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才十三岁怎么就懂得这么多?”
“这有什么,我家开客栈的呀,听得多了自然就懂了。”
“那倒也是。不过呀,城里像你那么大的姑娘,都是宝贝似的养在家里的,哪里像你这样,抛头露脸地在客栈里干活,你那个婶子也太过分了些!”
“这也不算什么,其实我更怕她把我关在家里,闷也闷死了。不过说也奇怪啊,最近她对我倒是格外好了些,前两天还特地给我做了一身新衣裳,买了新簪子,还带我出门做客呢,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她们这些人啊,都特别爱面子,大概就是做给外人看的,你说她带了你去谁家做客?”
“姓孙的人家,应该是挺有钱的,家境应该比宁家好多了,当时一起的还有好几家的夫人,都带着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难道你婶子是想给你找婆家了?当初我在江家也见过,她们大户人家相看媳妇就是这样的。”
“不可能吧,这也相差太远了,结亲不都讲个门当户对吗?”
“那也不一定,俗话说高嫁低娶嘛,何况宁溪你虽然瘦瘦小小的,可模样还是挺清秀,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也挺文静的嘛,说不定人家真能看上你呢!”
“那我也不愿意,如果非要成亲不可,我一定要嫁给我自己喜欢的人。”宁溪坚定地说。
“还有,绝对不能给人做妾,我娘说过,妾侍的性命完全拿捏在主母的手里,一辈子要夹着尾巴做人,别提多憋屈了。”孟双双加上一句。
孟双双第二日便开始上街去找活干了,她给大户人家当过丫鬟,懂规矩,干活又麻利,长得也好看,如果愿意卖身,找个有钱人家当个大丫鬟还是很容易的,可她当然不愿意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死活也不肯跟人签卖身契。
不签卖身契,主家不会当你是自己人,自然不会让你近身伺候,这样一来,就只能干一些粗重活了。孟双双算是幸运的,刚好城里的富商孙家内宅有一个洗衣裳的婢女的缺,就让孟双双给顶上了,吃穿用度都跟府里的下人一样,只是月例银子比府里的下人少了一半,好处是随时想要离开,提前说一声就行。
找到活后孟双双兴奋地回来跟宁溪道别,宁溪也替她高兴:“孙家?是不是城东做瓷器生意的那家?”
“对呀,就是那个孙家。”
“就是我二婶带我去过的那家呀!如果以后我还有机会再去的话,我一定去看你。”
“那一言为定。我以后还要吃你做的好吃的呢!”
“没问题,有好吃的忘不了你的。”
孟双双高高兴兴地到孙家上工去了,宁溪还是在宁家客栈里当她的厨娘,晚上忙完了就躲到自己的下午里数自己的私房钱。
因为宁溪做的菜好吃,渐渐地宁家客栈在云海城里有了些名声,客人多了起来,有时候也会住进一些稍微有钱的客人,客人们吃得高兴了,偶尔也会打赏宁溪几个铜板,日积月累,她也积攒了快有一千文了,日日随身带着。
期间唐雪琴带着宁溪又去了一次孙家,这次做客的只有她们两人,孙家夫人待她极为亲切,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的,宁溪都一一得体地应付过去,回来之后唐雪琴特别高兴,还给了她一个纯金的叉子。可惜没机会见着孟双双,一晃就是十几日不见,宁溪还蛮想念她的,也不知道她到底过得好不好。
这一夜下大雨,宁溪躲在被窝里数完钱,正准备好好睡上一觉,忽然依稀听见有拍门声,她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侧耳到床边仔细再听了一会,这次听真切了,不但是有人拍门,而且还有人喊着她的名字,听声音还很向是孟双双的。
顾不得大雨,赶紧跑过去开了门:“双双,真的是你呀!”
孟双双浑身湿透,上气不接下去到:“宁溪,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快进来再说吧!”宁溪不由分说把她拉进屋子里,给她找了一身衣裳换上,又拿了帕子来给她擦头发,“有什么事不能第二天再说呀,非得这么大雨地跑过来,唉,不行,我还是得给你去煮一碗姜汤。”
“不要!”孟双双警惕地朝正房那边看了一眼,“别吵醒了你叔你婶他们。”
宁溪看了一眼那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宁溪的屋子靠近后门,所以能听到拍门声,正屋离这儿还有点距离,这雨下得又大,那边根本听不到一点响动:“没事,那边听不到,咱们去厨房一边煮姜汤一边说。”
生姜洗净去皮,切成细丝,大蒜拍碎,锅里放一碗水,姜丝放进去煮,煮出味道之后加入一勺红糖,搅拌均匀,再煮上片刻,最后加上拍碎的大蒜再煮片刻即可。
宁溪手脚麻利地忙碌着,一边听着孟双双讲述她的惊天大发现。
“你知道吗?孙家几代单传,如今的孙老爷膝下就只有一个儿子,名叫孙天佑,可惜大概是孙家作孽太多,连老天也不保佑他家,这孙天佑竟是个天生痴傻的,这长到二十岁,还只会傻吃傻玩,连一个三岁小儿都比不上。”
宁溪皱眉道:“人家是傻子也不关你事,你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就行了,别多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宁溪虽然没当过下人,可也知道妄议主子被人发现,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问题是那傻子人虽然傻,可男人该有的一点都不少,成天像一只发情的公猪一样到处拱人,孙老爷和孙夫人又总是纵着他,府里许多丫鬟都遭过他的毒手。”
“这样啊,那你可得当心点儿。”
“我在后院里洗衣裳,从不到处乱走,没什么事的啦!哎呀,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今晚听到一个事,顾不得大雨急匆匆地赶过来,就是想告诉你,孙老爷孙夫人要给他们的傻儿子娶媳妇了,那可怜的媳妇儿是谁你知道不?”
“我怎么会知道啊?”
“你当你二婶这些日子这么积极带你到孙家串门是干什么?你看她又给你做新衣裳又给你打新首饰的,你以为真的是因为你做的菜好吃,客栈里生意好,特地做了感谢你吗?”
“难道……”宁溪手里的抹布掉到地上。
孟双双弯腰拾起抹布随手扔在一边:“没错,她根本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亏你还在这里费心费力地帮她做饭,招揽客人。宁溪,赶紧想想法子吧,千万不能就这样被嫁进孙家呀,听说那孙傻子整天只会咧着嘴傻笑,那哈喇子流了满脸,恶心死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双双,我会想办法的。”宁溪的一颗心都凉透了,没想到好不容易摆脱了在乡下被卖进山里的命运,原来却是才出狼窝又进虎穴。
“好了,宁溪,我要先回去了,你自己当心着啊!”
“我知道,你拿着这把伞,路上小心点儿。你也要当心啊,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就别在那儿干了。”
“我心里有数,再过几天就能拿到这个月的月例银子了,拿到银子我就不干了。”
送走孟双双,宁溪回到房里却再也睡不着了,这事儿爹他知道吗?除了逃,她是否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第10章 逃走()
当初在秋鹿庄的时候宁溪就跑不掉,更别说在这个城门有守卫,夜里有宵禁的云海城了,逃走只是迫不得已之下的最后一条路,宁溪想先探探宁文好的口风,当初他既然能不顾唐雪琴的反对把她接过来,这次应该也能护得自己的周全。
对,这事一定是唐雪琴自己自作主张,把宁文好瞒在了鼓里。
第二日趁人不注意,宁溪悄悄问宁文好:“二叔,我听说二婶最近正在为我相看亲事?”
宁文好点头:“没错。”
宁溪心中一凉:“可我年纪还小呢!才十三。”
“不小了,城里的姑娘都是这个年纪开始说亲的,当初也是你二婶说你年纪不小了,早点接到城里好说亲,才让我去接你的。”
“那您可知道二婶给我说的是哪一家?”
“那家人你也知道,就是城东做瓷器生意的孙家,他们家世代从商,家底丰厚得很,你嫁进去肯定不会吃苦的。”
“那您可知道,那孙家的儿子……”
宁文好打断她的话;“那孙家的儿子虽然身子有些不妥,但人家毕竟家大业大,身边也都有丫鬟伺候着,用不着你辛苦照顾,你一嫁过去就是当少奶奶的,将来生了儿子也是孙家唯一的孙子,是要继承孙家的家业的,往后都是享福的命。”
宁溪心中凉透,却不露声色,只低着头应道:“二叔说的是。”双手紧握,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却也不知道疼。
这个家是呆不下去了,一定要尽快想到法子逃出去。
晚上宁文好想起这事,便跟唐雪琴提了一句:“你说那孙家的儿子身子不好,究竟是哪儿不好啊?”
唐雪琴炮仗似的,一点就炸了:“哪儿不好?不过就是自小娇养惯了,身子骨弱了点儿罢了,怎么就不好了?宁文好,你不会是以为我要害你女儿吧?”
宁文好嘟囔道:“不过就是随嘴提这么一句。”
“我说宁文好,你不要忘了,当初你只不过是我们客栈一个打杂的小伙计,要不是我爹看重你,你能有今天,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嫁你一个在乡下成过亲的,我够委屈了我。当年我爹把这家客栈交到你手上的时候,在云海城也是数得出名号的,如今呢,都沦落成什么样了?难得孙家能看上咱们家,只盼往后孙家能帮扶咱们一把,咱往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其实现在客栈的生意也好了不少,宁溪也算能帮得上忙,她年纪也还小,要不先缓两年?”
“好?现在这样叫做好?你看看咱们家,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我多久没做过新衣裳了?出去做客连一件拿得出手的首饰都没有,还有,咱们童童过两年就要上学了,你就不没钱能进得去吗?你就算不为我着想,总也要为童童的将来着想吧!”唐雪琴边说边抹泪。
“好了好了,我又没说什么,反正你说了算。”宁文好头疼地说。
“对了,你怎么会突然间说起这个?”
“没事,就随口问问。”
“该不会那丫头知道这事的吧?”
“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知道了又怎样。”
唐雪琴匆匆披衣起来:“不行,我得去看看。”
宁溪的小屋很快就喧闹起来,宁溪收拾了行李正准备逃跑,被唐雪琴抓了个正着:“看吧,我就说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唐雪琴揪着宁溪的衣领道。
“我们把你从乡下接进城里,好吃好穿地伺候着,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要带着我们家值钱的东西逃跑?”唐雪琴拎着宁溪的包袱一抖,把里面的东西都抖在地面上,“叮铛”一声,一个钗头镶着珍珠的簪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你看看,这么好的簪子连我都舍不得戴,不过是借给你戴几天,居然就想给我带走?”
明明就是她说送给自己的,宁溪倔强地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闻声赶来的宁文好:“爹,您真的要卖女求荣吗?”
宁文好目光躲闪,支吾道:“你二婶也是为了你好。”
宁溪冷笑:“好一个为了我好,宁文好、唐雪琴,从今往后,我宁溪与你们再无半分干系,将来我要是能过上好日子,不要指望我能分你们一分一毫!”
唐雪琴气得直跳脚,让赵大娘把宁溪给捆了起来,赵大娘平时受过宁溪不少帮助,这时也于心不忍小声在她耳边劝道:“姑娘,你就听你二婶的话吧,那孙家大少爷虽然是个傻子,可毕竟是大户人家,你嫁过去也是享福的。”
宁溪的心早已凉透,连赵大娘都知道孙家少爷是个傻子的事,宁文好哪里可能会不知道?只如今人孤势单,挣脱不得,只能趁她们不注意再想办法逃了。
只是唐雪琴连店也不开了,牢牢地看着她,直到三天以后一抬轿子把她送到了孙家,宁溪都没有找到逃脱的机会。
幸好唐雪琴不敢告诉孙家宁溪嫁过去是被逼的,因此孙家人对她的看守并不太严密,本来下了轿子,接下来的程序该是拜天地了,可这时孙家正乱成一团呢,正主儿不见了。
临拜堂前才发现新郎官不见了,孙家上上下下全都四下寻找,宁溪这个新娘子反而被晾在了一旁。
宁溪借口要上茅厕,悄悄找了一套丫鬟的衣裳换上,幸好自己的积蓄一直随身带着,宁溪压了压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暗自给自己鼓了鼓劲,跑了出来学着别人的样子喊了起来:“大少爷、大少爷您在哪儿?”
装模作样地寻找着,脚下不着痕迹地往那偏僻的地方去,趁现在人多混乱,找一个后门混出去再说。
正低了头疾步走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你是哪个屋里的,怎么冒冒失失的!”
宁溪装作一副慌乱的样子:“奴婢,奴婢是少夫人的陪嫁丫鬟,刚才有位姐姐叫我帮忙一起找人的。”
那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回去少夫人身边好好呆着,别乱跑。”
“是。”宁溪低头退下,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下不敢再乱跑了,只好选些人少的地方去。
不得不说有钱人家就是任性,偌大一个花园竟然说荒废就荒废了,宁溪不知怎的就摸到一个荒僻的花园里,到处都是枯枝残叶,蛛网横生,宁溪心里有些发凉,不敢逗留,正准备回头离开,忽然隐隐听到里面有呼救声。
而且那声音还挺熟悉,依稀像是孟双双的声音。
宁溪心中一紧,忙循声跑过去,绕过一道假山,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正对一个女人欲行不轨,这下宁溪看得分明,那满脸惊恐之色的女子就是孟双双!
那男人身形高大肥硕,情急之下宁溪从地上捧起一块大石头,不由分说就朝那男人头上砸了下去。
只听“咚”地一声闷响,那男人猛地趴到地上,身子抽搐了几下,就僵住不动了,粘稠的红色液体从后脑处蜿蜒流出。
“双双,你没事吧?”宁溪赶紧扶起孟双双,抓起地上的衣裳给她裹在身上,孟双双给吓得说不出话来,只会缩在宁溪的怀里直发抖。
“宁溪,咱们杀人了吗?”
“没关系,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死有余辜!”宁溪犹自愤恨不已。
“可,可他是孙家大少爷!”
啊?原来这就是把一家人闹得人仰马翻的大少爷?宁溪突然有了一种想要仰天长笑的感觉:“死得好,反正这儿咱们也呆不下去了,我们一起逃走吧!”
孟双双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好!”
“这里先处理一下,别让人太快发现了。”宁溪说着站了起来,试图拖起孙少爷肥硕的身躯,孟双双颤抖着双手去帮忙,两个女孩子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人拖到一个隐蔽的假山洞里,找了些枯枝把洞口盖住,地上的血迹也用泥土掩埋了,两人这才把自己身上整理得像样了一些,走了出去。
有熟门熟路的孟双双带着,效率自然高了许多,两人很快就溜到了孟双双平时出入的后门,百忙之中,孟双双还记得回住处拿了自己积攒的月钱,还去厨房顺了几个大馒头塞进怀里。
“宁溪,这次要委屈你了。”孟双双把宁溪带到一辆泔水车旁,“孙家别看有钱,可小气得很,厨房里的泔水都倒在这里存着,三天一次运往乡下的庄子里喂猪,今天刚好是运泔水的日子,咱们躲在这儿就能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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