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一掌。
双掌甫一相交,两人的衣袍立时“蓬”地鼓起,双方同时闷哼一声,各向后退了两步站定,地上竟留下几对深达寸余的脚印。
黑衣人脸上先露出诧异之色,随后怪叫道:“原来你小子得到了那老鬼的真传,难怪不惧我的‘烈阳掌’,再看招——”蓦地双掌乱舞,再向张三扑来。众人只觉得黑衣人掌法大变,四下里仿佛突然风雨大作,声势实在惊人,竟被迫得纷纷退后。
张三吸气凝神,坐马沉身,猛然大喝一声,也是双掌推出,再次硬生生接住了黑衣人恐能开山裂石的来掌。
但听“呯”地一声巨响,张三纹丝不动,黑衣人竟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往后飘去,狠狠撞在洛水帮两名壮汉身上,那两人身上发出胸骨碎裂的声音,口喷鲜血而亡。
这边四僮和杨家村的人自然大声叫好,陆云谦却看出黑衣人不过是虚张声势,对掌后用的是阴损之极的卸力之法,竟把击中身体的大部分掌力转泄到那两个替死鬼身上,只怕张三已着了黑衣人的道儿。
果然,那黑衣人颇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诡异地笑道:“小子觉着好受么?不知你手上功夫是否真如嘴头功夫那么出色,嘿嘿……”
张三心头早就血气翻涌,乍听此话,再也隐忍不住,猛地扬头喷出一口黑血往后倒去,被大惊失色的四僮手忙脚乱地上前扶住。他眼含怒色,咳嗽道:“你,你左掌使的不是什么‘烈阳掌’。”
黑衣人冷哼道:“告诉你小子也无妨:本来老夫要用这新创的一招对付你那老鬼师父,现在拿你祭掌倒是便宜你了,我左掌练成了另一种功法,叫做‘黑煞掌’。你如今已中了我掌力之毒,要是没有老夫的独门解药,十二个时辰内就会毒气攻心而亡!”
那白衣小僮急得流下泪来,破口骂道:“好你个黑瘟猪,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害倒张爷,算什么同门前辈,我们跟你拼了!”另三僮亦是高声响应,就要作势上扑,却被脸白如纸的张三伸手制止住。
崔翰成嘻嘻乐道:“张三这个劲敌一除,你们自身是否有活路离开这里都未可知,还有什么本钱要我们放人?兄弟们,听我号令,准备放箭!”船上已应声站出几十名洛水帮的弓箭手,居高临下搭箭上弦,眼看杨家村人稍有轻举妄动,就会惨遭洛水帮的屠戮。
藏在村民中戴上人皮面具、作农夫打扮的张铁嘴见义弟受伤,暗扣了两支钢镖缓缓向前,正要从人丛中向崔翰成和白显发动突袭,被同样一身行头的刘鲲鹏拦住道:“先生不要冲动,那‘黑煞君’白显精通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区区几枚钢镖不但伤不了他,反而会激怒洛水帮,咱们最好静观其变,看看事情是否有什么转机。”
忽然有村民惊慌地嚷道:“洛水帮的人把出村的路也堵死了!”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村旁的山头上旌旗飞舞,有一高一矮两个人领着不少手下站在那里冲这边指指点点,不由面色大变。
刘鲲鹏悄悄对张铁嘴说道:“那山头上站着的两人可是大有来头,又高又瘦的那个是洛水帮的三当家,江湖人称‘中流一枝篙’杜飞,又矮又胖的那个则是四当家‘铁拳无敌’庄胜。难怪姓崔的上岸后并不着急动手,原来是要故意引开我们的注意,好教另两人有充裕的时间将出村的路口封住,洛水帮四个当家到齐了三个,还布置得如此周密,恐怕今日杨家村难逃血光之灾了。”
崔翰成十分得意,嬉笑道:“杨家村出村的路统共只有两条,一条须经此渡口,另一条则须绕山而行。如今两条出路都被我洛水帮所控制,谅你们插翅也难飞!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还不放下兵器投降?”
张三本来伤势已重,见状更是心急如焚,喷出一口胸中的淤血涩声道:“洛水帮做事果然心狠手辣,原来你们是早有预谋,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我张三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必为难别人,你,你们究竟想要怎样?”
崔翰成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答道:“老兄还算识趣,如果你张三愿意自断右臂,将设在中原的二十家商行交给我洛水帮打理,并发誓今后永不踏入中原半步,我就饶了这里所有人的性命。”
话刚出口,杨家村人便一片哗然,大家这才明白洛水帮兴师动众前来问罪的真正用意。
陆云谦手中藏着临走时师父所赐的毒龙烟弹,乘机慢慢向崔翰成挪近,此弹威力非同小可,能在瞬间炸出迷眼的毒烟形成一道经久不散的雾墙。他瞬息间心念数转,算定如今惟一可行之法,就是利用奇招擒住崔翰成,才可能保住这些无辜村人全身而退。但那白显已在船上见过他出手,所以一直对他虎视眈眈,只要他稍有不慎,就可能弄巧成拙,害了更多人的性命。
崔翰成见张三默然无语,又劝他道:“我已为三郎拟好了文书,言明你自愿出让商行之事。三郎如有诚意,就在这纸上签字画押,洛水帮保证先放过这群无知村民,今后也绝不为难他们。”从袖中掏出张契书来,平平扔出。那契书到了张三面前,刚好又直落下来,被听松接住。他显然是心情愉快之下,颇有在众人面前炫耀武功之意。
张三听出今日如不答应洛水帮的要求,他们必不肯善罢甘休,无奈之下只得往船上一指,艰难地对崔翰成说道:“那我倒要先看看洛水帮的诚意,请二当家将我的手下放了罢。”
崔翰成笑靥如花道:“只要你应允了我洛水帮的条件,这个好说!”冲船上打了个手势,已有手下将昏死过去的老陈从前桅上解了绑,架起他远远抛下船去。眼看老陈的身体直往杨家村人当头砸下,却从人丛中伸出四只手来,稳稳地把老陈接住,自然是张铁嘴和刘鲲鹏两人。
张三哀叹道:“苍天啊苍天,我张三不求这辈子能够大富大贵,却也希望在商场上闯出点名堂来。莫非你真的瞎了眼,要我张三把这辛苦积攒了十年的心血拱手送人吗?”便伸出拇指在沙地的硬石上戳出血来,就要在那文书上按下手印。
听松等人闻言全都哭出了声,拼命扯住张三的袖子道:“张爷一定要三思啊,就算咱们拼掉性命,也不能让他们得了这么大的便宜!”
张三摇头道:“你们几个小娃儿懂什么!我们的性命倒在其次,难道你们要我张三图这一时的痛快,把全村人性命也赔进去吗?”
四个小僮见主公说得有理,便啜泣着纷纷松开了手。
十一章(古代):佳人杳(上)
正在这危急关头,一支响羽箭突然从远处岸边的树林中飞出,不偏不倚射断了洛水帮大船主桅上系帆的缆绳,那已经降下半截的船帆“扑喇喇”地垮下来,立时弄得船上的洛水帮众一阵骚动。
接着又有十几支火箭呼啸而至,分别落在船上,箭头蘸满了火油,引得用桃木和檀木做成的楼船霍霍燃烧起来,竟让船上洛水帮的弓箭手慌成一团。
崔翰成想不到突然出现这种变故,正在诧异间,忽然瞧见那无名客扬手往自己面前掷来一件暗器,不及细想便要挥刀将其拨开。不料那物竟自“砰”地炸开,白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眼睛袭来,他虽然反应敏捷,身子倏地后撤,双眼还是沾染了少许烟气,立刻令他痛痒难当泪流满面。
那烟气恶臭扑鼻,更熏得近旁的帮众纷纷掩口躲避,互相推搡,张三等人怎会放过如此大好机会,立刻与洛水帮众混战在一起,洛水帮阵势已经大乱。
崔翰成勉力睁开双目,正看见一人凌空挥刀当头劈到,暗叫我命休矣,来人自然便是陆云谦。蓦地一声大吼,“黑煞君”白显的烈阳掌恰在千钧一发之际攻到身侧,迫得陆云谦转而对付那黑衣老怪去了。
陆云谦早已从旁领教过这“黑瘟神”掌法的厉害,知道若非刚才他同张三对掌之时受了些内伤,又过早暴露了能够双掌使出不同功法的绝技,恐怕吃亏的定是自己了。
白显更是吃惊不小,只因他们一直低估了这过路客,被他利用机会突出奇招,以致逼迫张三就范的计划功败垂成,而这小子的刀法居然不惧他“黑煞君”的烈阳掌,每每划破他的灼热掌气,送来丝缕似阴非寒的古怪内劲,令他不敢全力施为。
他察觉这小子武功怪异,越打越是心寒,本欲几招内探明他的刀法路数,好乘隙一掌击毙了此人,但那刀招偏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只怪自己当初太过托大,没有把惯用的奇门兵器“飞鸦钳”带来,否则对付这小子手中的钢刀,必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杜飞和庄胜在山头上发现势头不对,忙率众赶往渡口增援,从后面向杨家村人发动袭击。那杜飞手舞一杆长枪如入无人之境,几个照面下已经扎死数人;庄胜更是横冲直撞,铁拳挥到之处全是骨头碎裂之声,颇有挡我者死之势。那些村人怎会见过这种狠脚色,不免纷纷让路,溃不成军。
张铁嘴气忿不过,拾起地上一把草叉迎战杜飞的长枪,但无法同时顾及庄胜的铁拳,分神之下被杜飞用枪杆扫中左腿,疼得冷汗直冒。
忽然远处密林中有人嚷道:“那瘦竹竿交给我收拾!”
一人几起几落下已赶进战圈,手中长枪扎了个漂亮的枪花,直往杜飞面门送到,逼得杜飞转枪来战此人。张铁嘴在两人合击下堪堪避过几记险招,已经坚持不住,刘鲲鹏便从他身后抢过长叉,接下了庄胜的铁拳,换张铁嘴去扶住仍然昏迷不醒的老陈。
杜飞长枪抡转,卸开攻来的一枪,但觉此枪势大力沉,见那人以布蒙面,只露出两个眼睛窟窿来,冷哼道:“你是什么人?可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来管我洛水帮的闲事。”
那蒙面人也冷哼一声道:“我就是你老子,只要你洛水帮在做伤天害理的事,老子就可以管得!”
杜飞怒道:“看我取你小命!”长枪如灵蛇窜动,幻化为数朵枪花罩向蒙面人上身,忽然枪花倏地散开,真正攻敌的一枪却是自上而下直取蒙面人的小腹。这招是杜飞成名绝技之一,唤作“花开一枝梅”,正要对方被先前那数朵枪花所惑,不知如何抵挡之际,杀着突兀而至。
蒙面人嘲笑道:“我的乖儿,就这点本事么?”长枪划了个圈子,恰好与杜飞枪头对撞。
杜飞只觉对方的枪头上忽然生出股向旁拽开的怪力来,险些被带得跌到一边,忙把长枪硬生生收回,狂叫一声,连刺蒙面人七七四十九枪。这是他的另一绝招,叫做“七星聚会”,以七枪为一连环招式,夹杂了挑、拨、靠、点、戳、转、绕七种灵巧的招法,再于枪上贯注他威猛无比的内家真力,纵是铁打的汉子也经受不住这令人眼花缭乱的枪法。
蒙面人虽然暂取守势,手上也毫不含糊,竟然一气连封了杜飞四十九枪,还抽空还了他九枪。
这轮急风骤雨般的攻守过后,两人的真力同时无以为继,只得两枪一靠,同时借力向后退去。
双方虎目对视,双臂皆在微风中不住颤抖,却又竭力不让对方看出自己手上经脉因为适才激烈交手所承受的痛楚。那蒙面人虽然肩膀被枪头带去一块衣布,渗出殷红的血来,杜飞的左臂亦是挂彩,被对方的枪头轻轻蹭过,同样血流不止。
旁边庄胜则限于赤手空拳,怎么也摆脱不了刘鲲鹏长叉如影似魅的纠缠,身上的锦衣华服被划得支离破碎,叫他好不狼狈。好在他打小曾练过金钟罩一类的硬功,只不过受了些皮外伤而已。
眼看洛水帮就要以惨败收场,山那边一阵马蹄声响,却是队五百多人的官兵赶到此地,当先一人高声嚷道:“我乃左翊卫宇文大将军座下虎牙郎将吕超是也,你们没有王法了么?还不通通停手!”
这句话犹如平地惊雷,双方本正杀得眼红,均是心头一震,不明白宇文述之人怎会到了这里,刀枪碰撞和喊杀之声渐渐稀落,最终完全停了下来。
但听吕超厉声说道:“圣上七月准备亲幸洛水,本想在沿岸搭建几座避暑行宫,宇文将军特地着我出来勘察。但你们杨家村这帮刁民实在可恶,手持凶器在光天化日下与人斗殴,还肆意纵火,岂非会危及国家安全。众位兵士听令,将他们通通抓起来!至于洛水帮之人本亦难辞其咎,念在你们大当家与将军交好的分上,统统给老子滚蛋。”
此话一出,杨家村之人立刻大叫冤枉,洛水帮之人则是喜出望外,有了官兵出面,他们自然可将张三和杨家村人这些烫手的山芋扔出去交给官府打理。眼看那楼船的火势顷刻得不到控制,连杜飞和庄胜也撇下刚才与之酣战的杨家村人,带着手下上船救火去了。
张三悄悄冲着混在杨家村人中的张铁嘴打了个暗号,喝道:“弟兄们抢船!”领着四僮和手下往自己货船所在扑到,那货船上本来站着几个手持刀枪的洛水帮人,见状赶紧闪到岸上,任由他们登船解缆,显是对这大胡子十分惧怕。
吕超气得满脸通红,嚷道:“弟兄们不可放跑了贼人。”马鞭一扬,亲自领着百多名弓箭手往渡口追来。
陆云谦眼中瞥见那“黑煞君”白显身子微晃,机警地拦住他往河边的去路,沉声道:“老前辈若是想找几位师侄叙旧,还是来日再说罢。”白显本来确有追杀张三等人之意,但张三此次已经一败涂地,他又何必非要在今日置他们于死地。倒是面前这小子,俨然成了他当下最想除去的劲敌,免得此人将来长成洛水帮的心腹大患。
那吕超追到岸边,指挥手下射出数排利箭,不想射倒一个摇桨之人,又有个不怕死的补上,渐渐货船已安然驶远,急得他破口大骂,命令部下登上靠在岸边的十来艘渔船追贼。
就在这时,杨家村村民中有人喊道:“大伙儿走哇!”杨家村人这才醒过神来,“轰”地一声,呼啦啦往村里撤去。
吕超情知中计,忙回马驱策兵士追赶杨家村人,陆云谦暗忖机会来了,忽地叫声:“着!”手中握定一枚毒弹,作势要往白显身上掷来,吓得他倏地退后数丈,自己却转而投往吕超所在之处。
白显大吃一惊,叫声:“吕将军小心。”飞身跟上,运功隔空往那弹丸一掌击去,却还是迟了半步。弹丸凌空在众兵将面前爆裂,反比它自行炸开威力强了数倍,当即有十多人中毒倒地。紧接着又是几声响,大片毒烟扑面而来,几百人的队伍登时乱了方寸。
陆云谦吹声口哨,飞身跃上奔驰而来的白马,将解药抹在自己和马儿口鼻之上,顺势冲进了烟雾中。那吕超正单手捂着鼻子吼道:“众位弟兄听好了,有抓住那捣乱的白衣贼人的,赏黄金十两。”怎想陆云谦已循声杀到,劈手将他扬起的马鞭夺下,一鞭子抽得他滚落马下。
陆云谦一不做,二不休,默念咒语引动那洛水掀起一股巨浪,“呼啦啦”冲倒了一大群官兵,让他们洗了回免费的泥汤浴。
蓦地劲风临背,却是白显施展绝世轻功从后偷袭。陆云谦仓促间回身一鞭,鞭梢正中白显掌缘,自己浑身剧震之下,险些被他掌力所伤,顿时明白对方使的正是阴损毒辣的“黑煞掌”。他知道强敌环伺,不可恋战,连忙纵马狂奔,绕山出村去了。
那白显更不好受,被这一马鞭抽得胸口气息停滞,几乎令内伤复发,又得顾忌吸入毒烟,脚步已经慢了下来。等他缓过气来再窜出烟障穷追上半里地,却连那白衣小子的鬼影也瞧不见,气得他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