗万答道。
“那罗阳他们也是你送出去的?”
“我不可能有别的选择。”
潘荣颓丧地坐下,叹道:“这可是人命案哪!你们可把我坑苦了!”
“所以要请荣哥你出马了。荣哥,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潘誉进监狱吧?别的我就不告诉你了,省得你担心。我只告诉你一件——他吸毒哇!”
“什么?”潘荣震惊了,而后他喃喃自语着:“我说他脸色怎么不对呢。”
周诗万看着被击垮的潘荣,嘴角浮出一丝残忍的冷笑。
这时潘荣长叹道:“他要进去,我也没办法。我这就回去把这几年从你这儿拿的钱退给你!”
“可以呀!可你弟弟签的收据我是不会退给你的。”
“他是他,我是我。”
“这几年,咱们几次重要谈话的录音我也不会退给你。”周诗万胸有成竹地说。
潘荣又吃了一惊:“什么?”突然他掏出了枪,大吼一声:“我!”
周诗万面无惧色冷笑道:“要是忘了你自己说过什么,可以去萧文那里听。”
潘荣这下彻底垮了。他呆呆地看着周诗万。
“你这枪太老了,小心走火。”周诗万从潘荣手里拿下枪,给肖丽萍使个眼色,然后自己出去了。
肖丽萍过来,扶着潘荣坐下,自己坐在他身边,递给他一张纸巾,媚声说道:“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严重,只要能把萧文他们整倒,再叫那几个人别回江洲,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萧文张平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最了解他们,想斗倒他们谈何容易!”潘荣顾虑重重地说。
“你不必担心,必要的时候……万哥在江洲的能量你应当清楚!”她妩媚地一笑说:“万哥说了,下一步就把你促上局长的位子,到时候萧文他们还不是只能在你的手心里蹦?”
潘荣思忖着,似乎又有了些精神说:“你让我想想。”
“我就知道荣哥不是轻易服输的人!”肖丽萍露骨地夸赞着。
金泰王乐都金碧辉煌的豪华包厢里,达成了默契的周诗万、潘荣、以及肖丽萍、孙启泰坐在酒桌旁。
席间,周诗万当着潘荣的面向孙启泰暗示说:“舅舅,你是分管政法的领导,潘局长你可要关心关心,他是老公安了,又很有能力。”
孙启泰马上表示说老潘很能干,他心里有数,关于潘荣的事他自会有所安排的。
想到自己从警30年,才换来这得来不易的锦绣前程,一时间潘荣心中不禁充满了对周诗万和孙启泰的感激之情,甚至完全忘记了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重重烦恼。
当下几人举杯提前预祝着潘荣的高升。
就在同一天晚上,常闯来到郁香茶楼,想找周诗万问他考虑的结果。
见到周诗万,常闯又催他说:“你可快点,真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交谁都没用了,除非交你自己。”
周诗万却让常闯不要吓唬他,还说把小弟交出去,哪是那么简单的事?交谁他都不忍心,总得再让他考虑考虑。
也就是说,交人周诗万肯定要交了,只是交谁还没想好。于是常闯说:“只有你下决心交人,我才好跟萧文去谈。我怕谈晚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周诗万听了沉思良久,而后他狠狠心说:“也好。你去跟他谈吧。”
“就是说你下决心交人了?”常闯追问着。
“我总不能害我未来的妹夫吧?”周诗万反问道,显出一副很有诚意的样子。
有了周诗万的这种保证,常闯决定马上找萧文谈谈。第二天一下班,常闯就拉萧文一起吃饭。两人在路边的排档上边吃边聊。
话题不知不觉地就说到了周莲,萧文对常闯说周莲从小就是个乖孩子,其实他是真心希望常闯和周莲两个人幸福。
常闯听了心里也很感动。眼看两人越聊越投机,常闯顺势提出想跟萧文商量个事。他问萧文:“你想把现在的案子办成什么样?”
萧文一听,立刻警觉起来,他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常闯含糊其词。
“要是为了周诗万,你免开尊口。”萧文语气强硬地说,不待常闯出声辩解,他举手拦住常闯又说:“前些时候大家知道你跟周莲好,多少人在议论哪?我跟他们说你不会公私不分的,而且你自己也向我保证过不会影响工作。你现在怎么好意思跟我说周诗万的事?”说完萧文一口喝完杯里的酒,就要告辞先走。
常闯急了,喊住萧文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呀你就不听?这还算朋友吗?”
“我做人的原则你应该知道,无论你想出什么理由替周诗万求情,我都不会答应的!”
“你怎么知道我替他求情?谁告诉你的?”
萧文一愣说道:“那你想跟我说什么?不会是告诉我,你接近周莲,是为了侦查她哥吧?”“你也别讽刺我!你坐下来,就当听我这个助手汇报工作行不行?”常闯几乎是在求萧文。萧文想想,又坐了下来。
常闯又问了一遍:“你想把这个案子办成什么样子?”
“把所有的案情搞清楚,把所有的案犯缉拿归案!”
“有没有可能先抓几个人,让案子告一段落?”
“告一段落?你的意思是结案吧?”
“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交差就行了。”
“你是说,我们就拿现在抓到的这些人交差?”
“现在这些人当然不行。要是再抓到几个大一点的呢?”
萧文疑惑地看着常闯。
常闯接着说:“要是你觉得能交差,我负责抓来几个大一点的来。”
“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咱俩是兄弟,我不想让你交不了差,万一不想让周莲失去哥哥。”
萧文勃然变色道:“不错,我们是兄弟,可你别忘了,我们首先是警察!”
常闯辩解道:“我也是从这个角度考虑的嘛!能交差,我们也对得起我们的职责……”
“交差?向谁交差?”
“当然是向领导啦!”
萧文怒道:“你居然能说出这种屁话?你根本不配做个警察!我问你,警察应该对领导负责,还是对法律负责?”
“当然应该对法律负责!可实际上有多少人真正对法律负责,你和我一样清楚!”
“正因为我清楚,我才不能那样做!”
“萧文,我真不明白,咱们能交差,又给人家留条活路,有什么不好?”
萧文定定地看着常闯说:“我和你,恐怕没法再用‘咱们’来称呼了。”说着萧文就要给张平打电话。
常闯捂住他的电话说:“先别跟张平说!就算我求你了!求你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给我一次面子!”
萧文震凉了,良久他说道:“不错,你救过我,我会一辈子感激你!可如果我是个徇私枉法的小人,我还值得你救吗?我还对得起你救我的那份恩情吗?“求”字你也说得出口?别忘了,你是个警察!连自尊都没有了,你还怎么当警察?我替你害羞!”
常闯望着萧文,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良久,他神色凄然地喃喃说道:“我真笨……我还以为,凭我和你的关系,我能把这件事摆平呢。”
萧文心里也很替常闯难过。两人沉默着。
而后,萧文沉声说道:“你说得不错,徇私枉法的警察,确实有,我们听说过,也见过,多大的事,都可以找人摆平。听说外地有个警察,居然把一个通缉犯的真实身份注销了,又给他伪造了新的身份,让他继续逍遥法外。听到这种消息,你也会气愤,为什么轮到自己身上就心平气和了呢?我们是在一个历来缺少法治观念的社会里建立法治,法治应该首先建立在我们执法人员的心中!如果我们都没有法治观念,我们追求的法治社会还能建立起来吗?当然,你现在的处境也确实很难,我不是没有考虑过,所以上一次你请假,我痛痛快快就批了。这样吧,一会儿见了张平,你就说还要请假,我劝他批准,等这个案子完了你再上班。”可当萧文再次向张平替常闯提出请假时,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常闯,突然把自己的枪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对张平说:“张局长,我请求辞职。”
萧文也吃了一惊脱口而出:“常闯,你……”
张平也吃惊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闯和萧文都沉默了。
张平看着常闯说:“常闯,你说话呀!”
常闯凄然而坚决地说:“文哥,你跟张平说吧,让我保留最后一点尊严,好吗?算我求你了。”
“兄弟!”萧文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