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 - 太平裂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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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 - 太平裂碑记-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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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得回去把我的东西都拿出来,总不能两手空空地逃难啊!”柳衡道,“我对桂阳公请了这一晚的假,他肯放行,我想他不会为难我。”
  “那是因为你财物都没有带着,他料你定会回去!你正式跟他请辞,那又不一样了,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不为此时他养你做什麽!”陆寄风着急地劝道。
  “不会吧?我要顾着娘亲,桂阳公也有亲娘,他不会不许我回来的。”
  陆寄风知道劝不回他了,叹气跺足,急得不知怎样才好。
  柳衡道∶“不然我带着你们和我娘进刺史府,跟刺史的军队一块儿走┅┅”
  “不可,这比单独走还要危险。”
  “为什麽?”
  “听你之言,桂阳公和手下们抢了不少东西,带着许许多多的财宝,这样绝对跑不快,而且目标明显,一定会被匈奴或强盗们追上,不全军覆没就算万幸了。”
  “桂阳公手下兵多,可以保护一阵。”
  “这些兵保护自己的财物要紧,谁还管军纪?”
  陆寄风的分析,句句入理,柳衡知道这个兄弟向来多谋足智,听他的一向没错,此刻却是左右为难。
  柳衡终於下定决心,道∶“不管桂阳公放不放人,我都会回来,咱们一起走。”
  陆寄风叹道∶“你真的要回去,那就记住∶我们只等你到大後天卯时,你没赶回来,我和陆喜就带着伯母动身了。”
  “你放心,我会回来的,杀人也要回来!”
  柳衡跃上马背,对陆寄风一笑,鞭马奔入夜幕之中。
  然而,他们怎会知道∶这将是他们以朋友身份所见的最後一面,将来的相会,已成为彼此刀剑相向的敌人。
  这就是乱世,一样的事,会发生在无数个类似的时代中。
  陆寄风吩咐陆喜准备离家诸物,打点完毕之後,便等着柳衡的消息。
  不出陆寄风所料,过了约定的时间,柳衡依然没有出现。
  虽然四面下仍十分平静,但是依柳衡之言,桂阳公的大队一开拔,北边的胡夏骑兵便会掩杀过来,届时将千里无孑遗,必是一场大屠。陆寄风果断地和陆喜一同来至後堂,将柳母扶上小车,柳母颤危危地问道∶“衡儿呢?衡儿怎麽没来啊?”
  陆寄风道∶“止君与刺史在一起,他不会有事,咱们先上山避一避,止君会来与我们会合的。”
  柳母放下心,坐上小车,陆喜与陆寄风将小车推至庭中,再将柳母搬上停在中庭的驴车里,外观简陋的车厢内铺满了软垫,让柳母能舒适地渡过这一程。
  陆寄风坐在前面的御座上,挥鞭驶出大门院子,陆喜打算锁门之时,陆寄风道∶“大门不必锁上,就让它开着。”
  “少爷,咱避过这几天还要回来,门不锁紧不行啊┅┅”
  “放心,开着罢!开着胡兵会以为里面已经被洗空了,就不会再进去。你锁着,他反要破门而入。”
  陆喜半信半疑,只好任门半开半掩,跳上坐车,与陆寄风一同离开。
  陆寄风驾着驴车,往南边终南山的方向走,惯於逃难的人都知道,要逃就逃到山里,不可走大路,大路上都是携老扶幼准备迁移到别的市镇的队伍,车马交错推挤,趁火打劫,比在山上遇到盗匪还要危险得多。何况跟着难民队一起到了别的市镇,往往流落为丐为奴,最後横死异地,那还不如留在家乡。因此虽然陆寄风的父母都是在长安被匈奴所杀,他也从没有放弃家园的念头。
  陆寄风与陆喜的小驴车赶路之时,也不知是否长安境内已经发生劫掠,只知道尽快逃入山中,过两个月再回来。
  赶行了三天的路,总算来到终南山道,山路崎岖,一日不过行个十几里,天色一黑便得止住车行,升火露宿,免得遇上虎豹豺狼。
  这天行至午时,将车停在树荫下,陆喜升起火准备煎药,陆寄风依着场物生长之态,去寻找水源。翠密繁茂的树荫之中,弥漫着花木幽香,陆寄风顺便摘了些可食用的场物,正低头寻觅之时,陡地见到树丛中伸出一双脚。
  陆寄风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倒退几步,按着噗通噗通直跳的心,想道∶“会是谁死在此地?是全尸,还是只剩下了一双脚?”
  本欲装作没看见快步走过,又忍不住停了下来,想道∶“曝尸荒野,也太可怜了,稍稍掩盖一下,也是举手之劳而已。”
  正好附近有不少伸展的枝叶,陆寄风放下装着食物的木桶,拔出云拭松送他的宝剑,便要砍下一些枝叶好遮盖那双脚。
  才要拔剑,背後“哗啦”一声,一道黑影子跳了出来,吼道∶“你还不滚!”
  “啊!”陆寄风吓得大叫一声,踉跄跌倒,眼前一花,几乎要被吓晕。
  好不容易定神一看,立在树丛中的人身穿黑袍,只看见的上半身极胖,圆头圆脸,圆鼻子圆嘴,一张肉脸上五官几乎挤在一起,胖得连颈子都看不见了。
  一见到这个球似的矮胖子,本来吓得目瞪口呆的陆寄风忍不住捧腹大笑,尤其是见到他发怒的神情,竖着眼睛,五官集中挤成一团,简直像是肉包封捏的部份。陆寄风知道这样笑很不礼貌,正要收住笑声,那人却因为陆寄风无礼的笑而更生气,五官也挤得越集中,捏得越紧,一见到他的表情,陆寄风忍不住又放声大笑,越是想忍就笑得越忍不住。
  那胖子喝道∶“不要笑了!再笑老子打掉你的牙!”
  陆寄风拼命忍住,好在他自制力向来过人,深吸了几口气,才不再笑,腹中已隐隐生疼。
  “对┅┅对不住,这位大叔┅┅”
  胖子怒道∶“你鬼鬼祟祟的,在我身边磨磨蹭蹭,想干什麽?”
  陆寄风暗叫冤枉,他既知自己在此地迟疑了一会儿,可见对附近的风吹草动了然於心,是他躺在树丛中装尸体,鬼鬼祟祟这四字应该是说他才对。
  陆寄风道∶“我┅┅我以为是曝尸,想替您掩盖一下,才┅┅”
  “放屁!我的脚像是死人的脚吗?嗯?你看!傍我看清楚一点!”
  胖子一面骂,一面往上一弹,跃了出来,将脚伸向陆寄风。
  他不跳出树丛还好,一跳出来,见到他的整尊,陆寄风再也忍不住,“唉呦”一声,又是捧腹狂笑,笑得又是捶地又是唉叫。
  原来此公上半身几乎和下半身等长,不满六尺,全身圆滚滚的,犹如一个大面团上面按着一个小面团,上下再刺上四根短棍便权充手脚了。
  胖子怒道∶“你笑什麽?为什麽见了我会笑成这样?你给我说清楚!”
  陆寄风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一想到要说清楚他的尊容,正要开口,满脑子就是“肉球”、“包子”、“馒头”、“西瓜”之类的句子,对照眼前人,未开口便已笑倒。
  “他XX的,原来是个小疯子,只会笑,不会讲话!”
  陆寄风千辛万苦地止住笑声,有气无力地说道∶“不┅┅不是┅┅我不是疯子┅┅”
  “那你说,为什麽我好好的,却把我当尸体?又为什麽我骂你,你反要笑?你连活人死人都分不清楚,挨骂也不知道,我看你不是疯子,也是笨蛋!”
  “是,是晚生冒犯,请前辈宽谅。”
  陆寄风暗中奇怪这个胖子竟连自己的尊容可笑都不自觉,恭敬行了个礼。
  “我问你,我的脚哪里像是死的?”胖子边说,便把脚伸了出来。
  他的圆身体下面,伸出一只瘦脚,宛如撑着鸡蛋的牙签,好像随时会重心不稳而往後跌倒,陆寄风拼命忍住又涌上来的笑意,更恭敬地道∶“前辈的脚不像死的,像活的。”
  “是啊,明明就是像活的,你为什麽会以为是死的?那就是你说谎!”
  “晚生不敢。”
  那胖子兀自怒气不歇,道∶“你这兔崽子莽莽撞撞,坏我大半天的功夫!气死我也、气死我也!”
  胖子的脸皱得越紧,不知是突然间想到了什麽,陡地便伸手捉住了陆寄风。他的手脚又细又短,动作却快得令人看不清楚,陆寄风眼前黑影一闪,已被他拉到面前,由於胖子的手短,陆寄风被他一拉,就几乎整个人贴住了他。陆寄风还是小孩子,身高尚未长全,那胖子则天生就极矮,两人这样一贴身,差不多是等量齐高,也极近地脸对着脸。
  这张怪异的圆脸,除了一颗肉鼻之外,完全没有眉毛,细长的眼睛与小得几乎看不见嘴唇的嘴巴,远观虽可笑,近看却可骇。
  陆寄风不知道这个大肉球把自己抓紧了要做什麽,吓得讲不出话来。那胖子道∶“你这小畜牲,小小年纪不学好,本道长不把你揉成一个人球,难消我心中恨火!”
  说着双手内劲一发,陆寄风痛入骨髓,叫道∶“前辈,住手!住手啊!”
  胖子狠狠地笑道∶“你不用怕,揉成人球还是可以活的,本道长从不杀生。”
  陆寄风既莫名其妙又害怕,颤声道∶“怎┅┅怎麽揉成人、人球?”
  “哈哈哈┅┅把你的骨节寸寸绞碎,绞成灰,再以子午之法让它定形,就可以改变你的身体形状,痛是痛了点,但是很好玩的,你来试试!”
  子午之法,是指将体内的真气抟为内丹,也是修道者修练已至高深之境,才会的法门。
  看不出这怪胖子竟是道门高人。
  陆寄风吓得叫道∶“我不要试,你别胡来!”
  “做人球有什麽不好?给我闭嘴,我最恨听人求饶!”
  胖道长喝道,手中真气摧动,陆寄风双臂痛得像被巨石击压住,就算双臂齐断,也不会有这样可怕的剧痛,痛得他眼泪已掉了下来,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我命休矣!”
  强拉着他的胖子突然手一松,陆寄风马上软倒在地,痛得打滚,虽咬紧了牙关不叫出声,眼泪却不停地掉下。
  远方传出呼喝之声,似有一批人围上附近,杂乱地高声道∶“到上风处!”“这里也围上了!”
  胖子道∶“哼!狼子狼孙倒来了不少,小子,你的伙伴共有几个?”
  陆寄风双臂仍是有如被绞断的痛楚,不知是否骨节已经被震碎,又气又悲,咬紧牙关道∶“我不知道!臭道士,你┅┅”
  “本道长先整你立威!”胖道人一把捉起陆寄风的衣领,身子一弹,笔直地弹高数丈,跃向树枝,身如飞球,从这个高枝跳到远方另一处枝桠,东弹西跃,飞行无阻。陆寄风只感到耳畔风生,快速飞行的风阻令他几乎不能呼吸。
  胖道长身子一纵,立在高起的石墩上,他身形方落,茂密的树林间,一下子便由四面八方,窜出了一大群汉子,有的手持火把,有的拿着引线,似乎要放火。
  其中一人喝道∶“疾风妖道,你也来了?”
  被称作疾风的胖道士道∶“我闻到你们的臭骚味儿,受不了啦!不乖乖待在窝里喝狐狸尿,跑来这里做什麽?”
  有人咧齿笑道∶“天婴果然在此,仙姑真是神机妙算。”“你一个孤毛老道,拦得住我们黑鹰寨吗?”“咱们一把火烧掉天婴,顺便烧了你这圆球!”
  有几人才一动,疾风道长身子横窜直跃,有如一个圆点般几下疾拍,又已落回原地,只不过眨眼间的功夫,边缘几个要动手的人都已被定住了身子,动弹不得。
  中央几名汉子面面相觑,疾风道长大笑道∶
  “通通不许乱动,想烧山,得过本道长这一关!”
  “呸!这老道吃素的,他不能开杀,大家上!”
  当当几响,能动的众人纷纷刀剑出鞘,疾风道长一把抓起陆寄风,道∶“本道专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先整理这只小表给你们瞧瞧!”
  黑鹰寨众都愣了一下,有的哈哈大笑,有的怒气冲冲。
  “孤毛老道,你捉个小崽子做什麽?”“你要怎麽整理这小子?慢慢自便!”
  疾风道长一愣,对陆寄风道∶“你不是他们一夥的?”
  陆寄风痛得眼泪不止,道∶“我就要跟他们一夥了。”
  “你说什麽?”
  “你折断我的手,最好被他们烧死!我会帮着他们放火烧你!”
  “你的手废了,如何放火烧我?”疾风道长冷冷地问。
  “就算没有手,我也还有七八十种方法可以放火!”
  见疾风道长与陆寄风说话,黑鹰寨其中一人提气一跃,大刀倏地当头砍来,疾风道长弹手抓住那人,脚一勾,便将他摔将出去,“碰”地重重落在地上,众人哇啦大叫着,提刀挥剑地杀来。
  疾风道长哼了一声,道∶“等一会儿再治你这小表。”
  疾风道长一手提着陆寄风,短短的双脚健步如飞,在人阵中东奔西窜,所过之处“哇”、“啊”叫声不绝,几下镪铛、筐,凌乱的兵器相格之声,陆寄风被他捉着冲锋陷阵,闭紧了眼睛不敢看,不时有人撞到他、有刀剑削过他身边,却都没有真正伤到他。
  只听疾风道长哈哈大笑,边击退众人,边道∶“黑鹰寨凭你们几只没毛的鸟,就要烧本道爷,哈哈哈┅┅萧冰是给狐骚薰呆了不成?”
  黑鹰寨徒怒道∶“妖道,嘴巴放乾净点!”“你不配提到圣女老人家!”
  “哼,狐狸还想装圣女,只合让你们这些强盗供起来拜,正是男盗女娼一家亲!”
  疾风道长轻身一掠,另一手便抓起其中一名头头,一同立在高处石崖上,黑鹰寨众的功夫一时跳不上去,只好围在岩下,仰首怒瞪着疾风道长。
  疾风道长放下陆寄风,两手抓着那名黑鹰头领,道∶“让你们大开眼界!!”
  一声粗喝,真气贯通那人全身,只听他惨厉长呼,岩下众人都被这声惨绝人寰的哀叫吓了一大跳,就连朗朗清天,也瞬间变得阴霾低沉,诡异不堪。
  瘫坐在崖地上的陆寄风抬头一看,吓得差点软倒,疾风道长手中的人居然整个软陷得像团泥,有如被抽掉了骨头的人肉团,却还在发出乾哑的“荷、荷”之声。
  疾风道长再一声暴喝,那人软绵绵的全身一震,像是一团软泥的身体陡地鼓胀膨风,肿成一个大球,疾风道长大笑道∶
  “接住!让他摔着了就死定了!”
  说着便将那团人球往下一砸,众人惊呼四散,沉闷的一声巨响,那人被砸在地上,当场血肉四溅,像是被砸碎的水球般四散,在地面上炸开一朵血肉模糊的红泥。
  就算众人是杀人不眨眼的盗匪,也未曾见过如此惨怖的死法,全都脸色发青,上方却又传出疾风道长的怒骂∶
  “我叫你们接着,为何爪子都缩在背後?不受教的东西,再来一次!”
  黑影一闪,电光似地扑将下来,马上便再弹上高崖。就这麽一瞬间功夫,跃回高崖的疾风道长手中又多了个人,陆寄风看得骇然,从没想过有人武功可以如此神鬼难测。
  底下的黑鹰寨众惊呼∶“花老大被抓了!”
  疾风道长抓着花老大,他的挣扎惊呼了一下,马上也发出那令人毛骨怂然的惨叫,陆寄风听见微不可闻的劈哩啪啦声,像是爆栗,又像是炒豆在锅中跳动,接着那人便再度软绵绵地,成为一具没骨头的皮囊。
  那阵劈哩啪啦必是骨头折断之声,绵密细微,短短时间内使人全身骨节碎得有如灰粉,这份内劲,简直是不可思议。
  接着那人全身鼓胀,像灌饱了气的球,原本正常的手脚像是陷在球里面一般,只露出一小截在外面。疾风道长举着第二颗人球,道∶“你们接牢了!”
  便再度往下一抛,谁敢去接?自然是四下走避,唯恐不及,那人被摔到地面,依然是发出闷重之声,被砸成一团烂泥。
  疾风道长气得跳得老高,骂道∶“混帐!叫你们接着,连接个人都不会?再来一次!”
  众人心胆俱裂,才要一哄而散,黑影一窜,立刻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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