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寄风只感劲气罩顶,右手一举竟捉住了这万钧的一杖!
吉迦夜一怔,他身悬半空之中,头下脚上,握着杖端,陆寄风立于地上,握住铁杖的另一端,僵持不下,形成了一副奇诡的形态。
陆寄风也没料到这么随手一挡,会硬是挡下了吉迦夜的杖头。但吉迦夜的真气一透过铁杖传过来,陆寄风便自然发出真气相抗,他并未刻意为之,丹田却像海涌千江一般,源源不绝的热力不断泉涌而出,连他自己都意想下到。
吉迦夜万万科下到他在弹指之间功力不但复元如初,而且还像是更加精进,只能拚命以内力逼着要压下铁杖,敲穿陆寄风的头颅。陆寄风举臂握杖,虽然看起来高处的吉迦夜和铁杖的重量都担于陆寄风的一掌,事实上双足稳贴于地,才容易发挥内力,高处的吉迦夜身子虚悬,则难以取巧。
两人一在天一在地,两道真气在铁杖中激荡抗衡,铁杖竟渐渐地自中心透出红光,然后缓缓地往旁弯曲,这小儿臂粗的铁杖给炼得红炽弯软了,云拭松看得心惊胆跳,连腿折的剧痛都忘了:心中暗叫道:“陆寄风的内力多深啊?竟连铁都能融弯!
这……这太可怕了……”
以陆寄风一人之力,未必可以融弯铁杖,但现在是两个内力不相上下的绝世高手,互以真气众汇一点,在铁杖内奋力抵抗,才能有此雄威。吉迦夜暴暍一声,铁杖整个弯成对半,他也和陆寄风面对了面,另一手便一掌拍向陆寄风心口!
陆寄风早就蓄足了气在手,碰地一声,和吉迦夜一掌相碰,这回是吉迦夜被重重撞开数丈。
陆寄风不敢恋战,待吉迦夜一退,便抱起云拭松,鬼神般闪至千绿面前,一把将她拦腰抱住,朝城内狂奔。
吉迦夜暍道:“你休想跑得了!”
陆寄风抱着两个人,飞奔如电,背后吉迦夜紧追不舍,两人就像两团流星似地前后紧跟,谁也不肯稍慢。
还好身上越来越是融暖,陆寄风奔得也越快,但他并不是慌不择路,而是朝皇城奔去。
…
第四十七章 客养千金躯
眼见前方就是皇宫的琉璃瓦,陆寄风身子一窜,越至屋顶,如履平地,奔人数不清的树影楼阁之中。吉迦夜也跃至,紧追在后。
陆寄风对皇宫地势熟悉,自然占了便宜,藉着花木曲折掩映之便,吉迦夜一个没瞧见,陆寄风等人已经不见了。
吉迦夜找了一回,在大魏的皇宫屋顶来回疾奔,都不见陆寄风,又是气又是惊,想道:
“那青年是什么人?内力何以如此深湛?”
不能亲手杀陆寄风,吉迦夜总感到不能安心,如果陆寄风也是拜倒在无相美色下的众生,任无相驱策,那么以他的武力,佛众安有醮类?
吉迦夜又想道:“他必定是昙无识身边大员,甚至或许就是昙无识本人!除了他之外,不可能还有人功力深湛若此!可是……那妖释身在北凉国,为何闯至魏来,还穿着魏官的服色?对了,近年来魏国征讨北凉,北凉屡败,或许他是奉了沮渠氏之命,混入宫中刺杀魏主。”
这么一想,吉迦夜不再迟疑,定神在宫瓦上奔驰寻找,打算找到拓跋焘,如果陆寄风对拓跋焘下手的话,那么他就可以逮住陆寄风了。
吉迦夜循着宦官或宫女的服色寻找,很快便在御书房内找到了拓跋焘。拓跋焘睡眠极少,体力过人,每日只要睡两个时辰就已足够。时已深夜,拓跋焘还在批阅奏章,精神奕奕。
更漏声响,侍宦宗爱道:“子时一刻了,万岁请爱惜龙体,回殿就寝。”
拓跋焘批过最后一本奏摺,伸展双臂,起身道:“已经子时了吗?”
宗爱道:“万岁示下的乐舞,还在后殿等着呢。”
拓跋焘一怔,笑道:“朕倒忘了,叫他们散了吧!改日再与朕取乐。”
“领旨。”宗爱并没有马上出去传旨,立在原地下动。
拓跋焘顺口又道:“还有,传旨冯贵妃诣寝殿。”
宗爱看了拓跋焘一眼,才故意慢吞吞地说道:“万岁,冯贵妃身子不便,另传他人吧。”
拓跋焘并不特别坚持,遂道:“那叫李妃罢。”
这么一试,宗爱便试出拓跋焘心里没有人选,道:“启禀万岁,新有绝色入殿,万岁可愿一见?”
拓跋焘夜夜易地而寝,就连皇后都不知道他的睡处,这间寝殿他自己也没来过,一进入内殿,只见重重薄帷之中,缭绕着水烟迷朦,隐隐还可以听见水声哗哗。
原来这间殿中央,以白玉挖出了一个巨大的水池,池内温水上撒满了花朵,而散发出若有似无的暖香。在池子周围悬张着层层轻纱,让池内景像若隐若现。
拓拔焘并不是沉溺于欢乐的君主,见了此景却也颇为惊喜,这自然是宗爱精心想出来花样。
只见薄纱中,隐约有一道纤细的身影的足尖轻点,轻盈地踏着水波,朝拓跋焘走来。
拓跋焘一怔,人怎么可能凌波点水?他一使眼色,要宗爱为他掀开薄纱,让他看个清楚。
纱帐中,那身影微微一旋,不再前进,发出一声极为清脆动人的轻笑:“你怕我?”
拓跋焘愕然,此地只有他和宗爱,那女子所说的“你”,还会有谁?饶是英武威严的他,也不由得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地看向宗爱。
宗爱忙道:“万岁,此女是远国不知礼的女子,请万岁圣怀恕罪。”
不过宗爱这么说时,口气可不是紧张,而是促狎。
拓跋焘更惊奇了,看来宗爱真的非常有把握自己见到此女之后,不会降任何的罪,才敢这么对待他。
拓跋焘英雄性起,朗声笑道:“好!朕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三头六臂!”
他上前一步,亲自掀扯开纱帘,生性好奇的他先要解开的就是女子凌波之谜,因此一掀帐,他不看人先看水。
一见之下,不由得大笑三声,水里有莲花玉柱,那女子不过足立在玉柱之上,水漫过了她的雪足,看起来像足点水而立罢了。
拓跋焘笑过之后,眼睛严厉地由那女子的脚向上打量起,敢以这样挑衅的态度对待天子,除非她真的有神一般的美貌,否则就算只有一点点缺陷,再美拓跋焘都会立刻传旨将她拖下去斩了,也给宗爱一个下马威。
拓跋焘以严苛得不合理的眼光,打量那女子的足尖、脚背、脚踝,小腿,肌肤,膝盖、大腿、只挂着黄金片的腰与臀,细得令人想一把握住,然后捏断的腰……
他的眼光越来越疯狂,那是一个有资格对他呼叱的女子,那已经超越了绝色的范围,但她也不是神仙,在她的身体上传达出的讯息是:征服我吧!
能令拓跋焘疯狂的不是美丽,而是难以驾御的野性,那女子就像荒野中不驯的嗜血生物。
在拓跋焘还没来得及见到她的脸,沉醉在那罪恶的胴体上之时,她背转过身,柔若无骨地缓缓扭动了起来。那像是舞又像是欲求般的扭动,在水波反射出的光芒里发出令人目眩的色香。
拓跋焘笑了,他大步上前,涉水人池,道:“让肤看看你的脸!”
水深及腰,那女子立在莲花玉柱上便高出了他半截,拓跋焘正要抓住那女子的脚,她竟轻盈一闪,已立任另一柱亡,甚至发出了一声极为不屑的冷笑。
“哈哈哈……好,朕就不信抓不着你!”
拓跋焘身手矫健,在水中亲自动手扯碎外衣和内单,浑身小麦色结实的肌肉虬结突起,有如黑豹一般。他将皮带握在手中,重重一甩,激出一大片水花,朝那女子击去。那女子轻身一闪便躲了开,拓跋焘手中的皮鞭沾了水,再加上他膂力过人,谁被这样的鞭子打到都吃不清,更不用说是一名细皮嫩肉的女子。
但拓跋焘一直没打到她,并不是他怜香惜玉,这名女子的野性已令他无法记得什么叫怜香惜玉了,他只想掳住她,以最原始的方法撕裂她。可是她一再闪过拓跋焘的皮鞭,闪身的动作依然优美如舞。
拓跋焘的欲念被那女子妖艳的舞姿挑逗得兴奋无比,终于一鞭缠住了那女子的头发,使劲一扯,将她拉入了水中。
女子惊呼了一声,拓跋焘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喘着气道:“让朕瞧瞧你的脸!”
拓跋焘用力地将她的头发往下—扯,逼得她仰起脸来,湿淋淋的几褛发丝还贴在睑上,贴在她赤裸的高耸双乳上。
染着水珠的睑,竟清雅如稚子,冰冷如顽石,拓跋焘的呼吸更急了,一手捏住那精致的下颚,吻住了她,肆意侵犯她的口舌深处,像是想把她吃入腹中一般。
当拓跋焘放开了她的口唇,望着她的面孔时,那双眼睛依然冰冷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拓跋焘粗暴地扯断她的黄金腰带,反扭她的手臂,残酷地玩弄着她纤柔的身体。她因疼痛而微皱起眉宇,咬着唇发出轻微的喘息与呻吟,在在都让拓跋焘的兴奋一波接一波冲了上来。
“你叫……什么名字……你要朕封你什么,赏你什么……你说吧!”
激烈的冲刺中,拓跋焘的手几乎要捏断了那女子的细腕,她紧紧缩起的双足缠在拓跋焘腰间,痛苦地扭动着。
“我什么也不要……”无相奋力挣开拓跋焘的手指紧扣,十指抓住了拓跋焘的头颈,咬嗫着他的耳朵,喘着息,露出邪媚的笑意,道:“现在……皇上你就叫我若紫吧!我喜欢这个名字。”
“若紫?呵……”拓跋焘笑了,他要征服这个眼神冰冷的女人,当她出现热情的那一天,她就会成为被玩腻的、却依然对他崇拜、期待着他的临幸的冷宫弃物,这就是王者的爱的游戏。
殿外的天色蒙蒙泛出鱼肚白,看来今日是不上朝了。
好不容易才潜入宫的陆寄风,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他带着因断腿而昏过去的云拭松,以及惊恐的千绿,就躲在水殿的横梁上。他见到无相赤裸着身体,在水池莲柱上作妖魔之舞,诱惑着拓跋焘;他见到无相扭腰仰颈之际,刻意伸展双臂,完全将自己的酥胸呈露在陆寄风面前;他甚至见到无相对他微微一笑,那笑里除了邪恶之外什么也没有。
但是陆寄风都没有心动,他知道那不是若紫。
以云若紫的脸庞,做这样的事,能挑起他的绝不是情欲,而是怒火和悲恸!
当拓跋焘扯开纱帐涉水而入时,所有殿内外的宿卫都专注于保护皇上本身的安全,在这所有的人注意力都集中于一处时,陆寄风便挟着两人闪身出了殿,奔入市井之中了。
无相知道陆寄风在看她,她恶意的诱惑和挑衅,是为了什么?陆寄风根本不愿意去想,但是他的心更乱了,胸口间冲撞着种种苦涩和酸楚。为什么会有人带着那样的面孔,出现于他的面前?
在云若紫死去的那一晚,他独自望着尸体,直到完全地烙入脑海中,那时的他以为自己可以超脱于情了,但现在才知道自己离所谓的超脱,根本还远得很!
陆寄风阴沉的神情看在千绿眼里,也唯有黯然,装作没看见,免得再乱他的心。
千绿道:“公子,少爷还好吧?”
陆寄风回过神来,道:“他的腿被那和尚打断了,得找个地方让他静养。”
云拭松清醒了过来,呻吟一声,道:“臭和尚,下次我非报此仇不可……”
陆寄风道:“我先替你接好断骨,拖久了伤筋骨,大有妨害。”
云拭松的功夫当然远远不是吉迦夜的对手,却为了救陆寄风挺身而出。在危急之时,看似只会拖累他的云拭松和千绿帮了他几阵,令陆寄风心中甚是感激。
陆寄风问道:“云兄,你哪来的毒烟?”
云拭松道:“那他妈的是什么毒烟……是千绿的脂粉!”
陆寄风哑然失笑,千绿虽也笑了出来,见云拭松又痛晕过去,再次心急不已,道:“少爷!少爷!”
陆寄风道:“走吧,快找地方让他静养。”
干绿道:“万一咱们宿店,遇到那和尚,不就糟了?”
陆寄风倒没想到这一层,幸好千绿先想到了,陆寄风沉吟不语之时,远方传出细碎的金玉敲击之声,一名家仆鸣锣开道,后面紧跟着绕出一匹牛车,精壮的牛只身上披金戴玉,拖着四周密封住的油壁车,穿过大街。陆寄风虽穿官服,但和吉迦夜那么一夜苦战,样子已是狼狈不堪,他退圣道旁让这辆富人家的牛车先行,不料千绿像是想到了什么,拉了拉陆寄风的衣摆,朝着牛车呶了呶嘴。
陆寄风起初不解其意,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他也想到了。
出入乘坐这样的车的人,一定是个大富人家,大富之家的宅院深幽,必定可以找到安全的藏身之地,让云拭松养个一两天的伤。
他赞许地看了千绿一眼,目送那牛车经过,才一把挟苦干绿,一手负着云拭松,轻轻一跃,已跃至车顶上,三人趴在车顶,随着牛只的巅摆前进。
牛车晃入了一户高大的门内,又往前走了许久,陆寄风趴在车顶上张望周围,但见园木扶疏,枝叶在道路顶端长成了拱形,成为一条绿色的树木甬道,美则美矣,但白天一定很阴暗吧?
车中人轻咳了几声,陆寄风听那咳声,想道:“此人中气衰微,咳声干哑却有秋意,命不久了。”
这富人是个快死的病人,他在车中不住轻咳低喘,过了一会儿终于止住了咳声,低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
这声轻叹中,似有无限忧愁,但还带着几分缠绵。陆寄风虽不识他,听了也中心恻然,想道:“富有之人却无福享受,天命短促,真是人间无奈之事。”
随着牛车前进,阵阵寒气不知由何处传了过来,越是往内走,花香就越是浓冽,水气与花香充塞在空气之中,薰得人头痛。
陆寄风想道:“此地怎么这么香,这么冷?”
牛车终于走完树木拱道,停在空旷的园子中。月墙边放了几盆盛开的菊花,每一盆中半人高的菊花朵朵都大如人头,万重金办美丽绝伦,就连花茎及叶片也粗壮油绿,乍看之下简直不像是植物,而像是矫建的动物。
前方还有一重小门,门内只点着几盏微弱的金灯,看不清楚是什么样子。
两名乌衣仆人将车帘掀起,道:“主人请下车。”
那富人又咳了一两声,颤危危地让旁边一名管家样的健壮男子将他扶下,由车辆的微晃,陆寄风也可以断出他身形颇为清瘦,果然是个久病之人。
他下了车,倚在那高大的壮男身上,咳得更厉害。那壮男轻拍了拍他的背,任他掩帕而咳,他呕出了一口血,才轻喘了一口气,将帕子递给那壮男。
那壮男道:“主人,安歇吧。”
那病男子有气无力地说道:“峰,我带了几位客人,帮我招呼他们。”
“客人……?”
那病男子道:“车顶君子,请下车一见吧。”
陆寄风这才知道原来他早就知道众人在此了,道了声:“失礼。”便抱着云拭松与千绿飘然而下。
被称作“峰”的男子戒备地望着他们,他相貌普通,身材壮硕,和靠在他身上的病男子正成对比。
那病重富人望着陆寄风,他身形修长,一头乌亮的长发并未结冠,而是随意绑束在脑后,形状优美的耳上,挂着灿然的紫蓝色宝石耳环,耳环轻摇时便发出阵阵细碎的彩光来,映照着他俊美的睑孔。他虽然俊美优雅,剑眉杏目,但因病重而带着死气,好像随时都会死掉的样子,也因死气而让他的气质更显诡异近妖。而且他的眼神中,总是带着一股忧郁之色,缠绕不去。
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说话声音很轻,要很仔细听才听得清楚:“请入内奉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