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归点头,将陆蓁这两日的情况,略略跟纪雪臣说了一遍。
“淋雨,熬夜赶工绣图……”纪雪臣的脸上也带了不快,“还有呢,淋雨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让她大哀大恸的事?比如慌张,或者哭泣——”
“好了,你下去吧。”赵文烨突然插话,挥手让恩归离开。“纪卿,你说的这些,朕心里已经有数,不必多问了。”
纪雪臣听赵文烨这么一说,便知,陆蓁此次突然病的如此重,跟眼前这位一定少不了干系。一时眉目一沉,不再多话。只将陆蓁的右手放回身侧,对着赵文烨一低头,“既然如此,臣去煎药了。”
欲起身,手腕却突然被陆蓁松松握上。
纪雪臣心一惊,回头一看,才知她并未清醒,眼睛紧紧闭着,唇瓣微张,呢呢喃喃的说着什么,他俯身仔细辨认,却只勉强听清一个字:
“别……”
纪雪臣皱眉。
别……
别什么?
纪雪臣这边正愣在原地,静静思量,却不知一旁的赵文烨看着此情此景,早已沉了脸色。而恩归远远看着,更是吓了一大跳。
这个纪太医,难道是魔怔了。
皇上对他宽容,那是因为他年纪轻轻便医术了得,故而有时恃才傲物,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他好歹已是成年儿郎,就算再不通世俗,难道不知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么?
“纪卿。”
赵文烨一声唤,将纪雪臣叫回了神。赵文烨不知何时,将手伸到他的面前,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宣示着他对床上人的主权。
纪雪臣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匆忙底下头去,将陆蓁握着他腕子的五指一松,还到了君王的手中。
“臣告退。”
赵文烨淡淡的嗯了一声,没再看他,只是微微收紧了手中的纤细,一点一点的用力,直到床上的人感到不适,轻哼出声,他蹙起的眉峰才略略有些缓和。
“蓁蓁……”他俯下身去,渐渐靠近,“是朕。”
“别……”
还是那个字,赵文烨心中一阵别扭,不由挨的更近,“是朕,蓁蓁。”
陆蓁仿佛陷入了梦呓中,双唇开始微微发抖,赵文烨贴着她的嘴角,终于听清了她了下一个字,“别……哥。”
陆陵?
她的梦,跟纪雪臣无关,跟他也无关,而梦里的那个人,竟然是陆陵!
突然想起她望着陆陵离开的那个眼神,胸中一滞,有些坐立不爽。
“蓁蓁。”轻轻吻上她的唇,声音愈加轻柔,甚至带了些哄骗的语调,“是朕,你仔细听,是朕在跟你说话……蓁蓁,是朕。”
但陆蓁却置若罔闻,梦呓中渐渐带了抽泣,“不要,大哥……放下,不要!”
眉眼一冷,几乎是下意识的含住了她的唇瓣,齿间带了刻意的噬咬。
这个女人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明明都告诉了她,是他守在她身边,是他在跟她说话,为什么还要喊别的男人的名字,抓别的男人的手。不是为他生了病么,不是因他而忧心忡忡么,怎么他一点儿也察觉不到她的情意。
如果是欲迎还拒,她玩的实在是太糟了!
陆蓁被堵了呼吸,只好无意识的伸手推却,谁知却被赵文烨顺势翻身压下,十指相勾缠,唇舌缠绵辗转,将一切他不想听到,不该从她嘴里说出的字句,一点一点吞进腹中。
气促而温热的喘息一时充盈于室,恩归在一旁听得面红耳赤,彻底傻了眼。
她一直以为,赵文烨除去天子威严的一面,其实一直是个温柔而有耐心的男人。从前他对着陆蓁,无论是动情宠溺,还是生气发怒,从来都进退有方,或克制或忍让,哪里会像今日这般粗鲁,这般……
恩归低着头,脑海里满是一个词——趁人之危。
但不知何时,床上的动静渐渐变小,失控的喘息声也慢慢平稳了下来。恩归又好奇,又担心,一忍再忍,终于鼓起勇气,缓缓抬起头,用余光去探看不远处的情景。谁知,这一看,又差点惊讶出声。
陆蓁即便沉沉昏睡着,也能感觉到受了欺负,眼眶一红,泪水便簌簌而下。但赵文烨却仿佛心情大好,凝视着她委屈的模样,嘴角一直噙着宠溺的笑,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络着她额前汗湿的碎发,情动之时,还会用嘴去吮留在她脸颊上的泪滴。
“……”
好像她还在瘪着小嘴说这什么,但这一会儿,赵文烨却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蓁蓁。”他笑着凑近她耳畔,诱惑着,哄骗着,“烨……”
如果陆蓁没有反应,他便凑上前去堵她的唇,略略纠缠一会儿,直到她呼吸不得,难受得开始挣扎,再放开她。然后再贴到她耳边,轻声道:“烨。”
恩归喉咙干涩一动,差点咬到舌头。堂堂天子,竟然用这种手段,去骗陆蓁喊他的名讳。
可反复了三四次,竟真的让他得手了。
“烨……”呢呢喃喃,声音哽咽得让人心疼。
笑容突然凝在了嘴角,他望着陆蓁睡不安稳的憔悴模样,神情一时迷蒙而恍惚,垂下脖颈,与她额头相抵。
“烨。”她无意识的出声。
“嗯,朕在。”
不知是真的听懂了,还是只是碰巧。陆蓁在睡梦中,竟如同回应一般,微微翘起了嘴角,乖顺的贴着他的额头蹭了蹭,渐渐安静下来。
第38章 梦醒()
热,好热。
她只觉的汗流浃背,浑身被热气蒸着,空气越来越稀薄,胸口传来的憋闷让她不由得发颤发慌。
那是一种临近死亡的感觉。
她已经尝过了一次,刻骨铭心。
想要呼救,却发现房间空空荡荡,周围空无一人,连恩归都不知去了哪里。
猛然,又记起了恩归似乎已经殉主,是她亲眼看着,恩归拿着一把尖锐的剪刀,毫不犹豫的□□了她的心窝,死在了自己身边。
这里是哪里?
四处雕龙刻凤,像极了皇宫的规制,但她却从来没有见过。
身后,突然有人朗声说话。她惊了一跳,连忙回头,竟看到了一身银盔铁甲,挺拔而立的大哥。
“陆氏一门,私造兵甲,协同赵严造反,证据确凿。”
赵严……是贤王的名讳!
这是在做什么,为何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陆将军,陆老将军已在府中畏罪自杀,陆家上下十三口,已押往刑场。你我相识一场,陛下特让我来送你这最后一程。”
那个人是谁,那个说话的年轻人是谁?为何他会穿着紫服金带,他是丞相?但当朝丞相不是叶大人么?!可那人的年纪不过而立,与叶相也无半分相识,怎会如此穿着打扮。
他与大哥相识一场?与大哥相识的文武官员,她也认识不少,怎么从没见过这号人。
不,不对!
这个人,她好像有些印象。在哪里见过,在哪里见过?!
陆蓁突然目瞠口呆,他,是他,那个赶考的书生!那个,曾经因为丢了盘缠,被客栈老板扫地出门,然后因为她出手帮了他一把,就天天在将军府门口纠缠的那个书生!
她甚至,连他的姓名都忘了……
难道,他与大哥,就是这样才相互结识的。对,那年放榜,她似乎听大哥说起过,那个死脑筋的书生中了探花。当时她还不肯相信,开玩笑说,她的运气怎么这般好,随手一救就是个探花,早知道秋试前几日她该多在街上走走,说不定,顺手再救个状元,然后就嫁给他做状元夫人……
突然,心里一阵凄厉哀痛。
她救了他,他却反过来要害自己的大哥,为什么,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陆蓁来不及想这么多为何,因为,她看到了那个书生手中捧了一把漆金镶珠的剑,走到陆陵身前,双手递给了他。
别,不要!
却发现自己根本喊不出声,喉咙如同被尖刀割了几道口,越用力,伤口裂的越深。
“臣遵旨,谢主隆恩。”陆陵接过宝剑,反应很是平淡,仿佛,一早就料到了如此结局。
“陆兄,我……”书生突然止住了陆陵的动作,握着他的胳膊,手骨都发了白。
“长卿,不必多说。”陆陵冲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背,“这是父亲与我一同决定的。身为臣子,忠君是大义,齐家是小义,若不能两全,自然要选择前者。”
大哥……不要!什么大义小义,你和父亲,都要抛下蓁儿了么!
“陆兄!”书生忍着眸中清泪,后退一步,背过身去,“你放心,终有一日,我会替陆家平反,还你一门忠良的大义!”
陆陵抿唇,微微摇了摇头,冲着那背影轻声道:“其实,你我都是一样。而你今后的路,比我要更难走……”
不要,大哥!!!!!!
陆蓁只觉得嗓中一股腥甜,身子一软,眼前猛地黑了下去。
蓁蓁……
蓁蓁……
别睡了。
有人在她耳边说话,而这个人的声音,陆蓁永远都不会认错。
挣扎的醒过来,她顾不得头脑昏沉,一把抱着了那人的腰身,直直跪了下去,哭喊道——
“皇上,求您去救救我大哥,此生,陆蓁愿意为牛为马,为奴为婢,来报答您的恩情!再也不争不抢,此生终老后宫,无悔无怨。”
什么都不顾了,什么都不要了。尊严,仇恨,委屈,不甘……此时此刻,她已低贱到了尘埃里。
但是,却良久得不到那人的回答。
她抬头,却发现赵文烨离着她好远,他坐在石栏边上,看着眼前倚柱小憩的女子,笑的那么温柔。
“瞌睡虫,朕来了……都叫不醒你么?”
一阵风过,廊上挂着的紫藤便随风轻摆起来,几片藤花旋而飘落,贴到了女子的碎发之上。他便含着笑,伸手替她将发上的花瓣捡了去,低下头去,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蓁蓁,替朕保住这个孩子吧……”
陆蓁心间突的一跳,努力睁大眼睛,终于看清了他身前女子的模样。那,是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不,那分明就是她自己,是过去的——自己!
“皇上……”
她叫他,他便看着她笑。“蓁蓁唤朕什么?”
陆蓁身子猛地一抖,那一刻,记忆忽然如山崩海涌,清清楚楚的,回到了她的脑海中。
“烨……”那是她的声音,哽咽,却带了一世的苍凉。
“大胆。”语气轻飘飘的,却含着十分宠溺,“……但是,在朕面前,就只准蓁蓁一人这么大胆。”
“饶了陆家,饶了大哥……饶了我。”她只觉得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头昏脑涨,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模糊,到最后,只感觉到嘴唇在微动,却连自己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嗯,你说什么?”眼前人皱了眉。
凑近细听,片刻,突然轻笑起来。
“想见谁,陆陵么?蓁蓁莫不是忘了,你大哥他现在已经出征,你总不能叫朕去战场上宣人吧。不过,按照现在战事的进程,等他率部归来,就可以做舅舅了。”
陆蓁忍不住晃了晃头。
这到底是什么?难道,是梦……
不,那年初夏,她的确怀了身孕,本来只是想出去散散心,却不小心靠着石柱睡了过去。醒来之时,的确赵文烨就在她身旁。
惊喜之余,却突然想起了将军府中的人。那是一种奇怪的矛盾,一边欢心暗喜,一边却莫名心酸。想家,想见家人……那时,她靠在他怀中,下意识便这么说了。
但是,她终究没见到兄长,而腹中之子,也未能活着坚持到他回来。
这么说来。
这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大哥……
她无声的呢喃了一句,终于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
再次醒来,陆蓁整个人都有些发蒙。
眼前的烛光一跳一跳,有些昏暗。身下是柔软的被褥,眼睛酸涩异常,像是狠狠哭过了一场。而她的床边,有一道身影静静的靠在那里,她略微一动,那人就有了反应。
“蓁蓁?”赵文烨的嗓音里带了些疲倦,“你醒了是么,朕坐了好久,差点都睡着了。”
陆蓁没有说话,只瞪着眸子,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直到她可以确信,她是真的醒了,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不再是记忆梦境。
“怎么了?”赵文烨不解,陆蓁为何这种陌生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得伸手去拭了拭她的额头,“可是烧糊涂了?”
眼神,突然柔如温水。
她抬起双手,将那人贴在她额头的手掌握起,移到脸颊一侧,将脸埋在了他温热而宽厚的掌心之中。
“蓁蓁……”心微微一动。
手指间,突然有了湿意。
“别再……欺负我了。”
第39章 病好()
“张嘴。”
她听话的张开双唇,将那人喂来的汤药吞了下去。
“蓁蓁好像变了。”赵文烨的声音很柔和,修长手指握着药勺,专心的喂着药,听不出什么情绪。
陆蓁大病初愈,眉梢眼角里还带着憔悴的迷蒙,但在听到这句话时,眸色却不意带了晶亮的狡黠。
“真的?”她半咬着唇,似想到了什么,唇角突然一弯,有意无意的试探道:“那……皇上觉得,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赵文烨不由轻笑,一边抬手喂药,一边道:“变好如何,变坏又如何?”
陆蓁吞下药,一边缓着舌尖的苦意,一边皱眉轻想,片刻,很有道理的答道:“如果皇上觉得臣妾是变好了,那臣妾就多谢皇上夸赞,如果是变坏了……”
“变坏如何?”药勺喂到她嘴边时,明显看到了她下意识绷紧了嘴角,哄劝的声音就这么出了口:“听话,最后一勺了。”
陆蓁愣了一下。
原本,是想着一直听话,顺从,甚至略带着欢心的,任赵文烨把药喂完的。却没想到,还是没有忍住。这种一勺一勺,简直煎熬的喂药方式,也只有这种从小被别人伺候到大的天之骄子才会用。
陆蓁撇了撇唇,不再故意忍着苦,反正都被他看穿了。
“如果皇上觉得,臣妾是变坏了——”她吞下最后一口,还有些刻意的,仿佛报复一般的狠狠咬了一口药勺,“那臣妾,自然就死不承认!”
“放肆。”他轻声呵斥,神情间有些无奈。什么死不死,哪有这样胡言乱语的。
陆蓁眼波盈着水光,吃吃的笑了起来。那声轻斥,在她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力。
但她笑着笑着,却突然噤了声。
赵文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看着她,一动不动,眼睛里有她读不懂的,微微纠结与挣扎。
“皇上?”她偏头不解。
好在,那纠结只是一闪而过。
“为什么不来跟朕解释……”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又变成了那个温柔的君王,“朕问了靳德良,他说你院子里那片毒花被铲的时候,已经有两扎高,估计长了有半月余的光景,而半个月前,你还在躺在朕的屋子里呢。”
陆蓁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神情有一丝尴尬,“……不过小事罢了,皇上无需介怀。”
“小事?”
赵文烨眉宇一蹙,她将他的失望和怒气称为小事!
语气不由得加重,质问道:“既然蓁蓁觉得解释多余,为何又突然为了陆美人的事跑来求朕。难道,在蓁蓁眼里,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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