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谷中多出的十六名凡人,展长生头疼不已,一面埋怨展龙无事生非,一面却不敢轻易将人放回去。
展龙固然想得轻松,只道:“若怕暴露修业谷痕迹,尽数杀了灭口。”
展长生皱眉道:“师兄,莫要滥杀无辜。”
展龙冷嗤道:“莫非舍不得?”
展长生对这蛮不讲理的师兄一筹莫展,愣了许久,只得暗自忖道:我两世为人,见识广博,不同一杆枪计较。
他便换了个说辞:“师兄同冥界结怨已久,何必为冥界多送人口。”
凡人神魂稀薄,绞灭不成,只会随冥使渡三途河,过鬼门关,日渐汇聚,壮大冥府。
展龙皱眉,这次倒听进了展长生的劝告,只说随你处置。
那十六名头牌、花魁瑟瑟缩在偏僻处一间屋中,虽时有弟子好奇窥伺,却被刘忠、张易、风瑶等人将石屋牢牢守住。
展长生将众人搁置了几日,从未多看顾半眼,他这般丝毫不放心上,方才将展龙最后一丝怒火扑灭。
魔枪融了来世之刃,力量大增,展龙性子却愈发残暴,如今修业谷聚集了三十余血人,血气旺盛,展长生时时胆战心惊,生怕他一时心血来潮就去屠谷。
担忧之余,只得期待那来世之刃尽早寻到其余碎刃下落。
随后几日修炼,展长生提心吊胆,却不曾再次遭遇七情动念的异状。
他思忖良久,便隐隐揣测,许是因他天生性情淡薄,体质又异常清凉,反倒将种种邪火压制至最低限。
早知如此,展龙又何必生出这许多事端。
展长生自风瑶处得知了*咒法,正如众多民间传说记载一般。
传闻某甲误入神仙洞府,见仙人酒宴,某甲亦偷饮仙酒,随即长醉不醒。再醒转时,人间却已匆匆过了十余年,某甲竟半点记不起自己去了何处,所遇何人,经历何事。
闻之匪夷所思,叫人震惊,实则不过是修真者对着凡人施了*术,叫他将遇见修真者之事尽数忘得干净。
展长生便自她手中习得*咒法,几经调整后,方才放下心来,决意对那十六名凡人施展咒法,再各自送回勾栏院中。
他又多此一举,特特前往修业谷,同众人分说清楚。他只道误掳了众人前来,如今要将各人入谷底记忆消除,再安全送回去,绝不多加伤害。
不料他话语才落,那十六人中竟有过半的男男女女神色激动,当场跪了下来,哀哀恳求道:“求仙师莫要送我去那火坑!”
展长生见大半人跪下,心中似有所悟,却仍是道:“自何处来,回何处去,天经地义,为何不肯回?”
那跪下之人争相你一言我一语,展长生听过寥寥数语便已恍然大悟。
归根结底,皆是类似的身世。
或是流离失所的灾民,幼小时被黑心人贩拐入勾栏;或是惨遭抄家的官宦之后,家中长辈或犯下重罪,或触怒龙颜,受了连累,被发配为官奴,一世不得脱籍……凡此种种,终归不是心甘情愿卖身求荣。
被展龙掳来时固然忐忑,能逃离那火坑,却也是意外之喜。如今见展长生和颜悦色,众人自然不肯回去卖笑承欢。
说来说去,无非一个意思:“愿终身为奴为仆,无论扫洒浆洗,耕田种地,莫不敢从。只求片瓦遮身,不受恶人欺侮,更不必卖笑屈身逢迎他人。”
展长生见众人祈求般望他,只觉愈发头大如斗,只得先转向剩余站立的几人,“你等愿意回去?”
那剩余六人面面相觑,一名少年鼓足勇气道:“自然愿意……只要哄得客人高兴,自可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何乐而不为?”
展长生见着两拨人彼此蔑视,只得一抬手,冷道:“人各有志,既然要回,便抹消记忆。若不愿回去的……暂且留在谷中做个仆从。”
如此自是皆大欢喜,展长生施展*咒术,抹去欲离开的六人记忆,再请几位凝脉的修士协助,将这几位送回原本效力的勾栏院中。
至于剩下十人,却是又忐忑,又喜悦。一则忐忑前路未卜,二则喜悦今生竟得以脱离魔窟。喧嚣过后,室内鸦雀无声。
展长生便将这群人交托给风瑶。风瑶乃当初协助布法大仙守住阵法的五名修士之一,是其中最年长的女修,亦是最先拜入斩龙门的修士。
这女修年长沉稳,修为亦不弱,日益有管事话语权,展长生自然信她。
至于那十二城中,一夜之间消失了十六人,且个个是销金窟里的大摇钱树,漫说老鸨痛心疾首,就连诸多恩客亦是牵肠挂肚,强压着官府着人搜寻。
不料未过两日,倒有六人回归了,却是一问三不知,全然不记得经历过何事。
至于剩余十位美人,却自此芳踪杳杳,再不复归。
消息传开,便有风流的文人墨客吟诗作赋,后有一篇十绝赋,吟诵佳人美貌得仙人眷顾,一夜之间得以位列仙班,传为佳话。却不曾想这番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
展长生安置妥当谷中事物,又同众人道:“我当外出历练,你等亦潜心修炼。库房每月开启一次,由刘忠、张易、风瑶共同发放物资。在外不可招摇,却也不必惧怕,如若被人欺侮,打不过便逃回来,只需将仇敌记下,他日我同师兄为诸位报仇。”
众弟子轰然大笑,旋即领命散去。
展长生处置妥当,离了山谷,正设想往何处去时,头顶一声清越鸣叫传来,正是外出几日不见踪影的毛毛。
那幼雕颇长了些分量,如今有一人高,却如幼时一般肆无忌惮朝展长生怀里扑来。展长生足底用力,牢牢站稳了将它接住。
毛毛欢喜不尽,头颅靠在展长生怀里磨蹭片刻,方才将一片青金石条吐在展长生手中。
展长生瞧着石条眼熟,心中一动,忙取出乾坤戒中,昔日老雕临死时留下的石条。
两片石条无论形状、材质皆一模一样,靠近时严丝合缝,竟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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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故地重游()
两片狭长的青金色石条形如柳叶,如今合二为一;便形成一把完整石钥。
原本平滑的表面彷佛亦随之揭开面纱;露出清晰古朴的纹路来。
展长生细细查看;那纹路自一端缠绕至另一端,犹若游龙;握在手中时沉重而冰凉,手感上佳。
他将那石钥交给展龙时,展龙略沉吟,方才道:“这是上古石钥。”
上古时代灵力充裕;仙人法宝皆多如牛毛,故而但凡沾了上古二字,莫不叫人心动。展长生自然不能免俗;展龙却道:“这两片石钥皆来自银足金羽雕;约莫是个妖修的洞府,上古妖修个个性情乖戾,洞府处处陷阱,化解十分麻烦,若以暴力破之,只会尽毁,不去也罢。”
世间最乖戾者莫过于展龙,若连展龙都嫌弃,更不知那些妖修如何狂妄。展长生眉心微皱,拇指轻轻摩挲石钥,那石钥尽管被放在手中把玩许久,却依旧微凉,仿佛自内部散发清冷凉意。
展龙正坐在石屋外庭院中,又道:“随我去寻副刃,往东行。”
此乃二人目前首要之事,展长生自然应允。却仍是唤来毛毛问它:“这石片自何处寻得?”
幼雕朝东边仰头,缓缓张开足有一人宽带双翼,扇动几次,便是指距离极远之意。
展长生笑道:“既然如此,正好一举两得。”
展龙见他兴致勃勃,便只得默许。
展长生便着手准备,如上次一般,为乌云等灵兽与夏桐生备下充足物资。
乌云同修业谷众弟子数次照面,已然熟捻,如今便可彼此关照,倒比上次离家时更叫人放心许多。
只可惜那白玉塔阵法复杂,高深莫测,展长生只破解了十之一二,若要运用,尚需注入整条灵脉。灵脉何等珍贵,尽被宗门世家占据,若想寻条无主的灵脉几同痴人说梦,这等机遇可遇而不可求,只得作罢。
展长生再将那数千个储物袋整理妥当,清空后尽数烧毁,也当祭奠亡者。
其中多多少少有些珍贵的药材法宝,亦是尽数充入斩龙门公库。
唯有两片藏宝图碎片,竟同他先前所得材质相同,其中一片竟能同他收藏的一片拼合,令他喜出望外,珍而重之收藏妥当。
二人便趁夜启程,仍是带了幼雕同行,至于团团圆圆,如今不足灵兽三阶,还是留在母亲身边,陪同凡人兄弟玩耍便足够。
展长生才取出木简,展龙手臂一伸,自身后将他揽入怀中,纵身便遁入空中,竟连金羽雕也被远远抛在身后。
毛毛见展龙速度远胜于己,顿时大怒,奋力扇动双翅,两翼生风,疾追而上。
展长生听得那幼雕三分委屈七分愤怒地鸣叫,却不作声,任由幼雕吃力追赶,也算作训练。展龙怀中温暖坚实,令他升起几分近似乡愁的怀念,不由轻声唤道:“师兄……”
展龙沉声应道:“师弟。”
只此二字,便足够展长生嘴角带笑,垂目向下了望,只觉眼前天地苍茫,辽阔无垠,云海涛涛,朝雾潯疂‘。一轮光芒夺目的朝阳一跃挣脱晦暗云山,金光万丈,照得天地一片通透明朗。
此时毛毛忽然尖声鸣叫,展长生忙拉住展龙衣襟道:“师兄,慢点。”
展龙面上不悦,却仍是放缓速度,容那幼雕跌跌撞撞追赶上来。
展长生取出驭兽符,感知毛毛心意,那幼雕虽对展龙诸多不满,却仍是努力为二人指明石条遗落之处。
展龙悬停半空,朝下俯瞰,苍茫林海无边无际,犹若波涛起伏,林海深处,矗立有一座高耸如云的赤红岩山。遥遥看去,但见一条细长银线自山腰悬垂直下,时时焕发彩虹光泽。
这广袤林海传闻乃是上古时的大妖魔身死而化成,古树高大苍翠,根系盘根错节,凡误入者,皆被吞噬,是以名为落命林。
落命林中有朱雀峰,朱雀峰通体艳红,岩峰突出处有瀑布自半山腰喷涌而出,若在近处,更可欣赏到这瀑布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坠下,在乱石中砸出万千碎玉飞沫。
展长生随展龙落在峰顶,便听闻瀑布隆隆坠落,宛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毛毛盘旋两圈,便落在山腰凹处,一通鸣叫。展长生问道:“就在此处?”
那幼雕连连点头,坚硬脚爪在草地上一通乱拨,顿时草叶泥土翻飞,便自泥中其中露出几具白骨来。
展龙只需神识一扫,便判定道:“这些白骨不足三百年,死时尚未成年。”
展长生一阵唏嘘,随手一扬,再将白骨掩埋。随后便望向山坳侧的巨岩。
巨岩赤红,被阳光照得华彩如烈焰,变换炫目,瑰丽异常。
巨岩上纹路如水波凝结,深浅浓淡变幻不定,犹若彩墨干涸描绘而成。
展长生抬手细细抚摸,便察觉那纹路之下隐隐蕴含一股圆融贯通的灵力。那波动极其细微,难以察觉,展长生却因所修习的仙法同身负神泉之故,能将这细微波动了若指掌。
此时便将右手指尖贴在纹路上,缓缓游弋,旋即眉心紧蹙,左手指尖逼迫出一丝水青色灵力,在半空绘出阵纹。
展龙立在一旁,负手静观,见那圆形阵纹层层堆叠,忽道:“这阵法瞧着眼熟。”
展长生一惊,指尖细微灵力断裂,那阵法在空中凝了片刻,终至融散。
那阵纹中融了数种攻击法术,更是因地制宜,大肆启用土行阵法。那些白骨便是因破阵失误,触动山崩阵,惨遭活埋而死。
展长生见展龙突兀提了一句后再无言语,便追问道:“如何眼熟?”
展龙却沉吟不语,眉心深锁。过了许久,方才低声道:“……不记得了。”
展长生忽有所觉,紧盯他问道:“师兄,那天眠城的公主为何处心积虑,要将你据为己有?”
展龙面容愈发冷肃,隐隐散发杀气腾腾,惊得毛毛一声尖利鸣叫,振翅逃远。
展长生却不怕他,只一味坚定注视,又追问一次:“斩龙枪究竟有何等威力,竟能令得三界仙魔人鬼皆穷追不舍?”
展龙道:“屠龙仙人被擒时,我曾发誓要斩神王,想来人人皆想分一杯羹。”
展长生不由失笑,却仍是狐疑:“果真如此?堂堂神王,竟是个个恨不能得而诛之的人物?”
展龙终是转过身去,展长生只道他有心隐瞒,面色一沉,便又升起些怒火。
不料展龙却低声道:“枪刃四散,元神不全,不记得了。”
他嗓音沉静冷淡,毫无起伏,展长生却是生生一窒,只觉酸涩难耐。
漫漫长河,岁月无尽,展龙独自一人,四面楚歌,飘泊无定,究竟如何捱过这无数的时日?
展长生暗暗立誓,往后要对师兄千依百顺,宠爱有加,绝不离弃。
展龙日后便察觉师弟待他愈发亲厚,虽不知原因,却仍是乐见其成。
展长生下定决心,旋即取出青金石钥,叹道:“以半片石钥开门,自然触发陷阱,反倒便宜了旁人。”
他在火红山壁上寻到隐藏在裂纹中的钥匙孔,将石钥送入。
顿时这高达百丈的红巨岩隆隆震鸣,同瀑布声彼此呼应,又顺着岩石上波纹走向,最终裂为两半,滑动一般朝两边开启。
那奇形怪状的石门后头,便露出一条宽阔走道,蜿蜒伸向前方。
走道也全由赤红石头砌成,融融热意自石块内散发开来,乃是极为纯净的火土双行灵气。
展长生将那幼雕唤回,收入灵兽袋中,方才看向展龙。
展龙沉沉望向走道尽头,面色竟有些怔忡。展长生轻轻拉住展龙手指,低声道:“师兄,同我一道去瞧瞧?”
展龙不置可否,概因这热气腾腾的走廊令他似有所觉,隐隐有不妙的预兆。怎奈他记忆散佚,一旦细细回溯,便只余空白。这般似有若无,几令展龙暴躁。
展长生见他神色不悦,不觉将手抓紧,又唤道:“师兄?”
展龙方才回神一般,低声道:“走罢。”
他便当先一步,迈入走道中,将师弟挡在身后。
二人行了约十丈距离,走道便缓缓弯向一侧,展龙方才转过弯时,四面墙壁顿时喷出熊熊烈焰,将整个走道吞没。
展龙化作原型,黑金长枪在猩红火海中岿然不动,骤然一阵凛冽杀气自枪身四溢,竟将烈焰震得尽数破碎,半点不剩。
展长生手持阵盘,愕然看向走道,火海消散得干干净净,唯有余温尚存。
展龙又化了人身,转头看他,“师弟,跟上。”
展长生只得随他前行,这次又行了约莫二十丈距离,展龙蓦然抬手,张开剑域。当是时,铺天盖地的利箭如蝗虫过境,漫天花雨般当头淋下,又被展龙剑域及时挡下,噼里啪啦碎裂一地。
如此这般,展龙带师弟一路前行,直至展长生终究开口相询道:“师兄……为何你竟次次未卜先知,破解陷阱?”
展龙处处占尽先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将陷阱挨个触发、解决,若是全被专司战斗的展龙破了,展长生这布法大仙同屠龙仙人共同教导的阵法高足颜面何存?他用坏了一个紫晶阵盘,如今刚才换了新法宝,却连施展的机会也寻不到。
展龙将一块巨石击破,缓缓收回手来,方才道:“虽不记得,却知晓何处有陷阱。”
如此二人皆料定展龙曾造访过此地,展长生便愈发坚定了搜索整个秘境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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