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叶在秋风中飘落(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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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叶在秋风中飘落(1-5章)-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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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听见人群里有人喊:“叫高老师和卢老师也来个节目!”众人立刻一迭声起哄
了。

    卢若琴很快答应了,慷概激昂地唱了一段她家乡关是中秦腔。高广厚在台子后面头上汗
水直淌。

    卢若琴唱完后,从人就喊:“轮上高老师了!”

    卢若琴到幕后来,对他说:“怎样?你唱个歌吧,不唱看来不行了……”高广厚只好用
手掌揩了脸上的汗水,笨拙地跟卢若琴来到台前。马灯刺得他眯住了眼睛。

    他听见众人“哄”一声笑了,而且笑声越来越猛烈,像山洪咆哮一般停不下来!高广厚
不知自己出啥洋相了,两只手互相搓着,脸通红,头别扭地拐到一边,不敢看台下哄笑的人
群。

    卢若琴也不知大家笑什么。她赶忙看了看高广厚,自己也“扑哧”一声笑了,原来高广
厚胸脯的扣子上挂了一根面条!卢若琴笑着,过来把那根面条拿掉——这下高广厚自己也笑
了。这个插曲在庄稼人看来比一个节目都精彩!

    手风琴的旋律急剧地响起来了。

    高广厚雄壮的男中音在夜空中发出了强大的震荡。这个士包了竟然是一种“西样式”唱
法!一开始由于紧张,音调有点不太自然,后来便逐渐正常了。他的声音如风暴掠过松林一
般,浑厚的共鸣使人感到他那宽阔的胸膛下面似乎有一个澎湃的大水潭……全场的老百姓都
一下子静下来了。他们虽然不能全部听懂他唱些什么,但都说他“比文工团都行!”

    卢若琴也是第一次听高广厚唱歌。她震惊得张开嘴半开合不扰,伴奏的手风琴竟然在中
间连过门也忘拉了!

    高广厚唱完后,是一群女孩子的小合唱。这个节目一完,老百姓又把一个“民歌手”—
—庄稼人老汉轰上了台。这老汉巴不得有这么个机会显一下能,竟然用他那豁牙露气的嘴巴
接连唱了十几个“信天游”,其中有些歌酸得不堪入耳,卢若琴想阻止,被高广厚挡住了;
他说老百姓爱听这些歌,就让老汉唱去吧……一直闹了大半夜,晚会才散场。可以肯定,这
个热闹的夜晚,将会长久地保持在人们的记忆中;周围村庄的老百姓,会在家里和山里议论
好多日子……

    不用说,高广厚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了。过去的苦闷自然被推开了一些。他带着连他自
己也感到新鲜的激情,开始了他的新的生活。在教学上,他野心勃勃,想在明年全县升初中
的考试中,他的学生要全部考上,并且要垄断前五名!

    他和卢基琴除了精心备课、讲课、批改作业外,还抽出时间另外辅导一些学习成绩不太
空出的学生。勤工俭学烧的第一窑石灰就卖了三百元钱。他们拿这钱又买了许多儿童读物来
充实卢若琴办的那个图书室,并且还买了许多体育器材和大玩具。夜晚,等兵兵熟睡后,高
广厚先改作业后备课。等这些干完了,就进入到他那本书的写作中去。卢若琴把他所需要的
资料大部分都找齐了。他有时在桌子上一趴就是五六个钟头,一直到身体僵硬,手累得握不
住笔的时候,才到院子里活动一下。

    夜,静悄悄的。只有学校下面的小河永不停歇地唱着歌。他深深地呼吸着秋夜纯净的空
气,感到这个世界不论有多少痛苦,但它总归着美好的。

    有时,夜半更深时,他正在埋头工作,听见响起了敲门声。卢若琴来了。他端着一缸子
加了白糖的麦乳精和几块点心,给他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他还来不及说句感谢话,他就悄然
地退出去,轻轻带上了他的门……21今年的第一次寒流,又从西伯利亚通过毛乌素大沙
漠,向广阔无边的黄土高原袭来了。

    风立刻变得生冷。田野里碧绿的红薯叶被冷风寒霜打得黑蔫蔫的,没有了一点生气。

    早晨出山的庄稼人,已经穿上了棉袄。阳光时有时无,天气欲晴又阴。高广厚和卢若琴
忙着给各教室都生起了火。为了让孩子们早点回家去,下午的课外活动也取消了。

    晚上,兵兵有点咳嗽。高广厚也没在意,给孩子脱了衣服,让他钻到被窝里去。他点亮
桌子上的灯,准备像往常那样,投入到一种比白天还要紧张的工作中去。

    兵兵躺下后,咳嗽越来越急骤了。高广厚这才意识到,孩子病了。他赶忙在抽屉里找了
一点感冒药,倒了一杯水,用被子包住孩子,让他坐起来吃药。

    兵兵哭闹了半天,刚把药咽下去,一声咳嗽,便“哇”一声全吐了。接着,咳嗽一阵紧
似一阵,把饭也全吐出来了。

    高广厚慌了,把吐脏了的被子掀到一边,赶边给兵兵穿衣服。他手在孩子头上摸了一
下,烫得像炭火一样!

    兵兵不停歇地咳嗽着,小小的身体痛苦地袖搐成一团,并且一边哭喊,一边骂着脏话。

    高广厚急得满头大汗,不知该怎办。家里没什么药。天这么晚了,到哪儿去给孩子看病
呢?

    兵兵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中间几乎隔不了一两分钟,而且每一次咳嗽半天都停不下
来。

    孩子在高广厚怀里喘成一团!

    高广厚看见儿子病成这个样子,神经都要错乱了。他咒骂该死的病偏偏发生在这半夜三
更!要是在白天,他就能即刻安排好学校的事,抱着兵兵往城里跑。他现在搂着孩子,嘴里
不停地给他说乖哄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嘟囔些什么!卢若琴破门而入!她三脚两步走
到炕拦石前,手在孩子的额头上摸了一把,着急地对高广厚喊:“孩子都烧成这个样子了,
你还坐着干什么!赶快往城里抱!”高广厚一下子惊醒了,也感到身上有了点劲,赶忙把兵
兵放下,一纵身跳下炕来。跳下来后,他又不知自己该干什么,手在这里一抓,又在那里一
抓,抓起这件,又丢了那件!

    卢若琴让他冷静一些,并指出他应该拿什么,不拿什么。她说完后,又跑着回了自己的
窑洞。

    她很快就又跑过来了。拿着她的一件短棉大衣把兵兵囊了起来。她把孩子塞到高广厚怀
里,又从他手里夺过提包。两个人匆匆地出了门,寒风呼啸着迎面打来,使得这两个夜行的
人走路很困难,加上天又黑,他们在简易公路上不时被绊磕得趔趔趄趄。

    兵兵在高广厚的怀里不住气地咳嗽着,呻吟着,骂着人(实际上是骂咳嗽)。高广厚不
时小声喊着儿子的名字,撒开长腿只顾跑。

    卢若琴提着一包东西撵在后面,尽量追着他。

    快到城里时,高广厚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跤,把怀里的兵兵都摔在了一边!兵兵恐怖地喊
了一声,接着连哭带咳嗽喘成了一团。高广厚一闪身爬起来,拳头狠狠擂了一下自己的脑
袋,赶快摸索着抱起了儿子。卢若琴跑上前来,从高广厚手里夺过孩子,说:“让我抱一
会!你太累了!”卢若琴自己也累得东倒西歪的,但她仍然抱着兵兵在跑。

    高广厚一个脚腕扭伤了,一瘸一拐跟在后面跑。他听见前面的卢若琴喘得喉咙里“啊
啊”地叫着,发出几乎像呕吐那样的声音。泪水和着汗水一起涌到了他的嘴巴里,又苦又
咸。

    等到了城边的大桥上时,卢若琴累得一下靠在了桥栏杆上。高广厚撵上来,从她怀里接
过了兵兵。

    卢若琴看来似乎都要休克了——她的力量已经用到了极限。在桥头那盏路灯的微光下,
高广厚看见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她闭着眼,张着嘴,像鱼被搁在了沙滩上。

    她一下子连话也说不成了,只是用手无力地摆了摆,让他先走。兵兵在高广厚怀里不停
地咳嗽着,喘息着,呻吟着。

    孩子也已经耗尽了他那小牛犊一样的精力,现在软绵绵地躺在他的怀里……直等到卢若
琴又艰难地挣扎着站起来,他们于是就稍微放慢了一点脚步,进入了万般寂静的县城,穿过
街道,向坐落在南关的县医院走去。22县医院静得没有一点声响。病人和治病的人都进入
了睡梦中。院子里照明的类在寒风里发出惨白的光芒。

    高广厚和卢若琴抱着病重的兵兵,心急如火地来到这个希望的所在地。他们找了半天,
才找见挂着“急诊室”牌子的房门。

    里面没有灯光。大夫显然睡觉了。

    卢若琴敲了敲门。没有声响。

    等了一下,高广厚又敲了一下门。兵兵在他怀里急促地咳嗽喘息着。还是不见动静。

    高广厚急得用拳头狠狠在门板上擂了起来。

    “谁?”里面传来一声不乐意的发问。

    “有个急病人!”卢若琴在门外喊。

    “这天都快明了……明早上再来!”里面那人似乎翻了个身……又睡了。“哎呀,好大
夫哩,娃娃病得不行了,求求你起来看一下……”高广厚几乎是央告着对里面说。

    “我们是从乡下来的,黑天半夜已经跑了十里路了!麻烦你起来给看一下。”卢若琴补
充说。

    过了一会,里面的灯才拉亮了。听见里面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就听见开始穿衣
服。

    半天,门才打开了。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大夫冷冰冰地说:“进来。”他们赶忙把孩子
抱进去。

    医生尽管对人态度冷淡,但检查病还很认真。他用听诊器在兵兵的前胸后背听了半天。
兵兵吓得没命地哭。

    大夫听完后,慢吞吞地说:“急性肺炎。需要住院。”他站起走到另一张桌子前,开了
个单子,说:“先交费去。”

    高广厚突然对卢若琴叫了一声:“哎呀!你看我这死人!忘了带钱了!”卢若琴立刻到
自己口袋里摸了摸,沮丧地说:“哎呀,我也没带……”“这可怎办呀?”高广厚转过头,
对大夫说:’能不能先住下,明天我就想办法交钱?”

    大夫脸上毫无表情地说:“那你们和收费处商量去……”他脱下白大褂,去洗手。他俩
只好很快抱起孩子来到门口的收费处。

    仍然是打了半天门,才把人叫起来。

    当高广厚向收费处这个半老头说了情况后,那人说:“预交住院费,这是医院的规
定!”

    “好你哩,你看孩子病成这个样子,先救人要紧,你就行行好吧!我明天就交钱,肯定
不会误!”高广厚又央求说。

    “哼!以前好些老百姓就是这样。可病一好,偷着就跑了,医院帐面上挂几千块这样的
钱,一个也收不回来!”

    “我们是教师,不会这样的。”卢若琴说。

    “反正不行!不交钱住不成!这是院长交待的!”他斩钉截铁地说。兵兵在剧烈地咳嗽
着,呼吸异常地急促起来。

    那位收费的人看见这情况,似乎也有了点怜悯之情,过来看了看孩子,说:“病得确实
不轻!鼻子都有点扇了!”

    他转过头对高广厚说:“娃娃叫你爱人抱着,你去给院长说说,他同意就行了。”卢若
琴脸“唰”地红了。

    高广厚懊丧地对这人说:“她是我一个学校的同志……”

    “噢,对不起!”他惊奇地打量了一下卢若琴和高广厚。

    卢若琴也顾不了多少,对高广厚说:“你和兵兵先在这儿呆一下,让我去!”她调转身
就跑了。

    卢若琴按收费处那人说的地方,找到了院长的宿舍。

    她敲了一阵门后,听见里面一个妇女问:“什么事!”

    “有个急病人,叫高院长起来一下!”卢若琴顾不得详说情况。“你找大夫去!我又不
会治病!”里面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大概是院长了。“有个事,大夫管不了,想和你商量一
下。”

    里面竟然长时间没有声音了。

    在有些医院里,患者经常就会碰到这样的情况。当你急得要命时,他们好像世界上什么
事也没。

    卢若琴一看这情景,觉得毫无办法了。

    她突然想起:有一次。她听哥哥和另外一个人拉话,似乎提到过医院院长的老婆是农村
户口,说他的孩子想在城里的县立中学上学,但按县上规定,他们家离城远,应该在就近的
公社中学读书,因此来不了。院长想让儿子上“高质量”中学,几次来找他,他很快就给办
妥了。记得那个人还对哥哥开玩笑说:“你以后如果得病……”

    聪敏的姑娘顿时有了主意。

    她于是又一次敲了敲门,说:“我是教育局户局长的妹妹……”里面的灯“啪”地拉亮
了,立刻听见紧张地穿衣服和拖拉鞋的声音。这下灵了!门很快打开了,光头院长披着棉袄
出来,问她:“卢局长怎啦?我昨天还和他一块在齐主任家喝酒哩!……”

    卢若琴几乎要笑了,说:“不是卢局长病了!”

    “他的孩子?”“也不是。”“你?”“不是。”“那谁病了?”他的态度又有点不太
好了。

    卢若琴很快把实情给他说了。

    高院长既然已经起来了,又见是卢局长的妹妹求情,只好跟着她来到收费处,对那个人
说:“给办了……”

    办了!一切很快就办妥当了!

    他们忙了一阵,就在住院部的病房里被安顿了下来。

    值班的护士立刻过来给兵兵打了针,并且把各种药也拿了过来。卢若琴和高广厚哄着让
兵兵吃完药,护士接着又打了一支镇静剂,孩子就困乏地睡着了……23第二天早晨,兵兵
的病情还没有减轻下来,仍然咳嗽得很厉害,几乎不能吃什么东西,一咳嗽就全吐了。不
过,体温已经下降了一点。高广厚坚决要卢若琴回来校去。

    卢若琴对他说:“让我再帮你照料一天。”

    “那学校就停课了。”他说。

    “停一天就停一天!”“哎呀!这怎行呢?咱们半夜走了,什么人也没给说,今早上学
生来了,找不见咱们,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肯定会一烂包!你无论如何要回去!你回去
上午先休息一下,下午再上课。”“那你一个人……”“不要紧。到了医院里,人就放心
了。反正有医生哩!……”卢若琴看得出来,现在孩子进了医院,老高的心就又惦记上学校
的事了。她知道老高希望她回到学校去,尽管他这里也很需要她的帮助。她再没说什么,就
准备起身了。高广厚难受地说:“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把你熬累成这个样子……”

    卢若琴安慰他说:“我根本没什么,马上就缓过来了。我走后,就你一个人,可要操心
你的身体,别也病了,就麻烦了……”高广厚说:“你放心走你的。我是一头牛,三天不吃
不睡也不要紧!”卢若琴过去亲了亲兵兵,拉起他的小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就离开病
房,回学校了。

    高广厚一个人守护在兵兵的身边,设法给他喂点吃喝。尽管喂进去就吐了,但他仍然给
兵兵说好话乖哄着让他吃。他记起他小时候病了的时候,母亲就是这样强迫让他吃饭的。她
老人家说,饭比什么药都强!

    一个晚上的焦虑就这把空上垃实的人变了模样:眼睛深隐在眼窝里,头发乱糟糟的;脸
色灰暗,没有一点生气。他尽管克制着,但每一分钟都痛苦难熬!兵兵每咳嗽一声,他的心
就一阵抽搐。他生怕兵兵有个三长两短。他不能没有他。这孩子是他活下去的一个重要依
托,也是他全部生命的根芽!

    为了使孩子舒服一点,他就像农村老太婆一样,盘腿坐在病床上,怀里抱着儿子。脖子
僵直了,但他还是一动不动,生怕他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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