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已大亮,没有出太阳,阴沉着。他赶到的时候,看到一大群家奴提着桶往碧雪园里冲,冷水泼了一桶又一桶,而碧雪园的主院屋顶正冒着烟。
墨眸一沉,大步走进屋子里。
屋子里的布帷都被烧了,丝丝挂落在本空飘荡,墙也被熏黑,明显印有烟痕。不过幸好顶梁柱和檐顶没有被烧,都还完好无缺,只有屋子里弥漫着浓浓大烟。
“绛霜!”他在浓烟里焦急寻找,陡然闻得空气里漂浮着一种怪怪的味道,很熟悉的一种味道,却因夹杂了烟味,让人很难闻出。但是他闻到了,只觉这种组合的味道让人闻了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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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霜!”他顾不得那味,急切翻找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喊着那个女子的名字,屋子里明显是没有起过大火的,却不知是哪里的这么多浓烟,熏得到处都是。
寻进内室,终于看到那个女子瑟瑟缩在床尾,脸上乌黑一团,脸上挂满泪珠。
“胤轩!”一身乌七八黑的连绛霜快速朝他扑过来,可怜巴巴撞进他怀里,“胤轩,这里起火了!”
他抱紧她,吼道:“你个笨蛋,为什么不跑出去!躲在这里是想被活活烧死吗?”
“我……”连绛霜哭得凄惨,“我当时已在床榻上歇了,突然被浓烟咳醒,等我想跑出去,门口已经被大火堵住了,呜……”
“傻瓜!”他心疼的抱起她,大步踱出去,“知道是谁纵的火吗?”
“不知道,可能是桌上的夜灯倒了,烧了桌布……”连绛霜窝在他怀里,还在落泪。
他剑眉一拧,立即回头去望那屋顶的浓烟,最后看一眼,抱着绛霜回东漓。
随即等安排稍稍受到惊吓,却并没有受伤的绛霜,他开始如火如燎调查事情始末,眉心一直锁着。
追查萧阑歆的事,因为副将给他带来的消息暂且搁下了,副将给他的消息是,目前有一支匿名起义军经常袭击他的铁骑兵,让他军在鄞州双面受敌,所以今日他应该马上起身去鄞州。
可是纵火这事,非同小可,他也只能尽量挤出时间了解个大概。
只听巡夜的守卫道:“王爷,昨夜属下只见得萧阑歆公主去过碧雪园,大约是寅时二刻左右,公主呆了一刻便怒气冲冲离去了。”
“浓烟是几时起的?”连胤轩负手站在窗边,敛眸沉思。
“卯时,起初只是淡淡的烟味,就似三小姐在熏蚊虫的那种,只是等属下训过绿雪园那边回来,碧雪园的火就陡然起了,不过幸好发现的早,才只被烧了布帷,没有烧梁柱……”
“该死的!”不等这侍卫说完,连胤轩陡然反手一挥将他扫飞三尺远,危险眯眸,“起烟的时候你们没有发现,非要等到起火?有刺客潜入王府纵火,你们竟该死的不知!都该死!”
“属下该死!”那侍卫首领匍匐在地,不敢起身,“王府并没有刺客潜入,而且属下当时去碧雪园探问究竟,看到的是三小姐确实是在用炭盆熏虫蚊,说是室内最近虫蚁太多……属下估计是园子里有人打翻夜灯,才导致起火,王爷。”
“何以见得是打翻夜灯,而不是有人纵火?”连胤轩的怒气歇下来,因为他陡然想起那阵不太寻常的浓烟。
“王爷,属下冲进去的时候,恰值火势烧到外室的帷幕上,而花厅却完好无缺。最重要的是,夜灯是翻在地毯上,然后一路往上烧,当时是火苗,室内却绕起一阵很不寻常的浓烟,直到及时将火止住了,那浓烟依旧在,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
“你们没救人?”他的脑海陡然浮现绛霜那张可怜兮兮的脸蛋。
“王爷,当时火势是往帷幕上烧,并未烧到梁柱和大门,故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能在属下赶来前安全跑出去。”
“你确定火没有烧到门口,包括内室?”
“属下确定,王爷,其实除了那阵浓烟,火势并不大。”
“床上睡了人,你们不知道?”他还是不死心。
“王爷,属下仔仔细细检查过室内,确实没有发现人,床上根本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该死的!”他怒吼一声,连忙重新大步往碧雪园方向走,等到达那里的时候,浓烟已经止住了,家奴们正在搬东西。
“先不要动里面的东西!”他厉声吩咐,长腿迈进去。
这次,那淡淡的熟悉气味完全被烟味覆盖了,闻不到点滴,全是烧焦的味道。他细细瞧着室内被烧过的痕迹,发现果然如那侍卫所说,除了柱子和墙上的帷幕被烧,并未烧到其他。
垂眸,果见外室的地毯被烧去一大片,一路往垂着的布帷去,是直接窜上去的,甚至没有烧到桌布,地毯上还躺着一只被打翻了灯罩的莲花灯。
走进内室,床榻上一切完好,棉被被整整齐齐铺开,折痕犹新。他薄唇轻抿,终是掀开那锦被瞧了瞧,心头一击。
锦单上平平整整,连一丝坐过的痕迹都没有,而绛霜却是躲在这个床尾哭泣瑟缩,她说起火的时候,她正在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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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火势,根本就不会弄黑人的脸呵。无力放下折痕犹新的锦被,后退一步,转身离去。
他在离开前,最后去了东漓,紫烟已帮绛霜洗去了脸上所有的乌黑,正在给她梳理发丝,他静静走进去,挥退了紫烟,瞧着铜镜里的绛霜。
“好些了吗?”
“胤轩,我没事了,你刚才去过碧雪园吗?”绛霜也在铜镜回望着他。
“恩,火已经制住了,烟也停了。你昨夜在榻上没有歇息好,现在歇了吧。”
“好,昨夜都怪小婢笨拙,不小心打翻了花灯,等喊人来的时候,火势已经烧得好大,我当时躺在床榻上,吓得腿软……”绛霜握着他的一只大掌,将脸轻轻贴上,摩挲,“胤轩,你抱我上榻吧,我腿现在还软着呢。”
“好。”连胤轩静静抱起她,将她轻轻放回榻上,随后,什么话也没再说,转身走出了这个偏居。
他走进了他的主居,看到他的王妃正站在书架旁将他的四书五卷孙子兵法摆放整齐,而后挪出小小的一块地放上她平日看的书,模样认真而安详。
他的母妃刚刚才来过,他们刚刚才吵过一番,而她,却能瞬息安静,如一朵安安静静的空谷幽兰,孑然独立。
呵,她永远会保护自己。
他墨眸深沉,突然大步走上前,一把将那空谷幽兰拽进了怀里,紧紧抱着,不顾她的挣扎,只是紧紧抱着,嗅吸她身上安静的芳香。
而后在她放弃挣扎的瞬间,放开了她,转身踏上他去鄞州的路途。
莫待无风空待望 第三十一章
景亲王府的当家主子在碧雪园发生火灾的当日急匆匆赶去了鄞州,他一句话也没说,也没留下任何一句嘱咐的话语,只是紧紧抱了他的王妃一下,离去了。
映雪站在那里,还能感受到他那双臂膀的力度和他沉稳的心跳,她不知这个男人是怎么了,就那么突然从后面抱住她,抱得那样紧,紧得她逐渐放弃了挣扎。
因为她感觉到了他内心的颤抖,他就像个被打击了的孩子,需要寻求安慰,让她不忍心推开他。
而他,只是抱了她一下,随即转身离去,没有留下任何话。
没有说任何话,并不代表他什么话也不想说,她知道他在用那个拥抱在告诉她什么,是信任吗?她不确定,只知道那个怀抱很真实。
在他离去的瞬间,她曾回过头来看他的背影,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自己真的是他心爱的女人,分别前刻他们难舍难分,却在连绛霜向他跑过去的时候,自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呵,只要有这个连绛霜在,她和他之间永远别说爱。
随即没有黯然伤神,却是瞬息收起了自己的心思,继续做自己的事,她告诉自己,不要轻易相信男人的片刻柔情,因为那是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不归路。
他说过他不会爱她的,他的心在连绛霜那,而她苏映雪只是一个闯入者,他对她只是愧疚。愧疚呀,一个留住她不准她走而又多么讽刺的理由!
她的唇角渐渐浮起一抹讽刺的笑痕。
即刻,芷玉从外头走进来,对她吃惊道:“小姐,叶云坤庄主在外头求见呢,好奇怪。”
“请他进来吧。”她从书桌后绕出来,同样暗暗吃惊。
“好,我这就让他进来。”芷玉出去了。
一脸沉稳忠厚的叶云坤马上就进来了,站在外室与她隔了一道屏风,沉稳道:“王爷即日正赶往鄞州击退起义军,云坤被流下来保护景亲王府的一切安危,而此次来是得王爷吩咐调查王府里失火事件以及北冀门主中毒之事。”
“为何要告知我这些?”映雪站在屏风后蹙眉。
“王爷的意思是,希望得王妃娘娘帮助。”
“呵,我何德何能!?”她讥笑出声,很不能理解,“我没有那个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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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娘娘。”叶云坤突然严肃起来,道;“最近卞州城内不大安宁,除却王妃娘娘上次发现的药禽之事,又发生了一起药人事件,王爷其实正在如火如荼的调查,却由于鄞州战事的告急不得不即日出发。而卞州是王爷征战的根据地,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人都在这里,丢之,则毁全盘。”
“他抓到放药禽的主使者了?”她只知道那些乞丐泡了他的硫磺泉后已经开始逐渐痊愈,卞州城内的蠕虫病病情制住了。
“抓到了,是宇文祁都放在这里的暗线,旨在借这些乞丐传播蠕虫,让整个卞州毁于虫灾中。而新的一批药人,正在卞州的某一隐秘之处落地生根,暗中潜伏。现在,敌在暗,我在明,王爷不得不防,所以王爷希望王妃娘娘能保住王府内所有人安危。”
屏风后的她黛眉微抬:“他就不担心我趁机跑出卞州城?”
“这……”叶云坤很为难,想了半刻,道:“王妃娘娘这段时日恐怕是走不出卞州城的,时值兵荒马乱烽烟四起,各州省守备森严,不开城门,云坤劝慰娘娘最好呆在景亲王府,不要陷入危险之地。”
“呵呵。”她清脆笑出声,半奚落道:“原来还是囚了我,即便赐予了我景王妃该有的权利,却依旧是不让我踏出卞州半步呢。”
“王妃娘娘,王爷不是这个意思。”叶云坤立即急了,给她解释道,“王爷不让王妃娘娘您出城是为了保护您……现在时局动乱,各地乱贼趁机自封为王,四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娘娘您一介弱女子,不适宜独身出卞州。”
“是吗?”她微微思忖,没有即刻反驳,突然道:“叶庄主,我想见见银面,可以吗?”
“这个……王妃娘娘,其实夏侯玄已于前刻与王爷一同出了卞州。”叶云坤实情相托。
“王爷放了银面?”她吃惊。
“是的,王妃娘娘,王爷本意不是伤害夏侯玄,而是找他合作一起抗击外敌。现在山贼农民组织的起义军越来越多,他们趁乱制造事端盘踞一方,与朝廷和王爷各不两立坐等渔翁之利。所以以目前两面受敌的形势,迫使王爷不得不与夏侯军合作……”
“原来是这样。”她宽心下来,轻抒了口气,“只要他信守诺言就好。”
只听得屏风外的叶云坤又道:“夏侯玄虽除了卞州,但他将那个活死人放在了王府,走前嘱托王妃娘娘代为照顾。”
“你是说浅浅?”
“是的,王妃娘娘,由于那活死人不认陌生人,云坤不得不先将她关在地牢,而夏侯玄在临走前曾说过,这个府里,那个活死人只认王妃娘娘您。”
“是吗?”她轻轻一笑,从屏风后走出来,“那好,我们现在就去地牢。”
去了王府地牢,浅浅果然没有伤害她,竟是对她友好眨眼睛。
“走,我带你出去。”她浅笑,牵着浅浅冰凉的小手往外走,并将她当初住过的左偏居整理出来给她住。
她突然想起那个妖娆的美妇朱樱来,银面这次放心将浅浅放在王府,应该是担心朱樱再对浅浅做什么坏事吧。这样也好。
而芷玉利利索索整理完床铺,不敢靠近浅浅,躲起她身后道:“小姐,你怎么把这个活死人带过来了?你要知道她是没有思想的,会伤人……啊……”
她这样一说,浅浅立即朝她瞪了过来,表示她听到了她说的话。
“小姐。”芷玉立即吓得直往她身后钻。
“别怕。”她轻笑,拉着芷玉的手带她往浅浅面前走。对浅浅道:“浅浅,她是芷玉,不会伤害你的。”
说着,将芷玉怯怯往后缩的手往浅浅冰凉的小手上放,轻道:“你们差不多大年岁,以后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浅浅对她眨了下眼睛,果然没有出手伤芷玉。
芷玉这才敢探出身子来,好奇望着浅浅,“小姐,她脸色发青,明明是一个已死之人,何以能听得懂我们说话?”
“芷玉,浅浅没有死。”映雪无奈道,嗔了这个口无遮拦的丫头一眼,“其实浅浅体内还留有一口气,只是颈项脉动已断,回天乏术。但是我想,银面是一定有办法救浅浅的……还有,芷玉你以后千万不要穿红衣裳,让府里的其他人也不要穿……”
“为什么?”
“浅浅会伤害穿红衣裳的人。”映雪唇瓣轻抿,瞧向望着她的浅浅,叹声道:“浅浅,你为何讨厌红色?是朱樱给你的暗示语吗?”
浅浅没有答她,眸中陡然一潭死水。
“浅浅?”映雪感到奇怪,正要再问,突听外屋一阵脚步声,传来青楚的声音,“王妹,听说府里住进了个活死人,我来瞧瞧。”
话音落,穿了一身玫瑰红的青楚已闯进来,瞧了瞧立在外屋的叶云坤一眼,眼梢带着笑直直往这边走过来,“是在这里吗?”
映雪一见她那身衣裳,立即脸色大变,“姐姐,不要过来!”却已来不及了,她话还未说完,只感觉耳侧一阵疾风蹿过,撩起了她的发丝。
“不!”她大吃一惊,想也不想朝青楚那边扑过去,赶在浅浅那一鞭子甩在青楚身上前一把挡在了青楚面前,闭上眼睛迎接那一鞭。
“啪!”耳边响起了桌子断裂的声音,青楚一声尖叫迫使她睁开了眼睛。身上没有痛楚,难不成浅浅……
“姐姐!”她惊魂未定,急急转身,“……”却见青楚瑟瑟发抖窝在叶云坤怀里,让叶云坤的披风将身子裹了了严实。
自然,浅浅没有再动作,呆呆立在旁边。
青楚脸色苍白,缩在叶云坤怀里不忘对她吼道:“王妹,这是怎么回事?你指使这个活死人杀我?!”
“姐姐,浅浅她会追杀穿红衣服的人,都怪我来不及通知府里的人。”映雪只觉愧疚难当。
青楚自是不信她,赌气的推了搂着她的叶云坤一把,犀利道:“听说这个活死人是那个刺客的同伙,红不红衣的,都是借口!王妹你这不是叫引狼入室么!”
“姐姐!”
“公主,王妃娘娘此言确实不假!”一直不出声的叶云坤倒是出声了,在映雪急于解释的片刻插了句嘴,“如若公主不信,可以脱下身上的披风试试。这活死人是让人给下了暗示语的,憎恶穿红衣的人,刚才王妃娘娘已经说过了!”
“我可没听到!”青楚本来没有气,被叶云坤这样一说,反倒来了气,性子也上了,冷道:“怎就那么巧,偏偏赶上我穿了一身红!”
她这身红,还是特意穿给某根木头看的呢,没想到他反倒这样顶撞她,让她如何不来气!
叶云坤剑眉一皱:“王妃娘娘这不是刚刚通知出去么?是公主你自己撞上来的!”
“你!”青楚怒吼一声,细心装扮过的脸蛋上瞬息青白交加,“叶云坤,你就是看我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