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出声的倒是连绛霜,她先是羞怯的看了连胤轩一眼,再望向母妃,颔首赧颜道:“母妃,我,我怀上胤轩的孩子了。”
此语一出,满座鸦雀无声。
连胤轩腮帮子紧咬,剑眉皱起,俊脸不见喜悦反倒沉重,但他也没有出声反驳。
映雪瞧了他一眼,只觉五雷轰顶,心底炸开了锅,虽在昨夜已听连绛霜向她炫耀过,但今日亲眼见到他默认的表情,她发现她比想象中的要难受。
她好难受,那种感觉她控制不住,心被掏空了般。
“怀上了?”宁太妃不知该喜还是该惊,她被这个消息吓得反应不过来,直愣愣问道:“大夫不是说你伤了腹部,以后不能生育的吗?”
“也许是上天垂怜赐了我这个孩子,母妃,您不为霜儿高兴吗?霜儿怀了胤轩的孩子……”连绛霜亲密挽着连胤轩的臂膀,小鸟依人般窝着,瞧着旁边的映雪,“姐姐,胤轩有后了。”
“恩,恭喜妹妹。”映雪努力让自己唇边绽放一朵花,看着这个沉默不出声的男人。
“几个月了?”太妃娘娘终于反应过来,眉眼是掩也掩不住的欣喜,“哀家好准备准备,而且霜儿你的身子太虚弱,需要好好补补。”
“一个多月了,是在淮州小筑的那次怀上的。”连绛霜愈加的娇羞,整个身子几乎藏进了连胤轩怀里,嗓音却三分羞怯七分骄傲,“绛霜也没想到会怀上,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给胤轩生个一儿半女的……母妃,一定是送子娘娘被您的诚心打动了……”
“阿弥陀佛,哀家总算没白烧这几年香。”太妃娘娘这下是真的欣喜若狂了,双掌合十朝天诚恳拜了一拜,起身朝连绛霜走过来,“这段日子你搬到母妃那去安胎,好好养身子,等过了头三,再搬回去跟胤轩一起住。”
“母妃。霜儿怕吵到您的清净,而且在东漓有姐姐和么么照顾我,您尽可安心。”
“不行,映雪没有怀孕经验,而那些老妈子粗手粗脚。”太妃娘娘喜得阖不拢嘴,看向高大挺拔高出她一个头的儿子,笑道:“怀孕前三月最重要也最危险,哀家可不想这头胎被轩儿给折腾没了。”
“母妃。”连胤轩低沉出声,剑眉皱得更紧,却不是为羞怯。他明显是没有喜悦的,却又开不了口表达他心里的想法。其实对于这个消息,他的心里更乱。
“好了好了。”宁太妃过了兴头情绪平歇下来,瞧一眼一直安静的映雪,对连胤轩嘱咐道:“等战事完,你尽量陪陪映雪,绛霜这边由母妃来照顾,啊。”
“霜儿,我们去西居吧。”说着,已兀自出门去。
“恩。”连绛霜明显有些不愿意,回头瞧了连胤轩和映雪一眼,不得不随母妃走出去,走到门口又回头望了一下,才彻底离去。
等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了,连胤轩一把抓住欲转身离去的映雪,“她是真的绛霜。”
映雪背对着他,没有甩开他的手,淡道:“这不正是王爷所期待的吗?现在她是真的绛霜,所有的罪名都由萧阑歆背了,而且还怀上了王爷的孩子……王爷,你还想要什么?”
“转过来!”他陡然用力转过她的身子,墨眸紧紧盯着她,“除了这,你没有别的话对本王说吗?”
“有!”她回视他,立即答了。
“什么?”他心头无端欣喜。
“恭喜王爷双喜临门!”她瞧着他的水眸,愈见清澈起来,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冰冷。
“该死的,你没有说实话!”他让她的回答弄得心头扑腾,好不甘心,“在试药的时候,你为什么是那种表情?!因为你早已知道她是绛霜?”
“没有。”她冷冷瞧着他,“臣妾一开始就认为她不是连绛霜,只是,臣妾没有办法让她现原形,也不想让王爷失望。”
他眯眸:“到底是没有办法,还是无中生有?”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没有办法就是无中生有,呵,难道王爷现在不是在心底呐喊吗?这种结果不正是王爷想要的?”
她眸中变得冷寒:“王爷,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矛盾?!既然从一开始就在心底认定她是连绛霜,既然雷打不动的认定,既然坚守自己的信念,就不要问臣妾这些问题!因为,不管臣妾如何做,她都是连绛霜!”
说完,甩开了他的钳制,直直走向门口。他在找她讨要什么?找她讨要真正的连绛霜吗?呵,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现在的这个是他曾经爱过的连绛霜吧,所以他逃避,害怕面对,却又怕失去。而她,没有办法给他变出那个已经被鱼虾吞噬的尸骨无存的善良的连绛霜,也没有办法改变现在的这个蛇蝎冰芝,她只是苏映雪,可悲的终是受不住自己的一颗心的苏映雪。
她突然觉得,现在的这个冰芝代替连绛霜也不错,这个男人说对了,假绛霜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因他而起,要说起来,他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所以他没有办法去面对一个为他改变了的女人,也挣脱不开他对她的那份自责,愧疚与怜爱。也许爱到灵魂深处,便是假装不知道,自己欺骗自己。
那就爱吧,一个那么爱他的女人,比连绛霜对他的爱,不会少。至少,这个女人是不会伤害他的。
她笑,踏出那道门槛,从此踏出他的世界。
却,背后一热,有双有力的臂膀捆了她,将她蛮横拖回他的世界。他在吼“该死的”,狠狠将她抵到墙上,倾着他高壮的身子,低头急切寻找她的唇。
他在咬她,掐她,撕她,却又紧紧抱着她不肯放开。
她没有挣扎,微微仰首承受他的狂风暴雨,双腕勾着他的颈项,在他挣扎着要退缩的片刻,回应了他,带着某种义无反顾与毁灭。
“……”他闷哼一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一把抱起她将她的双腿分开跨在他的腰侧,侵略性的吻霸道狂烈得让她无法呼吸。
她紧紧搂着他,与他唇舌交缠,不退缩。
莫待无风空待望 第三十六章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朱唇榴齿,灿练雪颜。
雪皓微抬,素手拨起那一片浓密刘海,紫芝眉宇间凝白如玉一点红,似开非开,欲语还羞。她暗暗惊叹,细白玉指抚上那朵花,清眸中呈现欣喜。
那占据她大半个额头的印记竟不知不觉消散了,留下这朵鲜艳欲滴的美人记,徒增风华。她抬梳,将那片刘海挽上去,露出凝白光洁的玉额,望着墙上挂着的那副女子画像浅笑。
月筝还真是神呢,果真画出了她不留刘海的模样,玉面淡佛,掩映生姿,就差云鬓上的那大朵牡丹和一把纨扇了。只是,画中的女子似乎太悲伤了些。
正想着,月筝来了,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笑,好一朵芳兰芷。她进门就叫起来:“姐姐,你总算将刘海挽起来了,我瞧瞧里面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嗔笑着,轻步走过来,直盯着她的额头瞧:“原来果真有朵莲花呢,这么美的美人记,何以要遮藏起来?可惜了不是。”
“它原本不是这样的。”映雪轻轻答她,素手捻起一支碧玉钗插入发里,再站起身牵着她的手往外室走,“起初它是很大的一片,没有形状,我怕吓了你,所以不敢挽起。”
落座,赐茶,再问道:“妹妹今日来,是为何事?”
“原来是这样,那倒有些奇异了。”月筝娇俏笑着,露出唇边的两个浅浅梨涡,“妹妹今日来是探探姐姐,唠唠嗑,没有打扰姐姐吧?”
“妹妹说的哪里话。”映雪眉眼含笑,笑比褒姒:“你今日来得正好,我打算将那子母果摘下来入药,正缺个帮手呢。”
“摘果子啊,月筝最喜欢了。”月筝欢喜得紧,往往那两盆在窗台上招摇的果子,吃惊的跑过去,“这就是子母果吗?小果偎大果,真讨喜。”说着,就要好奇的去拨那果子。
“月筝别动它!”映雪忙出声制止她,轻轻走过来,“惊动了它们,大小果会分开,这样就没有药效了。”
“咦?”月筝呐呐看着她,好笑道:“还有这样的说法呀?姐姐真风趣。”却也听话的不去碰那果子。
“我们来摘果子。”映雪对她轻轻一笑,转身去取了把小花剪和数个小纱袋过来,递一个给月筝,“你先接一个试试看,一定要接准了,不能让它们碰到纱袋口,我来剪。”
“恩。”月筝乖巧接过那纱袋,仔仔细细拉开袋口搁在果子下面,好奇问道:“姐姐,这子母果有什么药效?”
“可以治百年肺疾。”映雪在找那子母果隐藏在叶子下的蒂,这蒂一不小心剪错就会让整盆子母果散开,以至前功尽弃。
两盆子母果,一盆结五队,一对服一剂,减去她试药的一对,就只剩九对了,却也刚刚够治疗太妃娘娘的肺疾,不多不少。
“肺疾?”月筝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姐姐是给母妃治肺疾对不对?只是,这果子真的有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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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试试,医术上说可以治任何百年顽疾。”找准果蒂,“喀嚓”一声落剪,“快接下!”
“来了!”月筝灵活移动身子,谨慎起来。
半柱香时间,两人紧紧拽着十纱袋子母果坐在香塌上轻轻喘息,“姐姐,真好玩。”
映雪掀唇轻笑:“果子碰到袋口就不好玩了……月筝你歇一下,我去熬药。”
“姐姐这么急做什么?先喝口茶。”
“不行,果子摘下来要立即入药,否则药效减半。”映雪额上香汗淋漓,水眸里时一片慎重,而后也不歇,提着那十袋子母果出去了。
月筝无奈,轻啜了口香茶,望着墙上那幅画像盈盈浅笑。
其实从某方面来说,她不完全画的是姐姐,而是凭着她对某个女子的记忆画下来的,那个女子蒙了面纱,所以她只能看到那双眉眼和眉心的那颗美人记。却鬼使神差的在见到姐姐的第一眼,她想到了那颗美人记,不曾想,姐姐果真有这颗美人记。
那么是不是说明姐姐跟那个曾经救过她的女子有关呢?她记得那个女子是先皇的湄昭仪,多年前被宇文丞相送进宫的舞姬,因腰肢柔软舞姿艳绝被先皇看中赐封昭仪,后于爹爹相知相交,成为知己。
那年先皇晏驾,爹爹并不是与那湄昭仪私奔,而是帮湄昭仪出宫,脱离苦海。却不想为此赔了性命,扔下她孤身一人。
她站起身,朝那副画像走来,正要抚上去,突被珠帘子后的一个身影吓了一大跳。咦?这里还有人的吗?
只见一个粉衣少女直愣愣站在那里,一脸阴沉看着她,一点气息也没有。不,不应该是阴沉,应该是死寂,因为那少女就似一具冰冷的尸体般站在那里。
活死人?夏侯玄放在王府里的活死人?
她暗暗吃惊,不敢朝前走过去,后退了几步。那少女却朝前走了几步,目光呆滞笔直,直直走向门口。她更加不敢出声,望着少女发青的侧脸和僵硬的身子,心里直发冷。如若不是有姐姐在,青楚姐姐只怕早已命丧黄泉了。
现在姐姐不在,她只有屏住呼吸躲到角落里。
须臾,少女走出去了,她瘫坐在软榻上,重重抒出一口气。
“月筝,怎么了?”熬好药引的映雪端着个摆着是个纱袋的托盘走进来,额头上海沾着细密的汗珠。她刚刚才试过这子母果,觉得身上很热。
“姐姐,那个活死人出去了。”月筝指指门外。
“你是说浅浅?”映雪立即将那托盘搁了,走到室内去看,脸色大变,“去了哪里?”
“不知道,刚刚出去。”
“浅浅!”映雪脸色苍白,急匆匆往外面赶,却哪还见得浅浅的身影。
“浅浅去了哪里?”
“奴婢没看见。”东漓的么么小婢一致回答,纷纷面面相觑。刚才没有看见有人出东漓呀。
“快找人来寻!”映雪急的胆战心惊,一般浅浅是不会动的,除非她跟她说话让她去做。现在兀自走了出去,只怕会生事端。
“是的,王妃娘娘,奴婢这就去叫人。”
“快去吧。”她眉头蹙得厉害,快步往东漓外面走。
她刚走出去,西居那边已热闹起来,府里巡逻的侍卫纷纷往那边赶,提着夜灯的管家带着大帮家奴经过她身边。
“王妃娘娘,西居出刺客了!”
“刺客?”她心一沉,连忙提着过长的裙摆走上前。
等感到西居,园子里已乱成一团,众多侍卫正包围着一个粉衣身影打得难舍难分。
“浅浅!”她对那拿鞭少女喊叫,“浅浅,停下来!”
浅浅没有反应,软鞭直直挥开众侍卫,杀向旁边的太妃娘娘。
“母妃!”她连忙朝那被吓得重新躲进房里的身影跑过去,急道:“母妃,您刚才是穿了红色衣裳吗?”
“你走开!”母妃旁边的连绛霜一把推开她,怒眉道:“母妃根本没有穿什么红衣裳,是这活死人突然杀进来,直直要取母妃性命!”
“怎么可能?”映雪被推得后退一步,没有理会她,望着母妃道:“浅浅只会伤害穿红衣裳的人,而且那个穿红衣裳的人必须走到她面前她才会动手……”
“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连绛霜脸一沉,将母妃护在身后,冷道:“母妃根本没有穿过红裳,也没去过东漓,是这活死人自己跑来的,我们正想问姐姐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跟她最熟的人只有姐姐你,而她也只听你的话!”
“我不知道。”
正说着,身后的门板陡然“轰”的一声破裂倒塌,浅浅卷着软鞭气势汹汹飞身进来,谁也不伤害,就追着太妃娘娘。
苏么么档了上去,用自己一身了得的功夫与浅浅对抗,回头道:“小姐,你快出去,快去找王爷……”
宁太妃由于被惊吓犯了咳嗽,掩着帕子边咳边让连绛霜掺着往外面跑,却不忘回头对映雪道:“映雪,快出来。”
“母妃。”映雪心头一暖,轻喊出声,却没有迈步出去,而是望回与苏么么缠头的浅浅,再叫道:“浅浅,停下来,他们不是敌人,浅浅!”
“啪!”浅浅却是一鞭子朝她罩门抽过来,不留一点余地。
“啊!”她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那一鞭子甩过来,双腿竟是无法动弹。浅浅是怎么了?
“映雪!”在那绝冷的一鞭子挨上她的面容前,有人搂了她,一个飞身旋转,将她带离危险之地。而后另一条软鞭缠住浅浅手中的鞭子,一扯,浅浅手中即空。
“银面?”她惊魂未定,仰面望向这个将她轻轻放回地面的男子。
“站在这里。”银面沉声嘱咐她,大麾一扬,飞身上前去制住浅浅,只见他墨袖一翻,身形如蛟龙,在浅浅的双耳鼻间点了一下,浅浅便沾着不动了。
“这是怎么回事?”太妃娘娘难受的抚着胸口站在门口,厉声问着,没再踏进门里。一只胳膊受伤的苏么么连忙走到小姐身边去,唤道:“小姐,指使者来了。”
宁太妃眉头一皱,看着银面。
银面冷冷望着眼前的人,道:“如若你们没有接触过朱樱,是不可能知道支离传声法的。”
“什么支离传声法?朱樱是谁?”出声的是沉着脸的连绛霜,对银面呵道:“莫在这狡辩,谁知道是不是你指使这个活死人来杀母妃的?因为胤轩的关系,你想捉母妃做人质,或者是别的原因,比如为了某个人。”说着,视线绕回映雪身上,似意有所指。
“支离是一种比蚊子还要小数倍的虫子。”银面沉声道,没有辩解,也没有发怒,只是静静回望宁太妃,“这种支离虫只要被下了暗语,便能通过特定的声音和气味带浅浅追随而来,而你们,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