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流香微微颔首道:“大师过奖了!晚辈贸然造访,打扰大师清修,还请原谅……!”
残月大师仍端坐如初,身体上任何一个枝节都没有过丝毫的变化,语气也依旧淡然,空洞:“莫公子如今乃是江湖第一等的人物,不知来找老衲有何贵干……?”
“明知故问……!”心里想着,莫流香恭敬道:“晚辈久仰大师乃当世得到高僧,心里仰慕已久,因此特来拜见!”
“不敢当……!公子乃是昔日七绝豪门今日明主,武林不二高人,老衲仅方外散逸,如何当得起……!”
莫流香呆了下,未等他答话,残月大师又道:“当年七绝三人集天下武学之大成,创立了七绝一门,武功盛极一时!只可惜后人未能为他承继功勋,以致兴起了无数的腥风血雨!天幸七绝们又出公子这般奇才重整河山,七绝散人在天之灵也可安慰了……”
莫流香沉吟问:“敢问大师可见过先祖师……?”
“七十年前老衲得先师垂恩收录门下,曾随同往拜七绝散人。当时其六大弟子皆已各自为政,并且互相排挤倾轧,他对此也曾表示颇为烦恼!当时他曾说过,六大弟子中欢喜天尊为长,本理所当然继承衣钵。然他天性散淡,资质亦是有限,难以有何大成!而龙逸散仙名望隆盛,才能也是颇高。只可惜名利之心过重,难以撑起一世重担!至于邪云,无法及神拳三人,放在外面都是一代英雄。而与七绝门中,一来资质不足,二来也各有所务,皆非适合的继承人!只有小弟子幽冥剑魔,不仅资质绝世,而且性格坚忍用功刻苦,乃难得的人才!却因早年不尊师命,偷学其他五门武功,被逐出了师门。当年他便早有先见,曾言七绝乃世间武学至极,因无传人而必将良久没落!只有待他日天命英才之时,才是至尊重兴之日。如今见公子果然非同凡品,七绝散人必当含笑九泉了……”
莫流香沉吟片刻,缓缓道:“大师谬赞了!晚辈愧不敢当!只是晚辈既然已担负起了重兴本门的重任,便当竭尽毕生之力全力以赴!”
残月大师微微点头,这也是他第一次做了动作。
莫流香从始至终都一直双目直视远方,此时微微一瞥,惊见自己看到残月大师的半边面容形同枯槁,皮包骨头,且皱皮都挤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惊讶之下不禁轻轻咦了一声,又连忙住口脸现尴尬……
残月大师缓缓道:“老衲自三十年前隐退,至今在此坐守先师所授枯禅心法。因此形容可怖,惊到公子还请见谅……”
莫流香更加惭愧,忙歉然道:“大师快别这么说,是晚辈失礼了……!不敢有瞒大师,晚辈因无意中修炼了本门多种武功,以致走火入魔受了内伤,如今已是药石难救。既然大师曾见过先祖师,不知可否提点一二……”
“你也强练了七绝多种武学……?”
莫流香点点头,心里一紧张又解释道:“大师请不要误会,晚辈并非贪心!而是……哎!大师,晚辈当年年幼之时一时莽撞离家出走!而后经历了许多波折,无意中学到了一些七绝武功。但在当时,教授晚辈的那些人并不知道七绝武功会互相生出克制,因此晚辈就更不会知道,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残月大师点点头,沉思良久,缓缓道:“当年七绝三人曾说过,他所创出的六门绝学乃是搜罗了天下武学后,将其分为六大类的各自大成之作。而他自己本是出自道家,且先头曾修习过阴阳和合之术,所以他的武功中不免有些阴邪之气。因此七绝六门武学仅学其一可成就一身不俗武功,但若兼学其他,便会阴邪之气加倍,使人身陷困境。当年的幽冥剑魔被逐出师门之后,三人便预料他活不多久。可他却竟然又活了二十几年,直到黄龙之战后才与其师兄同亡。由此可见,纵然兼学七绝武艺所造成的内伤极重,但也非无法可治。至少,应该会有什么方法延续生命……”
对这个答案莫流香不免感到失望,可残月大师又接口道:“不过,以老衲之见,武学之道万变不离其宗!七绝散人出身道门,或可由其中所参悟!并且,邪云妖道所继承的正是七绝散人武学的根基。如果能找到其武学总纲,或许能够领会一些……”
莫流香点点头道:“其实大师所言,也正是晚辈所想。晚辈不久前听闻峨眉山中有一个朝云教,似乎与邪云妖道有何关系,所以才会前来希望可以探些端倪……”
“朝云教……?”
莫流香听他语气似乎有所知道,正想发问,残月大师径自道:“大约五十年前,峨眉山中曾经的确来过一个自称朝云的道姑,当时她居住在苗族的族地,对苗人散医施药极有善名。只是并没过很久,就未在有人提起过她,几十年来老衲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号!老衲记得当年先师曾说过,邪云妖道虽数歹类,但其医道之精可称天下无双,那朝云道姑大有可能就是其传人。只是未曾见过其人,也未敢断言。此时想想,那朝云出现之时,也正是黄龙之战两三年之后的事了……”
莫流香心里明了,当即谢道:“晚辈多谢大师指点,今日就此拜别,来日必当再上峨眉探望……”
残月大师微微抬头看着他缓缓道:“不必了!老衲枯禅最忌打扰,公子此来已然误我不小,今后也无需再来了。只是老衲还有一言相赠,往公子垂听……!天下间虎踞龙盘,世外高人数不胜数!七绝虽强盛一时,焉知就真是天下无敌?公子年轻才高,万望戒骄戒躁!以免一时十足,酿成千古遗恨啊……!”
走在下山的路上,莫流香心里忐忑不安!残月大师的话明显是对自己的心迹有所了悟,而他从一开始实际就在避讳与自己谈话的正题。加上他最后的话,明显是告诉自己不能以为得到了七绝真传就认为自己天下无敌!虽然他没有明说,可很显然代表他确实知道有人可以比较七绝散人,甚至是可以胜过的!
那么,以他的年岁和身份,是端然不能欺骗自己一个小辈的。那自己先前一直把日后武林的动乱认为是七绝门内讧的遗祸,或者是自己父亲的善始未善终,恐怕是太过短浅了!残月大师既然如此说了,必然是有所见地,自己就一定不能不在意!
并且,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虽未动手,但凭感觉足可感到残月大师的武学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如果真的动手自己的功力就必然不够。如此看来,他就更没理由随便糊弄自己了。
但他意中所指的又是谁?能和祖师一较高下的又会是什么样的人物?如果真有那么个人,他武功的程度恐怕是自己根本连想都想不到的。万一自己碰到了……
接到两个徒弟,师徒三人回到了峨嵋派。陶静禅已经派出了很多弟子去打听朝云教和白玲珑的下落了。莫流香虽然知道未必会有什么用处,但也不必直言,反正是聊胜于无!道谢就行了!
当日莫流香无人就住在了峨眉,闲谈中,莫流香有意无意向陶静禅打听峨眉山中民族杂居的风情,陶静禅一一对答,莫流香听到她对苗族的描述时格外注重,心里牢牢记住。
一连三天,峨眉弟子只是在四川四处传言不可伤害白玲珑,可对其与朝云教的下落始终毫无线索。陶静禅对此虽极为抱歉,也不免对本门身为四川首屈一指的大门派却无法打听到这么点事感到有些心凉!
莫流香也并没指望她真能帮倒忙,再三道谢盛情招待之后,便告辞了!
回到开业不久的月影客栈,莫流香先听了各处传来的汇报,得知月影门在四川发展的还算顺利。
现在最让他担心的当然就是白玲珑,想她一个孤身年轻女子,独自在外怎么让人安心!况且,白玲珑武功虽然不低,但毕竟还年轻。而且她百般隐藏行迹,自然也不会以月影门的名头去行走江湖!
最重要的,现在月影门虽然表面上风光无限,可实际上却是内忧外患,危机四伏!纵然寻常的武林人士不足为惧,但如果是那些七绝后人,甚至是那些不知名的暗中敌人,白玲珑必然是他们用来对付自己的最好筹码!
殷慕情与他夫妻同心,当然明白他此时的心情,虽然自己也一样的担心,可还是安慰丈夫:“香儿,玲珑向来机警,武功又那么高,即便遇到点风险,也一定能平安度过的,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莫流香叹气道:“哎!她小聪明倒是有点,对付一般鸡鸣狗盗还行,如果真的遇到老江湖根本没用!还有她向来练功就不专心,武功花俏不少,可功力真的很差。对付一般毛贼没问题,时间久了自己就顶不住了!这丫头太不听话了,找到她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
殷慕情笑笑道:“话是这么说,只怕你一见了她先就心软了,还教训什么啊!”
莫流香气道:“我才不会心软!都是我一直太纵容她了,才会惯得她这么大胆子。要再不好好管教,以后非闯出大祸来不可……”
“哎!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就算要教训也不急这一时,尽快找到她才最重要!你想想,她最有可能去哪呢……?”
莫流香沉吟道:“她早年和爷爷行走江湖,可以说是走遍了大江南北,道路比我都熟得多!想猜她会去哪,真是难为我了……。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她会落到七绝门人手里,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了……”
想想自己如今和七绝门的微妙关系,夫妻俩都不禁满心担忧!
沉默一阵,莫流香缓缓道:“慕情,我已经得到了一些关于朝云教的线索,想去找一找看,会离开几天。你就安心在客栈等我,好吗……?”
殷慕情呆了呆,忙摇头道:“不行!香儿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不可以再离开我单独冒险!朝云教如果真的是邪云妖道的后人,就极有可能会对你不利,我决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况且我这些日子来练功很用心,进步也不小。就算不能帮你什么忙,至少也不会死累赘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和你一起去……”
莫流香心知妻子平常对自己非常温顺,但如果真的遇到危险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单独行动的。想想她说的也对,成亲以来夫妻俩通过阴阳之术自己也过度了不少功力给她,加上她自己的刻苦用功,龙逸散仙的武功她也很有成就了。就算不能帮自己什么,凭着龙逸散仙的绝世轻功,逃命也应该还不成问题。这么一想,莫流香也就不再坚持了!
第二天,莫流香传来四川月影门的众管事,交代了一下必要的事务。把四川月影门各处事务暂时先交由守义管理,守礼和守智则辅助二师兄。其他人仍各司其职,继续自己本来的事务!
交代完毕,夫妻俩便又向峨眉山南端的苗人族地去了……
人们都知道有句话叫“不能只手遮天”,而事实上,如果这个世界小一点,往往是可以的。而且,在某一些领域里,也不乏可以只手遮天的人。
武林很大,但也很小。武功很多,但路数不过几种。世外高人很多,但真的不知名的也很少!毕竟名利是人最难拜托的两种东西,纵然真的存身世外。如果不知名,是否高人也难说!
残月大师应该算得上高人了,而他自很久前一直存身世外,但他的名气却可以说江湖共仰!他很想一生就此世外终结,但无奈!莫流香来了,也带来了不该来的。他走了,不该来的来了……
“老秃驴!多嘴多舌真的很讨厌,忘了你师父是怎么死的?忘了你为什么在这荒山一坐就是三十年了……?”
“阿弥陀佛……!老衲没有忘,三十年来,老衲无时无刻不记挂着先师惨死的仇恨!只恨自己无能,今生无力为先师雪恨!在这里一坐就是三十年,老衲终于明白!坐枯禅是真,超然物外是假!无聊避世是真,贪生怕死是假。等待今日是真,避你等耳目是假……”
“哼!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老秃驴跟你那贼师父一样狡猾,可你别忘了!你那秃驴师父就算再狡猾,一样让我们整死了,连他想保护的人都没能逃过!你呢?你真以为莫流香比那个人高明?”
“哎!莫公子虽然不见得能比其祖更高明,但时光任然!今时今日也未见得是昔日可比……”
“那我告诉你,我们随时可以把让莫流香死的比七绝老鬼更惨……”
“哈哈……!”
“你笑什么……?”
“老衲笑你等自欺欺人!昔日杀害先师不过几个区区侍者而已,但今日杀老衲却要你大护法亲自驾临,今时怎同往日?昔日之事你等不过随行而为,今日之莫流香你等要费几番手脚……?”
“哼哼……!老东西,不管做事的方式有多大区别!当初能做成的,我们今天一样能做成!能杀你师父,也能杀你。能做成当年的事,纵然多费手脚,莫流香迟早也是刀下之鬼!”
“那老衲的弟子呢……?莫流香的后人呢……?”
“大不了再多费手脚而已……!”
“但这已经说明你们的力量减弱了……。我等的生命有限,但希望无尽!而你等生命无限,却已强弩之末!纵然再逞一时凶顽,迟早也是荒土一培……”
“但我今天可以先杀了你,就算你希望无尽,看你如何看到那一天……”
“……”
“你听到老秃驴的话了……?”
“听到了……!”
“做何感想……?”
“有道理……!”
“……”
“你没发觉吗?主上的功力一天天加强了,可平日的行动却渐渐缓慢了!人的力量纵然再强,也抵不过天命的大限!而且至今主上仍不肯传下大法,我等恐必然先……而去。而莫流香也的确非七绝或者别人可比,或许我等的末日真的就在一时!也或者主上还撑得过莫流香,但莫流香之后呢?纵然我们可以把莫家人斩尽杀绝,但我们的克星并非某一血脉……”
“是啊!那个老不死的始终不肯把大法传给咱们,难道非等……死了?可如果……真的死了,咱们也完了!就算没有莫流香,咱们还是死路一条……!要我说,先干掉莫流香,决不能让他断了咱们的路……”
“可如果你干掉他,就等于断了自己的路!你别忘了,主上说过不许杀他,你敢违背……?”
“哼!小白脸天下有的是,干嘛非找他!弄了个冤魂缠上自己,还得连累别人,什么玩意儿……?”
“算了!于你我而言,如果不能得到大法,实际上没有任何区别!如果主上杀了莫流香,我们就可以继续活下去。万一莫流香能杀了主上,咱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只有能得到大法,我们才有可能永远再没有担忧……”
“你有办法了……?”
“嘿嘿……”
☆、第七十七章
寻机入境现新容,处处纯朴蛮夷情。怪异纵多非失教,莫甚随手牵情郎。
莫流香夫妻出了客栈,走了近半天总算到了苗人的族地。此处地处偏僻,颇多丛林沼泽,一看就是人迹罕见的地方,至少平时一定不会有很多外人到来!
缓缓走进山里,渐渐进入了苗人真正的居住地,四周环境敞亮了不少,也见到了很多外面没有见过的鲜丽景物。
苗族的人数并不多,聚居地自然也不会很大。而且他们所住之处非常偏僻,还很少外出。不过苗人倒是很好客的样子,见到莫流香夫妇虽然是外人,但还是都很礼貌的微笑点头表示友好!
对这样一对漂亮人儿,苗人见了也很喜欢!而他夫妻两个不过是装作游客四处游弋,对方既然礼貌,当然也会客气回敬!
夫妻俩虽然对苗人的友好暗暗放心,可对他们身上带的毒物却也非常警惕!苗人擅长用毒并不是秘密,而莫流香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这么明目张胆的随便把毒物摆在身上。路边还有好多人在玩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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