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真劫- 第2部分

　　　　城里人和野兽熙熙攘攘，但没有谁敢抬头看一眼神像，只是经过神像边时，神情专注，虔诚祈祷一番，又极速离去。

　　　　古风心里想道：“可以知道他存在，却不能看到他的存在。”

　　　　古风每一次进城，都会被人力建造的奇迹折服，就如同他的梦一样，即使经历了太多次，仍难免震撼。

　　　　古风被巨大的神像震撼到，却没有被神像震撼到，前一种是指人力的奇迹，后一种则是神像具有的意义。

　　　　这片灵神的国度，所有的人只有必须有唯一的信仰，对灵神的绝对信仰。

　　　　但古风没有，没有人知道他没有。从他有记忆已来，他就知道自己没有信仰，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也没有告诉过别人。

　　　　甚至抚养他的两个老人第一次带他进城，他第一次看到这尊神像开始，他心里就充满了厌恶，有想要毁了神像的冲动。他甚至看到了神像，似乎也看到了在未知处的灵神。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古风喃喃自语，道：“在我梦里，是不是也有灵神在里面？如果梦是真实的，如果真有灵神，灵神是死了还是活着？和那些毁天灭地的生灵相比，灵神实力如何……”

　　　　古风又想起他做了十几年的梦，那让人不敢记起不敢面对的场景和神魔。

　　　　突然，一块东西掉落，落在古风的脸上，微微生痛。然后那块东西又落在地上，砸成了碎片细末。

　　　　古风低头一看，是一块腐化的石皮，古风神情微变，异样的感觉升起，慢慢的抬头看向云雾里的神像面容。

　　　　但太过高远，又有淡淡的云雾遮挡，古风什么也看不到。但他知道，这块腐化的石皮是从神像脸上掉下来的。

　　　　神像与城池同时建造，用的石材是比建设城池所用的更为坚硬的精石，又有灵神派与神像长存，一直有人看守维护，怎么会有石皮掉落？

　　　　突然古风看到淡淡的云雾上空，有密集的细碎石皮落下，就像一片石雨。

　　　　“出了什么事了？”

　　　　一只手拉住古风，把古风扯到一个偏僻的角落，焦急又惊恐的声音响起：“你还说出什么事了，这样盯着神像看，你想死吗？你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放逐到这个世界的边缘，变成了白骨？”

　　　　古风对面的男孩，和他一般大小，身材比古风魁梧，一米七八的个子。他家就在城中，父母尚在，开了一家店铺，和古风是换肉的时候相熟的，然后成为最好的朋友。

　　　　这个男孩脸上充满了对古风的担忧，但双眼里更多的是对神像剥皮这个异象的惊恐。

　　　　古风笑道：“怕什么，神都有打盹的时候，就别说灵神派的那些神侍了。李元，你今天胆子怎么小成这样？再坚硬的石头都有风化的时候，神像落皮值得你这样惊恐？”

　　　　李元还是难掩恐惧，低声道：“我刚才出门的时候，我家供着的灵神神像突然倒下，砸在地上成了几块，可能是什么不好的兆头。”

　　　　古风眼中有光芒闪过，若无其事的说道：“难道这座神像也要跌落神坛？”

　　　　一道光芒划过他们头顶，落在神像下面，光芒熄灭，原来是一个中年男人。

　　　　那个男人看着时不时从天上飘落的石粉，神情比李元还要恐惧，手足颤抖，仿佛末日来临。

　　　　那人一言不发，飞身而起，朝大山外飞去，身体在空中摇摇晃晃，显然是神像落皮对他的冲击太大，心神不稳。

　　　　古风转移了话题，看着天空飞过的人影，满是羡慕，道：“要是我也能飞，该有多好啊，如同大鸟在天上遨游，自由自在。”

　　　　“话说灵神派到底在山外的什么地方，他们挑选的门人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六亲不认，大逆不道。”

　　　　李元也是茫然，道：“是啊，进入灵神派，性情变化如此之大，不说门派下令惩罚亲人的，竟然还有主动举报的。甚至还有人亲手杀死父母，简直没有人性。”

　　　　古风叹道：“一入仙门，就高高在上，仙情如霜，没了血脉亲情？我看并不见得，有可能是灵神派的人对他们做了什么。”

　　　　古风两人还要说话，却从大山处刮来一阵大风，连绵不绝。

　　　　两人扭头看向城外的大山，有数十道人影从大山处飞来，或凌空独立，或御器飞行，衣袂飘飘，犹如仙人。

　　　　不多时，这些人降落在神坛边，没有理会躲在四周角落偷看神像落皮异象的人类和野兽，他们也神情惶惶的看着神像，不知如何言语。

　　　　这些人中间有一个老者，一身青衣，胡须飘动，有淡淡的光豪波动，就像一尊神人。

　　　　老者面无表情，看着脚下堆积一层的石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个中年人低声道：“师尊，神像有损，怕是不详之兆，这该如何是好？”

　　　　老者冷眼看向中年人，中年人吓得面色发白。老者说话无悲无喜，但仍感觉有一丝凝重，道：“今年灵神祭提前到今日，马上让弟子在大山里搜索，任何人都不要放过，全部聚集在广场上祭拜。”

　　　　老者说完，独自转身向大山里飞去。

第4章　赶羊入圈（）　
灵都宽阔的广场上，灵神派的弟子面无血色，满眼惊恐。

　　　　神像落皮，似乎预示着极大的不详，做为灵神在人间的神侍，他们不知道如何面对。

　　　　老者从出现到离去，整个过程面无表情，只留下一句话便返回灵神派中。

　　　　刚才说话的那个中年人强自镇定，大声说道：“掌门师尊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吗？马上召集所有门中弟子，一部分进入大山中搜寻散落的猎人，捕获猎物。一部分去城外的村落，施展神迹，让人们沐浴灵神的光辉，然后不管老少，全部赶进城中。”

　　　　灵神派弟子精神一震，一部分御器直上空中，随着灵神派掌门所去的方向飞去，中途发出无数道神识，通知各处的灵神派弟子。一部分飞出城外，直朝各个村落而去。

　　　　灵神派掌门身形飘飘，把灵都城甩在身后，跨过数十座千百丈的大山，降落在数百里外的一片灵山中。

　　　　这里灵雾缭绕，灵泉潺潺流动，仙草遍地。有灵猴跳动，直奔桃林，有仙鹤排云而上，发出清脆的鸣叫。

　　　　好一处仙家圣境，周围几座大山耸入云层，山体发光，遍地芝草，溢出五彩灵气。

　　　　山脚下古树掩映，一片宫殿坐落其中，宫殿华丽无比，雕龙画凤，流光溢彩，仿佛天上仙宫坠落人间。

　　　　灵神派掌门透过神山，遥望山外，只见山外出去数百里，没有一点生机，一片朦朦胧胧的灰色光芒直抵天上地下，延伸向远方，把整片大荒围在了中间。

　　　　“真像一片巨大的囚笼和羊圈，野兽是羊，凡人是羊，我们是羊，那位……”

　　　　灵神派掌门心中自语，面色微嘲，暗自叹了口气，身影忽闪忽灭，进入那片宫殿之中。

　　　　灵神派掌门进入一座倚山而建的宫殿，宫殿里空无一物。后墙竟然就是山体，山体脚下有一个洞口，黑黝黝仿佛冒着冷气，又像一只魔鬼居住其中，欲噬人魂魄。

　　　　灵神派掌门离洞口很远便跪在光滑的地板上，恭声说道：“神上，城中神像石皮剥落，百姓家中神龛上的神像亦有倒塌，不知预示何意，弟子特来禀报。”

　　　　灵神派掌门说完静静等候，过了许久，才从洞里传来声音，其音飘飘渺渺，不可琢磨，仿佛威严无比，又似乎阴冷怪异。

　　　　“无妨，做好你的掌门分内之事，教导人类心向灵神，杀戮牲畜祭祀神像，一切自解。”

　　　　“灵神祭过后，挑选几个资质好的少年送来。”

　　　　灵神派掌门恭声道：“谨遵神上法旨。”

　　　　接着又传出一道声音，这次的声音更加阴冷，其中蕴含冷漠，道：“李光辉，虽说整个灵都的人族有大半是你族人，但你要知道踏入修行，那些所谓的同类之情和血脉亲情都是心外之物。你履行好掌门的职责，等我功成之时，接你踏上神灵之路。”

　　　　李光辉附身拜下，更加恭敬的道：“是。”

　　　　灵都城里。

　　　　古风和李元看着朝四面八方飞去的灵神派弟子，面面相觑。古风说道：“看来事态严重了，整片地域上的人族都会集聚灵都城，这次……你先回家里看看，到时候城里人数众多，有什么变故可以乘机打算一番。”

　　　　李元点头道：“那你小心一点，我回去看看家里，到时候广场上相遇。”李元说完，拍了古风肩膀一下，朝家中跑去。

　　　　古风看着李元跑远，发觉自己竟然不知道去哪里，返回山中破屋也会被灵神派的弟子发现赶回城里，一直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个事。

　　　　古风索性向城楼走去，手里的米袋子一甩一荡。

　　　　古风上了城楼，登高望远，看到大山里鸟兽乱成一团，原来灵神派的弟子已经开始在大山里搜索人族和捕杀野兽了。

　　　　鸟兽惊慌失措，惊恐的叫声连绵起伏，一些鸟类振翅，从山林里冲到高空，但巨大的鸟类仍然被一剑斩落。

　　　　野兽惶恐不安，在森林里横冲直撞，躲避着灵神派的弟子，许多以前古风躲避不及的凶猛野兽，在灵神派弟子面前就像一只只温顺的羔羊，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凄惨的叫声便被杀死。

　　　　古风甚至看到一只金光闪闪的杂血雕鹏和一头长着长角的蛟蛇被灵神派的弟子联手斩成几段。

　　　　而平原河谷之上，每个村落都有灵神派的弟子在施展神迹，嘴里高声告诉村民，是灵神显灵，教导神侍要爱护灵神的子民，特派神之侍从来传播灵神的光辉。

　　　　有的灵神派弟子坐在村口，替村民诊治，几乎药到病除，有病的去病，无病的精神焕发，村民们神情惶恐，口中称颂灵神。

　　　　有的灵神派弟子手持巨剑，飘在空中，在大地上梨出一道道水渠，整治田地。一人出力，省去了一村人半年的劳力，干旱的得以灌溉，受涝的得以排水，无牛的土地得以翻整，病害的苗壮。

　　　　整个村子的人搀老扶幼，跪在地上，面色复杂的对着空中的灵神派弟子顶礼膜拜，歌颂功德。

　　　　那弟子神情严肃，周身沐浴在阳光中，仿佛神使，对着城中遥遥一指，指引村民走向灵神的光辉之中。

　　　　古风看得瞠目结舌，这些灵神派弟子的这种行事，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对神术的向往之余心里暗道：“这些神棍，真会忽悠，一边杀戮驱赶一边稍施恩惠，便把所有人甘愿不甘愿都弄进城中。”

　　　　而大山脚下，已经从不同的方向走出来好几拨人群。

　　　　灵神派的弟子前后看护，深山里的猎人走在中间，那些猎人还拖着被斩杀的鸟兽。

　　　　几拨人群走在平原上，然后汇聚在一起，除了灵神派的弟子，深山里的猎人竟有千人之多，拖着的猎物更是数不胜数，场面壮观，所有人平生见所未见。

　　　　而城外的村落，所有人都在灵神派的弟子带领下，朝灵都城汇聚而来。

　　　　古风站在城楼之上，看着那些村落里的人和深山里拖着猎物的猎人像一道道长龙朝城里走来，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

　　　　这些人仿佛是被圈养的牲畜，被灵神派的弟子在野外放牧，一天过去，就会被灵神派的弟子从不同的地方寻找在一起，然后驱赶进圈中。

　　　　而他和城里的人，只不过是提前进了圈中。

第5章　护命经（）　
灵都城外，所有的猎人和村民都涌进城中，沿着各条街道汇聚在广场上，围着神坛铺散开去。

　　　　广场上熙熙攘攘，肩碰肩，脚踩脚。广场上容纳不下，又顺着主干道流去，甚至一些矮小的建筑都被灵神派弟子推翻，空出的空间又被人流挤满。

　　　　广场上混乱不堪，但人们没有说话，偶尔有小孩不堪拥挤，哭闹起来，又很快被大人制止住。连野兽也平心静气的排队站立，寂静无声。

　　　　古风在城外的人群还没有到达城门口时，就提前下了城楼。

　　　　他想趁着城里人少的时候找到李元，不然等城外的人群汇聚，那就抓瞎了。

　　　　古风下了城楼刚往李元家的方向走去，就看到李元和他父母走了过来，李元父母手里的篮子里面放着香纸蜡烛。

　　　　古风上前说道：“城外的村民和猎人正在赶来，加上城里的人口只怕有十万人，我们尽量往广场外围退，免得因为混乱出什么意外。”

　　　　李元和他父母听了点点头，同古风一起向远处的街道走去，和刚涌进城的人流擦肩而过，走出去没多远却被灵神派的弟子拦住。

　　　　一个灵神派弟子冷喝道：“站住，你们要去哪儿？难道没听到掌门的法旨，灵神祭要提前举行吗？”

　　　　李元父母吓得浑身颤抖，这要是被神侍问罪下来，怎么担待？一想到灵神派的刑罚，更是体若筛糠。李元也镇定不到哪里去，赶紧搀扶着他父母。

　　　　古风一脸诚恳，笑道：“各位神侍，我们是怕举行灵神祭时，里面嘈杂不堪，静不下心来祭祀灵神，犯了不诚之过，所以想找一个清净之地，望各位神侍宽待。”

　　　　那几个灵神派弟子听古风说话诚恳，信以为真，于是脸色好转。

　　　　古风四人看着灵神派弟子脸色变化，不由得暗暗出了一口气，这一劫算是躲过去了。

　　　　哪知另一个灵神派弟子说道：“灵神感你们心诚，定会护佑他的子民。你们上前面去，心诚祭拜灵神，接受灵神的赐福。”

　　　　李元：“……”

　　　　古风迟疑道：“这……”

　　　　灵神派弟子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道：“怎么？”

　　　　李元父母平静下来的身体又抖了起来。

　　　　古风只好道：“好，我们听各位神侍的。”

　　　　那几个灵神派弟子把古风四人围在中间，监督古风他们一直走到神坛下面。那几个灵神派弟子也站在那里不动，显然不会离去。

　　　　古风四人心中发苦，李元父母只得取出纸钱香烛准备着，古风和李元对视一眼，没了章程，只得认命。

　　　　不一会，所有在大山里被灵神派弟子猎杀的野兽，都被他们驱赶着猎人运到神坛上堆着，一直堆到神像的脚边，又把神像双脚盖住。

　　　　可想而知到底有多少野兽被灵神派的弟子猎杀，在路上还没有流尽的血水顺着神坛流走，像瀑布一样流淌下神坛，顺着地面向人群流去。

　　　　鲜血的腥味刺鼻，整个神坛一片血色，神坛周围的人群都浸泡在血水中。

　　　　古风忍着心里没来由的厌恶，看着尸山血海上的神像，心中说道：“神像真像是汲取了无数生灵的生命和血液，才长得这么高大伟岸。法身神圣，脚踩鲜血。”

　　　　所有人兽都到齐了，祭品也一件不差，整座城寂静无声，整片地域寂静无声，绝对的寂静就是压抑。

　　　　灵神派的一个中年人走到神坛上，双脚踏着血水，身后是矗立在无数尸体堆上的神像，神像的身上时不时有石皮落下。

　　　　中年人视而不见，高声道：“这个世界蒙昧时代，是灵神赐予我们文明。灵神慈爱，护佑我们在大地上安居乐业。灵神的光辉撒遍大地，保佑我们祛病除灾。”

　　　　“神爱世人，我们也该敬爱灵神，视灵神为唯一信仰。”

　　　　“今天，灵神有感，传下神旨，让灵神祭提前，焚香祭祀，沟通灵神，为我们去灾保命。”

　　　　中年人顿了顿，然后神情肃穆，沉声道：“焚香。”

　　　　所有人立马取出自家的香点上，插在香炉里，香炉里插满了就插在被鲜血浸泡潮湿的地面。一时间香烟氤氲，袅袅直上，缠绕着神像。

　　　　中年人又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