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喝。”陆蓁答的干干脆脆。
恩归听了,柳眉微蹙,但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药凉了之后更苦。”
陆蓁没想到心思被恩归看穿了,但依旧固执的摇头,“那就更不能喝了。”
“贵人……”恩归很是无奈。
陆蓁却是不理,只对着铜镜照了照今天的妆容,似是满意的很。镜中,蓦然瞥见身后的恩归,依旧是一脸坚持的看着她,一副她不喝药,就不罢休的模样。
猛然想起之前自己吩咐过恩归的话,如果她拗起性子,叫恩归一定拦着她……
“好吧,这碗我喝。”陆蓁抿了抿唇,将药碗端起,屏着气一口吞了下去,“咳咳咳咳……但是吃了早饭,你就去太医院请纪太医,就说,咳咳,就说我觉得这药很有问题,让他带着方子赶紧来请罪!”
恩归一边应声,一边赶紧端来蜜茶,服侍陆蓁喝了一盏,那咳声才渐渐止了。
早饭过后,恩归便去了太医院。陆蓁在一旁干等着,觉得无趣,便吩咐小还拿出纸笔,她一人坐在窗前,描画起了窗外的一片嫩绿风景。
这一阵子容浣养病不准人打扰,请安自然也免了,倒省了后宫一大帮子女人的事。陆蓁每日无事,除了陪瑞宁练习之外,也只能描描画画打发时间。毕竟,此时的戎阳国还未反,父兄尚未出征,离陆家得势还要一年多的时间。
不过……
陆蓁画到一半,又突然隔了笔。她忽的想起一件事,赵文烨之所以与戎阳交战,是因为戎阳使者来朝时,曾送了一队碧眼舞姬。但一次赏舞之时,舞姬中突然有人身揣软剑行刺,而且还是男扮女装。赵文烨身手不错躲过一劫,可坐在他身侧的某个妃子却被软剑误伤,一剑穿胸,丢了性命。
那个倒霉的妃子是谁?陆蓁左思右想,却始终记不起名字,只记得她好像也是今年的秀女,秦玉真死后,不知为何她一夜得宠——
糟了!
“恩归!”她急急唤恩归,却忽然想起,恩归被她遣去了太医院。
小还听她叫人,放下手中的事,快步走上前来,“贵人,怎么了?”
陆蓁脸色有些发白,也顾不得解释其他,急急道:“去,你去找一件能做贺礼的东西,跟我去一趟倚梅阁。”
小还点头,见陆蓁一副心急的模样,连忙加快了手脚,片刻便返了回来。
正要出门,恩归也从太医院回来了。见陆蓁行色匆匆似要出门,有些不解:“贵人这是要去哪儿?奴婢刚刚去了太医院,但没找到纪太医。听其他人说,他因为昨夜回去的太迟,被内廷司的人罚了一月的俸,一气之下,便跟着请了一个月的病假。”
陆蓁听罢,脑海中闪过一丝疑问,但来不及细想,只拉着恩归,一边走一边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先跟我去倚梅阁一趟,看看瑞宁。”
一路上,陆蓁的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她不敢确定瑞宁会不会成为赵文烨身边,那个被杀的倒霉女人。但她知道,如果她要改变前世的命运轨迹,就要承担这些改变所带来的,一切未知的后果,甚至惩罚……
陆蓁握拳,指甲嵌入掌心,一阵刺痛。
瑞宁决不能死——这是她此时此刻,无论如何都必须坚守的底线。
一入倚梅阁,陆蓁便看到了几个陌生的身影,皆是宫女太监。不由觉得异常,但转念便反应过来,这些人该是赵文烨见昨夜瑞宁无人可用,特意赏的。
“陆贵人。”绿荷远远见到了陆蓁,连忙迎上前来。
陆蓁见她手中拿着笔墨纸砚,稳了稳心神,笑道:“瑞宁倒是转了性,她平日不是最讨厌这些个墨味么。”
绿荷回笑道:“是啊,早晨起来就想着写,奴婢还觉得奇怪呢。”
跟着绿荷进了主屋,就见到书房的门帘已经挂起,而瑞宁一个人坐在桌边,捧腮看着窗外,一副出神的模样。
“主子,陆贵人来了。”
绿荷唤了一声,却没将瑞宁叫回神。陆蓁摇了摇头,将绿荷手中的笔墨接了过来,轻脚走到了瑞宁身边——
“陆美人可是要写字?”
瑞宁一怔,看到近在身边的陆蓁,脸竟唰的红了起来,“蓁表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陆蓁将纸笔放在她桌上,抿唇一笑,已将眼前人的心思猜了个□□分。“佳人春风一莞时,我方越过门槛。问我,倒不如问问你自己。”
“表姐,你笑我。”
瑞宁满颊绯红,一时羞涩不已,忍不住埋头臂间,谁知竟一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砚台,染了半裙的墨渍,连一旁的陆蓁也不能幸免,裙角处溅了星星点点,一会儿便晕成了花瓣大小大小的黑点。
“啊啊啊——”
瑞宁不知是气还是羞,娇声喊了几声,有些懊恼的看着陆蓁,“表姐,我的衣服……”
陆蓁哭笑不得,瑞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衣服弄脏了不赶紧叫人来换,眼巴巴的看着她做什么。
“绿荷——”正要叫绿荷来服侍,就见绿荷匆匆进门,却是一脸欢喜慌张。
“主子,陆贵人,靳公公来了!”
陆蓁一听靳德良的名字,心里猛地一沉,但嘴上还是赶快催绿荷去请人进来。
“陆美人。”靳德良带着一个红木食盒,笑吟吟的进了门,“哦,原来陆贵人也在,怪不得,奴才在院子里就听得里头这么热闹。”
瑞宁想要起身,但又碍于裙衫上的墨渍,迟迟疑疑不知如何是好。可靳德良向来眼尖,又观察细微,早一进门就看到了两人身上的墨痕,但却只当不知罢了。
“陆美人的身子可解了乏?”靳德良将手中食盒放到了桌上。
瑞宁被他这一问,刚刚因为惊吓而褪掉的红晕又飞上脸颊,垂下眼眸,低低嗯了一声。
“那就好。”靳德良揭开食盒的盖子,一阵甜香扑鼻而来,“这是芙蓉糕,听说还加了羊乳。皇上刚刚尝到时,想起陆美人说过喜欢羊乳,便叫奴才送一盘过来。”
这算是赏赐,瑞宁就算不愿,也不得不起身行了谢礼。
“下个月是太后娘娘的寿辰,皇上准备选几个新入宫的戎阳舞姬宴前献舞,所以,现在正在柳鸣园赏舞选人。皇上让奴才问一问陆美人,如果身子解了乏,可愿一同观赏?”
瑞宁一听,下意识的咬唇一喜,点头道:“愿意,我愿意。我这跟您就去!”
“这……”
“等一下。”
罕见的,陆蓁和靳德良同时开了口。但陆蓁犹豫了一下,见靳德良看她,还是开口道:“靳公公先说吧。”
靳德良点了下头,斟酌了斟酌用词,开口道:“陆美人也不用急,您梳妆换洗的时间,奴才还是等得起的。”
靳德良这么一说,瑞宁才猛然反应过来,她的衣裙还是脏的!
“奴才在外面等。”靳德良见状,识时而退,走出了屋子。
靳德良一走,陆蓁便一把拉住了瑞宁和绿荷主仆俩,看着一脸激动的瑞宁,道出了她刚刚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你不能去。”
瑞宁一愣,完全没想到陆蓁会拦她,满是疑惑的看着陆蓁,“蓁表姐你说什么?什么叫……我不能去?”
陆蓁这边,其实一说出口也有些后悔。叫瑞宁去赏舞,是赵文烨亲口吩咐的,靳德良甚至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此时,哪是她说一句不能去,就真能不去的。
“蓁表姐?”瑞宁不知她心里所想,只见她沉默不答,更觉得奇怪。
“我……”陆蓁暗自咬着下唇,犹豫挣扎了片刻,终是缓缓垂下了头,轻声请求道:“瑞宁,我也想去陪皇上看戎阳舞姬跳舞,你能……带着表姐一起去么?”
第11章 赏舞()
瑞宁没有拒绝陆蓁的请求,但陆蓁看得出她眼中的迟顿与疑惑。
洗漱更换衣衫的时候,瑞宁想要穿那件黄纱白蝶裙,但因为之前被陆蓁提醒过不要太过招摇,故而这一次再选的时候,她便下意识的看向了陆蓁,想问她的意见。
“穿吧。”陆蓁没有拦她,毕竟,这一次常婉不在边上,再加上瑞宁刚刚侍寝,还是需要在赵文烨面前表现的亮眼一些,才不至于被遗忘。
君王的记性,她前世是亲眼见证过的。前一日才夸过那位戎阳公主是异国绝色,不过睡了一晚,第二日再问他,他便连人家的名字都记不清了。
“啊,表姐,不好了!”瑞宁正系着腰间系带,突然惊呼了一声。
陆蓁皱眉,心道她这一惊一乍的毛病该是改一改了,赵文烨表面百无禁忌,但实际上比起动若脱兔,他还是偏爱常婉那一类安静听话的女人。
“表姐……”瑞宁嘴巴一瘪,语气低沉,神情有些失落,“你送的香囊,我好像……落在玄清宫里了。”
香囊?陆蓁一时苦笑不得,“算了,以后我再做给你吧。”
这种贴身的东西要是要不回来了,但不知,若是被赵文烨给看到,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瑞宁是故意留在那儿的?
“不过,嘻嘻。”瑞宁突然又转哀为喜,“那个时候,我跟皇上提到你了。”
陆蓁一怔,“提我?”
“嗯。”瑞宁点头,“皇上问我这绣着‘清’字的香囊是不是我做的,我跟他说不是,是你做了送给我的,他就笑了,还说,你为人太过冷清,不爱与他接近。”
为人冷清么……陆蓁随意的弯了弯唇角,没再多说什么。
收拾完毕,陆蓁便跟着瑞宁一同走出了倚梅阁。靳德良见到她也随行,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他倒也识趣,什么都没问,只带着她们主仆几人向柳鸣园行去。
一进柳鸣园,陆蓁便听到了一阵带着戎阳风味的笙歌。空旷悠然,遥遥入耳。
其实,陆蓁一直觉得,在这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的后宫里赏戎阳的歌舞,实在有些焚鹤煮琴。戎阳的歌配的该是大漠的黄沙与行雁,戎阳的舞伴的该是篝火与狂欢。有些东西,天生就不该挪位。
不过,赵文烨从来不介意这些。无论多精彩的歌舞,他的目光始终都平平淡淡,透着一股慵懒。但陆蓁见过那双黑眸兴奋起来时的模样,他与她说秋猎时百步穿杨,一箭射穿了黑熊的心窝,与她说王朝的军队在雁鸣沙伏击了戎阳号称的十万大军,大胜而归,与她说蒙山祭天时天降祥瑞,来年必定风调雨顺——
那时的赵文烨,眼睛里满是摇曳着的星星点点的亮光,惹人心动极了。
可惜……
陆蓁暗自笑着摇了摇头,与瑞宁一起,对着那人亭中的颀长背影俯身问安。
赵文烨听声回头,嘴角一扬,冲她二人招了招手。瑞宁脚步明显加了快,陆蓁蹙眉,快步跟在她身后。远处的湖心方台上,戎阳舞姬的歌舞已渐入佳境,一片烈烈红色,衣衫袂袂。
离得这么远……
陆蓁有些意料之外。舞姬所在的方台与她们的八角凉亭怎么也有十多丈距离,就算那个男扮女装的刺客轻功再好,也不可能在一瞬间跃到她们面前。看来,定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使得赵文烨召了那群舞姬近前来,又或者是他亲自走了过去。
不过,既然那刺客最后失了手,定是被什么分了心,又或者受到了阻拦。湖心方台空旷宽阔,刀剑拳脚都施展得开,但八角凉亭这边多是柳树枝桠,台槛方柱,阻碍颇多……想来,是赵文烨将人召了过来的可能居多。
陆蓁这边尚在出神的思量,方台那边已是一曲舞罢。赵文烨只是封了赏赐,没多说什么,倒是瑞宁好像格外喜欢这些异族风味浓烈的歌舞,赵文烨一问她觉得如何,便兴致勃勃的说了一长串,声如春雀。
“既然阿宁如此喜欢,那下次便还陪着朕来好了。”赵文烨看着瑞宁微微笑着,眼中有着毫不遮掩的宠溺,“对了,怎么不见你穿昨日朕赐的那件白绫裙,难道是不喜?”
瑞宁脸色一慌,匆匆低头俯身,“皇上赎罪,白绫裙妾自然格外欢喜,只是……只是清晨与蓁表姐玩耍欢闹的时候,不小心洒了些墨点上去。妾有罪……”
陆蓁怔了一下,没想到早晨瑞宁被弄脏的那件裙子竟是赵文烨赐的,一时也跟着跪了下去,同声请罪。
正跪着,一旁传来一阵脚步声,靳德良上前来与赵文烨低声耳语了几句,但赵文烨却什么都没说。而陆蓁低着头,也看不到他脸上喜怒如何。只听得半响后,他的声音才从头顶传来——
“无妨,以后小心就是了。”然后,竟是俯身,只将瑞宁扶了起来。
陆蓁咬紧了唇,心血一阵翻覆滞阻。她没想到,赵文烨竟会因为一件裙衫而责怪于她。
“皇上……”
瑞宁想说情,却被赵文烨先一句打断:“舞也看完了,朕还有些事,你就先退下吧。”
赵文烨的神情虽然依旧温和,但任何一个人都明白,此时从他嘴里说出的任何事情,都是没有回环的余地的。
“……还有,下月中旬便是太后的生辰。那支舞不错是不错,但应该再多花些心思进去,毕竟这是祝寿,而不是邀宠。”
赵文烨说的波澜不惊,但靳德良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他侍奉了那人快有十年,自然知道以他的性子,此时会说出这番话来,表明他对这支舞是绝对的不满,不仅不满,甚至还带了几分嫌恶。
瑞宁在一旁插不上嘴,而靳德良又一直用眼神示意她离开。几番犹豫之后,她终究觉得无可奈何,只好忍着心中的担忧,一步一回头的告了退。
这边,陆蓁依旧垂着头,心里想了千百种脱罚的办法,就等着赵文烨开口问罪。但突然,手臂微一受力,人就被赵文烨扶了起来。
“妾有罪……”她低着眸子,慌忙退了一步,声音轻细极了。
赵文烨自认为是天生的温柔命格,对自己后宫中的女人,即使不喜,也不曾在明面上厌恶刁难。刚刚留下陆蓁,本是想故意逗她一逗,谁知竟真的吓到了她,刚刚那一瞥,似乎见她连眼眶都泛了红。
“别怕,朕并未怪你。”赵文烨伸手握上陆蓁的手,有些冰凉,她却还想躲,赵文烨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不由得握的更紧。“你的性子,和瑞宁的性子朕都知道,说是玩闹嬉戏,但想必是瑞宁手脚毛躁,自己扑到了砚台上去。”
原来他什么都猜到了,只是在故意为难她……陆蓁心里一沉,不觉把头垂的更低,既然他想看她惶恐,那她就彻底顺了他的心意。轻咬下唇,声音轻颤,但嘴边依旧是那句:
“妾有罪,皇上恕罪……”
“好了。”赵文烨见状,忍不住无奈一笑,正要接着安慰时,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扬,伸手抵上眼前人的下巴,将她的脸缓缓抬了起来,“你若真想让朕恕罪也可以,答朕的一个问题,答对了,朕就饶了你。”
果然,陆蓁听后,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赵文烨便笑得更盛,脱口而出了他的问题:
“刚刚的舞,蓁儿觉得可好看?”
“舞?”莫名其妙怎么突然问这个?陆蓁此时有些摸不透赵文烨的心思,只好见招拆招,回应道:“戎阳国的舞,妾之前没有看过,觉得很新奇,很好看。”
赵文烨点头嗯了一声,却不肯放手,反倒靠得她越来越近,脸上的神色无比认真:“那你觉得,舞和朕,哪一个更好看?”
赵文烨的身上,一直有一种很特别的干燥清爽。不是熏香,也不是香囊,就是那种身来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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