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这么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永恒不变的定律。
“等我夺回我夏侯的江山,还会稀罕一个莲绱岛吗?我这样做,只是筹够我征战的费用,以及预防你使诈!”
宇文祁都微微思忖,牙一咬,立即拍板:“好,我答应你的条件,但是在去莲绱前,我们必须先寻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能提供绱女血的人。”
右肩王眉一皱,对他不太放心:“湄妃的女儿不是被你带回你自己的府上了吗?何以还要另寻?”
宇文祁都也同样皱眉:“那一个不行,她不是绱女。”
“莫非湄妃她……”右肩王拧眉正要猜测,陡然耳中一惊,听到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谁在外面?”
“父王,是轻尘。”门外传来娇柔的女子声,门开,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走进来,裙裾绣着点点红梅,纤纤楚腰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束住,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仅插一支梅花白玉簪。
她先是看了看宇文祁都,对他欠身问好,再对右肩王道:“父王,王兄醒了。”
“玄儿醒了?”右肩王大喜,连忙起身,抱拳对宇文祁都道:“宇文大人请便吧,本王先告退一步,请。”
“请。”宇文同样起身抱拳,眸中好奇。
右肩王看他一眼,带着女儿出去了。
房间里醒来的确实是银面夏侯玄,不,不应该说是醒,应该说是变。只见他一身飘飘白衣,腰束锦带,脚穿浅色软靴,清新俊逸软软躺在床上,明显是西门的装扮,往上一看,却是一张半边被毁容的俊脸。
他见右肩王走进来了,没有行礼,而是冷冷道:“给我软骨散的解药,我不会娶轻尘的!”这才发现,他从醒来起就是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很痛苦的睁着一双漆黑璀璨的眸子。原来是被右肩王喂了化去一身力气的软骨散,借以囚住他。
“玄儿,你别担心,这软骨散不会伤害你的,也不会化去你的功力,父王这样做只是让你休息几日,不必操劳外面的战事。”右肩王坐在床沿,语重心长道:“西门已经答应将这副身子让给你了,只要你娶了轻尘,做回我夏侯的儿子,你就能永远生活在阳光底下。”
夏侯玄一惊,望向父皇:“您刚才说什么?西门将这副身子让给我?”
“恩。”右肩王点头,老眼中喜不自禁:“西门是为了轻尘才愿意将这副身子让给你的,所以你要娶轻尘,代他好好照顾她。”
“荒唐!”夏侯玄怒吼一声,挣扎着要起身,却无奈于身子的虚软无力,急得额上青筋暴露无遗:“父王,是您与西门做的交易对不对?您一心想让我复仇,才不肯给我解药,胁迫西门……”
“父王没有胁迫他!”右肩王生气的打断儿子,“是他自愿的!是他看上了轻尘,愿意为轻尘做任何事……而父王也给过他机会,带他上战场,磨练他,谁知他太不争气,文智武略连你的一半都敌不上……”
“他怎么可能会爱上轻尘?!”夏侯玄不可置信摇头,眸中很痛苦:“他只爱他的小女鬼,不会爱任何人的,他是为了映雪,他太傻了,明知道我只是个影子……”
“玄儿,不管他是为了谁,他都准备将这副身子让给你了,你就好好的活着,不要再去想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
“我不会娶轻尘的!”夏侯玄大吼,恨恨盯着自己的父亲:“您现在软禁我于此,我的夏侯军全被您揽于您的麾下,您还留着我这个见不得光的儿子做什么?娶不娶轻尘,认不认祖归不归宗重要吗?您现在就在独揽一切,亲身上阵,只需带着轻尘继续做您的右肩王就够了……”
“玄儿!”右肩王厉呵,尽量忍住脾气劝说:“你想想看,如果当年没有轻尘做你的替身,你早已被抱入皇宫磨去心志了却一生,所以轻尘对我们夏侯有救命之恩……而只要玄儿你娶了她,让她做夏侯的皇儿媳,玄儿你认祖归宗,就一切名正言顺了……且父王养育轻尘这么多年,早已将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这手心手背都是肉……”
夏侯玄眉心皱得紧紧的,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轻尘,才发现这个女子一直抿唇静默,对右肩王的话没有一句反驳或说不愿意。
西门爱上这个女子?根本不可能的。
他没有再与父亲顶撞,道:“先让孩儿考虑考虑吧,孩儿需要时间。”
“好,父王给三日时间你考虑。”右肩王即刻接话,不容儿子退缩:“这三日内父王会一直让你在房里休养,你可考虑清楚。顺便告诉你一句,连胤轩已带军退到安山山脚,据说是寻到了苏映雪,打算救她的衰老症。玄儿,你说这是不是给父王天赐良机呀?哈哈。”
“您调查过映雪?”夏侯玄皱眉。
“当然!”右肩王得意的站起身,老脸上的皱纹因喜悦全舒展开来:“自从西门那天说那个白发女子是他的娘子,父王就派人跟踪过他们,得知她就是被连胤轩休弃的苏映雪,也知道玄儿你在林郊安置了她养胎。不过玄儿,那个孩子真的是你的吗?”
夏侯玄不做声,沉在自己的思绪里。连胤轩准备救映雪?他知道是要割自己的心头肉吗?知道他必须要爱映雪吗?可是那日,他怎么逼也逼不出这个男人的心思。
营地搬到安山山脚,地理位置高了些,能看到下面的平原和远处的海州城。映雪披着白色的披风,从营帐里钻了出来,站在高坡处眺望远处的月色。
他没有单独给她准备营帐,依旧让她带着孩子住在他的营帐里,而负责照顾她的农妇回村子去了,没有人再为照顾孩子的事来打扰他们。
他每夜很晚回来,然后静静抱着她睡,不置一语。她不知道他们有多久没说话了,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去看对方的脸。他早出晚归,中途从来不回来,他回营,她已吹灯睡下,他离去,她还未醒,唯一记得的是他霸道的从身后抱着她睡。
孩子很乖很健康,吃饱了就睡,睡醒就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打量这个世界,很少吵她。她给小宝贝取名叫无尘,重新为她做小衣裳,给她说话。
现在小家伙睡了,她出来透透气。
远处燃着篝火,将士们围着火堆在以水代酒吃肉,打仗以来唯一的一次从安山山上猎来小牲畜加餐养体力。大家一团团一簇围着,熟肉阵阵飘香,传得整个营地都是。
“吃吧。”有人从后递过来一只烤得香喷喷的野鸡腿,“把身子养壮些。”
她没有接,侧首望向身旁的男人,轻道:“我不饿。”
“不饿也吃!”他执意要她吃,抓起她微凉的手,“这里是营地,几个月才能吃到一次肉。”
她抽出自己的手,后退一步:“我现在的身子很好,多谢主帅关心!”执意不接。
“你在执拗什么!”他轻吼,利眸深沉,带着某种压抑,“你的执拗只会伤害孩子,你不补,孩子就没有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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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的孩子,主帅这么关心做什么?”她也朝着他吼起来,转身往营帐走,就是不肯领他的好意。
“你站住!”他大步追过来,挡在她面前:“我认识的苏映雪不该是这样任性的,她不会为了赌气而亏待自己的孩子!”
“大将军,我这不叫赌气任性!”她冷冷讽刺他,推开他高壮的身子,“我只是饱了,不想吃任何油腻的东西,这样对孩子才健康!”
钻进营帐去,不再理他。
他跟着走进来,瘦了一些的俊脸上呈现阴沉:“苏映雪,你在闹脾气!”
“大将军这样没有理由的禁锢一个人,她没有理由闹脾气吗?”她转身,将这些天的压抑全发泄回来,“她没有犯任何错,为何不肯放她走?她是犯人吗?你高高在上就可以随意关押人吗?”
“苏映雪!”他剑眉一拧,大步朝她走过来,俊脸上何止是阴沉,还有某种即将爆发的压抑,“呆在我身边就真的有那么痛苦吗?”
“对,呆在你身边我生不如死!”她朝他吼,“我都快死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我求你了,现在就放了我,让我带着孩子走……”
“该死的!”他陡然猿臂一揽,将怒吼的她紧紧抱入怀里,不说任何话,急切的去堵她喋喋不休的唇。
她挣扎,躲闪,骂他:“连胤轩,你放开!”
“不放!”他铁臂如钳,执意将她搂得动弹不得,大掌紧紧压着她后脑勺,带着一股席卷一切的火热去掠夺她,“不要口口声声说离开,不要再这样说!”
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燃烧,薄唇霸道而又狂热,陡然一把抱起她,往床塌而去。
她被他压抑的那股狂热吓住了,现在的他不再如那夜般默默的凝望她,答应放她走,而是任压抑在喷涌,和她一样,心中的那根弦被绷断了。
可是,他们还能回到最初吗?
在被他压上床榻的那一刻,她凄厉吼道:“如果这样,连绛霜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
他身子一僵,果然将一切动作停下来,重重喘着粗气。
她感受着他喷泻在她颈窝的男人气息,承受着他压在她身上的重量,同样急促喘着气:“我不会和她同侍一夫,也不会再做任你玩弄的女人,你给不起就放我走……”
她将指插进他浓密的发,抱紧他,贴紧他长满胡渣的脸:“我们没有明天了,你知道吗?没有了……”
他的喘息在平息,压在她身上没有动,却陡然痛苦的闷哼一声,将身下的她紧紧搂起,用他青渣点点的脸摩挲她的脸,跟在凤雷山上那次一样耳鬃厮磨。可是这次,两人不再是心的靠近,而是痛苦,漫无边际的无尽痛楚。
莫待无风空待望 第五十八章
战事又打起来了,海州城境内境外硝烟滚滚,杀戮声一片,映雪站在安山的半山腰,望着阴沉的高空蹙眉。这片天空不是没有光亮,而是让那战场上的狼烟重重笼罩,无法重见天日。
她站在这里,能看到远处的平地上黑压压的两路人马在相互厮杀,战鼓声震耳欲聋,短戈交接声历历在耳,而炮弹的硝烟味夹杂浓烈的血腥,一阵阵的飘过来。
坐稳一代江山,难道都要以百姓的血流成河为代价吗?历代帝王争来争去遭殃的都是穷苦老百姓。国之不安,何以家为?
她希望战争能在连胤轩的手上停止,这场战事过,他能从此稳稳坐拥江山,体恤民心,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君王。而她苏映雪,只是一个小女子,如一片过了花期的紫薇花,终是要碾落成泥,化为花肥。
她要不起一颗帝王心,要不起的,他的宿命是治国安邦定天下,而她,只是他的累赘。累赘呀。
唇角扯起一抹苦笑,弓身去摘树下的蘑菇,银发披泻一肩,如果当初没有相遇,该有多好?
“咚,咚!”山林处陡然响起一阵沉闷的撞钟声,规律而肃穆,在山间久久回荡。她用袍子轻拭额头上的香汗,抬首去寻那撞钟之处。
那个农妇说山上有个尼姑庵,莫非就在不远处?
她望望面前那条通往山上的小路,背着小篓寻声而去。
清香缭绕,大老远便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烛味,竟在这幽静的林里,显得特别的好闻。只见面前伫立着一座暗黄|色作院墙,灰色作瓦的尼姑庵,庵门开启,一个灰衣尼拿着竹埽在扫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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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安尼姑庵?”她望一望那牌匾, 默默走进去。
庵内不算很大,进门有棵百年银杏树,一个大香炉,几间禅房围成一个四合院,十分清净静谧。可能是尼姑庵位置太偏,又或者是战事不断,上山来烧香拜佛的人并不多。
她走进大殿里,静望一眼那栩栩如生的观世音菩萨,寻找取香之处。这里一个善男信女也没有,也无批命算姻缘的女师父,很静。寻了半刻,才终于有个灰衣女尼从殿后走出来,一把眼,便与她的视线对上了。
她心头一跳,好生惊奇。
那双眼睛……好熟悉,好亲切。
中年女尼对她也是一愣,淡泊的眼里闪过一丝不亚于她的惊讶,不知是为她的白发,还是为其他。随即朝她走过来,双掌合十道:“施主,无尘大师出门讲经去了,贫尼法号明净,有什么事可以找贫尼。”
“明净师父,能否告知映雪你是哪里人士吗?”映雪紧紧盯着她,一时忘了拜佛之事。不知为何,见到这个中年女尼她的内心莫名的激动,激动得整个心房都在颤抖。
“明净不属天景人士,俗家姓名也早已淡去,阿弥陀佛。”
“不属于这里?”映雪内心揪起来,不死心追问道:“那师父可知一个叫莲绱的小海国?在天景的北海……”
“贫尼不知。”明净微微颔首,双掌合十,十分安静。
但映雪总感觉她知:“那师父可认识我?我的名字叫苏映雪,是京城布商苏渤海之女……”
“贫尼不认识。”听罢,明净愈加的淡泊。
映雪泄了气,望着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白净脸颊,轻道:“也许师父只是长得与我娘亲相似而已,又或许师父是我娘亲的亲姐妹,那么师父可告知家中可有姐姐或妹妹?她们现在又身在何处?”
“阿弥陀佛,佛门弟子不谈俗家之事。”明净执意不与她谈这些,并加了句:“现在天色已晚,施主最好趁天还未黑前及早下山。晚上山上不太安全。”
映雪望望天色,果见外关乌云密布,响着闷雷,不得不扭头对明净合掌回礼道:“那打搅师父了,映雪这就告辞,下次再来拜访。”
说着,拎起装草药和蘑菇的篓子走出殿外。
“施主等一下。”明净又陡然唤住她,转身走进殿后又很快走出来,手中握着一把油纸伞,给映雪递过来:“路上可能要下雨,施主将这把伞带着。”
映雪心头一暖,接过那把伞:“多谢明净师父,映雪下次上山再来归还答谢。”
“去吧。”明净对她轻轻摆手,凤眸慈善,并无说太多。
“恩。”映雪回望她一眼,拎着伞疾步跑出尼姑庵,而后在闷雷滚滚声中抓紧时间往山下的营帐赶。只是等她没跑多久,雨点便“劈劈啪啪”砸下来了,打得旁边的大叶植物使劲摇晃。
她连忙将明净给她的那把油纸伞撑开,一边撑伞,一边拨开那挡住小路的葱郁密麻植物,艰难下山。
此刻,天已经沉得分不了时辰了,灰蒙蒙一片,暗得差点看不清前面的路。春天的这场暴风雨还未过去呢,说下就下,湮了好多地势低的村庄,阴沉诡异得比往年都要厉害。
雨越来越大了,风也卷起来,砸落得她差点扶不住伞柄。她低着头,撑着伞,一个劲往前赶,却不小心脚下一滑,一个趔杈将手中的油纸伞飞落出去,双手扶住旁边的一棵枯树稳住身子。
这一滑可不得了,没有伞遮住前方,她这才在茫茫雨帘中看清刚才急切之下走入了一片没有走过的树林,而她上山时洒下的记号全被大雨给冲掉了,她现在站在一块陌生的地方!
参天古树在她的身周耸立,茫茫雨帘密麻得没有一丝间隙,她觉得老天在故意惩罚她。
她用素手抹抹脸上的雨水,没有时间再去哀叹或欲哭无泪,立即弯腰去拾那被摔到地上的油纸伞,然后凭感觉挑了个方向,试探着往前走。
前面没有路,左边右边都没有路,旁边的灌木丛里却“沙沙”的晃动起来,传来一阵浓烈的腥臊味。
“嗷……”体格庞大的黑熊在炫耀它的凶猛无比,抑或是欢呼大雨中寻到了食物,那一声吼叫让山地摇了几摇。
天黑了,她紧紧抓着伞柄,看着那个庞大的黑影从灌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