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迦夜道:“她的美色,能杀人于千里,比绝世武功为祸更甚。”
云拭松听得火大了起来,道:“你这臭和尚,她美关你什么事?这样就要杀?你出家就见不得美女吗?那我们这位千绿姑娘也是个美人,是不是也要杀?”
吉迦夜的眼睛冷冷地扫过千绿一眼,千绿吓得躲在云拭松背后,不住发抖,吉迦夜的眼神中竟真的有股杀气,与他温和的样子十分不相衬。
云拭松惊道:“喂,和尚,你还当真啦?”
吉迦夜道:“此女妖气,远不如无相女。陆信士,无相女如今在何处?”
陆寄风不解,道:“大师,无相姑娘难道有什么恶行?只因她的美貌便要杀她,在下不能心服。”
吉迦夜道:“无相女能令人见到至爱之容,从此堕入欲念与忧怖之中。女所过之处,城中君王遂相染爱,舍离戒行,臣僚父子互相毒杀,以如是因缘,灭教危国,难道不该杀吗?”
云拭松听了更气,破口大骂:“西域那些王自己把持不定,关她什么事?她跟我们说过了,原来你就是要杀她的那个妖僧!她逃到中原,你还追来?我看你根本是垂涎她的美色,她见你这瘦巴巴的穷衰样,不但不理你还放狗咬你,公开你狗屁不通、错字连篇的情书,所以你这不要脸的死和尚才因爱生恨,挟怨报复!”
吉迦夜当然不会被这些话所激,再说他学问通天,精通数国语言,百家经典,就算要写情书,也不致于狗屁不通、错字连篇。
吉迦夜只望着陆寄风,问道:“陆信士,你肯不肯现在就去杀了她?”
陆寄风道:“大师无法令在下信服,恐难从命。”
吉迦夜叹了口气,叹道:“贫僧方才观察信士动静,信士以不世武功,见辱于匹夫,犹能不嗔不恚,顺势息怨,真信士也。原来……贫僧看错人了。”
说着,他虽然仍握着金刚杖伫立不动,陡然间凝气如山,空气也变得沉重迫人,千绿紧紧抓着云拭松的手臂不敢放,感到好像被厚重的被子捣住口鼻,呼吸困难,而不由得细细地喘息了起来。云拭松也心跳变得十分沉重,只能专注地呼吸着,连话都不易说出口。
陆寄风眼睛紧盯着吉迦夜,右臂举起一挥,雄浑的真气便柔和地将云拭松等人都推出了十数丈远的道旁,以免伤到他们。
千绿和云拭松被推出掌风范围之内,顿时感到通体清明,压力顿消。两人不禁震惊于那罗宾僧人的内力之浑厚,到了不动即发、方圆尽纳的境界。他们虽担心陆寄风,可是看这种情况,他们靠近只会害陆寄风分心而已,更不要说帮忙了。
陆寄风露出这一手柔和挪移功,令吉迦夜眼中微现惊诧,感觉陆寄风的武功比他想像中高得多。他脸上不动声色,握着金刚杖的手微一施力,杖端已没入地下半尺,笔直矗立着。
他双掌放在丹田之前,掌心一朝外一朝内,缓缓地向陆寄风走过来。
陆寄风见他立杖空手,是要以硬功对付,便也气沉丹田,立稳身形,凝神站立,以硬对硬先判高下。
吉迦夜慢慢走了上前,浑身骨骼发出连绵细密的爆栗声,声音细醇,与一般练硬功的内家不同,在刚强中更有种厚道之意。陆寄风很快地将自身真气运转周天,蓄势以待。
吉迦夜与陆寄风之间只有十步左右的距离,他却接近得很缓慢,令云拭松大惑不解,不知为何陆寄风也不动手,静静地站着等他慢慢走过来?云拭松不解归不解,他还是感觉得出来两人一个慢、一个不动,一定是有原因的。
突然陆寄风脚边的石子绷弹了开,飞射过处,一株树干竟被打穿。
云拭松惊愕得张大了嘴,那颗指头大小的石子怎么会自己弹了出去,还带着如斯可怕的威力?
石子当然不是自己弹开的,而是被吉迦夜的内力撞开的。
吉迦夜越走近,那股迫人的内力就越逼迫,此刻的压力就像是万丈深海之中一样,任何外物靠近,立时会被压扁而死。那石子正好在真气的外缘,被真气一弹,发出万钧之力,竟比高段的指气还要刚猛。
陆寄风周身真气流转,与吉迦夜发出的内力相抗。外人看来,只是吉迦夜缓缓地走近而已,却不知已经是惊世骇俗的内力之抗。
吉迦夜走近陆寄风身前,还不出掌,直到两人几乎面对面,相距不及五寸,呼吸都已相接,吉迦夜才双掌骤起,一掌击陆寄风的胸口,一拳击陆寄风的腹部。在这么近的距离短兵相接,拳掌皆至,不要说一般人都未必有相当的内力相抗,而同时要化开拳与掌两种不同强度与张力的攻势,更是绝对不可能的。
陆寄风也是两手同出,与吉迦夜的掌对掌,掌包拳,内力一吐,吉迦夜只感到掌心的真气被铁墙困住,竟无法吐出,而拳也像打在绵絮之中,力道全失。吉迦夜大吃一惊,上下力道如此悬殊,他若不及时化解,只怕自己将真气震乱而受重伤。
吉迦夜身上的真气流转极快,两人的掌拳一交,他登时便将之化散至外,陆寄风也同时散气,两人同时往后一震,弹跃了开。
这一切只在交锋的瞬间发生而已,因此两人个自往后跃开,还感到对方庞大的内力撞击,陆寄风身子后跃,落地之时,双足在地面上轰然踢出一个深没脚背的深印!
吉迦夜也摇晃了一下,口中吐出一小口鲜血,立刻又凝神站稳。陆寄风虽没有吐血,但胸中烦恶,更为不妙。
硬碰硬的掌气相抗,力弱者伤,就算擅于四两拨千钧的陆寄风也很难取巧化力,这么一对上,陆寄风便明白了这个僧人的内力,不在自己之下。
陆寄风调匀气习,道:“大师好内力!”
吉迦夜的眼神更加凌厉和专注,由于陆寄风的内功中余意不尽,刚中亦柔,令他困惑,他竟测不出陆寄风的功力有多高深。面对如此强敌,他宁愿高沽也不愿轻敌,因此竟不应答,变了一套拳法的起式,准备第二波攻势。
陆寄风每说一个字:心口都气闷不已,但竭力撑住,语气听起来仍十分顺畅,朗声道:
“大师,你我相争,只怕将两败俱伤,你我并非死仇,何苦如此见逼?”
吉迦夜道:“你是无相女的同党,就是灭教死仇!”
陆寄风道:“那么,大师自忖杀得了我吗?”
吉迦夜脸色阴沉,没有回答。
陆寄风道:“在下亦没有把握杀了大师,若我们两败俱伤,大师又如何护教?”
吉迦夜默然,罗宾国远在万里之外,自古以来能安然来到震旦的人少之又少,而罗宾国又逢百年不绝的灭教大乱,释教能人凋零死尽。如今六大夜叉已废,他如果再死于陆寄风手中,实在不可能再有人有能力追杀无相了。
难道是天要灭佛,因此妖魔遍生,还让他遇上陆寄风这样不可思议的高手吗?多闻广识的吉迦夜一时之间,竟心中惶然,难以回答陆寄风的话。
吉迦夜道:“你说你无意伤六大夜叉,那么你与无相女不是同党了?”
陆寄风道:“不是。”
吉迦夜虽不相信,但此时不相信也不行,因此吉迦夜道:“好,你只要告诉我无相女的下落,我便停手。”
这回换陆寄风默然难对了。吉迦夜是个连他都怕的对手,只要他追上无相,随手一拧便可扭断无相的头颅。陆寄风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无柑的下落,以吉迦夜的功力,要闯进皇宫杀人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陆寄风道:“恕难从命。”
吉迦夜难掩失望之情,看来还是不能避免与陆寄风的死战了。吉迦夜道:“陆信士,你有大好法相,为何也会落入无相女的网缚里,甘愿成为她的杀手?”
陆寄风不作解释,就算无相不是绝色美女,而是个丑妇,他也不会将无辜之人送上死路。
吉迦夜也不再多问了,不等陆寄风回答,反手一掌,便往陆寄风身上拍去。
他人还没到,掌气已至,几乎是到了发在意先的境界。陆寄风连忙错身移位,闪过几道凌厉的掌气,却见前后左右,分立了八名吉迦夜,陆寄风大吃一惊,拍地一声,背后已中一掌!
陆寄风往前一倾,拔剑反手递剌,背后的铮响清冽,悠悠不绝,原来是吉迦夜也同时飞身拔出金刚杖,格下陆寄风这一剑。
陆寄风借剑与杖相隔之力,飘出数丈,胸口烦恶欲绝,一时大意而中了吉迦夜这一掌,令他难受万分,想呕出的血偏又哽在喉间,不知为何就是呕不出来。
不等陆寄风收神定意,吉迦夜的金刚杖当头击至,万点刚花挟着排山倒海之威,弥天盖地罩住陆寄风。陆寄风不假思索随手出剑,钟蹬蹬钟的剑杖相格之声,有如急磬狂敲,全无间隙。每一声尖锐的震响振敲都以内力传激而出,十分沉重,就连远处的云拭松和千绿被震得耳膜疼痛,难以抵受,几乎要晕了过去。云拭松急忙撕下一片衣摆,扯成碎布,先帮千绿塞住了耳朵,自己也跟着塞住,总算梢微止住耳膜刺激的可怕疼痛。
吉迦夜的金刚杖攻势密如雨点,陆寄风一下也没漏接,封守个滴水不漏,但是这样硬对硬的接下金刚杖击,令陆寄风握剑的手被震得虎口剧痛,鲜血长流。陆寄风知道再以右手握剑的话,很可能右手的筋脉都会被金刚杖的沉重力道打得骨节尽碎,陆寄风手中剑锵铛急格,已换成握在左手,何时换的,吉迦夜竟没有看清,只觉陆寄风手中劲道微屈,很快又复元如初,才发现他已经宝剑易手。轻哼了一声,手中快杖急抡,万点杖如巨浪般一波一波攻到。
陆寄风左手相右手一样灵活,他从小就左右手随便使用,父母也不逼他一定要用右手写字,因此使用起左手剑,与右手完全相同,只不过远处观战的干绿和云拭松担心陆寄风一手已伤,实力有别。
突然间剑杖相扦,竟无声息。
一物重重飞了过去,击断了好几株树,碰碰碰碰的树梢连锁倒撞声中,那物犹破空疾飞了老远,最后才稳稳地深插入一片大石之中,激起许多碎石层。
吉迦夜往后跃退数丈,看着手中的金刚杖,脸色大变。
他手中的铁杖上处处是剑痕,方才飞出去的正是杖头,被陆寄风那把平凡的剑给硬生生斩断了。反观陆寄风手中的铁剑,却丝毫无损,锋利如初。
如果陆寄风手上的不是普通铁剑,而是一把绝顶的兵器,那么吉迦夜手中铁杖早就被断了无数次,他也可能早就死在剑下了。
陆寄风的内力不但与吉迦夜不相上下,又兼剑法出神入化,令吉迦夜不由得心生畏怖,突然道:“你倒底是什么人?昙无识是你什么人?”
陆寄风这时才有余力调匀气息,但他一试着运气,胸口竟隐隐传出针刺般的痛苦,半点气力也提不起来。他暗惊不妙,千祈舞玄姬的相思符不要在此时发作。
不幸的是这正是相思符发作了,陆寄风与吉迦夜硬功对硬功,一时之间消耗太多真阳,阳气一衰阴气便长,再加上陆寄风的血气已很久没有这样激发过,一时之间相思符的毒威大作,再加上被吉迦夜打的背后那一掌,前胸后背一如针刺,一如火烧,令陆寄风苦不堪言,不断地沁出冷汗。
陆寄风仍勉力问道:“什么昙无识?在下不识得他。”
这一开口,声音在旁人听来还是朗朗有神,但怎么瞒得过吉迦夜?吉迦夜听出陆寄风气力不继,大喜过望,想道:“原来这魔物并没有我想像中深不可测!”却不知陆寄风是带伤在身之故。
吉迦夜横握铁杖,几个箭步上前,横杖已迫着陆寄风,陆寄风以轻功灵巧地滴溜一转,绕至吉迦夜身侧,一掌袭去。
吉迦夜被拍了一掌,只微一踉跄,便稳住身形,铁杖横打,这一杖朝陆寄风当头打下,不偏不倚,无招无式,大巧若拙,却令陆寄风避无可避。这乃是佛教杖法中最有威力而古朴的一式,凡外道不答佛陀之询问时,护法的密迹金刚便以金刚杵临其头上,喝曰:“若不速答,碎汝头为七分”,常见于经典之中。
陆寄风眼见所有闪避方位全被杖威所封,情急之中竟双手朝上左右疾拍,硬生生夹住了铁杖!
陆寄风所使出的并不是招式,只是情急时的自然反应而已,但这样的掌式正好形同膜拜,而密迹金刚杖也只针对抗拒佛陀的外道,若是外道诚心归化,自然杖下留命,以全好生。这一式是唯一能破密迹金刚杖的一式,但一般人内力不足,伸手去拦时必定无效,还是被打破天灵,脑浆迸裂。陆寄风根基绝世,才能够接下此杖,死里逃生。
吉迦夜这从无虚发的密迹金刚杖竟被陆寄风挡下,惊骇之余更加重内力催发。陆寄风硬接下这一杖,双肩剧痛,胸口的刺痛撕裂之感更甚,再战下去死路一条。陆寄风柔劲一吐,吉迦夜杖势即偏,陆寄风也趁隙闪身跃开,云拭松和千绿眼前黑影闪过,陆寄风已在他们面前,道:“走!”
连陆寄风都不敢再恋战,那瘦小和尚到底强到什么程度?云拭松当然不会想试试看,连忙拉着千绿狂奔。陆寄风才跃出数步,差点便撞在吉迦夜身上。
“走得了吗?”吉迦夜冷然问道。
他的身法竟快速若斯,眨眼就挡住了陆寄风等人的去路。吉迦夜杖势再出,陆寄风情急之下连忙双臂往后疾推,推开千绿和云拭松,自己胸前却门户洞开,碰地一响,壇中穴受此一击,鲜血狂奔而出,身子也像败絮般飞跌出老远。
还好陆寄风本能地总是在胸口运攻护体,略为挡住了这一杖的威力,才会发出那么惊心动魄的轰然撞击声。这一杖若是受得实了,必然当场肋骨碎尽,内脏全裂而死。
但陆寄风此刻也已垂危,只要吉迦夜再补一杖,他就得横死当场。就算他不会死,过了许久之后再活过来,但云拭松和千绿又逃得掉吗?
陆寄风眼前一黑,暗道:“完了!我命休矣。”
却听见千绿急得叫道:“公子,快服五石丹续命!”
一语提醒了陆寄风,他根本没料到此行会横生枝节,因此寇谦之给他的五石丹他早就忘了,身子一重重落地,吉迦夜追魂索命的身影也已追至,一杖又当头打下,陆寄风身子急滚,仓皇避去数杖,被铁杖连敲所打碎的石砾射在他头脸身上,痛不可当。好几次杖风都已经刮在他的鬓边,凶险已极。
但陆寄风有了一丝胜算,便卯足了全力保命,一时之间吉迦夜竟伤他不着,但陆寄风也根本无暇服药。
云拭松突然叫道:“臭和尚,看我的毒烟!”
他身子急纵,闪至吉迦夜面前,右手一挥,一阵白色烟雾自云拭松袖间撒向吉迦夜。吉迦夜但闻花香幽沁,不知是什么毒气,急忙闭气挥袖,雄浑的真气便打散了扑向他的白色毒烟。
这么一停,陆寄风已取药吞了下去,只要撑到药性发作,或许就有机会逃离,不必再与吉迦夜缠战。
吉迦夜并没吸到半点毒烟,他手中钢杖倏地一划,便敲中了云拭松的腿,云拭松闷哼一声,扑倒在地,右腿骨断,痛澈心肺。
吉迦夜正要一杖击碎云拭松的头颅,陆寄风的掌风已至,击偏吉迦夜的杖头,揉身攻上。
吉迦夜查觉他这一掌仍是力不从心,哼地冷笑一声,对云拭松道:“先诛首恶,让你多活片刻!”
他根本不在乎何时取云拭松的命,陆寄风才算对手。吉迦夜身子轻轻纵起,有如翔鹰,居高临下,一杖当头朝陆寄风刺到。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陆寄风自下丹田涌出一股融融暖意,窜升至奇经八脉,胸间的阴寒刺痛立刻消隐无踪。
陆寄风只感劲气罩顶,右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