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里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她用四分之一的眼角余光瞄了瞄我,说:“林萧,你每次说谎的时候,都会把所有的细枝末节编得淋漓尽致,一句‘我不知道’就行了的事情,你可以说出三百字的小论文来。”
我望着顾里精致的脸(她妈的早上五点多也可以化完一整套妆,你怎么不去拍电视剧啊你),无语,我觉得在这条白素贞面前,我就是一根蚯蚓。
我深呼吸了一口,扶住我的胸口说:“告诉你可以,但是你保证不对我或者南湘动手。”
顾里轻蔑地说:“我从来不打人。”
“滚吧你,上次不知道是哪个贱人扯断我十几根头发。”
“是唐宛如。”顾里非常镇定地看这我撒谎,目不转睛的。
在跑到终点的时候,我在所有负责敲章的学生会成员里挑了一个满脸青春痘、油光满面的男生,因为我打算学习南湘,用美色出击。
我像是林志玲一样嗲声嗲气地对他说了很多话,总而言之就是“你可不可以一次就把里面所有的章给我敲完”。那个男生抬起头看了我很久,我也在他面前不断地换着各种娇羞的姿势,就差直接把腿盘到他腰上去了,最后,他一言不发地转头走了。
我觉得他伤害了我。
顾里哗啦啦地翻着手里的报纸,然后问我:“你等下有课么?”我翻了翻课程,今天第一节课是十二点十五分的。顾里非常满意,刷地抽出那一叠报纸中的一张,指着上面一个广告对我说:“你不觉得这家新开的SPA水疗会所,看上去很有诱惑力么?而且就在学校的后门外。”
我迅速地振奋了精神:“谁买单?”
顾里:“我。”于是我迅速地拨通了南湘的电话。我叫她赶紧来汇合,她和我问了同样的问题:“谁买单?”
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后门——最近我们摆脱唐宛如单独行动的次数越来越多。当我们刚跨出校门的时候,我赫然看见了提着一袋小笼汤包披头散发的唐宛如站在我们面前。
唐宛如迅速地加如了我们SPA的队伍。
一路上我看见顾里和南湘都心事重重。
不过唐宛如好像心情还不错,虽然昨天晚上还在客厅里一边敷面膜,一边哭诉卫海没有感受到她粉红色暗恋的心情。但是看目前的状态,好像已经恢复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回光返照。说实话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不能理解唐宛如的很多行经,那超出了我的知识范畴。
这家新开的SPA美容会所里到处都是粉红色的灯光和家具,弥漫着无比少女的浪漫气息。随处可见的粉红色窗帘和粉红色的蜡烛,甚至连马桶都是粉红色的。唐宛如用一种怪力乱神的姿势斜躺在沙发上——老实说我有点弄不清楚她是躺着还是站着,她的姿势非常违反人体工学——抱着那个粉红色的心型靠垫非常娇羞地说:“这个超可爱的~人家喜欢~”顾里在我旁边捂着胸口干呕了一声……南湘直接进去换衣服沐浴去了,装做不认识我们。
我和顾里也迅速地丢下了唐宛如,进去换衣服洗澡。
洗好出来,穿得像护士一样的小姐热情地拉着我们,介绍各种项目。
我和顾里的目光都被一个叫做“乳腺及胸部精油按摩”的项目吸引了。特别是下面那行“可以使胸部紧实,充满弹性,并且防止乳腺堵塞等等年轻女性所易患的疾病。同时可以促进乳房的再次发育。”
说实话,我和顾里都被最后一句打动了。因为我们曾经听见过简溪和顾源对关于胸部的讨论。他们的结论曾经让我和顾里两个星期没有搭理他们。
我和顾里迅速对了一个目光,然后把脸别向墙壁,羞涩地伸出手指,指着项目表上的“乳腺及胸部精油按摩”说:“就这个了。”
当我和顾里面面相觑地彼此对视,看着对方被一个女人用手把胸部抓来抓去的时候,我们都觉得这个场景有点TMTH。(too much to handle)。我面对着顾里被上下左右搓揉的胸部和她计算机一样的脸,有点缺氧……按摩小姐估计也受不了这样无声的压力,于是和顾里搭讪,她问:“小姐你们是第一次来吧,要不要办一张会员卡啊,免费的,可以打折呢。”
顾里毫不犹豫地说:“当然。”
按摩小姐灿若桃花地笑着问:“小姐你怎么称呼啊?”
顾里面不改色地说:“唐宛如。”
我迅速地加入了她的阵营:“我叫南湘,南方的南,湘就是湖南的简称那个湘,我妈给我起名字的时候……”我本来还打算说,被顾里一个白眼吓住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清晰地看见顾里突然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感觉眼珠都快翻进天灵盖里去了。
因为大门突然被推了开来,然后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哎呀,顾里,我找了你们好久!林萧,南湘呢”
我有点呼吸不过来,刚想说话,就听见了唐宛如的下一句:“哎呀,你们挤奶干嘛?”
我两眼一黑。
我们在蒸汽房里找到了南湘。
说实话,我没敢认她。她全身包括脸,都涂着一种绿色的海藻泥一样的东西,感觉像一具腐烂的尸体。但是她的表情却非常地超然尘世,一副快要到达彼岸的样子。
我们在她身边坐下来,完全不想去理会唐宛如。
雾气里,南湘幽幽的声音穿来:“林萧,你们去哪了?”
我还没回答,唐宛如气壮山河的声音就从蒸汽里翻滚而出:“挤奶!”
我胸闷,刚要反驳,唐宛如又补了一句:“顾里也挤了!”
我隔着雾气看见我身边面容扭曲的顾里,感觉她快死了。
但是我凭借顾里的智商,她轻易地找到了还击的时机。唐宛如把围在胸口的毛巾一扯,“热死我了,我觉得我就是一只大闸蟹!”顾里迅速补充:“你一定是阳澄湖的,你看这肉,又结实又粗壮。”
南湘不顾满身的绿泥,迅速扑向唐宛如抱住她。
谁都不想看见裸体的女人在蒸汽房里打起来。我悄悄地离顾里远了点,怕她动手殃及到我。
换衣服的时候,我和顾里先换好,我们坐在供客人休息的沙发上,彼此说着唐宛如的坏话。这个时候,南湘的手机响了。她的手机正好放在毛巾上,我和顾里的目光同时看过去,然后看见了那条信息:“我到学校门口了。”
发件人是席城。
顾里面无表情地丢了一叠钱给我(我数了下大概2000块,我有点被吓住了)叫我去买单,然后她穿好衣服直接提着包就冲出去了。
我还愣在原地,看见南湘穿衣服出来。她擦着还有点湿漉漉的头发,问我:“顾里呢?”我伸出我还在发抖的手,指了指她的手机,南湘弯下身子去看了看屏幕,然后两眼一黑就倒了下去。
一直到南湘也冲了出去,我都还没有回过神来。我甚至在潜意识里拒绝承认自己认识“席城”这两个汉字。只到唐宛如也出来了,看见我一个人在更衣室里,她拍拍我的脑袋,问我:“你挤奶挤傻了啊?”
我抬起头来,对她说:“顾里和南湘去校门口找席城去了……”
唐宛如身子一软倒在我边上,娇弱地扶着她的胸口(或者胸肌),说:“林萧!我真的受到了惊吓!”
我的眼角余光看见她肌肉结实的大腿,忍不住和顾里一样干呕了一声。
当我和唐宛如哆哆嗦嗦地赶到学校门口的时候,顾里和南湘已经站在席城的面前了。顾里的背影像是散发着一圈冰冷的寒气,难感觉像是她随时都会打出一记钻石星尘拳一样。南湘尴尬地隔在她们中间。
我有点不敢靠过去。我对身边的唐宛如说:“宛如,关键的时刻你可要保护我!”
唐完日再依次扶住胸口:“林萧!对方可是男的!”
我有点不耐烦地吼她:“那你就和他一决雌雄!”
唐宛如对着我的耳朵嘶吼回来:“老娘决不决,都是雌的!!”
我抬起眼睛看着站在逆光处的席城,这是我在这么多年后,第一次看见他。记忆里他还是高中学生,而现在站在面前的,却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样子了。被水洗得发旧的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白色的T恤。是实话,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一个多么不要脸的人渣的话,我觉得他挺吸引人的。就像那些摇滚明星一样,他身上弥漫着一种又危险又让人着迷的气质。讲不清楚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但是就觉得很让人迷恋他。
他的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光线还是因为什么而半眯着,嘴角扬起一半。他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像极了那种黑白照片里的英伦摇滚歌手。
他用手把头发拢到后面,张开口笑眯眯地对顾里说:“你怎么那么贱啊?关你屁事啊?”
南湘走过去一耳光打到他脸上,“你再骂顾里试试看!”
席城有点不屑地揉着他的脸,把头转向一边,不再说话。
南湘走到顾里面前,不知道说什么,刚要开口,顾里就冷冰冰地说:“南湘,有一天你被他弄死了,你也别打电话来让我给你收尸。”说完转过身就走了。留下低着头的南湘。
我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我和唐宛如也转身走了。
正午剧烈的太阳把我的眼睛刺的发痛,我在包里找了半谈,没有找到墨镜。
南湘看着面前的席城。他的侧脸一半暴露在正午的光线下另一半浸没在黑暗里。他高高的鼻梁在脸上投下狭长的阴影。他的眉尾处有一块小小的疤痕。那是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南湘从围墙上摔下来,席城去接她,被她的项链划伤的。那个时候席城满脸的血,把南湘吓哭了。席城把血擦干净,笑着揉南湘的头发,“哭什么啦,这点血没事的。”
南湘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他,心里像撒了一把咖啡沫。
她想了一会,走过去拉了拉他的T恤下摆,席城回过头来,他低头看着面前眼圈发红的南湘,然后伸开手把她抱向自己的胸膛。
南湘贴着他厚实的胸口,T恤下是他有力的心跳声。南湘闭上眼睛,平静地说:“席城,你以后再也别来找我了。我永远都不想见你了。”
过了一会,南湘觉得像是下起了雨,后背上掉下了几颗雨点来。温热的,浸湿了她的后背。
南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外滚滚的人流里。
他沉默的影子在剧烈的光线下漆黑一片。
她想,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他了。
她打开手上的那个袋子,这是席城刚刚给她的。里面是一袋糖炒栗子。初中的时候南湘特别爱吃。
“好像有点冷了。不想吃就丢掉吧。”
他行走在逆光巨大的阴影里。宽阔的肩膀像是可以撑开头顶夏日辽远的蓝天。
她走到垃圾桶面前,轻轻四把纸袋丢了进去。
她把少女整个的青春岁月都给了他。
像是在自己生命的锦缎上,裁剪下最美好的一段岁月,然后亲手缝进他生命里。她少女的无数个第一次。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被人打了耳光。第一次怀孕。第一次离家出走。这些事情都和他的生命轨迹重叠到一起。
酸胀的青春,叛逆的岁月,发酵成一碗亲绿色的草汁,倒进心脏里。
在过去了这么多的岁月之后,依然次同她,但是也温暖她。他的背影像是相框里的黑白照片,如同一棵沉默的树。
她咬咬牙告诉自己,在未来漫长的生命里,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他了。
她在路边的草地边上坐下来,把脸埋进膝盖里,过了一会,她干脆从旁边倒下去。她静静地侧躺在草地上,像是安睡了一样,阳光照着她湿润的脸颊,有种滚烫的温暖。抽动着的胸腔,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剧烈的光线下,路人来来往往。他们冷漠的眼睛只看得见前方的道路。他们麻木地用手机打着电话。
白光四下流淌,逐渐炎热起来的空旷街道像是一步黑白默片。
无限膨胀开来的寂静。
消失了所有声音的,蜷缩抽动着的小小身影。
——我多想和他在一起。
——我多想和他像从前一样,在一起。
我一整个下去心绪不宁。也许是南湘的事情影响了我。我长时间地沉浸在一种对爱情的巨大失望里。整整一个下午,我都趴在教室的课桌上,把脸贴着桌面,噼里啪啦地发着短信。简溪的短信一条一条地冲进我的手机,我也不知道我说了多少,反正到最后我不得不把收件箱清空一次,信息多到满。
快要下课的时候,我发消息给简溪:“我下课了。回寝室再给你发吧。”
我直起身子收拾书包,手机响起来,是简溪的短信。
“你终于下课了,我在外面脚都快站麻了。”
我猛地回过头去,然后看见了站在窗外,戴着棒球帽对我招手微笑的简溪。
他的脸被窗外的阳光照得一片金黄色,像油画里那些年轻的贵族一样好看。他把白衬衣的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修长的小手臂,显得特别干净利落。他的ipod耳机线软软地搭在他的胸口上。
我看着这样在窗外等侯了我一个下午的,和我发消息的简溪,突然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我承认我把简溪吓住了。他匆忙地从教室后门跑进来,也没管刚刚下课的学生和老师都没离开教室。他走到我的桌子面前,轻轻一跳,坐到我的桌子上。他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问我:“林同学,你怎么啦?”
我说:“林同学心情持续低落,需要温暖。”
简溪拍了拍胸口,说:“我简神医行走江湖多年,包治百病……”
我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也跟着我笑,呵呵的,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齿,像在播放高露洁的广告一样。
我前面几个女生一直在回头,窃窃私语地议论着他。
我也已经习惯了。从初中到高中一直到大学,他就像一块大磁铁一样一直吸引着各种妖蛾子往他身上扑。我曾经非常吃醋地说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味道,值得她们这样前仆后继的,简溪低头想了想,认真地回答说:“我觉得是男性荷尔蒙的味道。我看书上说,那类似一种薄荷的香味。”
我开始收拾我的书和笔记,简溪突然把他的提包拿过来,“给你看个东西。”然后他掏出一个八音盒。
“你从我寝室偷的啊?”
“林萧你真是什么嘴里吐不出什么啊。我刚路过你们学校门口那个小店看见的。你寝室床头不是放着一个一样的么。我就想,我也买一个,放我的床头。”他笑呵呵地拧着发条,过了会儿“叮叮咚咚”的钢琴音就传了出来。
我望着他安静而美好的侧脸,再也忍不住了。我趴到他的大腿上,又开始嗡嗡地哭。八音盒里的悠扬的音乐让我觉得自己像是浪漫爱情电影里的女主角。他拍拍我的头,说:“你还真会挑地方啊,你这哭完别人肯定觉得我撒尿滴到裤子上了。”
我猛地直起身子,结果撞到了简溪的下巴,他龇牙咧嘴地怪叫。
他揉着下巴对我说:“林萧,我发现你最近对我这个地方很感兴趣啊。”他斜着嘴角,有点得意。看上去就像老套八点档电视剧里的调戏良家妇女的公子哥。
“屁!”我轻蔑地回答。
“没事呀,我给你看,我不收你钱。”简溪摊开手,把两条长腿伸开,很大方的样子。我有点没忍住,往他牛仔裤的拉链那个地方瞄了一下。瞄完之后我就有点后悔,因为抬起头就看见简溪“啧啧啧啧”一副“林萧原来你也有今天”的样子。
我竭尽毕生力气,对他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尽管翻完之后我觉得有点头晕。
我和简溪从学校走出来,朝学校宿舍区马路对面新开的商业广场走去。
简溪还是像在冬天时一样,把我的手握着,插到他牛仔裤口袋里。不过放进去了之后他认真地对我说:“林萧,警告你,大街上不准乱摸。”
我用力地在他口袋里朝他的大腿上掐了下去。他痛的大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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