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冷气迎面而过,同时一双锦白的长靴越过门槛,走了进来。
“臣妾(妾身)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起来。”赵文烨弯身扶起了面前的常婉,伸手握上她的腕子,眉头轻蹙,“怎么痩了?”
常婉抬眸冲他柔柔一笑,“臣妾也不知,想来是近日天冷,胃口不太好。”
赵文烨牵着常婉坐到正位,顺便吩咐陆蓁与陆瑞宁也在一旁坐下,但却见陆瑞宁一动不动,不知为何一直看着常婉,一副出神的模样。
“坐啊?”赵文烨眼中闪过一些意外,但很快又转过头去,看着常婉笑道:“你哪里是胃口不好,朕看是心情不好。瑞宁是个会解闷儿的,平日无事,多让她来陪陪你。”
“嗯。”
赵文烨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一时加深,“婉婉,你猜刚刚瑞宁见到朕的时候,说了什么?”
“皇上——”瑞宁一惊,脸唰的红了。
赵文烨忍不住一阵大笑,“她说,没见朕之前,还以为朕是三头六臂,金目赤发呢!哈哈哈哈,朕在她脑袋里不是天子,倒成妖怪了。”
常婉也跟着扑哧一声轻笑,看着面色已然羞如桃粉的瑞宁道:“陆美人向来如此,臣妾也觉得她童言无忌,天真可爱的很。”
赵文烨看着瑞宁一眼,缓缓收起笑容,但唇角一直微弯着,“童言无忌是好,但要看时机场合。不过瑞宁跟着你,朕是不担心的,只是辛苦你了。”
常婉轻轻低下头去,“臣妾不苦。瑞宁只是小孩子心性,蓁儿与臣妾又投缘的很,玉淑宫有了她们两个,倒是比从前热闹多了。”
赵文烨伸手拍拍她的手背,似是安抚,“你喜欢就好。对了,前日戎阳国使者来朝,进贡了百盆他们那里特产的雪兰花。朕知你喜欢兰花,便特意给你留下了,明日叫他们送来。”
常婉一听,忙起身要跪谢,也被赵文烨拦住了——
“今日是你的生辰,不必总跪来跪去的。不过话说到这儿,朕倒很想知道,今日婉婉除了朕的兰花之外,还收到什么贺礼?”说罢,他一边笑,一边看向了眼前的陆蓁和瑞宁。
陆蓁起身,“回皇上,妾备下了一串菩提佛珠,不过……”她抬头,在对上赵文烨的视线之后又匆匆垂下眸子,“不过,还没来得及送给淑妃娘娘。”
赵文烨点点头,又看向瑞宁,“陆美人呢?你的贺礼,朕可是期待的很呢。”
“妾,妾……”瑞宁显得有些慌张,起身时还不小心撞到了椅背,“妾准备了一只亲手秀的香囊,但是和陆贵人一样,妾也没来得及送呢。”
赵文烨回头冲着常婉一笑,“看来是朕之过了。婉婉本来能有两个惊喜,结果都让朕给破坏了。”
常婉抿唇,眸间闪过一丝狡黠,“皇上多虑了,刚刚你们说话的时候,臣妾正好打了个盹儿,什么都没听到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和和睦睦,融融恰恰。陆蓁即使不用抬头,也能听得出来常婉言词中的喜悦之情。至于赵文烨,陆蓁一直以为,若他不是天子,身边,也一定有一大堆女人愿意为他生,为他死。前一世,从他的口中,她听过比今日浓烈百倍的情话,但最后都证明,他不过是在逢场作戏尔尔。而今日对常婉这一出,他只演的意兴阑珊罢了。
懒得再作看客,陆蓁示意瑞宁与她一起告退。反正赵文烨今晚一定会留在玉淑宫,她和瑞宁在这儿留着也只是徒惹人嫌而已。
果真,她与瑞宁一起身告退,赵文烨便允了。
“今晚是不行了,明日吧。明日你同我一起将礼物送来。”出了淑妃的正殿,路上,陆蓁一边走,一边同瑞宁商量。
这一段的发展有些出乎陆蓁的预料,原本赵文烨是不会问她和瑞宁送的什么礼的,而她也只需像上一世那样,在第二天清晨向容浣请安之后,私下将佛珠送出去即可。但现在有了赵文烨这一问,一切便都变得复杂起来。
看来明日除了送佛珠之外,还要拉着瑞宁好好跟常婉道歉才是。
“瑞宁?”好半响,陆蓁都没等到瑞宁的回答,便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了,为何突然不说话?”
不知是灯笼衬着的原因,还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瑞宁此时的脸色白的厉害,陆蓁伸手去碰她的手,发现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着抖。
“瑞宁!你怎么了?”
瑞宁却摇了摇头,伸手推开陆蓁,“我……我没事,表姐不用担心,早点回去休息吧。”
陆蓁皱眉,试探问道:“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让恩归去请太医——”
“不要,我没事。”不知为何,瑞宁的声音变得有些固执。
倚梅阁就在前面,陆蓁见瑞宁不想多谈,而她也不愿强人所难,便只好安慰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蓁表姐!”谁知她正要离开,瑞宁却又突然拉住了她的袖子。
瑞宁低着头,陆蓁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但直觉告诉她,瑞宁此时的变化必定跟刚刚在玉淑宫发生的某些事相关。
“瑞宁?”
“我……”
瑞宁的声音很低,而且又在颤抖,陆蓁根本听不分明。
“你说什么?”
“我……想出头……”瑞宁死死攥着陆蓁的袖子,身子抖如糠筛,仿佛说出这四个字,就已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陆蓁一顿,“是因为淑妃,还是因为……他?”
最后一个字一脱口,陆蓁很明显的感觉到瑞宁的身体猛地一震。原来……瑞宁是爱上了赵文烨。所以,她现在的反常,只是因为她看到了赵文烨对常婉的宠溺,而在嫉妒常婉!
“瑞宁,你忘了,今天上午你还在跟我说,比起出头你更想活命——”
“你不懂!”瑞宁突然猛地推开了她,摇摇晃晃的倒退了几步,看着她声音有些飘忽不定,“你不懂,你不会懂……”
说罢,她转身跌跌撞撞的跑向了倚梅阁,留陆蓁一人再原地,定定的看着她的身影在黑暗和灯火的亮光中明明灭灭,一会儿清晰,一会儿又模糊。
赵文烨,又有一个女人愿意为了你,连性命都不要。你若知道,可愿分给她半片真心?
远处,恩归打着灯笼,正在焦急的望她这边看。陆蓁不着痕迹的叹了一口气,转身,朝着恩归在的地方走去。
“贵人,小心路滑。”
一阵风过,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恩归,有点冷,你靠我近一点好不好。”
那句话,细细低低的,竟带着些恩归从未听过,也不曾想过会在陆蓁身上出现的——哀求。
“是。”
她贴近了一些,陆蓁似乎还是不满意,直接挽住了她的左臂,而后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开口道:
“嗯,我们回去。”
第5章 知情()
次日清晨,贵妃宫传来容浣身体抱恙的消息,故而众嫔妃的请安便一律免了。但陆蓁知道,容浣其实并不是生病,而是有了身孕,故而听了这消息也不觉有甚,只是为那些即将枉死的性命哀叹了一声。
容浣生来体虚气弱,本就难孕,再加上因为赵文烨昨夜宿在了玉淑宫,而大发了一顿脾气,使得只有一个月的身孕还没被诊出就小产了。这一闹,不仅连累了她宫中十几位太监宫女丢了命,还将当时替她保胎的两位太医也牵扯了进来。
但知道又能怎么样呢……陆蓁对着铜镜撇了撇嘴角,有些悻悻。此时的她,既保不住容浣腹中的孩子,也救不了那些被容浣怒火牵连的可怜宫人,知道了这些,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贵人!”是恩归的声音。
陆蓁回头,就见恩归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位有些眼熟的小宫女,看着她,似是一脸慌张,泫然若泣。陆蓁正要开口询问,就被那小宫女咚的一跪,给怔住了。
“贵人,求求你救救我家主子!”
陆蓁一听那个救字,眼前,恍惚闪过瑞宁被常婉差人拉出玉淑宫杖毙的情形,心顿时猛地一惊——
“瑞宁怎么了?!”
小宫女红着眼眶禀告道:“主子她昨夜回来就开始高烧,晚上太医又请不到。清晨起来再要去请,不知主子她如何听到了,硬是拦着不让我们去……”
陆蓁一听与常婉无关,略略松了一口,但转念又生了怒意,纤眉一皱:“胡闹!”
“贵人……”
站起身来,陆蓁对着吩咐恩归道:“你陪她去请太医,我去倚梅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日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高烧不退了。”
恩归点头答应,但离开之前,还不忘嘱咐旁边另一位宫侍女好好服侍照顾陆蓁。
“你叫……”陆蓁叫不出她的名。
除了恩归,明光殿里其他的宫人在她眼中,几乎没有分别。她的侍女,从头到尾就只有两人,一个是从将军府带进宫来,知根知底的恩归,另一个是一年之后,她封了陆嫔,在浣衣局偶然救下的梅子。
除了恩归和梅子之外,她没有兴致,也没有心力再去笼络其他宫人,特别还是在常婉的玉淑宫里。
“回贵人,奴婢小还,还家草木晞的还。同娘娘一样是梅州人氏。”
还家草木晞一句,是梅州的童谣,唱的是思乡之情。而她,又都是梅州人氏……陆蓁嘴角一勾,心道,这个小还,有些意思。
“贵人要去倚梅阁看陆美人么,外头压着雪呢,奴婢去撑伞!”
陆蓁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站在门口等着她取伞。
很快,小还出来了。手里不仅拿着伞,还捧了一件白绒斗篷,“恩归姐说过贵人怕冷,奴婢担心一会儿刮风,就拿了件普通遮风的斗篷,有备无患。”
按照陆蓁的性子,此时本是该生气的。她最讨厌别人自以为事,自作主张,但此时对着小还,却罕见的没有发怒。她只是定定的瞧了她半响,然后淡淡的道了一声:
“走吧。”
到了倚梅阁,陆蓁才发觉此处冰冰冷冷的。倒不是温度,而是人气儿。这里,空空荡荡的院子,空空荡荡的屋子,竟只住着瑞宁和两个侍奉她起居的宫女。而同为美人,另一个秦美人的驻月轩怕是比她这儿热闹百倍。
“陆贵人!”迎上来的侍女绿荷,陆蓁是认识的。和恩归一样,绿荷也是瑞宁从陆府中带进宫的贴身侍女。
绿荷带着她去了内室,瑞宁正躺在床上,棉被盖到了脖颈处,因为发热使得呼吸又急又重,棉被也随着她的急促呼吸而上下起伏。
“瑞宁……”她坐在床边,轻声一唤。
瑞宁缓慢的睁开眼睛,看着她,勉强一笑。不知为何,陆蓁好像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歇心和庆幸。
“蓁表姐……你来了就好。”她又缓缓闭上了眼,声音又轻又低,“你来了,我就放心了……你帮我管着她们,不要去叫太医……”
又是不要叫太医……陆蓁薄唇一抿,目色沉了下去。
小还不知何时,手里捧了一杯茶过来,递给了绿荷,“绿荷姐,陆美人烧了一夜,肯定口渴的很。这茶不冷不热,你服侍她喝了吧。”
绿荷猛地抬头看她,眼神里带了明显的探究和敌意。
“绿荷姐?”小还不明所以,神情有些尴尬,“要不,我来也行——”
“放下!”陆蓁突然发了话,对着小还正色道:“你去门口守着,等着太医来了,就进来通报。”
“哦……哦。”小还这才感觉到了什么,匆匆低下头,退了出去。
“那茶没毒。”陆蓁听着门扉咔塔一声合上,瞥了一眼桌上的茶,对绿荷道。“不过,你看着小还眼生,防着她也是对的。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在这后宫里,你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绿荷点头,慌忙下俯身去,“谢贵人指点。”
陆蓁嗯了一声,“起来吧。”
但绿荷却一直躬着身子,没有动,犹豫片刻,才开口道:“奴婢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蓁看了她一眼,轻轻一叹,“你想说便说,不想,我也不强求。”
等了半响,绿荷忽然砰地一声,跪到了陆蓁面前,声音颤抖不已,“贵人,此事除了奴婢,便没第二个旁人知道了。主子她,她这次发热不退,根本就是心病!”
“心病?”难道是因为赵文烨……
绿荷点头,却道出了一件让陆蓁几乎坐立不稳,甚至想要将她灭口的事情——
“前些日子,主子她晕倒在雪地之中,太医院便派人来诊治。但万万没想到,来的那位太医竟是主子的……旧识。”
陆蓁神色一惊,“旧识,什么意思?!”
绿荷虽然一脸难色,但她知道,自家主子如今性命攸关,而这件事除了陆蓁之外,便没有第二个人能帮她了。
“……他叫杜永,主子没进宫之前,他们就认识。但后来进了宫,主子就和他断了一切联系,但谁知,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也跟着进了宫,而且还阴魂不散的缠着主子……贵人,此事事关重大,若是被旁人知道了,不仅有毁我家主子的名声,怕是连性命,都……”
绿荷没有说完,但陆蓁已经明白了大半。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但谁能想到,萧郎不仅没有一刀两断,还摇身一变,变成了宫门中的杜太医。
杜太医……不对!
陆蓁猛地站起身来,看着绿荷大声问道:“你说的这个杜永,可是在王明川王太医手下做学徒的那个杜永!”
绿荷不知陆蓁变得如此惊慌,一时震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瑞宁发现帮她问诊的人是杜永之后,便让她去偷偷的查他的底细,然后才知杜永现在已经是太医院的人,而且还做了太医院院判王明川的徒弟。
陆蓁看她承认,心不由自主的开始跳个不停。
杜永啊杜永,怎么偏偏是你!前世容浣小产,被问罪的两个太医,一个是王明川,另一个便是当时跟随在侧的徒弟杜永。
没想到,瑞宁心里还埋着这样一段的往事……陆蓁开始犹豫,她不知自己要不要放任这一切的发生,看着杜永去送死。虽然这样一来,瑞宁的心事就解了,再也不用担心她与杜永的旧情被人发现。
但是……瑞宁真的放得下么?
不是陆蓁优柔寡断,只是她脑海间,蓦然又回想起瑞宁当初被常婉陷害,生生杖毙的情形。而且,此时的回忆竟是比往日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她几乎能看到瑞宁就跪在她面前,双手双脚被缚,无论常婉如何栽赃,都是一直低着头,一声也不吭。最后,被几个太监拖着出去时,她才抬起眼来,笑着望着自己,无声的说了一句:
“瑞宁,如愿以偿。”
此时此刻,陆蓁终于恍然大悟,那时的陆瑞宁,竟是抱着殉情的心思去死的。
怅然一叹,她弯身将绿荷扶起来,“你待在这里照顾瑞宁,我去去就来。”
太医没来,陆蓁又要走,绿荷一时有些害怕:“贵人要去哪儿?”
“去救你主子的命。”她苦笑一声,转身走出了倚梅阁。
第6章 小还()
陆蓁一出来,小还便赶紧迎上前来给她遮风撑伞,脸上一点儿看不出被呵斥过的痕迹。陆蓁抬头看了看氤氲不开的天气,开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贵人,刚过巳时。”
快了……陆蓁记得,前世传来容浣小产的消息时,她正在常婉宫里陪她用着午膳。很快,就传来赵文烨盛怒,容浣宫里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