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诗万信口胡扯说:“好像是马卫东和宋涛争风吃醋,他也看上阿萍了。宋涛放风说,从拘留所一出来就做了他。我跟卫东说,宋涛的话能有一半真的就不错,甭理他。谁知道卫东不听我的,非要先下手为强,惹出这么多麻烦!我已经把他开除了!”
潘荣终于松了口气说:“那我们对他就不客气了!”
“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潘荣又说:“那罗阳你认识吗?”
“认识倒认识,但我这辈分,怎么会和他这种小混混打交道?”周诗万推得一干二净。
潘荣却彻底相信了他,说:“这样最好。我们开了会,专门研究了案侦工作,情况很严重的。”
周诗万故作气愤地说:“确实闹得太不像样子了!”
“有人提出对你上侦查措施,我没同意。你可要注意呀。”潘荣压低了声音。
周诗万吃了一惊,愤怒地说:“他们凭什么怀疑我?证据呢?我找市里告他!”
“你想引火上身呀?真没你的事,就好好做生意,别无事生非。”
“好,潘哥,我给你这个面子,可你们要是不给我面子,我也不会客气!”周诗万的话里有话。
“威胁我?”潘荣有些恼火地反问。
周诗万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说:“不,是萧文在威胁咱们!”
第二天,省厅刑侦处副处长王昌蒲同志受厅领导委派,来到江洲指导办案。为此,市局召开了一个见面会。
会上,王菖蒲先传达了省厅的意见,他说:“厅领导接到你们的报告后非常重视,专门开会进行了研究。从这些恶性暴力案件看,江洲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势力已经十分猖獗。”
“王处长,用黑社会这三个字可要慎重啊!”潘荣阴阳怪气地打断了他。
王菖蒲看看潘荣续道:“老潘提得对。厅领导用这三个字,是经过反复考虑的。因为这类犯罪不仅在江洲,在许多地方都已出现。这些犯罪团伙有几个特点,一是它的头目的身份变了,由过去的地痞流氓变为从事正当职业、甚至与政治权势有关系的人物;二是他们拥有真枪实弹,犯罪手段远胜于过去;三是在经济活动中强取豪夺,使得他们拥有经济实力。这三点使他们对社会的威胁和危害更加严重!到江洲后,我和张平副局长、萧文队长交换了意见,我们的认识基本上是一致的。老潘,你认为呢?”
潘荣很有些不屑地说:“说得好听一点,叫言过其实;说得不好听一点,叫哗众取宠。”
大家都看着潘荣,等他进一步解释。
潘荣站了起来说道:“我当警察快三十年了,干的都是刑警。别的地方不敢说,江洲哪个流氓团伙的内幕我不知道?哪个流氓的底细我不清楚?我亲手送进去的流氓不说上千,也够几百。可到今天为止,王处长说的三个特点我没发现一个!”
“没发现未必就是没有。”萧文冷静地反驳着。
潘荣立刻急了,他瞟了萧文一眼挑衅说:“你把江洲弄得草木皆兵是什么意思?”
见两人要吵起来,王菖蒲及时说:“老潘,我只插一句话——目前的治安形势的确有些新的变化,我觉得大家有统一认识的必要,当然,最好是各抒己见,而不是争吵。老潘,你接着说。”
潘荣克制着自己,语声恢复平静地说道:“我接着刚才的话说。我不否认,现在有些成功人士过去的底子并不好,但与王处长刚才说的第一个特点不一样,他们的成功是靠自己的努力,当然,在目前这种社会环境里,谁要想做成点事,不可能所有的做法都经得起推敲,所有的细节都中规中矩,但我们看人应该看主流嘛!应该看一个人的发展变化嘛!他们能够改恶从善,也是改革开放取得巨大成就的证明嘛!”
“我不这样认为!对不起,潘局长,你说完了吗?”萧文再次开口说。
潘荣没有反对。
于是,萧文表情严峻地说道:“潘局长说的这种情况有,但绝不仅仅是这一种情况!我觉得我们现在面临的新问题是,如果真有王处长说的那种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势力的话,我们怎么办?是在它的经济实力和社会关系面前退缩逃跑,还是挺身而出,与之决一死战?我还记得潘局长给我们讲课时说过的话——与犯罪做斗争,是警察、特别是刑事警察的天职!只要出现犯罪,我们就应该尽一切力量铲除它,不论它的背景多么深广、它的力量多么强大!我的话完了。”
会上,经过一番讨论,大家基本上达成了共识。
最后,冯局说:“刚才王处长讲的,是个新问题,我们大家都要引起高度的重视,在工作中绷紧这根弦儿。江洲没有这种犯罪最好,可一旦出现,我们要做好彻底铲除它的准备!”
会议决定,成立侦破指挥部,负责协调人、财、物,保障案件的侦审。由冯局担任总指挥,潘荣和张平担任副总指挥,王处长负责协调与省厅有关的工作,萧文和常闯具体负责案件侦破。
对于警方的举措,周诗万可谓是了如指掌。既然萧文在找他的麻烦,他就得先于萧文一步,下手堵住所有的漏洞。周诗万盘算了半天,料想罗阳、陈树明、马卫东他们几个躲在省城应该没事;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江洲这边不能再出任何纰漏。上次瑞丽火锅城的事纯属侥幸,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和常闯在一起,那后果还不知会怎样呢。像这样的事绝不能再发生!这些日子,周诗万一直在暗中调查是什么人向警方告密,而他对萧文和叶贯武的接触也有所耳闻,所以最令他怀疑的就是叶贯武。现在,当务之急无疑是必须稳住叶贯武,周诗万绝不希望处于腹背受敌的境地之中。
这天晚上,周诗万突然出现在南海大酒店里。当时,叶贯武正满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坐在餐厅最里边的位置上默默地抽烟。见到周诗万的突然来访,叶贯武却并没有显出意外来,好像他早知道周诗万此刻会出现似的。
周诗万绕了一通圈子,才切入正题地问道:“听说萧文又找了你几次,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意思?”
叶贯武茫然地摆弄着手中的口巾,淡漠地说:“这还用问,宋涛是我的手下,他找我肯定是有意思的。”说着,叶贯武的眼中突然射出一缕寒光,他紧紧盯住周诗万问:“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事?”
周诗万一愣,旋即两手一摊说:“不知道,的确不知道,你不相信我?”
叶贯武将手中的口巾丢到餐桌上,身体往后一抑说道:“你如果不知道这件事,就好办多了,宋涛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他家里的人一在我面前哭,我不能不出面过问一下。”
周诗万双手交叉抱拳,轻轻叩着脑门说:“怎么过问?这件事还不都是你我手下做下的?现在公安已经插手,特别是萧文在过问这件事,还用得着你我出面吗?”
叶贯武乜了周诗万一眼,声调略带不满地说:“不是我叶贯武小气,你的手下这样做有点太过分了!退一万步讲,就是宋涛做错了什么,也不能下这样的绝手!这下可好,把江洲闹得天翻地覆,说不定咱俩都要跟着倒霉。”
周诗万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叹口气说:“我也训过他们,不准他们闹事,谁不听话出了事谁自己认倒霉。可事情毕竟到了这一步,总不能撒手不管。你刚才说得很对,现在关键是别把咱哥俩也牵扯进去。萧文的意图很明显,目标就是我和你,咱们要联手对付他才对,你说是不是五叔?”
“我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萧文再查也不可能查到我。”叶贯武的语气很生硬。
“怕没那么简单吧?”周诗万话里有话地说。
叶贯武深思熟虑地说:“有些心里活,我一直想找老弟你说说,今天正好是个机会。说实话,我早就想退出江湖,对这种拼拼杀杀的生活已厌倦透顶。这次宋涛被杀,对我更是个大震动。身上穿了十几个枪眼,太惨了!平日争强斗胜,最后落这么个下场,图个什么?我想开了,手里有几个钱,够生活的了,有闲心呢,就正儿八经做点生意,没这心思呢,靠这些钱也够下半辈子吃喝了。”
“五叔想金盆洗手?”周诗万冷笑道。
叶贯武点点头。
“难得!难得!我也早就有这个想法,但五叔应该清楚,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自己!你的钱,我的钱,从哪里来?都是这帮弟兄拎着脑袋拼出来的!这个社会不就是弱肉强食吗?当官的公子哥儿发财靠的啥?是权!咱们发财靠的啥?是弟兄们敢拼命!别觉得咱们现在手里有几个钱,一旦退出这个圈子,马上就会一文不值!宋涛死得惨,可能咱们的下场还不如他,会被那帮被抛弃的弟兄砸成肉酱!你以为宋涛的事跟你没有什么关联,公安不会碰你?但五叔你不要忘了,咱们是一棵树上的果子,树一倒,全完蛋!萧文的目的也就是这个。五叔,虽然咱们之间也曾有过误会,但那是咱们同道之间的事,怎么都好解决。一旦公安插手,你我兄弟的末日也就到了。”周诗万抛出了早已打好腹稿的一席话。
叶贯武抽出一支烟,放在鼻孔前闻闻,然后点上火抽着,思索着周诗万的话。良久,他才继续说道:“我想退出江湖是心里话,没其他意思,你老弟万万不要误会了。你刚才说的我心里也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懂。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向公安机关提供任何情况,更不会插手此事,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如果我的弟兄有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你马上告诉我,我会处理得让你满意!”
“但愿如此!”说着,周诗万抬掌将餐桌上正在爬动的一只苍蝇拍死,用一种故作随意的口气说道:“我这个人你是了解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相反谁要把我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是死也会拉个垫背的!”
叶贯武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有了省厅的支持,萧文他们逐渐掌握了郑海的一些情况。这对日后的工作大有帮助。一天,萧文正和王菖蒲谈论着案子,他桌上梅莉的CALL机忽然响起。萧文取过一看,上面显示着这样几个字:姐,你怎么样?我担心你。
萧文想了一下,立即赶往梅莉家。见左右没人,萧文用万能钥匙打开门进去,他摘下墨镜,各屋看看,然后坐在沙发上,按动茶几上电话机的放音键。随着录音带的转动,梅英焦急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姐,你没事吧?我在一个警察找不到的地方,等你回家了,我会给你去电话,别担心我。”萧文听着,突然想到了一个引梅英出现的为法,他立即赶往江洲市电信局。临出门前,萧文停了一下,然后找出一张梅莉的照片带走了。
随着侦破工作的深入,常闯开始焦躁起来,随说他已经跟周莲表示了分手,可感情的事,岂能如此轻易地就一笔勾销呢。他越来越为周莲担心。于是当周诗万打电话说想约他见面谈谈的时候,常闯犹豫了半天还是去了。
在一家餐厅里,常闯找到了正在进餐的周家兄妹,周莲在包间外先发现了常闯,她非常意外地问常闯怎么不进去。
常闯说:“叫你哥出来一下,我跟他说几句话就走。”
周诗万听见声音,从里面出来,也请常闯进去说话。
常闯把抽了一半的烟扔进垃圾桶,对周莲说:“我要跟你哥单独谈谈。”
周莲疑惑地进了包间。常闯把包间门从外面关上。
周诗万问:“怎么了?”
常闯欲言又止。
“是不是萧文要侦查我?”
常闯惊诧已极:“你怎么知道?”
周诗万很自信地说:“别说这点小事,你们公安局什么事我不清楚?你该知道我在江洲的分量,他萧文想动我的脑筋,哼!”
常闯有些发呆。
“不是还没侦查我嘛,走,进去吧,小莲怕是饿坏了。”说着,周诗万亲热地搂着常闯进到屋里,让他坐在周莲身边。
周诗万正要给常闯斟酒,常闯挡住杯口问:“先说说你找我什么事?”
周诗万放下酒瓶,面色郑重地说:“也好。常闯,我们之间发生过一点小误会,可已经解决了;我和萧文之间的误会,我会想办法解决。但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不希望你和小莲之间有误会。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不希望、也不能忍受她爱上的人轻易离开她!我今天请你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听你一句话——你打算怎么办?”
“我……”常闯讷讷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周诗万打断地说:“不要考虑其他因素,尤其不要考虑我。”
“我希望小莲没事。”
“什么意思?”
“无论我怎么爱小莲,我毕竟是一个警察,我不可能和一个罪犯结婚!”
“我懂了。”
周莲突然插话问:“怎么没人问问我是怎么想的?”
周诗万指着常闯说:“你不是喜欢他吗?”
“我是喜欢他,所以我不想他为难;你是我哥哥,我更不想你出事!”周莲剖白着心迹。
周诗万和常闯相互看看。
周莲又说:“你们两个,谁出事我都无法忍受。”
“小莲,我不会出事的。”常闯感动地说。
“我知道你不会出事的,你是警察。可他……”周莲指着周诗万,“哥,你要是出了事,我和常闯怎么办?”
“小莲,我根本就没事!”周诗万保证着。
周莲不相信地看着他。常闯也期待地看着周诗万。
周诗万举杯说:“我发誓——我不会出事!”
周莲看着常闯说:“我哥的话你听见了?”
常闯点点头,说着也举起了酒杯。
周诗万说:“慢。我已经发了誓。你哪?”
“我会一辈子爱惜小莲,让她快乐、给她幸福、永不变心!”常闯诚心诚意地说道。
周诗万和常闯碰了一下,周莲也和他们碰了一下,三人一饮而尽。
常闯和周莲就这样和解了。房间昏暗的灯光下,两人深情共舞,彼此凝望着。
几乎是同时,萧文突然接到了梅英的电话。
电话中,梅英喊着:“姐!”
“梅英,我是萧文。”
梅英没声了。
“梅英,要想知道你姐姐的情况,就别挂电话!”
“我姐怎么样?”
“她死了。”萧文语声沉重地说。
“什么?你说什么?”
“她为了拦住你,被车撞死了。”
“你骗我!”
“我现在是用手机跟你通话,你家的所有电话都会转到我的手机上,我知道你用的电话的区号,你还不相信我吗?你在西双版纳对不对?我可以马上让那边的警察找到你!”
梅英带着哭腔绝望地喊着:“我不信!”
“你姐姐是为了挽救你死的,你难道就不想救自己吗?你对得起你姐姐吗?”
电话里,梅英哭出声来。
“你要相信我,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别犹豫了……喂!”
梅英把电话挂断了。
其实萧文并没有通知云南的警方抓梅英,他相信,以梅英善良的本性和他对姐姐的感情,梅英肯定会回心转意的。
果然,一天下午,梅英主动给萧文打来了电话。
他问:“萧大哥,你真的肯救我?”
“当然是真的!可关键是你想不想自救,单靠别人是没用的。”
“我怎么自救?”
“你参与了这起枪杀案,但我知道你没动手,属从犯,要能戴罪立功,还有希望。”
“我怎么才能戴罪立功?”
“明里不脱离犯罪团伙,暗中给我们提供情报。”
“啊,让我做线人?”梅英又犹豫了。
萧文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