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怀看完电报后说:“不要等到明天了,今天晚上就放,越快越好!”
“今天就放?”
“对!现在是争取时间。”彭德怀对杜平肯定他说。“有个问题不知你想过没有?你们上月入朝时,毛主席来电说:各部派遣远出之侦察部队,均要伪装朝鲜人民军,而不要称中国人民志愿军。为什么?迷惑敌人嘛!”
彭德怀的用意很明确;这次释放战俘,也是对敌人的一次迷惑。
彭德怀风趣他说:“可以告诉俘虏,我们粮食供应困难,没有吃的,恐怕要退回中国,美国官员们不是说,志愿军人朝不过是为了拆除鸭绿江水电站的设备,‘大捞一把’吗?不是说他们的空军很厉害,使我们的后方运输和交通完全瘫痪起来了吗?我们就要适应美军的这个愿望,来一个就汤下面嘛!”
彭德怀首释战俘的行动,得到了毛泽东的鼓励。他在11月24日的来电中指出:
“你们释放美俘的行动,已在国际上收到极好的效果。请准备于此次战役后再释放一大批,例如三四百人。”
就在美伪军进至预定发起总攻势的攻击开始线时,志愿军主力也悄悄地完成战役集结。部队运动过程中,不仅未遭空中突击所阻,而且根本未被察觉。对此,美国舆论界惊呼这是“现代战争史上的奇迹”。
第三着棋就是出敌不意,攻其不备。
彭德怀注意到,西线美第8集团军和东线美10军之间留下一个数十公里的缺门。西线敌右翼又是刚受过打击的韩国第2军(辖第6、第7、第8师),不足2万人。彭德怀决定利用这个薄弱点,向西线敌人的右翼德川发动攻击,下一步再向美第8集团军的深远后方迂回。
11月25日黄昏,西线敌人都已进入志愿军预定战场,其右翼更加暴露而且立足未稳。夕阳隐没在群山之中,月亮冉冉升起,惨白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在朝鲜战场上,月夜是志愿军进行夜战的最好时机,美军曾将这时的月亮称为“中国人的月亮”。就在这个月夜,伴随着令敌人心惊的军号声,西线志愿军6个军在200公里宽的战线上同时发起第二次战役。
38、42两个军担负着打开战役缺口、迂回敌后的艰巨任务。按照预定作战方案,这两个军首先歼灭德川、宁远地区的伪2军主力,然后向价川、三所里、顺川、肃川方面迂回,断敌退路,配合正面的第39、第40、第50、第66军从运动中歼灭向北进攻的美军2至3个师。
志愿军的反击排山倒海。11月25日天黑不久,志愿军穿插进沃克第8集团军与阿尔蒙德的第10军之间的空隙,向第8集团军的右翼——伪2军发起了攻击。美伪军全线崩溃,自相践踏。
为了堵住战线右翼的这个突然出现的缺口,沃克把几天前才来到朝鲜的5000人的土耳其旅紧急派往那里。土耳其人匆匆忙忙地投入战斗。
可笑的是,几小时之后传来了上耳其人大获全胜的消息:他们在首次与“蜂涌而至的中国人”的交战中守住了阵地,并以白刃格斗赢得了一场“浴血战斗”,还抓了“几百名俘虏”。美2师派遣一位翻译去审讯俘虏。他发现这些俘虏是一些韩国士兵,他们在逃离德川附近的阵地时误入了土耳其人的防线。被打死的“中国人”全都是韩国人。
11月26日,战役的缺口被打开了!
11月27日早上,美国广播新闻评论员宣称:“大韩民国军队第之军被歼灭,业己完全消灭不复存在,再找不到该部队的痕迹”。
事后,美国参谋学校专门撰写了《德川战役南韩第2军被歼的检讨》一文,作为研究中国军队进攻战术的范文。该文称赞志愿军进攻作战的优点是:“集中压倒兵力于企图决战方面,”“发动大规模重点的夜间攻击,深入敌阵地后方控制整个战场。”
两天后,11月27日,东部战场普降大雪,气候严寒,志愿军第9兵团攻击了美第10军,中国军队插到背后,将敌人围困。“……美伪军遇的是第一流的军队,令他们吃惊的是,中国军人纪律严明,指挥有方。沃克的第8集团军被这突然袭击完全打晕了头,开始全线后撤。”
从战壕至第8集团军司令部,人人皆知圣诞节回家的希望已告破灭,他们的目标不再是鸭绿江边,而是如何尽快后撤。
五角大楼对战局发展极为悲观。美国舆论界也在关注着美军在朝鲜的命运。美国报纸每天都在头版刊登“形势图”,图上的箭头表明志愿军正在包抄第10军,钳击第8集团军。《新闻周刊》说:也许这会成为美国历史上最惨重的失败,除非在军事和外交方面出现奇迹。否财,被投入朝鲜大约2/3的美国陆军可能不得不进行一场新的敦刻尔克式的撤退,以使他们免遭一场新的覆灭。
(4)彭德怀通令:38军万岁。
第二次战役发起后,彭德怀已经3天3夜未睡觉了:志愿军总部驻地遭美机轰炸后,大家都集中在涵洞和矿洞里办公,就是想休息片刻,也难以找到个安静的地方。
彭德怀在潮湿滴水的涵洞里坐镇指挥。对第38军和第42军的进展情况尤为关注。
战役缺口打开后,他果断下令:38、42军迅速向敌后迂回,其余各军勇猛突击;分歼被打乱之敌。
为了切断美第9军逃跑的退路,打乱敌人的整个布势,正在向三所里迂回的第38军113师,越来越成为彭德怀注目的焦点。
三所里是价川至平壤公路的一个小村镇,它所处的地势较险要,是美军北进南逃的主要交通线之一。
彭德怀从地图上看到:我们要比敌人远几倍,而这些路程又是一些偏僻的小道,崎岖的山路,说不定还会遭到敌人的拦阻。但是,必须战胜一切困难,同机械化的敌人赛跑,先敌抢占三所里,扼住袋口,活活地把敌人扼死在袋里。
临行前,彭德怀交代任务时说:“在第一次战役中,38军动作迟缓,没有按时完成阻敌任务,让敌人逃跑了,使整个战役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战果十分的不理想。我听说38军过去在国内战如猛虎,很能打仗,这次我要再考验他们一次,看看他们的战斗作风到底怎么样。这次阻击关系到整个战役的成败。部队沿途遇敌不要恋战,必须不顾一切,直插交通要道三所里,这是我军截断敌军南逃北援的一道‘闸门’,一定要按规定的时间插到底。”
彭德怀来回踱了几步,又继续说:“沿途可能会遇到小股敌人的纠缠,能避则避,不能避时就冲过去。在占领三所里和龙源里后,要不惜一切代价,象钢钉一样,狠狠地钉在那里。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后退!”
27日,太阳还没下山,113师就出发了。赶了20多里地,天才黑下来。
在悄悄降临的夜色里,队伍向着三所里疾进。走在最前面的是前卫营营长王宿启,他生动地回忆:队伍行军速度很快,刷刷的脚步声响,扰动了夜晚的沉寂,一条小河婉蜒曲折,石头冻得溜滑溜滑的,跌进水里的士兵,生怕自己掉队,连衣服也顾不及拧干,就跑步往前追。
在战斗行军的时候,步兵往往埋怨炮兵挡道的。这一次炮手们干脆把马留下,自己扛着沉重的炮件,跟在步兵后面跑,虽然压得呼呼直喘,但是谁也别想拉下他们一步。下陡坡时,炮手们就前头一个扛着炮,腰上拴上绳于,后面一个拽着他往下溜,争分夺秒。一个扛炮弹的士兵,把炮弹紧紧抱在怀里,从陡坡上滚下去,手脸摔破了,可他爬起来,看也不着一眼地接着往前跑,撵上前进的队伍。
离三所里还有80多里地,部队已经极度疲劳了,长长的队伍里,一面行进一面瞌睡的人越来越多,像醉汉样踉踉跄跄,有时摔进了山沟里,费好大力气才爬上来。队伍一停下稍停息,马上就会听到鼾声。有的人怕睡得大死掉了队,干脆横在路中间躺着,这样队伍一行进就会有人踩醒他。现在时间是这么珍贵呵,士兵们充分懂得自己在战场上如果迟到:分钟,说不定就要因此多付出多少鲜血!
有个士兵瘸着腿跑到前卫团团长跟前,担心似地问:
“首长,敌人不会比我们早到吧?”
“这要问你的两条腿啦!”团长回答他。这个士兵使劲拍着自己的腿说:“首长放心,别看它出点小故障,一步也拉不下!”
是的!现在士兵们最担心的不是自己的腿疼,而是能不能在三所里堵住敌人。当他们听到肯定回答的时候,脸上就泛出笑容。部队又显得生气蓬勃,踏破了黑夜,迎接了黎明。晨曦中,当大家第一次互相看清面貌时,有的人忍不住噗啼笑起来:被汗水浸透了的棉帽沿上挂满了一层厚厚的霜,眉毛和胡子也变成银白色了。
天一闪亮,敌机就钉在头上,老是跟着旋转。如果停下,就会失掉战机,情况万分紧急。他们急中生智,全师去掉伪装,公开继续前进。这的确是一个军事上有胆有识的冒险行动,可以称得上正确运用战场心理学的一个成功的范例。尽管美军侦察机和战斗机在行军纵队上空来回盘旋,终于从这支队伍很不寻常的行动中判明了是“自己人”,放心地从空中“撤兵回营”。
越接近三所里,队伍的行进速度越快,甚至连吃饭的时间也节省下来了,士兵们边走边吃干粮,喝着沟涧里的流水,一手端着水碗,一手拿着干粮,腿跑着,嘴嚼着……。
当前卫团指挥所赶到三所里时,听到前方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枪声。三所里以北的公路上,烟尘滚滚,昨天还在浩浩荡荡朝北进犯的敌人大队人马,现在却向南撤退下来了,一听说堵住了敌人,后面的部队走得更起劲了,简直是拔腿往前奔跑,好象长途竞赛快接近终点一样,又兴奋又激动,谁都想先赶到一步!一个士兵跑得累倒在地上,他马上爬起来,扔掉了背包,飞快地赶上了飞跑着的队伍。
走在前头的前卫营,迎头截住了敌人的汽车,抢占了三所里,控制了公路两侧的高地,像一把钢钳,钳住了美军退路。这时已经是28日上午8点钟了,敌人溃退的洪流正从北面公路上滚滚而来,他们计算了一下,只不过比敌人早到了5分钟,这是多么宝贵的5分钟啊!
副师长刘海清用无线电报话机报告:“我前卫团已抢占三所里……”
彭德怀说:“好!要他们象钢钉一样钉在那里。”仅仅14个小时,就在荒僻的山路上前进了145里,终于提前5分钟占领三所里。
两条腿赛过了汽车轮子,这是战争史上的奇迹!
当天早晨,彭德怀同时接到毛泽东的电报:
“(一)庆祝你们歼灭伪2军团主力的大胜利。
(二)目前任务是集中我42军、38军、40军、39军,歼灭美骑1师、第2师、第25师等3个师的主力。只要这3个师的主力歼灭了,整个局势就很有利了。
(三)美骑1师(两个团)正向德川、顺川、成川之间调动,目的在巩固成川、顺川地区,阻我南进,我42军应独力担任歼灭该敌。
(四)美9军团指挥之第2师、第25师,在球场、院里、军隅里。价川一带,我38军、40军、39军应担任攻歼该敌。这是很重要的一仗,望令各军努力执行之。”
当天24时,彭德怀又收到毛泽东的一封急电:
“此次是我军大举歼敌,根本解决朝鲜问题的极好时机。西线争取歼灭5个美、英师及4个南鲜师,东线争取歼灭两个美国师及1个南鲜师是完全可能的。整个战役准备打20天左右,分为许多个大小作战,中间包括几个小休整,每次少者1天2天,多者3天4天,整顿队势,接着再打。这样就全体说来,牺牲反会比较少一些,比较更节省些。望你们鼓励士气,争取大胜。”
现在摆在美军面前的生死问题是:如何向南逃跑。
28日,敌人向三所里猛攻,始终没有突破一个缺口,他们绝望了,意识到,再从这里撤退的可能性不大;在三所里西面约10里的龙源里,还有一条由价川、军隅里通顺川、平壤的简易公路。美军出动大量飞机、坦克掩护,拼命向第38军113师扼守的龙源里等阵地和第112师扼守的松骨峰、书堂站等阵地,实施猛烈冲击,企图夺路南逃。
38军部队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29日,太阳爬上了山头,山谷里渐渐暖和起来,树枝上的霜冻也开始融化。突然响起了一阵隆隆的马达声,只见公路尘土飞扬,美第9军先头部队5个多营,分乘数百辆汽车,以数十辆坦克为先导,向控制龙源里的337团猛扑而来。志愿军士兵敏捷地把手榴弹塞进敌人坦克的履带里,接着一声巨响,敌人的先头坦克象醉汉一样,踉踉跄跄地晃了几下,终于不动了,后边源源不断开来的车队把公路堵塞得水泄不通。敌人步兵未来得及下车展开队形之前,志愿军士兵的步枪、机枪、六零炮一齐向密集在公路上的汽车猛打,重创敌人。敌人在几十架飞机和数辆坦克的掩护下,向阵地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反扑。
下午13时,龙源里战斗正在激烈进行。彭德怀走到报话机前:“给我要第113师指挥所!”
一阵急促的呼叫之后,报话员将话筒递给彭德怀。
“你是哪一个?你们在哪个地点?”彭德怀大声问道。
“我是师政委于敬山,我们在龙源里!”
“我是彭德怀!告诉我,你们那里的情况怎么样?敌人全退下来了,拥向你们那地方去。你们到底卡得住卡不住?”
“报告彭总:敌人正向我们进攻,战斗很激烈;我们完全有信心,把敌人卡死在这里,完成这个光荣任务!”你们要加把劲,继续把敌人卡住!”
“是!请彭总放心,我们坚决把敌人卡住!”
113师犹如铜墙铁壁竖立在美军面前,使数万美军胆颤心惊,束手无策。
从清川江败退下来的美第2、25师及伪第1师一部和土耳其旅残部,被阻拦在军隅里至双龙里、龙源里之间的狭长地带,乱成一团。在南北20多公里长的公路上,塞满了美军的伤兵、汽车、大炮、坦克。
30日拂晓,师长杨大易率领的第112师已插入松骨峰、书堂站地域,拦腰截住了美第2师大部及美第8集团军的炮兵部队和运输部队;38军副军长江拥辉率领的第114师分割包围了美第25、第2师及伪1师各一部,从战线中段割开了敌军布势;第113师一部继续在龙源里堵击逃敌,另一部从南向北出击,插入敌人在公路两侧的集结地域。包围圈在一步一步的缩小。
30日这大,美军集中了几百架飞机和各种大炮,对志愿军各部队狂轰滥炸;美骑1师、英第29旅各一部,由南向北增援;南逃之敌则以坦克为前导,采取“波涛式”的集团冲锋,实施突围。
这场载入史册的血战,集中在龙源里、松骨峰两个要点上。
早晨5时,南逃的美2师以1个团的兵力,与顺川方向援兵相配合,在百余架飞机及大量炮兵、坦克的掩护下,向坚守龙源里阵地的337团连续冲击十余次。甫逃北援之敌虽相距不到1公里,但始终未能会合。
不久,敌人又调集70多辆坦克,向龙源里猛扑。他们不借血本,用坦克开路,把堵在公路上的卡车,推翻在路旁。
然后,双方短兵相接,殊死搏斗。激战中,有的阵地几度易手。中午,又有一个阵地十分危急,敌人从三面包围过来。当时这个阵地只剩下身负重伤的排长刘序学,他捡起烈士们遗留下的枪弹,继续迎击爬上阵地的数十个敌人,直到再次中弹牺牲。另一个阵地上,连长郭忠田率领一个排粉碎敌人成营兵力的十多次进攻,歼敌200多名,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