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船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现在要启程吗?岛上的人说明日海上会有大风暴,不宜出行。”
他微微颤抖的身子一僵,转过身来:“过几日再走。”
“但是这场大风暴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京里来报说皇后娘娘动了胎气。”
他眉心立即拢起。
微顿,没有说话,却重新转身去看房里的映雪,看到她翻过了身,背对着他在哭。
“如果你想带她走,就带她走吧,她现在需要你。”
“滚!”一听到这个声音,连胤轩的脸立即青了,眯着眸,身侧的拳握得“咔嚓”作响,在努力控制住自己。
“明日海上有大风暴,你京里耽误不得,还是现在就启程吧。”楚幕连静静看着他,脸上闪过一抹愧色,“血鸢那边我会给她解释清楚。”
“不需要!”连胤轩眸子阴鸷,陡然大步往外走,“朕会回京,但是在走之前,朕要毁了你这个无知愚昧的小岛!什么狗屁绱女,血统纯正,这都是你楚幕连想得到她的幌子,既然你如此无耻,那朕今日就要让你付出沉重代价!”
狂怒的吼着,他手一抬,阴冷示意殿外的连鹰听命:“听朕口谕,一日之内摧毁整个莲绱岛,朕要让这个祸害永沉海底,永远不再害人!”
“是。”
“连胤轩,不可以!”楚幕连这才察觉到他是来真的,连忙挡住连鹰,“你不可以这样做,岛上有几万个岛民,他们都是人……”
“但他们不是我天景的子民!”连胤轩眯眸,“既然你舍得牺牲我的女人来救你的子民,那我就要用他们陪葬!”手一抬,厉声道:“给朕灭岛,一个不留!”
此令一下,岛上的赫连军不敢再耽搁,纷纷利剑出鞘,直直刺向那些还来不及从目前状况中反应过来的岛民。他们还不知道,这个给他们带来希望的岛外人,已经被他们逼入绝境,执意要让他们提前沉海以了结湄颜那一代带来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啊!”所以等反应过来,已是罐子簸箕打翻一地,仓皇闪躲。
楚幕连无奈,只得对这个失去理智的男人出手,“连胤轩,你冷静些!我对映雪没有非分之想……这些岛民是无辜的……”
“去你的无辜!”连胤轩正怒极没处发泄,忍了很久了,见楚幕连如此一上来,已是旧仇加新恨双倍还击。楚幕连的内伤并未完全痊愈,边打边退,尽量遮住连胤轩致命|穴位的攻击。
他知道这个男人是想杀了他,但是他现在还不能死,连胤轩有他的子民,他也有他的子民,他身为执事,又如何眼睁睁看着岛民无辜惨死!
“你们住手!”楚幕连连连后退,正要吃上迎面朝他罩门劈来的那一掌,一声娇呵,制止了那一掌,“连胤轩,不准——伤害我的子民!”
映雪站在台阶上,撑着木柱微微喘着气,她是闻声小跑过来的,一出来,就看到莲绱的岛民躺在血泊中。她面色一白,差点倒下去。
这个男人怎么能如此残忍!莲绱的岛民不是人吗?
“不要杀他们,快让他们住手!”她踉跄着跑下来,去抢不远处那个即将命丧刀下的婴孩,用自己的身子挡:“你们给我住手!”
“住手!”连胤轩这才反应过来,脸色一变,连忙停住对楚幕连的攻势提剑刺向那个收不住剑势的将士,那一剑,快得将这个无辜小兵的头颅都割了下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映雪,她看到这个赫连小将的头颅就那么直愣愣从脖子上飞下来,鲜血溅了她一脸,温热。
她抱着那个哭泣的小婴孩瘫坐在地上,忘记了呼吸。
“映雪!”连胤轩眸子中的暴戾并未过去,只是多了份急切,要去抱她。
“走开!”映雪一掌拍开他伸过来的手,从惊吓中缓过神,而后惊慌失措爬起来,看着一地的尸体捂住嘴,连连后退:“连胤轩,你是恶魔……”难得那一夜她所受的注定要成为屈辱吗?
他杀了这些人,就等于杀了她,他杀了他们,就让她和湄颜愈加罪孽深重,会遭天谴的!
“映雪!”
“你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你滚!”她嘶吼起来,整张脸都涨红了,用手指那座血莲桥:“滚回你的皇宫去,从此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你滚啊!”
“映雪!”连胤轩怔在原地,眸中受了伤:“你真的认为我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吗?你真的想让我走?”
“是!”映雪吼叫起来,陡然一把抡出旁边一个将士的剑,直直朝他刺过去,“你就是一个恶魔,杀了他们会遭天谴的!”
“嗞!”他没有躲闪,任那把剑刺入他的左肩,鲜血在他的衣袍上蔓延,染红。时间静止了。
映雪握着剑柄,声音很冷,却在流泪:“这一剑是我代这些无辜枉死的岛民还给你的,一报还一报,从此莲绱与你再无恩怨瓜葛,现在,带着你的军队马上给我离开这里!”
“映雪。”他没有动,也不让连鹰过来护驾,静静看着她:“随我回去好吗?在皇宫里生下孩子,到时候我会让人将孩子送过来,了解与莲绱的这段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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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映雪将那刺入他左肩的利剑拔出,“哐当”扔到地上,挎着双肩往回走,“就让我在这里为湄颜赎罪,为你刚才犯下的恶行赎罪,这里才是我的家。”
“皇宫才是你的家!”连胤轩的声音冰冷起来,眸中暴怒,与远处的楚幕连对望:“你不随我走,我同样会毁了这里!我可以给他们一个绱女,但是我不能失去你!”
映雪苦涩一笑,不理他,继续往前走。而后与受伤的楚幕连擦肩而过,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知道他不会的,如果他杀了这里的岛民,她会在他面前自刎,所以她知道他不会这样做的。她现在只想安静的躲着,不见任何一个人,直到他离岛。
关了所有门窗,她一直抱坐在床脚,小妩尘也很安静,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瞧着她。
“妩尘,以后与娘相依为命。”她躺下来,将小家伙抱在怀里,轻拍 她的背,哄她入睡,“乖孩子,不要怪娘狠心。”
哄着哄着,她也迷迷糊糊睡着了,只觉室内香气宜人,眼皮沉重。
这一觉睡得很沉,几乎是没有做梦的,闭上眼睛全是黑暗,而且身下一直在微微颠簸。
“水。”她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干哑出声。现在何止是眼皮沉重,连头也有千斤重。
“娘娘,您醒了,水在这里。”一只手拉开水袋给她递过来,见她意识不清,并没有力气去接,便轻轻将之放在她嘴边让她喝,“娘娘,别呛着。”
她喝完,只觉干裂的喉咙如淋甘露,眼一闭,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已是 一日之后了,而且她躺的地方不是莲绱的小屋,而是她的茞若房。
“怎么回事?”她连忙坐起身,撩开帐子,看到宫女正端了一碗热乎乎的汤药来。
“娘娘,您醒了,快趁热将这药喝下,您的病好得快了。”
她哪顾得喝药,撩帐而起:“我是在做梦吗?”
“娘娘,您不是在做梦。”宫女轻轻一笑,将药碗搁了,走过来为她披上外衣:“您随皇上微服出巡感染了风寒,睡了几日,是皇上亲自将您抱进茞若房的,皇后娘娘也送来了补品……”
“哦。”她安静下来,在圆凳上坐了,端起那碗汤药轻啜,而后黛眉一皱,仰头一饮而尽,道:“我睡了几日?”
“回娘娘,皇上在皇后娘娘那,皇后娘娘动了胎气,台子差点不保。”
她眉梢一挑:“最近宫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宫女低着头,支吾道:“可能是章骅殿的人,也可能昭阳宫的人,因为前些日子有人给皇后娘娘掺有打胎药的补药,皇后娘娘受了惊吓……”
“是吗?”章骅殿是温祺的殿宇,又何以与连绛霜有了牵扯?她无力再打听,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来:“我的孩子呢?”
“在这里睡着呢。”宫女笑着走到旁边的一个呈椭圆形挂了浅粉色帐子的摇篮前,捋捋上面挂着的小铃铛:“娘娘您瞧,这事皇上送的,是一串脚铃……”
映雪淡淡一笑,将她们遣下去:“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如果有人来,就说我身子不适,不方便见人。”
“如果是皇上呢?”
“挡在门外。”她冷道,将那串脚铃铛取下来扔掉,再把小妩尘从何摇篮里抱了出来,搁在床上,自己也脱鞋爬进帐子里,“这段时间我任何人都不可见,你们也退下去!”
“是。”
说完,宫女正要躬身退下去,外殿便陡然传来了宫人尖细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娘娘,皇上来了。”
“别让他进来,就说我睡了。”映雪脸色大变,忙将帐子扯上。
“这……”皇上来了,昭仪娘娘能睡吗?这似乎是大逆不道吧。宫女看着那紧闭的帐门,全是开始冒冷汗。主子有罪,奴仆同诛,这可如何是好。
幸好连胤轩兀自走进来了,瞧了那帐子一眼,没有发火:“你们都退下去。”
“是。”宫女深吸一口气,盈盈欠身,连忙退出去。呼,今天圣上心情好,她总算得救了。
“我说过不回京!为什么还要将我带过来?”映雪坐在帐子内,冷冷背对着他。那一剑就是永别了,他不懂吗?
“唔。”连胤轩朝前走几步,俊脸上的胡渣已刮干净,墨发一丝不苟的绾起,不再有岛上的那股颓败:“我想让你陪在我身边,所以将你带过来了,何错之有?”
“当然有错,我现在是不洁之身,不配再做这个昭仪!还有,你把莲绱怎么了?”
“呵呵,没怎样,楚幕连那小子总算懂得识时务为俊杰,没让我大开杀戒。”男人答,非常坦然,嗓音里甚至还带有一丝轻快,又道:“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你的莲绱就真的比我重要吗?”
说着,伸出手要来扯开她的帐子。
“不要过来!”她扯着不放,对他吼:“出去,我要睡了,不想见任何人。”
“女人,我是当今九五之尊,有这么被自己的昭仪驱赶的吗?不行,我今晚就要在这下榻!”他似乎和她杠上了,又过来扯她的帐子,并要爬上来,“过来。”
“不要!”映雪一时急了,一脚踢过来,将猝不及防的他踢得往后踉跄了一下,“不要碰我!”
“哎。”他轻轻叹息一声,不敢再兀自上前,远远站在那里:“好,我不过来,你别激动,我今夜去绛霜那……”
说着,还果真转身往外走。
“你真的要去她那吗?”
“当然。”男人得意的转身,挑着剑眉:“朕决定下榻茞若房,可是朕的昭仪将朕踢下了床,你说朕不去皇后那还去哪?不要,去昭阳宫的其他地方转转?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妨嫔,朕似乎还没见过,说不定还能寻得天仙美人……”
“你要去就去!”映雪抿着唇,又缩回到床里,闷声道:“你以后最好不要再回这里了,我不想再看到你……”
“你哭了?”他眉一皱,大步走过来,这次不管她会不会抵触,长臂一伸,将她从床里拉出来,紧紧抱着:“好了,好了,我不去她们那里就是了,不哭……”
她哪是为这哭!她都快绝望了,为什么这个男人还能笑出声来,既然他嫌弃她是残花败柳,那他就滚出她的生活!
她挣脱他恶毒怀抱不得,陡然低下头,毫不客气狠狠咬住他的臂膀,“连胤轩,你给我滚!”
连胤轩没想到她会这样,剑眉紧紧皱着,忍住左肩伤口的疼痛,任她咬。而后淡淡一笑,望着她:“咬够了?那我们睡觉。”
映雪牙齿上尤有淡淡血痕,见他如此不痛不痒模样,心头愈感无地自容与羞愤,泪一落,悲戚道:“原来你带我回来就是来侮辱我的,为什么不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着,如果你觉得是我背叛了你,你大可一刀杀了我……”
“傻瓜,我怎么舍得呢?”连胤轩轻哑,揽了她躺在床上,将快被吵醒的小妩尘放在两人中间,母女俩一块抱在怀里,“你没有背叛我,是我没有能力保护你,没有能力救你的家乡……”
“胤轩,我只想生下一个绱女救莲绱。”她安静下来。
“救莲绱就一定要生绱女吗?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他对这个问题很敏感,“你一定要选择这条路?即便是放弃我?”
“现在只有这个办法!”她坚定道,“而且……我肚子里可能已经有……”
“好了,不说这个了。”他打断她,轻喽她的背,“我们睡觉,以后不许再说这个,也不准再对我使蒙汗|药,如果有下次,我就直接灭了莲绱!”
“我……”
“睡觉!”他坚决不再谈,将怀里的母女一搂,唇角淡淡勾起。
莫待无风空待望 第七十六章
长宁宫。
映雪因为疲累,起得晚了些,等走到长宁宫为太后娘娘请安,宁太后已扳起了一张老脸:“提上三竿才来请安,这是宫里教你的规矩?”
映雪跪在地上,轻声道:“儿臣风寒入体起晚了些,请母后责罚。”
“呵呵,原来是病了。”宁太后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下,居高临下道:“那可有请太医?要不哀家给你谴个太医为你把把脉?”
“有劳母后费心,儿臣的病快好得差不多了。”
“是吗?”宁太后俯视着她,也没说要她起身,目光锋利尖锐:“哀家听说你带回来了一个女儿?”
“母后,儿臣想将妩尘抱养到祖庙几年,让她自小为天景吃斋祈福,祈求天降祥瑞。”
“这怎么行,孩子才这么小如何能去庙里吃苦,我们赫连家又不是没有能力抚养长公主……”宁太后笑笑,将手中的圆扇搁下,“不如这样,先将孩子抱来哀家的长宁宫,让她陪陪哀家,等皇后肚子里的太子出世,再将她接回去,可好?”
“母后,儿臣……”
“来啊,速去茞若房将孩子接过来!”宁太后不听她说,眉梢一挑,大声的下了命令,并道:“顺便找个奶娘和太医过来,哀家要为这位皇孙女洗洗尘。”
“母后,妩尘还未满月,儿臣怕奶娘照顾不好……”
“你说她还未满月?”宁太后站起身,拖着宽大的凤摆从凤座里走出来,微微倾身:“你被册封昭仪才半月不到,孩子倒是有一个月大了,是不是我们赫连家的血统还不知道呢?”
“当然是!”映雪直起身子,冷冷与她对视:“她是……”却眸一黯,继续道,“如果孩子是捡来的,母后可否放这个孩子出宫?”
“呵。”宁太后轻轻一笑,施施然走到她后面,望着殿外:“你是殄州秀女出身,商贾之家,因才貌出众被赐封为昭仪,皇儿更是破例让你做后妃之首,令其他妃嫔马首是瞻,而今日你却陡然弄个孩子出来,风范何在?还有,你觉得皇宫是你想抱个孩子进来就能随便进来的吗?如果她不是胤轩的孩子,那就只有死路一条,这个就不用哀家教了吧!”
“母后!”映雪心底一惊,忙匍匐在地:“儿臣知错了。”
“知错了?”宁太后又绕到她的身前来,负手轻笑:“死罪不是一句知错就能补救的,在入宫之前你就该知道了……呵呵,哀家在做太后之前,曾有个儿媳想置胤轩于死地,丝毫不念旧情,那是倘若不是胤轩顾念夫妻情只肯休弃她留她一条性命,哀家早已将这个毒妇送上刑场……所以同样在今日,倘若还有人如此不知好歹,哀家绝不饶她!”
“儿臣不敢。”
“好了,你起来吧,跪的够久了。”宁太后唇角满意一勾,将宽大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