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突然间计上心来,不再与秦梦楼正面对攻,反倒身子一转,凌空直上,一手攀住了屋梁。
秦梦楼身上这套石甲非常沉重,他轻功虽佳,也不能一蹬就跃上屋顶,见陆寄风突然窜了上去,自己无法追上去杀他,怒道:“你给本寨主下来!”
陆寄风冷竣地回头说道:“一会儿就下来!”
陆寄风将武威公主放在屋梁上,道:“你怕不怕高?”
武威公王明明有点怕,手脚都冒着冷汗,眼中含着泪,却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没关系,我会坐稳。你去教训那坏人,他……他真坏。”
陆寄风微笑道:“他会自食恶果的,请公主在此等我。”
陆寄风放好了武威公主,她紧抱屋粱,生怕跌下去。陆寄风这才轻叱一声,翻身跃下。
陆寄风居高临下,五爪如钩,往秦梦楼头顶抓至。秦梦楼的头顶是唯一破绽,他大吃一惊,已被陆寄风的五爪扣住头顶。
陆寄风头下脚上,重心全抓着秦梦楼头顶的那只手上,只要他略一施力,秦梦楼的头也不保。
秦梦楼手持石印,想打陆寄风的手,又不敢,毕竟陆寄风捏碎他的头比他打断陆寄风的手要快。
就在一迟疑之际,陆寄风腰身略沉,一个大翻身,双足落地,手还紧抓着秦梦楼的头,他一举起手,就变成秦梦楼头下脚上地被整着人直直举了起来。
秦梦楼身上的石甲虽有关节可动,但万一倒了过来,就全被扣死,因此他竟身子直挺挺的,无法弯身,十分滑稽。
所有苍凫寨众们从未见过如此奇景,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也没人趁机攻陆寄风。
高处的武威公主见了,笑了出来,低声叫了声好,她声音极小,只有陆寄风听到了,陆寄风抬起头来对她微笑了一下,武威公主见他这一笑里的温柔,心头一暖,更关心地看着陆寄风。
秦梦楼身子笔直倒立,血气马上直直地逆流,满脸通红,叫道:“陆……战组,快杀他!”
陆战组首席已被拖下去斩了,虽然还有许多持盾的、拿枪的、拿刀的,却无人指挥,乱哄哄地朝陆寄风攻来。陆寄风哈哈一笑,两手抓着秦梦楼的头,东挥西甩,挡去无数刀剑,寨匪有的来得及收势,没打到寨主,有的收势不及,枪头刀刃整个往寨主身上招呼下去,还好他身上石甲坚硬非常,全没伤到他。
陆寄风举着全身硬邦邦的秦梦楼,就像持着一根大石棍一般,陆寄风和武威公主都气恼他踩死跋陀,手下自然不会留情,乱挥乱甩,众匪根本无法招架,被秦梦楼挥过来的身体一撞,连倒了十几个,沉重的力道打得寨匪们东飞西跌,狼狈不堪。秦梦楼又气又急,但头部被制,他双手又只能紧抱着那石印不放,无法反抗。
文秋生着急地叫着:“药烟组,快放烟……”
黑色锦衣的那药烟组首席东张西望,不知如何是好。寨主没有下令,他不敢乱放毒烟。
再说,他也没准备大家的解药,万一放了毒烟,连寨主都毒死了,岂不糟糕?
陆寄风眼睛一扫,瞟见身上鲜血淋漓的跋陀大师,怒上心来,抓着秦梦楼,喝道:“谁再动一下,我就捏碎了他的头!”
秦梦楼要害被制,刚刚又被当武器甩来甩去,早就心胆俱裂,道:“通通……通通别动!”
众匪果然不敢乱动,陆寄风道:“把解药拿出来,放了众人!”
药烟组首席哭丧着睑道:“这……这没解药……”
“什么?”陆寄风一怔。
秦梦楼怒道:“药烟组首席,这药不是你研制的?怎么没解药?”
药烟组首席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是手下……向柔然军买的,预算不够买解药,是金计组首席说……不必浪费这个钱,所以……”
不要说秦梦楼气得七窍生烟,陆寄风也有点儿怒气上升,道:“什么柔然军?没有解药,你们打算如何?”
陆寄风的五爪略收,秦梦楼的头已被抓破,血顺着陆寄风的手臂流了下来,看来恐怖万分。秦梦楼急得叫道:“把药烟组首席给拖下去!拖下去!金计组首席也拖下去!”
文秋生急得道:“寨主请冷静,再杀就没有指挥人才了。”
秦梦楼叫道:“人才?你敢说你们是人才?累我事必躬亲,全是些蠢才!要你们这些蠢才何用?”
陆寄风喝道:“闭嘴!”
秦梦楼下敢再乱叫,但他脑门的血越涌越多,已经快承受不住,又气急攻心,突然间双眼一翻,身子便不动了。
陆寄风一愣,所有寨众们也傻了,不知寨主发生何事。
一阵死寂之中,突听见一声极轻的叫唤,道:“陆寄风!你别生气,我跟你说……”
陆寄风抬头看屋梁上的武威公主,她手脚都抱着屋梁,对陆寄风说道:“这个毒……很好解的。”
陆寄风道:“真的?”
武威公主道:“嗯,这不必解药,你叫他们全脱了鞋子,给你要救的人穿上,把地上的毒气隔绝,一会儿就好了。”
陆寄风半信半疑,可是此时除了试试看之外,也无计可施。好在自己手上有秦梦楼作人质,便道:“听见了没有?把鞋子脱下来,换他们穿上!”
寨众们连忙解鞋,这几十几百人同时脱下鞋子的气味,也堪称一毒了,屋顶上的武威公主直欲作呕,拚命忍耐住。
他们依陆寄风之言,替群侠穿鞋,又将群侠的身子一一扶起,靠墙直立着,不受地气所侵。
那些寨众都两脚赤裸地跊在冰冷的地上,十分难受。陆寄风这才慢慢放下秦梦楼,但见他口歪眼斜,面孔扭曲,八成是方才倒立太久,他又气得脑部充血,竟因此风痹了,但他双手还紧抱着石印不放。
陆寄风见他已成废人,算是替跋陀报了仇,也不取他性命,将秦梦楼往寨匪们的方向一抛,喝道:“接住!通通给我滚出安定观!”
寨匪们哪敢再撄此强敌?及时接住全身僵硬的秦梦楼,哗然往外逃窜出去。
陆寄风飘然上梁,抱下武威公主。武威公主扑到跋陀身上,哭了起来,道:“大和尚,你别死呀!呜……陆寄风!你看,他还救不救得活?”
陆寄风趋前一探,发觉跋陀还有气息,若他所受的只是些外伤,自己当然能帮他复元。
陆寄风心中一喜,道:“公主勿忧,下官会救他的。”
武威公主脸上珠泪淋淋,惊喜地问道:“真的吗?”
陆寄风点了点头,武威公主破涕为笑,轻轻摸着跋陀,道:“那就好了,你不会死了。”
陆寄风见武威公主衣服是有得穿了,可是双脚赤裸,冻得通红,便找了双最小的鞋,替她套上,还是太大,又撕了些布趁在里头,让武威公主有鞋可穿。
一隔开地面,群侠便感到身子慢慢可动,感觉渐渐恢复。功力越深的,越早能够开口说话。
严隽道:“陆寄风,你放走那些匪徒,是何用意?”
陆寄风道:“乌合之众,将来也只能作鸟兽散,何必多杀?”
烈火道长望着陆寄风,道:“陆寄风,众人已知你不念旧恶,请你依真人之意留在通明宫……”
陆寄风道:“道长,陆某有自己的除魔之法,请相信在下。”
烈火道长叹道:“非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的作为,你身系的停云、弱水、八阳君等人命,如何教人放心?你究竟是友是敌?”
陆寄风道:“在下先入剑仙门,便不能再投他处。剑仙门虽与通明宫为敌,但从未杀半个通明宫的人,双方仇怨,止于真人一身。在下言尽于此,告辞!”
陆寄风离去之时,顺手托起跋陀沉重的身子,便往外奔去。
望着陆寄风消失在风雪之中,再环顾地上死伤,方才激战,有如一梦。
陆寄风带着武威公主与跋陀两人,排阔飞奔,直到荒野,才放下两人。
武威公主一立稳身子,便关心地问道:“陆寄风,你要怎么救他?你会医术吗?”
陆寄风道:“会一点。”
他触摸着跋陀身上的伤,专心地由真气散乱、脉象冲走之势,感觉出肌肤底下的断骨,接着便闭上眼睛,以上清含象功的柔和挪移之力,将断骨一一导回正位。
武威公主坐在一旁,专心地看着,不敢透一口气。
陆寄风将跋陀的断骨一一导正,幸而未刺伤内脏,陆寄风嗫破手指,将血滴在跋陀口中,让他服下,然后才将跋陀的身子扶正坐起,双掌抵住他背后,将真气缓缓传人跋陀体内,好催化血气,让他的断骨在最短的时间内复元如初。
陆寄风的天婴血气,功用实在不凡,加上跋陀原本就筋骨强建,这股血气进入他体内,如鱼得水,推助跋陀奇经八脉内的真气迅速奔走运作,断骨之间很快连起气来,连合得更加紧密。
陆寄风至少传了一甲子的功力到跋陀体内,才缓缓收气而起,跋陀的脸上也已有了血色,与方才的委靡不同。
陆寄风睁眼看向武威公主,她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关心之意,陆寄风微笑道:“他好了,请公主不必忧心。”
话才说完,跋陀便慢慢睁开双眼,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武威公主扑上去拉着他的手,问道:“大和尚,你没事吧?”
跋陀方才中毒颇沉重,又被秦梦楼给踹昏,完全不知怎会醒来时已经离开安定观,身在野地。
跋陀伸展了一下拳脚,发觉比以往更加灵便,不禁讶然,道:“我……我怎么了?”
武威公主道:“陆寄风他喂你喝他的血,又帮你医治断骨头。”
众人企求的天婴血气,跋陀根本没想要得到过,谁知陆寄风就这样给了他。跋陀疑惑地看着陆寄风,道:“你为何要救我?”
陆寄风道:“那对白老虎会亲近的,不会是坏人。”
跋陀趔齿一笑,道:“嘿嘿……你说得对。我倒问你,怎么大伙儿都要你死?你真的这么可恶?”
陆寄风笑而不语,跋陀道:“还是有人害你?是谁?”
陆寄风道:“是谁也很难说,他要害就让他害吧!反正我行我所当行就是了。”
跋陀笑道:“哈哈!好,这真是‘自净其意,天下无敌’!”
陆寄风微微一笑,道:“大师在嵩山落脚,巧遇双虎,也是缘份。在下将来必会回嵩山看望它们,目前就有劳大师照料了。”
陆寄风再度嗫指染血,将血布递予跋陀,便拉着武威公主,往西而行。
跋陀望着陆寄风渐渐远去,心中五味杂陈,他本想追问陆寄风与那对老虎有什么渊源,但是终究来不及问,此后便没有再见过陆寄风。
经陆寄风以血喂之,并以真气输之,跋陀此后身体一直异常强健,百病不侵,甚至在五十年后,依然貌若三十许人。而他经此役后,感到世间善恶难辨,自己终究不能看破人心,不如与禽兽为伴。他便僻处深山,终日与飞鸟禽兽为伍,或是面对山林,思悟佛法,不大过问世事。
一直到北魏孝文帝年间,嵩山的跋陀大师能与鸟兽共语,洞悉世情的传闻,才渐渐流传出去,当时不少有心向佛之人,如僧稠等人,诚心入山寻他拜师。经他点化者,皆成为当时的一代高僧。魏孝文帝多次请跋陀出山入世,跋陀皆不肯、魏孝文帝便在嵩山为他兴建庙堂,敬奉他为师。
孝文帝所建的寺庙,便是后世的佛教圣地——嵩山少林寺。
此乃后话,不再多表。
陆寄风与武威公主同行,随口道:“想不到公主你也懂得毒药?”
武威公主微笑道:“我只看人家写过,没亲自见过,原来真有那东西,今天开了眼界,真好玩!”
陆寄风苦笑,那叫好玩,恐怕天下间没什么不好玩的了。
陆寄风还是感到好奇,道:“你是看谁写过的?”
武威公主道:“我的姑姑,西海公主。”
陆寄风奇道:“她懂得毒药?”
武威公主笑道:“她懂得可多了,那毒药便是她研制的。”
“什么?”陆寄风颇为惊奇,没想到魏国的公主竟会制毒。
武威公王向往地道:“我没见过我姑姑,可是我自小就好想见见她,我现在住的地方,以前就是她的公主府。我搬进去以后,在她从前的闺房里找到好多密室,和她的手札,里头有她写的千百种制毒法子,还有她见过的人,见过的事,都有趣极了!”
陆寄风道:“那她如今人呢?”
武威公王叹了口气,道:“她得罪了我阿哥,被我阿哥嫁到柔然去了。这些年阿哥与柔然打仗,万一柔然王生气,恐怕会杀了我姑姑……唉!”
拓跋焘纵横南北,就是从未打赢过柔然,才会使出通亲的汉人招术。可是看来也无法收服柔然王之心,远嫁到柔然的公主,无亲族可恃,会有什么命运,实在是难以想像的不幸。
两人边走边聊,陆寄风却发觉有一道微弱的真气,不离不即,远远地跟踪着他们。陆寄风表面上若无其事,与武威公主走了大半天,天色渐暗,见她已经疲累了,找了处山洞,让武威公主暂作歇息。
武威公主一生中从没走过这么多路,一坐下来,没多久便昏昏欲睡,靠着陆寄风睡着了。
陆寄风等她熟睡,才步出山洞,冷冷地说道:“不必跟了,出来吧!”
对方竟也不隐瞒,黑影一闪,落在陆寄风面前,正是那名被指出假冒的“铁钩月滴血”。
陆寄风皱了皱眉,以为是想分自己之血的人,遂问道:“你还不死心?”
他连忙道:“陆寄风,你误会了,在下混入安定观,并无恶意。”
陆寄风道:“那你是何意?”
他取出怀中一方令牌,道:“这是吾师信物!”
古木令牌上写着“炼一子”三个籀文,古拙沉重。
陆寄风一愣,道:“炼一子……你是?”
他收回令牌,道:“弟子闇阳君,吾师道号慈泽,曾在一线谷下与你有一面之缘!”
陆寄风想了起来,自己和冷袖、青阳君跌下一线谷,救了三人的老头,原来是慈泽道长!
通明七子以“取法天地炼纯真”排行,行五的炼一子,就是慈泽道长。陆寄风从来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连他是否还活着部存疑,原来他不但活着,还一直注意着通明宫的动静。
停云曾说青阳君被救回之后,似乎心里藏了秘密,看来他也已经与慈泽道长相认了,但因其它苦衷,才刻意不说是谁救了自己。
陆寄风道:“这……原来他就是慈泽道长……”
闇阳君道:“今日安定观之会,吾师也知道陆君被栽赃嫁祸,我混入观中,无非想见机行事。但是观陆君武功身手,急智应变,我非但帮不了忙,反而还要劳你相救,真是愧煞!”
陆寄风道:“哪里!令师为何当初下落不明?通明宫危机重重,他也不回去?”
闇阳君道:“吾师当年奉命在灵虚山下,考验弱水师叔,也是当初的刘瑛王爷。
他经过多年的守候观查,认为弱水师叔魔性不减,意欲杀之,谁知……真人竟说弱水师叔是为了应真人的劫数而出现的,杀之反而有害,而收了弱水师叔。”
陆寄风道:“这两百年来,弱水道长难道从没改邪归正?”
闇阳君苦涩地说道:“弱水师叔倒底心里打什么主意,没人知道,吾师认为弱水师叔无情无义,杀妻杀母求师,不可能被感化,一直劝真人不要倾囊相授。直到不久后发生了刘府灭门之事,虽然没人说什么,可是也都知道:不是弱水师叔自己做的,就是师父。师父自请调查,带了我们离开灵虚山,没想到这一走便是百年!”
陆寄风道:“慈泽道长这么多年来,查到了什么?”