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寄风依然不理她,但觉怀中的她微微发着抖,过了一会儿突然哭了,道:“你欺负我!
你男子欺负女人,呜……”
不管她是哭是闹,或是软语哀求,陆寄风就是不理她,不知过了多么久,两人身边的蝎子包围得越来越近,竟有一只爬上了她的脚。她惊呼一声,陆寄风一脚踩死那只蝎子,但其它的蝎子也渐渐地爬了上来,她微微发着抖,全身不敢动弹,免得惊动蝎子螫咬。
陆寄风也知遇见毒虫爬上了身,绝不能乱动,便也拚命维持着木然之身,动都不她哽咽地说道:“如今……我们都出不去啦!你高兴了吧?”
陆寄风道:“横竖是个死,有什么好怕?”
她静了一下,道:“你……真的为了那个姑娘死了,就愿意同死,才会这么视死如归吗?”
陆寄风道:“不关你事。”
她叹道:“唉!你早说愿为她死就好了,我就不会整你了。”
陆寄风道:“会说出口,谁说就是真心的?今日真心,谁说明日依然真心?”
她叹了口气道:“但女人就是爱听,你怎么就是不说?你说了,就算是假的,更少……
我听时心里也快活些。”
她的口吻幽怨,似乎是把陆寄风当成了别人。两人的脚上已都爬了蝎子,她忍不住哭引出来,再过一会儿,蝎子慢慢越爬越多,她也越来越害怕,道:“快!快把它们打死呀!它们的毒性比普通的蝎子强十倍,别让它们咬了我!”
陆寄风道:“你也知道怕?”
她哭道:“我知道了,求求你放了我,我们再设法逃出去,呜……我不要跟你一起死在这里……”
任她哭闹,蝎子可不会理她,雨人身上的蝎子越爬越多,几乎要把他们全身都包裹住了,她便不敢再开口骂人,免得惊动爬上脸的蝎子,可是蝎子爬到她口边时,她终于吓得昏了过去。
陆寄风心想:“整她也整够了。”
陆寄风体内真气微散,将两人身上的蝎子一一震落,才抱着她往洞口爬上去,虽然不免被蝎子咬了几口,但是对有天婴之体的陆寄风而言,无关痛痒。陆寄风边爬出洞,便发出微弱的真气推挪开蝎群,慢慢地爬了出去。
洞并不深,他们爬出洞时,已是黑夜,冰冷的沙漠上溜窜过几只沙蛇,月光照得平沙泛出银辉,美丽绝伦。陆寄风透了口气,重新关上蝎洞,躺在沙漠上,想道:“倒底武威公主死了没有?唉!万一真的死了……我也得把她的尸体找到,带回去交给皇上。”
她悠悠醒转,发现已经安全了,一时还有些发愣。陆寄风道:“起来!”
便一把拉起了她,道:“带我去你们部落,帮我找那位姑娘!”
她低着头拢了拢头发,道:“我分不清方向,我叫骆驼过来。”
说完,口中发出奇异的呼叫声,没多久果然有一匹巨大的黑影奔来,她又发出不一样的声音,骆驼便停在她面前,弯下四肢。
陆寄风拉住她,跃上骆驼,她将挂在骆驼身上的囊袋拉了起来,道:“把这鞭子拿去。”
陆寄风问道:“做什么?”
她道:“给你指挥呀,在沙漠中你一定要会使用骆驼,我教你。”
陆寄风想道:“她是不是知错了,所以态度改变?”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场对她的教训还算成功。
陆寄风依她之言,伸手去拿马鞭,不料一握住鞭柄,突然手上一震剧痛。
鞭柄上赫然藏有尖剌,陆寄风一抓紧马鞭,手掌已鲜血长流,正要发怒,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便往下倒去,还听见她咯咯的娇笑声。
当陆寄风醒过来时,只觉一把一把的沙不停地往脸上喷来,浑身疼痛不已,不断地往前被拉着。原来自己已经双手被绑,被拖在骆驼后面慢慢地走着。
陆寄风仰头看,骆驼背上的她轻轻哼着歌,心情似十分好,一阵阵呼叫传了过来,许多脚步声、叫喊声,竟是已回到部落了。
那些人赶上来,与她交换了几句话,陆寄风也听不大懂。
可是,突然有阵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道:“姑姑!你终于回来了!”
陆寄风一惊,那是武威公主的声音!
骆驼上的那女子笑道:“你精神恢复得很好。”
武威公主急道:“你有没有找到陆寄风?”
骆驼上的女子原来就是西海公主,这一点陆寄风根本就没有想到!她这么阴险泼辣,难怪她的情人要逃之夭夭!看来情况跟武威公主说得不一样,搞不好当初那位侠客早就千方百计想逃离她身边了。
西海公主道:“我找到了陆寄风,不过是死的陆寄风。”
陆寄风暗想:“原来那马鞭上的毒是致命之毒!你一逃出生天,就要置我于死。哼,你的心思实在太可怕了!”
武威公主惊呼一声,道:“什……什么?”
西海公王道:“我找到他时,他就死了。”
武威公主颤声道:“不会的!陆寄风他不会死的!”
西海公主一扬下巴,笑道:“不信你瞧瞧。”
一看见拖在骆驼后面的陆寄风,武威公主扑了过来,抱住陆寄风,正要放声大哭,陆寄风偷偷对她眨了一下眼睛,满脸是泪的武威公主一怔,差点笑出声来。
还听见骆驼上的西海公王说道:“你不必太难过,陆寄风死了,你就留在柔然,姑姑再帮你找个好对象,别心念着这个薄情人……”
武威公主与陆寄风四目相望,睑上泛红,喃喃道:“不,他不薄情,我知道的。”
西海公主道:“男子跟你好的时候,都是多情的样子。可是他们的情是会用完的,总有一天会薄了。”
武威公主凝视着陆寄风,轻声问道:“是吗?真的会这样吗?”
她的话竟是问着陆寄风的,陆寄风愣了,武威公主带泪的眼中柔情似水,便倒入陆寄风怀里。西海公主一跃下骆驼,见到陆寄风竟奸好的,惊呼了一声,连退好几步,几乎不敢相信。
武威公主笑着解开陆寄风手上的捆绑,对西海公主嗔道:“姑姑,你为何骗我他死了?
害我……害我也不想活了!”
西海公主惊疑地看着浑然无事的陆寄风,不大敢靠近,又不太想后退,一会儿才勉强笑道:“我以为他死了。”
陆寄风拍拍身上的沙,对武威公主道:“你见到你姑姑了,要回平城,还是要留在这里?”
武威公主道:“我想留下来,跟姑姑学许多的事。”
让她跟西海公主在一起,早晚变成一个小毒妇,陆寄风心中不悦,道:“我还是带你回平城吧!沙漠危险,不适合你。”
武威公主道:“可是我不想回去!你跟我一起留在这里,陆寄风。”
这更加不可能,陆寄风坚决地说道:“我们当初约好了,在大漠走一遭便回去,公主,请勿让我为难。”
西海公主讪讪道:“现在你就不依她,将来就更难啦!小雪,你将来有苦日子受的。”
陆寄风看见她就满腹怒火,道:“没你的事!”
西海公主笑道:“哎呦,真的生气啦?我一路上不过跟你开开玩笑嘛,真没肚量。”
她整陆寄风的方式如果叫“开玩笑”,那天下间就没有什么叫做“拚命”了。
西海公主领着武威公主和陆寄风,进入她的帐蓬。帐蓬内虽然颇为宽敞,但并没有多少装饰,多是武器及地图。陆寄风注意到外面的行军站岗无一不严,看来这里平时军事管理,随时都能作战。
陆寄风本以为她既是柔然王妃,就该在柔然王的帐蓬中享受富贵,没想到她身在沙漠,还带着这些精壮士兵及万匹战马骆驼,俨然是个将领,这位西海公主的来历,恐怕不单纯。
进入帐蓬之后,餐食之间,武威公主问道:“阿哥把你嫁给了柔然王,怎么姑姑没在柔然军里?”
西海公主冷笑道:“哼,我一嫁给敕连可汗之后,新婚之夜,他想接近我,我就拿毒刺他,把他刺得又痛又痒,在地上滚了三天;以后他就不敢跟我随随便便,可是又不敢把我杀了,免得咱们魏国进攻。”
武威公主叹道:“其实柔然也很强的,阿哥常为他们不得不退兵。”
西海公主笑道:“强什么?我瞧敕连克汗就是个脓包!只不过你阿哥更加脓包没用。”
武威公主问道:“为什么呢?”
陆寄风不再让西海公主说下去,免得给武威公主不正确的思想,道:“你是逃出来了?”
西海公主道:“我初到柔然时也不知怎么逃出去,后来我就要求带支兵员到边境,防守北凉,也好过在柔然王庭里给人槽踏。原本柔然人怕我带出他们的作息等机密处去给你哥哥,不许我离开,但是我一日里想得出几十种方法整敕连克汗,他很怕我,看见我就发抖,连忙给了我这些老弱残兵,算是把我赶出去了,我就一直守在这里,打算慢慢设法回中原去。”
陆寄风暗想:“难怪敕连克汗怕你,见了你就发抖。谁娶了你都会跟他一样。”
陆寄风讪然道:“你不会是想回中原,去找另一个倒楣的人吧?”
武威公主道:“是啊,姑姑,你还要去找他吗?”
西海公主点了点头,道:“没错!我一定要找到他。”
武威公主问道:“找到了他之后,怎么办?”
西海公土笑道:“当然是带回这里,让他跑不了!此后他就和我在沙漠中纵横,再也不必管什么皇宫大内,什么天下百寨。”
原本慢慢饮酒的陆寄风一听,差点哽到,咳了两声,道:“什么?他……他是天下百寨联的人?”
西海公主惊奇地问道:“你也知道天下百寨?”
武威公主问道:“那是什么?”
陆寄风道:“哪一位寨主这么倒楣……不,这么特别?”
西海公主笑道:“他可是百寨中最有实力的寨主,轻功很好,机智百出,为人又光明正大,坐怀不乱,当真称得上是个英雄……”
陆寄风想道:“天下百寨里绝无这样的人物。”
“……人称他‘羽扇绝尘智无双’萧冰。”
陆寄风一拍几,见他的神色,西海公主不无惊喜,道:“你知道他?”
陆寄风道:“非常了解。”
武威公主喜道:“他真的这么有名?陆寄风,你见过他吗?”
陆寄风道:“见过。”
武威公主追问道:“他长得怎样?是不是很威严,很好看?”
陆寄风道:“这个……说来话长了。请问公主,你与萧大侠是如何相识?”
西海公主的脸上浮现出微微红晕,道:“哎呀,这……这怎么好意思说嘛……”
恐怕是听的人比较难过吧?西海公主表面上扭捏,但还是说道:“七、八年前,我在我我花园里布下陷阱,引诱有毒的虫子聚来,那时我去收毒虫,好几只毒蛾跑了出去,我拚命抓时,是他……是他突然间跳进围墙的,后来他说,他当时走投无路,没想到竟会在花丛中,见到一个如此清新脱俗的女子……”
但那名女子不是在扑蝶,是在抓虫。这句话自然是省略了。
西海公主道:“他怔怔望了我好久,我也愣愣地看着他,他才鼓起勇气问了我一句……
‘姑娘,南边在哪里?’”
看来萧冰又迷路了。
西海公主道:“我指了指南边,他道了声谢,便以轻功飞了出去,我从没见过人会飞,他离去的身影是那么萧涩,那么江湖……”
陆寄风冷冷地说道:“然后他一定又回来了。”
西海公韦惊喜地说道:“你怎么知道?”
如果指一次路萧冰就走得出去,那陆寄风名字给他倒过来写。
西海公主回想着,道:“就在我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出神时,他果然又从我背后出现,来无影,去无踪,就像月下的影子一般飘渺……他的脸上泛出了—点红晕,还冒着汗,凝望着我,欲言又止,那一刻,那一刻我就知道……他已经爱上了我……”
他是想问路又不好意思吧?
泼辣的西海公主说到此,自己也神色恍惚,似乎陷入了当初的相遇。武威公主更是心醉不已,道:“姑姑你这么美,又这么温柔,他一定是因此走不了的。”
西海公主道:“嗯……可是他拙于言辞,张口结舌了半天,才说:‘又见面了?’我‘嗯’地应了一声,他这回问我:‘那……请教姑娘,东边在哪里?’我指了指东边,轻声问他:‘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他却十分害羞,连忙说:‘不用,不用了!’便很快地往西边走……”
武威公主问道:“他不是问东边吗?”
西海公主笑道:“那只是他接近我的借口嘛!”
根本就是真的走错,陆寄风叹了口气,看来这是一个萧冰因为迷路而陷入悲惨生涯的故事。
西海公土道:“我望着他再度离开的身影,心里很难过,像有什么断掉了一样……我心想:我再也不要让他走了,再也不要……正好我手上有鸩、七步毒、有铁锁,还有迷烟……”
陆寄风吓了一跳,西海公主留情郎的方式果真也与凡人不同。
西海公主道:“我就把这些都立刻准备好,想着:他何时会再来见我呢?万一他知道我是公主,打消了见我的念头,怎么办呢?我越想越难过,便对着我养的蜥蜴们倾诉心里的话,蜥蜴全部睁着圆滚滚的眼睛与我凝望,好像了解我的痛苦一般……”
正常的公主是对着花儿猫儿,诉说心曲才对。不过既然她是西海公主,那能跟蜥蜴有情感交流,外人也不能说什么。
“我不知说了多久,背后传出了一声轻咳,说道:‘唉,这位姑娘……’我回头一见,真的是他!他不知听了多久,竟把我的心声都听进去了,他一身大汗,手足无措地看着我,其实……该羞的人是我呀!我一顿脚,说道:‘你真坏!偷听人家讲话!’便把那笼毒蜥蜴往他身上打去,他叫了一声,及时闪过,笼子在半空中破了,蜥蜴都掉了出来,满空飞舞……
我在飞舞的蜥蜴中见到他惊慌地望着我的脸,忍不住扑了上去,抱紧了他……”
陆寄风大叹了一声,如果改成花瓣,也许还有点意思。不过,她们俩个高兴就行了。
武威公主问道:“毒蜥蜴如果咬到他怎么办呢?”
“没关系,我有解药。”西海公主道:“他的身子不停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以无关紧要的话,掩饰他的害羞,他说:‘这虫……有毒……?’呵,这话问得真傻,我养的当然都有毒啊!”
陆寄风真的很想告诉他:萧冰不是想掩饰害羞,他是真的很害怕。
西海公主道:“我笑着说:‘你又来找我,我知道你的心意。’他愣了一愣,说:‘那就太好了,在下慌不择路,故尔失径,想有劳姑娘亲自指点,以免前途日远。’想带我走就说嘛,我了解他的心意,我完全了解……”
你不了解,你什么都不了解!观古知今,以敕连克汗为借镜,陆寄风已经可以预见萧冰的未来了。
“我点了点头,说:‘你带我走吧!’他说了声冒犯,便抱起我,随我所指的路离开了公主府里,我们一离开公主府,就有许多人奔上来叫道:‘寨主!’、‘寨主,你没事吧?’呵,原来他早就派人埋伏在外面接应,就怕我不跟他去,他真是有心。我问他:‘你住在什么地方?’他想了想,说:‘终南山,但是在下不常回去,今日多谢姑娘相助,来日必报此恩。’我愣了一下,他这是要赶我回宫吗?可是他又为何三番两次带我出来呢?还是他这一路上,心里想了太多,认为我是公主,他是一介平民,终究配不上我,所以才下了这样沉痛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