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尽是剑与带坠相格的清音,黑衣剑客越逼越近,葛长门的彩带攻势也越是凌利,但是隔得越近,她的彩带威力越难施展,因此每一式几乎都是杀招,毫不留余地突然间金光一闪,葛长门惨呼了一声,彩带攻势略微一顿,那黑衣人长剑由下往上一撩,缠住彩带,往后一拉,葛长门的轿子也被拉前了几寸。
原来那黑衣剑客故意引得葛长门全神贯注于彩带上,右手的剑法不停,脚下一面逼近葛长门,趁着葛长门慌乱地防他近身时,左手边便出暗器,暗器射进轿内,如果他的方位所料不差,已经剌瞎了葛长门的右眼。
这是十分卑鄙的手段,但是没有人看得清他的出手,包括灵木在内,都以为他的剑气伤了葛长门,她才会发出那声惨叫。
没错,葛长门的右眼已破射瞎,还来不及惊怖,便发现彩带被对方拉住,就连她的座轿都被拉前几寸,胜负已不必再言。轿内的葛长门不敢妄然拔针,连忙锁住自己任督要穴,以防针上有毒而毒性蔓延。
以她的临敌经验,也立刻明白对方无意杀她,否则,暗器能刺中她的眼睛,当然也能剌穿她的印堂?葛长门颤声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那黑衣人还是含糊地咳着,声音不但沙哑,还上气不接下气,道:“放人,你滚蛋。否则,嘿……”
葛长门没想到对方不但没有逼自己下轿,甚至肯放了自己,一心生退意,只好放弃取灵木的性命,道:“众人都退下!”
护在云若紫身边的女道们正要扛轿,那黑衣剑客身子…飘,几下剑光一闪,黑衣剑客又立正原地,好像根本没移动过一般。
而那几名女道才同声惊呼,她们的双手俱巳被剑刃挑断手筋,鲜血淋漓。
葛长门惊道:“你……”
黑穴剑客哑着声道:“放她。”
陆寄风与灵木这才明白,这名黑衣剑客也是冲着云若紫来的。
葛长门心中惊恐,若是无法带回云若紫,舞玄姬怪罪下来,自己也不知能否活命,这样一想,非得硬着头皮再打一场,以图侥幸不可了。
葛长门吸了口气,道:“恕难从命!”
那黑六人阴沉地笑了一声,虽只是极低的冷笑,却连陆寄风都感毛骨悚然。
毫无预兆地,那黑衣人一掌便轰然击出!
葛长门的座轿爆裂,顿时天际整个暗了下来,最后一线夕阳余辉消尽,众人都见到在裂散的座轿锦垫中的,只有一个白色手掌大小的布偶,布偶两手还牵着两条朱红彩带,而以黑笔画出的五官上,右眼插着一根小小银针,在黑暗中发出蓝惨惨的光辉。
陆寄风惊讶得张大了嘴,那布偶的面孔竟动了起来,惨叫道:“你……你毁我功体,你毁了我两百年的功体!”
黑笔画出的五官十分简略粗糙,哀叫着的神情,更是令人看了不寒而栗。陆寄风想不到武功高强的冷后葛长门,竟是这副模样,只觉头皮发麻。
黑衣人含糊地冷笑道:“真要毁你功体,只是如此而已吗?”
布偶哀绝地长啸一声,纵身一跃,飞出数十尺,一眨眼便消失在黑夜的尽头。众女道们除了动不了的之外,还能跑的也全一下子便四散逃窜。那黑衣人理也不理陆寄风,步向轿子,伸手要去抱起云若紫。云若紫却脸色苍白地望着他,突然间头一矮,往他胁下钻过,奔到陆寄风身边,抓紧了他。
灵木原本的毒伤,在与葛长门大斗一番之后,更显沉重,一直倒在地上,时昏时醒,见到云若紫就在身边,奋力一振,竟一掌向云若紫的心口拍去!
那黑衣人出手虽比灵木慢,却后发先至,…掌击向灵木的额头。
轻微的一声头骨碎裂声,灵木登时双眼突出,血丝慢慢地自眼珠子旁滑了下来,手也软垂了下去。
陆寄风叫道:“道长!”
灵木虽末断气,但已经一点反应也没有了。
这名黑衣人举手便杀了灵木道长,陆寄风呆若木鸡,只和云若紫雨人紧紧握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黑衣人正举起手要将陆寄风也杀了,云若紫忙叫道:“别杀他!”
黑衣人低沉地说道:“他不杀你?”
云若紫拼命摇着头,道:“他不杀我,他死了,我也不活!”
黑衣人这才放下手,道:“你跟我来。”
云若紫反而退了一步,躲在陆寄风身后,害怕地望着那黑衣人。陆寄风颇觉奇怪,在阆台观里颐指气使的云若紫,又变成那娇怯怯的无依女孩,可是,不只云若紫怕这名黑衣人,就连陆寄风都对他有股莫名的恐惧。也许是他杀了灵木道长,也许是他形貌诡异,总之陆寄风便是觉得此人可怕。
黑衣人立着想了一会儿,突然电光一闪,已点住云若紫和陆寄风身上的穴道。
两童大惊,不知他要做什么,那黑衣人竟飘然远去,眨眼便不见人影,只留下两童在这旷野之中。
两童惊惑不已,张望着周围,只行一地的血迹尸首,动弹不得的女道士,和那已经快死的灵木道长。
云若紫望着陆寄风,哽咽地问道:“寄风哥哥,你为何要走?”
陆寄风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云若紫道:“我知道,是灵木抓了你走,不是你要走的。”陆寄风摇头道:“也不是道长抓我,不是的。”
云若紫不解地看着他,道:“难道你要和他们一起杀我吗?”
“不,我不想杀你。”陆寄风心情万分复杂,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总之,我不喜欢你叫人杀人的样子。”
云若紫道:“若是他们要杀我,我也不能先杀他们吗?”
“这……”陆寄风也无话可答,沉默了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阆台观里的人听你的话?你以前见过她们?”
云若紫摇了摇头,“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人。可是我也不知怎么,就好像回到了家里一样,我知道她们都很怕我,我要怎样都可以。”
“那……方才那个黑衣人呢?”
云若紫眼中流露出恐惧,道:“我很怕他。”
陆寄风道:“我也是。”
两人总算又心意相同了,都不禁放下了心,相视一笑。
但是,那黑衣人将他们点在此地,又是何意?两个小孩胡乱猜了一回,都猜不出他的用意。其实他们也只是在被遗弃于这荒郊,动弹下得的情况下,随便说些话以驱散恐惧罢了。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远方地面震动,车马喧腾,大队的车马朝此地行来。
马蹄杂沓,几匹骏马率先奔在前面,其中一名骑在白马上的少年大声叫道:“若紫!紫妹!
你在哪里啊?”
陆寄风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热,尚未记起是谁,那几匹快马已奔到面前来,那少年一跃下马,虽然十分黑暗,陆寄风还是看清了他浓眉大眼,身材高大,便是云拭松。
云若紫道:“哥哥,我在这儿!”
云拭松大喜,正要过来,一见陆寄风,便是一怔,“铛”地一声拔剑出鞘,喝道:“你是什么人?”
陆寄风笑道:“云公子,是我。”
云拭松呆了一下,他也感到声音很熟悉,不过这么黑暗,他也看不清楚陆寄风,一时之间有些儿发愣。
后面赶上来的几匹马上,人人都持着火把,火光乍盛。其中几名侍卫持着火把上前一照,云拭松这才看清他们两人,脸上欢颜再难掩饰,扑了过来抱住陆寄风,叫道:“陆寄风!我可真想你!哈哈哈……”
陆寄风没想到他这么欢喜,心头一热,笑道:“我也很想念你啊!”
一人走上前来,陆寄风抬头一看见他,又紧张了起来,居然是那黑衣剑客。
黑衣剑客伸手在陆寄风和云若紫身上各自一点,解开穴道,便飘然又退至一旁,负手不语。
几匹马随后赶来,陆寄风见到人群衣着眼熟,才想起刚刚见到的大队人马,原来就是云家的队伍。本来陆寄风猜想他们此时应该走得更南方才是,或许是队伍中有刘义真和大批军士,因此耽误行程,比预定的行速要慢。
云萃下了马,见到云若紫和陆寄风都在一起,又惊又喜,道:“你们都平安无事,这……
这可太好了。”
说完,便对那名黑衣剑客深深地一揖到地,道:“支离大侠,云某实不知如何感谢您的大恩才好。”
在云萃身边,众人环伺,态度恭敬,唯行那黑衣人独自立于一旁,他只轻抬了一下手要云萃起来,他残疾斜肩,但散发出一股傲然不群的气度,云萃张望了一眼周遭,不是死就是伤,有点儿惊骇莫名。黑衣人指了指地上的灵木,道:
“这人,杀?不杀?”
云萃没想到几乎不说话的黑衣剑客,会突然间问自己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自是无法回答。陆寄风却忙道:“不,云老爷,这人不能杀啊!”
云若紫却道:“他还没死吗?哥哥,帮我杀了他!”
云萃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寄风忙道:“这位灵木道长……”
不料才说了这一句,人群之中便有一人叫道:“灵木师叔祖?是灵木师叔祖吗?”
冲出了两名年轻人,俱是道士服色,他们赶至人前,一见到灵木的样子,不禁神色诧异,悲不自胜,其中一人脸色狠戾,抓住陆寄风,大声问道:“是什么人伤了灵木师叔祖?”
陆寄风被他抓得肩头生疼,说不出话来,那黑衣剑客冷冷说道:“是我。”
那两道立刻拔出剑来,对着黑衣剑客,喝道:“你为何伤我师叔祖?”黑穴剑客冷然不语,陆寄风却忙道:“不,不是他,灵木道长先中了葛长门的藏坤仙毒,又受了不少伤,最后才……才受了这样的伤的。”
那雨名道士脸色俱变,其中一人较为年轻,颤声道:“冷后葛长门?师兄,你听说葛长门来到此地了吗?”
较年长的道士道号复真,他摇了摇头,叹道:“除了她,邪教里还有谁伤得了师叔祖?”
年轻的道士道号复本,说道:“只见灵木师叔祖,不知长师叔祖下落如何?”
陆寄风凄然这:“疾风道长他……仙逝了。”
复真、复本俱是一愣,显然根本不信,长剑一指黑衣剑客,道:“也是你杀的?”
那黑衣剑客负手不语,一副懒得理人的样子。二道向来被尊敬惯了,见一名形貌怪异的武林浪人眼神轻蔑,都更加气愤。
云萃连忙上前道:“支离大侠、复真、复本二位道长,有话慢慢说。支离大侠在老朽身边几日,怎会无缘无故伤了贵师长?”
趁众人说话之时,陆寄风附在云若紫耳边,低声道:“若紫,你答应我一件事。”
云若紫疑惑地看着他,道:“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等一会儿,你爹若要我说这几日之事,我……有些不告诉他们大家,就咱们两人知道。
好不好?”
云若紫点头,道:“就我们两人知道,勾勾手。”
陆寄风和她勾了勾指头,道:“谁说出去的,就是小猫咪,脏兮兮,没人理,饿肚皮!”
云若紫听得有趣,嘻嘻一笑,道:“我是小老虎,不是小猫眯!”
众人见云若紫和陆寄风叽叽喳喳地小声私语,感情居然这么好,都十分不解,云拭松靠上去道:“你们在说什么?”
云若紫笑道:“不告诉你!”
果如陆寄风所料,云萃道:“疾风道长和灵木道长怎会有伤亡,此间必有极大的误会,还是慢慢说清楚为是。”
陆寄风站上前,道:“云老爷,二位道长,这几日若紫饱受惊吓,幸而无恙,此间说来话长。晚辈若有遗忘不全之处,还请原谅。”云萃道:“是,请说。”
陆寄风技巧地避去自己服过天婴、练过奇功,以及云若紫的妖气等事,将过程大略说了一遍:云萃心思细密,听出几处含糊,但他一听见封秋华之事,便心神动摇,激动不已,也顾不得细想,反倒是那两各道士脸色冷漠,对“封秋华”这三字似十分不屑。
复真、复本但是通明宫第四代弟子,通明宫的辈份,依口诀而立了五十六代,复真与复本正是:“一阳之复,至理本诚”之中的复字辈,在平阳观内修道。平阳观由炘阳君主持,炘阳君乃“天…子”烈火道长九徒之首,武功虽不是最优秀,但办事能力卓越,很能交朋友,通明宫要发展宫务,自然少不了这样的人才。
炘阳君之徒韩退之,武功却很好,复真与复本就是他调教出的剑者。
这次长安首富云家南迁,又带了宋王刘裕的爱子刘义真,炘阳子得知,立刻派出武功高强的复真与复本帮忙护送云萃,也算是结交朋友相尽地主道义。
陆寄风说完之后,众人虽知有些误会,复真、复本还是对那名黑衣剑客怒目相对,复真道:“灵木师叔祖绝不会无缘无故要杀云小姐,支离骸,你趁人之危,把灵木师叔祖伤成这样,通明宫绝不善罢干休!”
支离骸冷笑一声,不知为何,他一笑,陆寄风就感到可怖,尤其他感觉出支离骸这一声冷笑,是冲着自己来的,难道他知道自己有些部份隐瞒了吗?
支离骸步至二道面前,二道连忙剑尖向他,喝道:“现在便要动手吗?”
支离骸轻轻一拨,以手拨开两人的剑刃,道:“我伤的,我治。”
说着,在灵木面前蹲了下来,双手捧起灵木的头,按在灵木的头维、下关、颊车等穴上,力透指尖,运起功法,以一手柔劲将破裂的头骨一一导回原位。
二道大气也不敢透一口,只见灵木脸部整个肿成黑色,十分可怕,半闭的眼睛里眼球突出,七孔不断流出黑血,一股白烟隐隐自百会冒出。
足有一盏茶时分,支离骸才轻轻放下灵木的头,道:“以熊瞻黑灵膏敷在头部,别动他,躺半年,头骨便可合起。至于仙毒和掌伤,嘿嘿,看司空无医不医得好。”
熊瞻黑灵膏乃是通明宫的骨伤妙药,十分珍贵,此人竟然知道,复真、复本都有些意外,而他话里隐隐有看不起司空无的意思,令复真与复本甚是恚恨,但是光看他的柔劲,二道也心知根基差他太多,不会是他的对手,只有强忍愤怒。复真对云萃道:“云老爷南行,小道本应随往,但是敝门出了这样的大事,必得先护送师叔阻回去调养,请恕未终之罪。”
云萃忙道:“道长说哪里话来,贵师长有难,自应先解。”立刻命人将安稳的担架送至面前,又派了十名家丁壮汉,小心翼翼地扶上担架,要他们一路扛送灵木,随复真与复本回去。
复真感动万分,道:“陆兄弟说还有不少人耽在阆台观,不知云老爷是否同往,看看情况?”
云萃一心要至阆台观看封伙华是否还活着,早就是一万个想赶去了,却有些犹豫,叹道:
“待我请示桂阳公。”
一旁,云拭松嘴唇一撇,硬生生忍住了心里的话。
自从被逼着护送刘义真之后,行程变慢了不说,还事事得先请示他,刘义真乃朝廷大员,云萃只不过是个百姓,君臣尊卑之份必得遵守。
好不容易等到后方几辆大车行上前来,云萃恭恭敬敬地上前去,跪在其中一辆大车之前说了些话,不久便叩头谢恩,毕恭毕敬地退了下来。
直到众人面前,才道:“咱们往阆台观去吧!”
说着,亲自抱起云若紫,命人牵来骏马,由其中一名卫士与陆寄风共乘,在前方领着众人,往阆台观而去。
…
第十五章 遥遥至西荆
阆台观内已空荡寂然,葛长门的手下们全都不知撤退到何方。复真与复本在观外找到疾风道长的尸体,俱是伤心不已。云萃的家丁们入内搜查,很快便在后堂的禅室里找到陆喜,以及端坐的封秋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